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道长魔消

  正面棚中,不少人窃窃私议,突然奔出不少人,加入白道阵营,这批人武功够得上一流的,并不太多,只是混战之下,使得战况更加激烈,棚下其他的人,也跃跃欲动,似均有参战之意。

  吴东川倏地朝谷世表低声道:“神君,那龚洁与魏奕丰,趁乱消失,奉命监视的弟子,遍觅未见,如今待罪一侧。”

  谷世表耸然动容,道:“有这等事?”

  吴东川道:“谷内俱在本教监守之下,姓龚的与魏瞎子化成虫蚁也当难以遁形,属下也深觉奇怪。”

  顿了一顿,道:“还有正棚中人,多半偏向华家,最后只怕仍会出手相助对头那批人,是否一并除去?”

  谷世表缓缓说道:“不妥,那批人存不足虑,杀了激人反感,好在收伏并非难事,不妨放他们一马,龚、魏二人失踪之事,奉命监视弟子,传令搜索,戴罪立功。”

  他才智却非等闲,已觉出事非寻常,龚、魏二人蓦地离去,分明存有阴谋,只是一时之间,却难猜出,转念一想,暗道:“这两人纵有党羽,凭本教实力,怕他怎地,谅他们也作不出什么风浪,夜长梦多,不如火速剪除华家羽党,再对付他们不迟。

  心念一决,顿时峻声道:“吴副教主,你率本教紫衣以上弟子齐上。”

  吴东川躬身喏道:“遵命。”

  将手一挥,率领了六七十名紫衣弟子与十余名黑衣老者,加入战场,侠义道先头已自吃紧,那堪玄冥教这批生力军,武功高强的捉对厮杀,尚无所谓,混战的人登时岌岌难保,连连退却。

  苗岭三仙在这混战之中,因敌我双方乱成一团,毒计难以尽展,始终未能显出威力,憋得她们心头火发,兰花仙子娇声喝道:“是同道的快点走开,否则我施起毒来,可不管你是敌是友了。”

  群快知道她们蛮不讲理,说得出做得到,闻言散布在她们四周的,都竭力转移战地,远离她们。

  可是三教的人,俱知她们毒物厉害,戒心深重,全都紧迫着群侠,向四外移动,仍是混杂一片。

  兰花仙子睹状,黛眉一皱,却也不能真毫无忌惮,遍洒毒物,觑准近处两名玄冥教弟子,纤指一弹,娇喝道:

  “倒!”

  那两名玄冥教弟子,激战正酣,忽觉一阵晕眩,手下一慢,登时被拦腰斩成两截,一则小腹中了一刀,肚肠洒地,看来惊心动魄,凄惨之极。

  练武的宁愿一刀一枪,死在拼斗之中,像这莫名其妙,死在毒下的事,却是人人觉得冤枉已极,玄冥教与星宿派、九阴教的弟子,个个心寒胆怯,力求远离苗岭三仙,免得惹上了这三个看来貌美如花,其实浑身都是毒物的女子。

  这些人中,玄冥教服饰最为划一,苗岭三仙找来方便,故死的也最多。

  侠义举中,人人战得难苦万分,危机迭起,只有她们打来轻轻松松,稳占上风。吴东川扑入场中,群侠这边竟是再拨不出同等高手相抗,展眼间,他也连毙两名点苍弟子,单世民的一个师弟挥刃迎上,接不了招,已险象环生。

  谷世表一瞥形势,朝申屠主与梅素若高声道:“两位尚不出手,更待何时?”

  申屠主微一沉吟,走向场中,忽见一个形态猥琐,身材瘦小的黑衣男子扑出林中,口中喝道:“黄山瞿天浩来也,姓申屠的站住。”

  申屠主本嫌场中再无相当高手,不屑出手,睹状正合心意,冷笑道:“来得好。”

  闪电般迎向瞿天浩,大袖一拂,一股阴寒刺骨的掌风,悄无声息袭去。

  但见瞿天浩抢刀虚虚划了一圈,突地大喝一声,寒犀刀劈空一斩,只听“嘶”地一声,有若裂帛,申屠主掌力消散无踪,寒犀刀疾若闪电,迳袭申屠主。

  这一招刀破掌力,实是妙到颠峰,申屠主脱口叫道:“好招式。”

