第十五章

  这瞬间,其他五个女人也倏然幻化。

  同一瞬间,他的剑迸发出满天雷电。敌动我先动,决胜于发起的刹那间。

  六个女人的幻术刚动,剑光已夭矫飞腾,金鸣爆发,五支挥动的长剑还来不及出招,在瞬间折断、崩散,入影暴退,幻术全消。

  金笛是短兵刃,八音齐呜中,剑光一掠而过,金笛在尺外便急剧上升,阴风大作,异声刺耳。

  金笛飞仙的身形,已在身形舞动时变了形,像一头大乌展翅飞翔,头部像夜桑。

  笛中射出一枚金针,在剑尖前爆裂。

  巨大果鸟的背部出现一个淡淡人景,双手一收,泉鸟立即下坠。

  风止雷息,烛光乍灭乍明。

  霍然跨坐在金笛飞仙的背部,把金笛飞仙俯压在地,左手抓住发结往上拉,右手扣住右肩向下压。金笛飞仙的头因此而上抬,抬至极限时脸部向前,再拉后三两寸,颈部铁定会折断。

  “你……不要……”金笛飞仙嘶哑地叫。

  被震飞的五女,手中只剩下断剑,想辰新冲上抢救金宙飞仙,已经来不及了。

  “凭你的身手,怎敢和玉面天罡那些尚手名宿拼命?好蠢。”

  霍然放了她,跳起来拍拍双手:“那些\夜间不会闯你的机关埋伏。白天你们的幻术,逃不过他们购法眼。他们都是见过大风大险的人,幻术呈现的异象,绝川:撼动他们的情绪,你毫无机会。我不计较你情急行凶拼命,懒得管你们的事了。”

  一脚把她所用的剑,踢至彩凤身边,扫了”想冲入的十余名男女一眼,哼了一声。

  “谁再敢不知死活,倚仗人多动手却队,太爷一定弄断他的手脚,白天那些水贼就是榜样。”

  他虎目中神光四射不怒而威:“都给救滚!今晚太爷要在宾馆歇宿。”

  金笛飞仙狼狈地爬起,不住揉动几乎波扳断的脖子……

  “我这里不欢迎你。”金笛飞仙厉叫:“你最好见机逃命,明天我的魔道朋友将可赶到,一定可以埋葬你,将你化骨扬灰。”

  “我等他们来,看是否有可用的人才。”他将天涯三凤拖至壁角摆放:乙我以为你可以派上用场。

  岂知空欢喜一场。你浪得虚名,装神弄鬼聊可充场面,与大群高手拼搏,你还不配摇旗呐喊呢!不管你是否欢迎,太爷住定了,请鬼容易送鬼难,由不了你。”

  “你……”

  “你还不走?”他沉叱,声如雷震。

  五通神三个人抢入厅,骇然张口结舌。霍然威风八面的神情,已摆明是胜家,控制了全局,主人金笛飞仙显然栽得很惨。天涯三凤躺在壁角里,似乎栽得更惨。

  “姓霍的,不要做得太过份了。”五通神沮丧他说:“毕竟你是客人,你……”

  “如果我不是客人,这些女人一定没有几个是完整的。”霍然冷冷一笑:“你们三个老魔,身上一定有碎骨头需要整理。

  叫她们走,你们留下,我们和天涯三凤打交道,策划行动的大计。”

  “天杀的!原来你们串通了来计算我。”金笛飞仙切齿厉叫。”

  “柳仙姑,你不要误会了……”

  五通神将与霍然打交道的经过说了,充分显露心中的恐惧与无奈,最后说:“是我鬼迷,带他来的,只有和他合作,或可平安地带他离开,不至于对梅坞造成伤害。当然到南京盗宝对我们也有利可图,我们与他合作,并不损害到你我的友谊,我们绝不会站在他一边与你为敌。”

  躺在地上的彩凤,却不甘心地大叫大嚷。

  “五通神,你不要自作主张。”彩凤的叫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我不会和他合作,我无法接受一个小辈的胁迫,我……”

  “去你的……我还不一定要你合作呢!”

  霍然走近,分别替三女解了穴道:“各方群雄皆在招兵买马,前往南京向那个狗皇帝打主意。我同样可以邀人前往,所邀的人必须是超绝的人物。你们,哼!捧你们是二流高手,已经抬举你们了。早些天幽冥玄女那些人,已经邀了分水神犀结伴,我大可找他们合作,与你们这些二流高手合作无利可图。我明天离开,你们可以走了,今晚不要再来打扰太爷的清净。”

  “可恶!你敢说我们是二流高手?”金笛飞仙冒火地拦住他,阻止他出厅返回客房。

  “也许可以聊称一流,也只是聊可称而已。”

  他嘲弄他说:“要到南京向皇帝盗宝,一流高手也派不上用场,必须是身手超拔超绝的,才能应付那些御前侍卫。珍宝没到手反而送命,何苦来哉?哪一位是三凤要请的凌波燕凌姑娘?”

  “我就是。”那位一而再受挫的劲装女郎,脸红耳赤窘状相当可爱。

  ‘天涯三凤来邀你合作,听说你的水性超尘拔俗,在江湖女英雄中,号称水性第一。”

  “也许吧!”凌波燕居然毫不谦虚。

  “能在太湖游三圈吗。”

  “只要携有食物,游十圈也轻而易举。”

  “这表示你不能抓鱼充饥。在水中支撑不了十天半月。就算你的水性、在女英雌中号称第=,也派不上用场,天涯三凤找你,她们根本找错了人。”

  “什么?我……”

  “抄没江西叛王的珍宝,全放在船上,要带回京师,听说藏在中山王府的东花园。

  中山王府东花园那一段秦淮河,比水沟大不了多少。即使船藏在龙江关码头,大江的江面也不需水性超尘拔俗的高手施展。你水性高明而武功差劲,要你去干什么?帮着择船?

  三两个水夫就可以办得到,甚至一两个小水贼也比你管用。”

  “玉燕,不要上当。”金笛飞仙拉住凌波燕:“他在激你,欲擒故纵耍小聪明。”

  “我说的也是实情呀!”霍然一脸无辜像:“也许我该说得婉转些,说动听些,说大才小用委屈了她,让你们听得心花怒放……”

  “那你怎么不说。”

  “已经反脸成仇,说得话当然不中听。”

  “小辈,你真的敢去盗皇家珍宝?”

  “废话,有许多人敢去,我为何不敢?在江湖扬名立万,出人头地称雄道霸,必须有财有势,没有财那来的势?你在梅坞享福,你那间宾馆客厅,仅那些艺林至宝,也值三两万银子。告诉我,你是靠山上种的梅子,赚得的钱买来的呢?抑或是雇人在太湖打渔赚来的?”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横财,不可能像太湖水贼一样,打劫商旅的小钱算是横财。’那个皇帝在扬州,抢尽扬州的富户,凌辱奸淫所有的寡妇处女,用快马船运往京师、抢一船保证有百万财富。抢这种昧良心的财富,才可算横财。

  我缺的就是棱财。俗语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抢皇家珍宝,就得冒杀头送命的风险,我敢,没有什么好怕的。成功了,我可以用这笔财富,招兵买马树立我的权势、建立我的豪霸地位,享受我的快活人生,所以你不必怀疑我的决心。”

  他说得豪气飞扬,真有凡分未来豪霸的气势。

  “这小辈还真有几分亡命霸气。”金笛飞仙向凌波燕说:

  你是否参予,可以自行作主,但你不能把为师扯进去,为师得为梅坞的未来打算。

  而且我也走不开,我和那些人的事还没完没了。”

  话中的含义,已表示凌波燕可以任意决定。也间接表示,霍然的盗宝大计有成功的希望。

  这个小R头就交给你啦!柳前辈。”彩凤指指畏缩在一旁的小村姑:“有她在你手中,对付南天狮子那些人,就多几成胜算。”

  金笛飞仙天黑才赶回梅坞,接着出现一连串变故,哪有余暇处理小村姑的事?而且在凌波燕表示合作态度之前,天涯三凤还没有交出小村姑的打算。

  “柳仙姑,听得进逆耳忠言吗?”霍然突然说。

  “你有什么话要说?”金笛飞仙居然不再恶言相向。

  “我没见过玄门十大洞天,也没游览过三十六福地。”

  他缓缓平和他说:“下一站将游历洞庭西山,找一找林屋恫左神幽虚之天,但我可以断言、你梅坞绝不比洞天福地差。

  你经之营之,所花的心血将不止二十年,用梅坞和那些人赌,聪明吗?除非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实在犯不着以梅坞作玉石俱焚的赌注。”

  “这个……”

  “他们已经知道梅坞的底细,你用掳劫他们的后人做人质,便会亮开大嗓门,理直气壮兴问罪之师,必定横下心扫庭犁穴,你能支撑得了多久?如果他们有人与莫厘镇东山巡检司的人有交情,结果如何?侠义道人士与官兵治安人员通声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他们敢?哼!”

  “你不要嘴硬。”

  霍然冷笑:“一旦他们发现,牺牲子女也不见得能解决恩怨情仇,就会不惜牺牲子女,抛开一切快意恩仇拼个王石俱焚。你并不愚蠢,却做出这种笨事。我敢给你打保票,他们一定会光临梅坞的,而且会来得很快,你轻估了他们寻踪觅迹的能耐。”

  “你如果帮助我对付他们,我也帮助你到南京盗宝。”金笛飞仙心中惊疑,断然提出交换条件。

  她所倚仗的是隐身的地方,侠义道人士毫无所知,引对头跑遍天下疲于奔命,在这期间制造攻击的好机。

  如果对方查出她的底细,大举光临梅坞,梅坞不是金城汤池,能支持得了多久?她的人以及助拳的魔道人士,根本不是玉面天罡那些侠义道名宿的敌手,天知道需付出多少代价?可以断言的是,这代价她绝对付不起。

  “抱歉!我不能助你。”

  霍然一口拒绝:“我与他们无仇无怨,路见不平弘起的小冲突,谁也不放在心上,闯道的人哪能些许小事也斤斤计较?

  但如果你肯罢手,我义不容辞充任鲁仲连,要他们离开东山。

  他们如果不肯罢休,那就是我的事了。我也不肯让你到南京盗宝,而且凌姑娘的户藉如果在东山梅坞,抱歉,她也不能跟我去。”

  “你……你的意思……”

  “我不希望梅坞被官兵抄没、”他抢着说:“你两座客厅,动手时我下手有分寸,我觉得在你这里造成任何损害,都有罪恶感,连破坏一几一桌,都心中不忍。总有一天,我也建一座你这种型式的庄院享福。”

  ‘谢谢你的夸奖,我在梅坞花了二十二年心血,成就颇为满意;还真难以割舍。”

  金笛飞仙不得不承认弱点,不想玉石俱焚:“你真能让他们退出东山吗?”