  眼见来势凌厉,身形一幌,让开锐锋,侧身一掌。

  瞿天浩冷哼一声,寒犀刀一振,直向申屠主腰肋要害袭去。

  申屠主低沉一笑,右手忽神忽缩,硬抢寒犀刀。

  瞿天浩心中暗暗忖道:“我这寒犀刀,吹毛断发,申屠主老鬼有何能为,敢空手抢夺,心念电转,倏斩而下。

  只听申屠主冷冷一声长笑,左手一挥,疾点瞿天浩脉寸,右掌一沉,陡然朝瞿天浩丹田击去。

  瞿天浩心头一震,寒犀刀连演“九幽传籁”、“诸天影”,鸟光闪击,猛攻不已。

  瞿天浩武功,虽是侠义道翘楚,申屠主却是东郭寿之师兄,敌方仅次曹天化的人物,抢攻之下,仍难占丝毫上风。

  梅素若犹在迟疑,那温永超见阿不都勒仗着金剑的绝世锋芒,竟迫得石万铨落在劣势,心惊不已纵身扑上,霍然一掌袭去。多阿布都勒回手一剑,大声骂道:“王八羔子,好不要脸!”

  温永超终是成名数十年的人物,如此两人围攻一个后生晚辈,心中暗感惭愧,手下不由一缓,忽见金光耀眼,阿不都勒一剑已自乘隙攻入。

  他仓卒转身,衣袍还是被划破一条尺长口子,由于金剑奇利,却是不闻声息,温永超冷汗一炸,怒涌如山,厉啸一声,再度猛攻上去。

  这两人功力,实较阿不都勒有过之而无不及,联手之下,阿不都勒毫无侥幸可言,只是他天性悍不惧死,处此情况,更激起他的狂劲,金剑一阵狂挥,招招是拼命打法,锐不可当,一时之间,反居优势。

  温永超与石万铨,也不禁有点恼羞成怒,相互一瞥,石万铨仗着紫金点穴镢硬欺而上,温永超也解下腰间丝带,舞动攻去,那带子虽是普通而又普通的丝质制的,在他这等高手使用,实不亚于宝刀宝刃,况他武功走的阴柔路子,那丝带倏伸倏缩,有若灵蛇吐信,阴辣难御。

  霎时,攻守易势,看来不出百招,阿不都勒逃不了落败身亡之危。

  白素仪见状,焦灼不已,向那点苍留下弟子道:“敝朱师伯,请两位守护一下。”

  那两个点苍门下,皆是二十左右少年,其中一人忽然叫道:“夫人。”

  白素仪微微一怔,扭头道:“什么事?”

  那少年嗫嚅道:“晚辈也想……参战。”

  白素仪微微一笑,道:“我知你们深以坐视为憾,不过,令师长吩咐不可不遵,况你等纵然加入,亦无大补,朱老前辈安危至要,两位之责也是不轻。”

  语罢,飘身闪出,直奔阿不都勒与温永超、石万铨,皓腕一抬,一缕金光射向温永超背心。

  激战中,温永超闻得背后风声,不假思索,丝带反卷,击落金针。

  讵料,白素仪使得凤凰争巢手法,一根击落,第二根接踵袭至,只听倏倏连声,一缕缕金光连珠而至。

  她这金针上工夫,非同小可,十年前鲁东道上,就曾以十八根金针,制住鲁东十八寇穴道,无一落空,由此声名大噪,人人都知道“慈心仙子”金针厉害,既可救人,又可制人。

  温永超听那风声有异,不敢用掌风扫荡,丝带连挥,总算—一击落,却是无暇再攻向阿不都勒。

  阿不都勒精神陡长,金剑振起万点寒星,一连三招,逼退石万铨二步,回身一刃刺了过去。

  温永超手中带一挥一招“乌龙摆尾”,横卷敌腕。

  忽听脑后风起,金针又至,仓卒偏首避开,一个疏神,手中带立被斩去尺余。

  他怒不可遏,厉喝一声,猛然将带摔向阿不都勒,空手攻去。

  石万铨挥镢攻上,叫道:“老大,你先收拾那女子。”

  温永超暗暗忖道:“咱们四绝再出江湖,未能重振威名也罢,若连几个小辈也奈何不了,传出去颜面何存?”