  “他们如果不退出,那就是我的事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鲁仲惫的,必须具有做鲁仲连的条件。太爷霍然或许名头威望差了那么一点份量,但绝对有应付纠纷的本钱和信心。”

  “其实我与南天狮子的二十余年前旧仇,说起来并没有什么严重,只是心有不甘,一旦碰上了,旧恨涌上心头,忍不住要让他痛苦。好吧!你准备如何解决?”

  “你委托我调解?”

  “是呀!”

  “那就不要你管啦!如何解决是我的事。只要你把南天狮子的女儿交给我,还有这个小女孩。”他指指小村姑:“她老爹和我打了一架,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好,我派人把那丫头带来。”金笛飞仙欣然说,立即派女侍整理客厅,肃客就座品茗,遣走其他的仆妇侍女,化干戈为玉帛。

  俩位侍女,押解着气色并不差的一位年轻女郎入厅,推至右壁与小村姑站在一起。

  “涵英妹,你……”女郎看到小村姑)大惊失色。

  “罢了,我也落在她们手中啦!”小村姑垂头丧气。‘我查出你被押送到梅坞,在坞夕陋了暗算。韵华姐,你没有f+。”4吧?”

  “还好,你们……

  霍然大呼小叫,“有苦你们以后再诉,女人被女人捉住囚禁,双方没有深仇大恨,吃些小苦头算不了什么。现在主人要释放你们,替我把活传到。”

  “是你的话呢?抑或是这妖女的话?”小村姑看出便宜,态度不再畏缩了。

  “当然是我太爷霍然的话”“你是鬼的太爷。”

  “并无不可,你不妨叫我鬼太爷。回去告诉你老爹,赶快离开东山,这件事就此了断,不服气可以找我太爷霍然。同时,你们替我带话给一剑横天那些人。”

  “那是你与他们的事,我拒绝带话。

  “你不带不要紧,日后你得负责。”

  “什么?关我什么事?

  “因为我要你带话,带不到唯你是问。

  “不带不带不带。”小丫头跳脚叫。

  “你非带不可。小丫头,告诉他们,他们在找闹江龙,如果牵涉到山东劫皇船的事,我太爷霍然不会袖手。闹江龙很不,但你不能因为他劫皇船的事,多管闲事向他问罪。

  如秉让我查出,你们侠义道的人,‘确是暗中替皇船保嫖,太爷霍然和你们没完没了,我会替你们在江湖除名,说一不二。J、R头,记住了没有?”

  “我不听你的,哼!”

  “听不听悉从尊便,反正日后一定会有风波。你们侠义道的人,最好在近期间,远离南京是非场,替那个奸淫掳掠坏事做尽的皇帝,保护丧尽天良得来的财物,最耻辱而非光彩。”

  “哼!你不要……”

  “你不要哼!你最好小心些。”

  “小心什么?”

  “小心别让那个喜欢虐待少女,在京师开皇店做龟公的皇帝看到你。你很不错,不折不扣的小美人,正对那个暴虐皇帝的胃口,我敢给你打赌,你如果被他看到,他会派十万御林军,搜遍天下把你弄进皇店的教坊快活。”

  “哗!你你……”小村姑又羞又恼。

  “那个皇帝,一定非常欣赏你这种泼野的小”r头。栋姑娘、给她服解药,打发她滚蛋。那些侠义道英雄如果不走,我会要他们走。”

  “我来。”凌波燕上前说:“我们制人的药物是一样的,我带她们出坞再给解药。”

  她带了三位侍女,挟了两位小姑娘便走。

  南天狮子的女儿叫文韵华,比小村姑林涵英约大三两岁,显得成熟些,刚健炯娜中,流露出几分文静与矜持,一直目不转瞬,默默地,沉静地注视着谈笑风生的霍然,眼中有重重疑云。

  “你……你真是华叔口中的太爷霍然?”她在走了几步之后,扭头沉静地问。

  “不错,那就是我。”霍然郎声答。

  “你打了闹江龙的人。”

  “也没错,那是他们该打。我的船从扬州发镇江,他在仪真河道,夜间用三艘大舟撞我的船,船搁浅了他们仍不放手,倚多为胜登船行凶。””“你又不许华大叔找他们……”

  “那不同,你们没有因为他劫皇船的事找他。”

  “你又为什么?”

  “我船上有囚位女客。”

  “女客?不是女贼?”文姑娘笑问。

  “空空缥缈的女人是不是贼,那与我无关。她们偷了闹江龙一箱黑吃黑得来的珠宝,也不关我的事。她们是我船上的乘客,那是错不了的。闹江龙撞我的船,那是他的不对了,他”=该登船讲道理,不是吗?冤有头,债有主,怎能把船撞沉,不顾其他旅客的死活?少废知,那不关你的事。”

  “我觉得你不像……”

  “快带她走,长舌。”霍然怪叫。

  凌波燕忍住笑,挟了姑娘急急出厅:

  “哦!你不会是空空缥缈的人吧?”金笛飞仙笑问:“我得防着你一点,免得你打我梅坞珍藏的主意。”

  “去你的!打朋友的主意)还有脸在江湖鬼混?我把你当朋友,绝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

  “我好高兴,就算你是空空缥缈的人……”

  “我不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们的底细。那四个漂亮的女人,“自称什么灵猫飞猫,或者什么小春小秋,我那有闲工夫和她打交道?听她们的口气,也在打主意前往南京盗宝,日后得小心她们搞鬼,可别让她们黑吃黑坐享其成,在心理上,必须把她们当成强力的竞争对手。”

  想起空空缥缈,他前往南京盗宝的决心更坚定了。

  一场可能两败俱伤的风波,在霍然的干预下风止浪息。

  其实金笛飞仙与南天狮子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可言,双方在年轻闯道期间,打打闹闹逐渐生情,最后有第三者介入,终至分道扬铺。

  二十余年来,双方各走各路,很少碰头相安无事,当然也不可能完全遗忘。

  这次南天狮子带了妻子儿女游太湖,在无锡被金笛飞仙发现了,一看南天狮子一家和乐融融,金笛飞仙勾起了旧恨,一气之下,派门人凌波燕,在大街上利用药物和幻术,掳走了南天狮子的爱女,要出一口怨恨。

  文姑娘并没受到苛待,反而成了客人。一方面是姑娘性情温婉,毫无武林侠女的做态。另一方面是金笛飞仙心中,油然生出另一种奇异感情,竟然觉得文姑娘应该是她的女儿,她本来应该与南天狮子是一双佳侣。

  一个对人生的看法与众不同的女人,常会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金笛飞仙就是一个性格不正常的女人。

  她爱好音律,喜欢诗词字画,却用金笛杀人;做女道士却又为非作歹。喜欢男人,梅坞中却又不许男人居留。

  总之,早晚会发生难测的变故,这次如果不是霍然适逢其会,侠与魔将在东山掀起可怕的江湖风暴,梅坞的毁灭,将无可避免。

  霍然已看出这女魔性情难测,因此不要她参与南京盗宝的计划。

  办事必须有始有终。近午时分,霍然独自出现在昨日发生事故的小村。

  同一间小食店,同一批人。

  人数多了两倍,显然南天狮子的一些侠义道朋友,得到消息赶来聚会了,即将对梅坞有所举动。

  文姑娘与小村姑林涵英也在,小村姑狠瞪着他神情如谜。

  以玉面天罡为首的十余名高手名宿,也都用怪怪的眼神,站在店外的食棚前,迎接他昂然而来。

  他仍是一袭飘飘青衫,身上没带有兵刃。

  “猜想老弟台会来,老朽感激不尽。”玉面天罡极有风度地,向他行礼致谢:“昨日多有得罪,老弟台海量。”

  “唁!你们好像不甘心呢!”他回了礼,脸上有怪怪的笑意:“把人手集中,先礼后兵".“老弟,别讽刺人啦!”甫天狮子说:印良们在湖滨准备上船,就离开东山。梅坞有你这位大菩萨坐镇,咱们不走能讨得了好?”

  “呵呵!那不一定哦!金宙飞仙少见识,梅坞根本无险可守,几间上瓦屋的小禁制,连稍高明的鼠窃也挡不住。你们能找到梅坞,她已输了一半啦!我在梅坞作客,明天便得离前辈给足了面子,在下深感荣幸,希望从此雨过天青,不值得放在心上丢不开,是吗?”

  “我们不会再来,请放心。老弟台要到南京,”玉面天罡笑问。

  “不错。诸位不会也前往南京吧?最好不要去。前辈,几十万御林军与边军挤满了南京城,哪用得著诸位行侠仗义?我愿意听信文前辈昨天的话,愿意相信炼魂修士一剑横天那可些可敬的名宿,不是替皇帝保护快马船的保嫖,但心中的疑团难释。”

  “老弟有何疑团".“决马船在山东德州遇劫,炼魂修士的确当时在德州现身,同行还有名侠客中州双奇,我不会看错人。闹江龙是劫船贼的一股,虽则他们没赶上登船,但事后黑吃黑,从其他同道处抢了不少金珠和美女。

  炼魂修士带了人紧迫追踪闹江龙,我不信这是巧合。那个皇帝畜生不如,你们侠义道英雄,如果认为帮助皇家是主持正义,正义未免太不值钱了。”

  “老弟,我敢保证……”

  “前辈,这世间光怪陆离,什么反常的事都可能发生,你不能保证任何人或任何事。”

  他抢着说:。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三四年前轰动江湖的勾魂白无常事件,就是明显的例子。目下在南京,带领昏君炔活逍遥,替昏君残害扬州的副大将军江彬国贼,就是勾藐白无常事件的罪魁祸首。名震天下的北剑南刀的北剑,与北地一大鹏的金翅大鹏,就是他派出的帮凶,他们污辱了侠义英雄的神圣侠义精神。我霍然出道没几天,也许我的武功不如勾魂白无常,但我有绝对的信心,你们如果也像北剑神剑秦泰,和金翅大鹏一样,用你们的侠义标准对付我,我会像勾魂白无常一样,杀得你们大天做恶梦。

  这次我到南京,江彬那混蛋最好找只乌龟壳躲起来。勾魂白无常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箭创做纪念,我会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做球踢,哼!