  心念一转,双目之内,凶光毕露,撇下阿不都勒,幌身扑向白素仪。

  阿不都勒阻拦不住,急叫道:“大姊快退。”

  白素仪也知武功远逊温永超,心念一转,霍地闪入混战人群中。

  一个九阴教徒,正攻击一名天台门下,瞥见白素仪过来,登时一剑刺向她背后。

  白素仪纤腰一拧,五指一挥,拂向敌腕。

  那九阴教徒右腕一麻,手中剑已遭白素仪夺去。

  白素仪武功较之在场绝顶高手,虽逊一筹,但亦可挤身顶尖高手之列,况她“兰花拂穴手”,近身取敌,妙出人意,对付那九阴教徒,尚是绰有余裕。

  她夺剑之后,不再伤敌,将剑掷向扑来的温永超,娇躯一闪,再朝人群淌入。

  那天台弟子趁那九阴教徒,一楞之间,挥手一剑,那九阴教徒顿时身首异处,横尸就地。

  华五与端木世良恶战四五百招,眼看取胜在即,忽见温永超追逐白素仪,那能忍耐,怒声道:“华五在此,老鬼胆敢猖狂。”

  挥手一掌,直向温永超劈去。

  温永超右掌一挥,两人硬接一掌,温永超退后一步,华五气血上冲,连退三步,暗暗叫道:“老鬼好厉害。”

  端木世良一见机不可失,点穴笔悄无声响,疾点华五背上“筋缩”、“脊中”诸大穴。

  华五正是刁钻古怪人物,焉能遭他偷袭,脚步一滑,身形滴溜溜一转,一掌捺向端木世良肋下。

  忽听那吴东川厉叱一声,一掌毙了单世民师弟,目光一转,朝华五扑去。

  蔡夫人宣文娴此刻力搏李无量两个师弟,扳回上风,正在左近,睹状之下,身形一幌,脱出两人围攻,劈空一掌,击向吴东川,左手一拂,点了一个魔教弟子死穴。

  吴东川不料她鏖战正酣,竟可任意脱身,仓卒中,猛地左闪。

  李无量两个师弟怒声一笑,疾追出掌。

  同时间,玄冥教的紫霞子,一剑斩断单世民另一师弟左臂,血如泉涌,在此场合,受了重伤,也只有苦撑下去,那危险却是愈来愈大。

  这一惨烈火辣的混战,谷世表与梅素若,却迄未出手,冷眼观战。

  场中打得声势最是惊人的,当属曹天化与元清大师,周围数丈之内,劲风呼啸,只见人影盘旋,无一人可以看出二人过招的招式,可是,两人真力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匮,自始至终,威势不减,看来纵打上一天一夜,也难分出胜负。

  房隆左手锯齿刀重达四十斤,右手金丝腰带却是软兵器,一刚一柔配合无间,其威力之强大,不言可喻,高泰与他交手,但靠那一招“孤云神掌”,履险如夷,始终是不胜不败之局。

  彭拜与潘旭武功相持,蔡薇薇与令狐兄弟,势均力敌,力搏至今,谁也别想胜谁,慈云大师敌那岭南一奇,长恨道姑拚斗康云,却是败象渐露。

  谷世表打量战况,见群侠渐已势蹙,心中暗暗想道:“对头们终究难逃一死,元清和尚不足为虑,九阴教与魔教纵然联手,亦不足与本教抗衡,此后天下,当属本教的了,华天虹啊华天虹,看你华家是否屹然不动,也教你看看谷某颜色,这二十年惨淡经营,所耗心血,总算未曾白费。

  转念之下,口角不由泛起阴森得意的冷笑,方待下令总攻击,尽歼侠义道。

  忽听谷东峭壁,响起一声暴喝:“住手!”

  这喝声有若焦雷,谷中搏战众人,无不耳膜一震,只是相斗正急,虽听出是华云龙之声,无人罢手。

  谷世表倏然一惊,转面望去,但见峭壁之上,华云龙昂然卓立,不禁冷笑一声,道:

  “华炀,你忽来忽去,搞什么明堂?如果活腻了,何不下来,让本神君替你送终。”

  只听华云龙长长一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讥晒之意,道:“谷世表,活腻的是你,你可知道任玄与龚浩等,在做什么?”