  他说得杀气腾腾,虎目中冷电四射。

  任何含有杀气的活,通常是缺少理性的,具体的表象就是比嗓门大。嗓门大的人,其实并不表示是有理的一方,而且十之八九是强辞夺理,但在大多数场合,嗓门愈大,占胜的机会也愈大,信不信由你:

  他这一番杀气腾腾的话,暴力的成份比理性多一倍。

  所谓勾魂白无常事件,那是发生在三四年前,轰动江湖掀起澎湃血雨腥风,几乎导至黑白道大对决的不幸事故。

  其实当时泰半侠义道门人,并不曾参予其事。个人隐私恩怨,导至北地武林泰斗金翅大鹏,纵容子女借国贼江彬的权势公报私仇,迫害一个山东响马造反期间,家破人亡含冤无处诉的年轻人艾文慈。

  艾文慈在九死一生中挣扎,愤而自取吓人的绰号勾魂白无常,把那些助纣为虐的不肖侠义道门人,杀得落花流水江湖震动。侠义道经此打击,声誉滑落几乎一蹑不振,直接导致江湖道消魔长,泰半高手名宿退出江湖独善其身。

  迄今为止,甫刀似乎已经在世问消失,北剑(神剑秦泰)与金翅大鹏一些人的子弟,不敢南下走动。硕果仅存的玉龙也隐世潜踪。结果,黑道群雄并起,侠义道怯步不前,目下是牛鬼蛇神的天下。

  侠义道成为众矢之的,真是冤哉在也,其实真正主持正义,倾全力相助艾文慈的人,是南方两条龙的玉龙。

  玉龙是南方侠义道的精神领袖,迄今仍是众望所归,各方尊崇的侠义英雄,不幸的是他已经隐世,侠义道领导无人。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北地侠义精神领袖金翅大鹏一念之私,可把所有的侠义道门人害惨了,经过黑道人士的有意喧染,侠义道门人的一举一动,皆被抹黑丑化,把他们与国贼江彬扯在一起。

  江彬目下仍是正德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正德皇帝的干儿子,替皇帝劫财宝抢女人,开皇店做龟公,引诱皇帝北行南巡,为祸天下,直接控制边军、御林军、东西两厂与内行厂、锦衣卫……令江湖朋友气愤侧目的是,他会利用侠义道的不肖败类任所欲为。

  结果,侠义门人的一举一动,皆被有人心加以丑化,与天下人人皆曰可杀的国贼江彬牵扯在一起。

  霍然出道以来,所接触的人中,几乎全是黑道豪霸级人物,这些人对侠义道人士的评价哪会好?所以首先便对炼魂修士中州双奇那些人,预设立场甚表不满,意识中已先把他们定位,认为他们是暗中保护皇船的人。

  今天他的这番话,就含有强烈的警告意味。

  玉面天罡这些人如果修养不够,肯定会被他这番话所激怒,毫无疑问将引起冲突,后果极为严重。

  还不错,没有人被他的狂妄态度所激怒。

  稍有自尊心的侠义门人,不会承认自己是江彬的走狗,也不屑做御用的皇家外围鹰犬。如果他们被激怒起而责难,岂不是有意承认自己是御用走狗?

  他杀气腾腾炔意他说完,扫了众人一眼转身便走。

  十余位高手名宿,相对苦笑摇头。

  “等一等。”小伙子文光华大叫,蹦跳而出:“咱们把话说清楚……”

  霍然止步转身,笑意上涌。

  “哈哈!我知道。”他大笑,“咱们还有一次约会,了断才能无债一身轻。来来来,我要打散你一身嫩骨头,前几招是你的、我不想欺负你这小孩子.“你才是小孩子。干小伙子冒火啦!年轻人一言不合便会怒火冲天,狂冲而上,劈面就是一记黑虎偷心,拳风极为猛烈力道沉重无比。

  小伙子已经十六岁,牛高马大那能算是小孩子?体格比霍然差不了多少,只是稚容未褪而已,发起怒来还真气势吓人这种武林世家的子弟,即使真正年龄还小,也不肯承认是小孩子,所以江沏朋友,把出家人、妇女、小孩子”列为必须小心提防的危险人物。

  霍然并不敢轻视小孩子,他也曾经历过小孩子的长成阶段,背着手闪动,不拆不接,闪动如电滑溜如蛇)一口气避开十余记重拳,贴着小伙子旋转,摆明了要死缠不休,诱导对方放手抢攻,暗中测量对方发招的力道,技巧地承受拳劲中心的余劲。

  小伙子的攻势,似乎真力不竭,出招的劲道与速度,愈来愈猛烈,望影攻击拳打脚踢像疯虎,拳风掌劲已可外发五六尺伤人。

  白费工夫,狂攻十余招皆无法击实。

  一声长笑,霍然不再闪避了。

  “砰噗噗噗”暴响似连珠花炮爆炸,七记重拳在霍然的胸腹间落实。

  笑声未止,“砰”一声大震,小伙子被扣住手臂扔翻在地,背部着地手脚朝天,似乎地面也在震动。

  一声怒吼,小伙子鲤鱼打挺一蹦而起,金鹏献爪走中宫伸手便抓。

  又一声狂震,小伙子又被扔翻出丈外。

  第三次用腿进攻,第三次被摔飞,反正一接触,人便被抛掷掼摔而出,快得令人目眩。旁观的人神色凝重,惊疑不定。

  “老哥,看出这小子的手法吗?”南天狮子不安地向玉面天罡问,爱子被连续摔倒大感惊讶心疼:“他不可能在根本不可能发力的身法步中,把我的儿子摔翻的,重心与力源都不对,简直岂有此理。”

  “好像是传说中的大周天手。”

  玉面天罡迟疑他说:“任何方向角度,任何偏移的重心,都可以在沾体时将人制住或摔飞。与擒拿术最大的不同处,是不需使用反生理技巧,任何角度皆可以擒人。

  比方说,。他不需扭转你的手臂,便可以直接把你的手臂折断制牢,或者把你摔飞。

  技巧为君,劲道为臣;手眼心为主,反应为从。难怪华老哥说,闹江龙的贼伙们,都是手脚被废的;这小子真可怕。”

  连摔带翻十二次,小伙子锐气尽消,浑身灰土,开始气喘了。

  霍然正相反,神态轻松步步进逼,引诱小伙子出手,手一出必定被摔飞,身躯扭来扭去毫不费力。

  表面上看,似是用借力打力的巧打,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每一记皆是来者不拒硬接硬摔的妙招,他的手真像八爪蛛蜘,可以从八方把猎物罩住加以宰割。

  如果他下重手,小伙子绝对支撑不了十招八招。

  “砰”一声大震,小伙子第十二次被摔飞出两丈外,似乎这一次摔得最重,挣扎了几下,想跳起已力不从心,只能挣扎着狼狈地爬起。

  霍然就站在一旁,伸手可及;

  “快出手呀!机会大好。”霍然大声嘲弄地催促。

  目标就在眼前、任何一个打昏了头的人,都会本能地出手攻击,没有章法招式可言,用不着催促,出手已是本能反应。

  幽香入鼻,纤手拉开了晕头转向的小家伙。

  “挡一挡,如何?”身旁含笑俏立的娇美身影,是梅坞的俘虏文韵华姑娘,及时沓乃弟解团:“我是诚心请教高明,绝对不是恩将仇报。你是太爷,也该指导后进呀!是吗?”

  唁!看你文文静静怪可爱的,却也俏皮刁蛮会伶牙俐齿呢!大概比那个小”r头更难缠。”霍然指指在不远处,跃然欲动正在做鬼脸的林涵英:“我拒绝接受架梁,走也!”

  说走便走,去势如星跳丸掷。

  “这小于的手有鬼。”小伙子冲他的背影大叫。

  “你还不服气?”韵华笑问:“不要紧吧?”

  “姐,哪一天我们联手斗他一斗。”小伙子揉动着腰胯,大概摔得不轻:“用你的玉女拈花手,配合我的龙虎八法,巧猛相济刚柔齐发,一定可以把他打得天昏地黑满地爬。”

  “蠢才!你再苦练十年,也达不到他今天的成就。”他老爹南天狮子在远处说:

  “他在逗你玩,磨你的火性,知道吗?

  你如果再不知道谦虚,早晚会吃大亏的。今天假使再被摔翻两次,你就会气散功消了。”

  小伙子脸红耳赤,乖乖闭上嘴。

  霍然并没立即动身赴南京。除了天涯三风,需另找朋友助拳之外,凌波燕也得返回老家,预先作一些准备。

  五通神三个老魔,也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因此大家商量之后,约定一月之后,在南京龙江关码头,颇有名气的金陵老店聚会。

  他不需金笛飞仙做导游,一叶扁舟驶人洞庭西山。

  湖庭东山的主峰是莫厘峰,西山则是缥缈峰。缥缈峰略高十余丈,耸立在岛中心,小峰向四面伸展,共有四十一座之多。总面积也比西山大些。

  游西山通常有三处必游的地方,即禹期山、柱山(金庭玉柱所在地)、龟xx山(非无锡的龟xx清)。至于寺庙古迹,数量比东山多一倍。禹期山与龟xx山几乎是相连的,相距仅三四里。

  当天在西山村投宿,次日到柱山的灵佑观,游览林屋洞金庭玉柱,颇感失望。最后一口气跑到西面的阴长生的炼丹处,更为失望,什么也没看到,看景不如听景,亲自跑一趟难免败兴而归。

  这天,他的船移至岛东面,泊在奄头山的水湾,在奄里村的望湖客栈要了一间上房,打算在此停留一昼夜。

  这座小石山伸入湖中,像伸出的乌龟xx。本地人忌称乌龟,所以改称奄。奄,就是可能已经被吃得绝了种的美味巨鳖,据传说,重量可能超过千斤。

  这里有数座采石场,所以奄里村是西山的大村落,西山巡检司衙门也设在这里,工人们自己建有住所,与村民相处倒还融洽,事实上村民的数量,比采石工人少。村民有一半是渔民,一半种田,西山的耕地中,只有这里的百十亩是肥田。