  他话声甫落,突地一声厉啸,自西壁上响起。

  华云龙面色一变,急声道:“任玄已在催点炸药,你们尚在……”

  话未说完,蓦地,谷中传来天崩地裂也似轰地一声,随即,四山亦隐隐一阵连绵不绝隆隆声。

  刹那,天摇地动,乱石崩云,脚下之地,震动不已,石坪立时裂开,四周山峰,也似摇摇欲坠,磨盘大的石头,,密若繁星,急似骤雨,挟雷霆万钧之势,纷纷投向谷底,谷口顿时已被塞住,棚催屋倒,沙尘蔽日。

  谷中惨叫连声,都是被石头打中,还有那武功弱的,疏忽之下,震跌倒地,有那胆子稍弱的,狂叫道:“完了,大家快逃呀!”

  这都是瞬眼间事,谷中人人惊惶,莫知所措,乱成一片,却是欲逃无门,这情形倒似天地毁灭,世界末日一般。

  正邪双方,自是立时罢手,纷纷躲那坠下石块。

  这其中最为惊怒的,莫过于谷世表,他左手大袖一挥,震飞一块石头,厉声喊道:“任玄!”

  只听西方崖壁之上,传来一声震天狂笑,出现了一群参加开坛大典的,多是内外双修高手,目光敏锐,相隔虽远依然一目了然。

  但见为首一人,右臂齐肩而断,身裁修长,更显干瘦,身穿黑绸长衫,脸色阴黯,目心深邃,在场的大都认得,正是那二十载前,雄距北地,叱咤天下的风云总舵主任玄,除了髯发皤然,更是阴沉外,无大改变。

  他身旁一名五岳朝天,貌相奇丑的老者,是风云会四大台柱,龙门双煞硕果仅存的二煞刑纣,龚浩、魏奕丰等分站左右,其他人黑压压一片,将长达数里的崖壁俱都站满,居高临下,更显得声势浩大。

  任玄目光一扫,哈哈笑道:“谷世表,你有何话说?”

  谷世表厉声道:“任玄,你已加入本教,尊为长老,本神君待你不薄,何以叛教,速速悔改,本神君尚能网开一面。”

  这时,下坠之石渐止,仅有三两块碎石,偶尔落下,谷中的人,心神一定,有那性子躁的,登时纷纷喝骂出口,各方高手,则沉下气来,静以观变。

  突地任玄哈哈一阵狂笑,笑声凄凉苍劲,四山回应,一时之间,天地中似乎都充满了这狂放绝伦的笑声。

  忽听华云龙高声道:“谷世表,你作法自毙,尚不觉悟。”

  任玄笑声倏歇,冷冷说道:“姓谷的小子,你可知老夫这二十年来,所焦虑苦思的是什么?”

  谷世表面色铁青,他做梦也未曾料到,自己本来所设炸药,预备在争战不利之际,迅速撤走,随即引发,将去路封死,困死天下英雄,这一毒辣万分之埋伏,为人所用,连己一并围住。

  要知他心中早有成算,选择的山谷,四周峭壁如削,绝壁上青松翠柏,任何可资借力之物,砍削净尽,再有一等一的轻功,也是无法上去,况且攀援之际,敌人若推下滚木石块,或以暗器袭击,无以防御。

  他暗暗想道:本来通往谷外的秘道,谅必早已披姓任的这狗娘养的炸毁了,原先分遣四周防御的心腹,自无活命可能。

  心念电转,竭尽智计,始终想不出脱困法门,钢牙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将任玄碎尸万段。

  却听华云龙笑道:“任老当家的,二十年来,苦思什么,何不说来听听。”

  任玄目光一转,冷冷望了华云龙一眼,道:“你就是华天虹的儿子华炀?”

  华云龙朗声笑道:“想不到任老当家的亦知贱名。”

  任玄冷冷说道:“老夫手下,你将他们如何了?”

  华云龙笑道:“老当家的放心,只点了穴道而已。”

  任玄冷声说道:“老夫本待谷底那批蠢才,拚到两败俱伤,始行点燃火药,为你出声示警,不得不提前引发,而你能知机规避,这份机智,老夫倒也佩服的很。”

  华云龙拱一拱手,道:“老当家的赞誉,在下汗颜得紧。”

  任玄怒哼一声,道:“你幸逃一劫,倒会说风凉话。”

  华云龙淡然道:“有道是,在劫者难逃,逃得逃不得,尚在未定之天。”

  任玄冷笑道:“那是当然,嘿嘿!连你老子华天虹也照样必死。”

  华云龙谈淡一笑,道:“天意难测,老当家的得意太早了。”

  蔡薇薇眼看华云龙与任玄隔谷交谈,神态悠闲,似忘了谷底有许多尊长朋友待援,芳心暗急,忍不住叫道:“二哥!”