  采石场出产各种石材,统称太湖石、主要的是花石、做玩具的带白色玉石、有胎斑的砚石。这里,就是南宋有名的花石冈采石处,杭州宫殿的建筑石材,皆从这里采制。

  最有名的从湖采出的太湖石,是名满天下的假山石,可做亭园的玲玫假山,在石场称为花石。但经过千百年来的捞取开采,目下已所剩无几。

  那些年代久远的采石场业主,把从山上采下的大石推入湖中,任由风浪侵袭,由百年后的后代子孙捞取贩卖,其他的人,是不能任意捞取的,采石区都是有主之物,在官府有毫。

  已牌时分,他随一群男女游客,从山根最高处的圣姑庙(神女庙)向山头走,小径沿山脊向东伸,游客并不多,有男有女,沿途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游山玩水没有伴,虽行动自由写意,但难免寂寞。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小秋燕,如果有她在,该多好?小秋燕温婉可人,善体人意,把他当作保护神,有时撒撒娇惹人怜爱,有这小女孩在身边,他忘了一切烦恼。

  他的思路飞向杭州,飞向他曾经喜爱的小女孩身旁。

  幽香入鼻,身后来了两位女郎,似乎嫌他走得慢,轻咳了一声提醒他的注意。

  他并不急于赶路,泰然地让至路左,本能地扭头回顾,眼前一亮。

  又是一个面容与小秋燕相似的年轻女郎。只是要年长几岁,可能已接近双十年华,身材玲瑰透凸十分惹火,穿的浅桃红衫裙也抢眼,走动时莲步轻移,小腰肢并不夸张地款摆,但摇曳生姿极富美感。梳了三丫舍用翠玉发环,表示是大户人家还没出阁的闺女。

  另j位长岁稍小些,是梳双丫譬的秀丽侍女。

  其实年岁相差不远,面型也差不多的女郎,除非外露的气质相差很远,不然一瞥之下,相貌都差不多,须定神察看才能分辨。

  他心中有小秋燕的形影,难怪一瞥之下,突然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足为奇。

  上次他突然看到林涵英,就情不自禁脱口叫出“小妹妹”三个字,引起林涵英的误会,几乎大打出手。

  小秋燕、林涵英。这位女郎,都是带有灵气的瓜子脸,同样秀气,难怪他心不在焉,一瞥之下,把三个人看成一个人。

  这次,他不再冒失,并没发山惊嗑声,仅呆了一呆。

  小径不能并行,两女不客气地超越。

  小姐打扮的女郎,超越时向他嫣然微笑,可能是为他的让路而致谢意,落落大方甚有风度。

  这期间,他结交了好几位年龄相若的女郎。第一个是笑魔君的女儿傅玉莹。可是,除了小秋燕之外,其他的女郎,从没让他内心产生契合的感觉。

  对女人的欣赏,他有相当高的评价尺寸,而大多数的男人,通常以动物性的眼光看女人,尤其是对漂亮的女人。

  他也淡淡一笑致意,随后举步。

  山两侧与湖湾,都是采石场。南湾有一座码头,渔船都半搁在滩岸边。

  艳阳高照,湖上帆影片片,满山青翠,湖水在艳阳下闪。

  烁着鳅狱波光,站在这突出湖中的小山远眺、心神为之一爽。

  沿山脊共有三座大型凉亭,八角玲戏极为壮观,既可歇脚,亦可坐下来观赏浩瀚的湖景。对岸十里外便是东山,中间是苏州至湖南各县的航道、回头远眺缥缈峰,这太湖第一高峰近峰顶处,云雾缥缈如在图画中。

  到达第二座凉亭,已是近午时分,二十余名男女游客,散布在亭四周的大树下,有说有笑,有些则在进食,分别聚在一处互不干扰。

  亭中有五位打扮特殊的人,一看便知不是外地的游客,占住亭中的石桌石凳,有酒有茶,有点心果品,笑声粗豪外型泼野,难怪游客都避到亭外去了。

  他信步入亭,取下腰问的食物包和水葫芦,在亭栏内的石排凳坐下,先喝口水润润喉。

  中间石桌的五个人,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喂!读书人,过来坐。”那位穿粗青布外袄的大汉,像山下采石场的采石工人,友善地向他招呼:“要想买好的石砚台,我替你张罗,保证石质不下于端砚款砚,价廉物美。”

  ‘呵呵!别想向我兜生意,我虽然读书,最讨厌磨墨,所以所写的字卖不了钱,这辈子休想跟上贵地一字千金的江南才子唐祝文周。,’他也不客气,提了食物包过来坐。

  圆周共有八座石辙,他加入还有两座空位。他右首,是一位脸色不怎么健康,年约花甲,光着头穿青僧便服的老和上。

  左首,是一位豹头环眼,船夫打扮的庄汉,一双手呈现强健有力的线条。

  另两位一是穿了水蓝底田字图花长衫,有几分大爷仕绅嘲的中年人,处身在粗豪的众人中,与他穿士子青衫一样不调和。

  最后一位像是水上缥客,佩了一把尖刀。

  “从何处来?”那位像大爷的人笑问。

  “府城,在贵地漫游了好些日子了。”他j团和气,有意交朋友:“小姓霍。诸位好,请教。”

  “霍书生,幸会。”像大爷的人也笑吟吟:“在下姓陶……”

  口气带有江湖味,平常百姓很少自称在下。

  接着替他引见:张船老大、王石场领班、李漂师。了尘和尚。

  了尘和尚是桃花坞天王寺的僧人。天王寺是唐代大中元年所修建,源远流长,有百十名老僧在内舍修。

  桃花坞也是游客必到的地方,风景比府城西北阎门内的桃花坞好,但没有城内的桃花坞有名,因为唐伯虎在城内桃花坞,建了一座颇有名气的桃花庵。而这里虽然有庄严的天王寺,毕竟没有才子所建的庵名气大。

  这五个完全不同型类的人,居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现在加一个书生,等于又加上一怪。

  所有的人,皆通姓而不通名。

  萍水相逢,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彼此有所保留是人之常情。

  “我们这些人。”陶大爷喝了一口酒,打开话匣子:。‘都是从小到大的乡亲,有暇就来这里聚一聚。

  “诸位都是西山人?”霍然问。

  “不,府城外,地属吴县。”陶大爷指指了尘和尚,他,年纪最大,也是府与县二三十万人口中,最令人害怕的人。

  “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可能是人人害怕的人?“霍然惑然。

  他出家十二年,出家之前,是吴县六代世袭的刽于手;那把刽刀用了一百二十年,砍了上千颗头颅,你说谁看了他不害怕,天知道他手中的刽刀,那一天会落在何人的脖子上?

  “别听他胡说。”了尘和尚漠然他说:“苏州的市民,如果真怕我,每次出人,法场上人山人海,热闹得很,怎么可能怕我.出人,意思是行刑决犯。出人以秋后决的死囚最多,一次砍十个八个平常得很。

  ‘为非作歹心中有鬼的人,应该怕你呀!”霍然从没看过出人,信口敷衍。

  ‘正相反,施主。”了尘和尚同样不带表情的漠然嗓音说:

  不但为非作歹的人不怕,连妇女小孩都看了我就嘻嘻笑,怪吧?

  “是很怪。”

  “死太平常,人心都麻木了。”

  了尘的口气终于有了感慨:“法场本来是警世示众的地方,但每次出人,却像是赶庙会,男女老少皆兴高采烈围观,与啼哭的家属形成强烈的对比,恐怕只有我这个刽子手的心感到凉。所以,我看破了这可怕的人间世,放下了屠刀,希望能成佛。”

  “大师成佛了吗?”霍然蠢蠢地问。

  瞬间,他看到了些什么。或者说,他感觉出什么了。

  “南人屠永远成不了佛……”

  突变乍生,生死须臾;

  桌上桌下,同时迸发追魂夺命的雷电。

  五个人有十双手,五只在桌上,五只在桌下,怎么这样巧?每个人都有一只手在上,一手在下,不合常情。有人在喝酒,有人喝茶,有人在吃点心,有人在说话,怎么可能同时一手在上,一手在下。

  他看到了这种异象,感觉出某些地方不对,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住他,浑身汗毛直竖。

  “南人屠”三个字,引发他的警觉感猛然并发。

  某些神经感觉锐利的人,可以感觉出凶险的存在。

  许多动物,这种本能更为强烈锐感,与生俱来,可以及时逃离凶险。

  动物或人,如果动了杀机,乙神便会投落在猎物上,无形的杀气便会笼罩住猎物。

  猎物如果感觉锐利,便可感觉出这股无形压力。

  他就是感觉锐敏的人,而且他练了心神控制术。

  可是,对手太强了。

  桌上桌下,都有致命的暗器向他集中。

  似在同一瞬间,十手同伸。桌上的餐具食物齐飞,无恃的拳风掌劲似万丈波涛。

  他身形暴退,“砰”一声背部撞毁了朱色亭栏,人向亭外倒翻而出,向斜坡翻滚而下。

  亭中的五个人,被飞散的食具击倒了三个人。

  和尚与陶大爷,仰面倒滚至亭周的石排凳下,暂时失去跃起的能力,来不及出亭追逐。

  这瞬间,人影如飞隼下搏。两个女人的身影,从亭侧的花树下升起、疾落,凌空猛扑滚势未止的霍然,飞腾下搏的速度惊人,衣裙飘飘中,手与脚下伸,玉指如鹰爪,手与脚皆是致命的武器。

  是那一主一婢两个漂亮女郎,负责外围的截击。如果亭内的五个人得手,就用不着她们出面了。可是猎物已经逸出,核她们出面收拾残局啦!

  暗器先下,针钉一类小型锐利的暗器,向下攒射有如暴雨打残花,洒向滚动中的人。

  =生死关头,他迸发出生命的潜能,滚势猛然停顿。向下洒落的暗器;是以他的滚势速度,而定前置量发射的,他倏然停顿,暗器落空。

  猛然向侧方的草木丛中一钻,如飞而遁。

  “他从那边走了。”有人大叫。

  他只能凭本能逃避灾祸,尽快地远离灾祸现场。

  有多远就走多远,不管东南西北,事实上他将届精疲力尽境界,眼前朦胧也无法分辨方向,人地虫疏,不知身在何处。

  身上的创伤已经麻木了,已感觉不出痛楚。他也要求自己忍受,把痛楚忘掉。

  能忘掉痛楚,才能有精力逃出死神的掌心。

  他办到了,痛楚已不再存在。

  追的声息己不可闻,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他们是些什么人?”他自问。

  不可能找出答案,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人。

  这些人知道他要游神女庙,要游富头山,预先布下埋伏等他,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谁有这种未卜先知的神通?该有脉络可寻。

  先不必多想,脱险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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