  华云龙俯首下望,高声道:“薇妹稍耐,我立刻救你们上来,也请各位前辈尊长,略等一会。”

  任玄冷嗤一声,道:“小子做梦。”

  顿了一顿,道:“华家小儿,你可想知道老夫这些年,昼夜思虑是的什么?”

  华云龙目光一抬,含笑道:“在下洗耳恭听。”

  任玄阴森森地道:“多年来,老夫只在想,如何能把你们这批自命侠义的人,一个一个斩尽杀绝,如何能将白啸天、九阴教主、东郭寿等,寸磔而死,如何将顾鸾音,细刀碎剐,受尽万般苦刑,哀号而死。”

  他一连三个“如何”,说得阴沉可怖,人人心中都不由泛起一股寒意,放牛坪中,顿时弥漫起一阵惨恻气氛。

  饶是长恨道姑一生经过不少大风大浪,此际,也不由心里动摇,暗暗忖道:任玄之子,是由我指使紫玉刺杀,他老来丧子,怨毒之深,可想而知,难怪这多年起,毫未冲淡。

  忽见一个白眉道人,闪身而出,朝任玄高声道:“任施主,贫道天乙子,这厢稽首了。”

  任玄目光一闪,向天乙子微一打量,冷然道:“原来道长归附华家了。”

  天乙子敞声道:“任施主,你我已是近百岁的人了,纵然不念华大侠在九曲掘宝,所施恩惠,想想此生,余日无多,也当收起争雄斗霸之心,桐棺三尺,黄土一坯,到头来不过一场空,何苦再掀血劫?”

  任玄嘿嘿一阵冷突,道:“奇闻!奇闻!通天教主卖起劝世文来了。”

  天乙子微微一笑,面容一整,道:“贫道所言,皆是自真心流出,尚望施主三思。”

  任玄冷冰冰说道:“放屁!老夫独子既死,也不惧什么报应。”

  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师父!”

  只见华云龙身后,闪出一位玄色衣衫,唇若涂丹,鼻如悬胆,娇靥若花的美貌少女。

  任玄楞了一楞,随即说道:“灵琼,老夫虽曾传你武功,也算不得你师父,你既与对方处在一起,自此咱们行若陌路了。”

  薛灵琼美眸之中,泪光泛动,凄声道:“师父,无论如何,您传过我武功,于我有恩,如果您肯悬崖勒马,倏然远隐,徒儿愿奉养您终生。”

  任玄闻言,大出意外,神色一阵激动,久久不语。

  那二煞刑纣忽然冷冷说道:“总当家的。”

  任玄闻声,猛一咬牙,倏地厉声道:“不行!哼!姓任的死前不闹他一场天翻地覆,死也不甘。”

  语声一顿,忽又柔声道:“琼儿,若你依然认我为师,则到这边来,我保你一生富贵荣华,威显赫赫,练成绝世武功。”

  薛灵琼螓首一摇,哽声道:“多谢师父美意,只是徒儿资质顽劣,不堪造就,更不希图名利,只有辜负师父。”

  任玄截口冷然道:“你待如何?”

  薛灵琼哽咽道:“您既不肯回头,恕徒儿……徒儿只好退出了。”

  所言未毕,忍不住热泪双流,娇躯一转,返身疾奔而去,瞬眼消失崖上。

  任玄一代枭雄,也不由面色一黯,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喃喃自语道:“这样也好。”

  华云龙双眉微蹙,匆匆传声道:“灵琼,既已尽心,你师父不听,那是无可奈何之事,无须伤怀,附近或犹隐有黑手,你不可离开太远。”

  他关照了薛灵琼,转过面庞,即待救出谷中被困众人,忽然心头一动,暗暗想道:“这正是追究司马叔爷命案最好时机,不可错过。”

  心念电转,扬声叫道:“任玄、谷世表、申屠主。”

  目光一转,不禁望向梅素若,正同梅素若那剪水双瞳相遇,四目交投,两人心中都有黯然之感。

  华云龙一摄心神,接道:“还有梅教主,如今各方的人俱在,司马家命案,想诸位总该交待一个明白了吧!”

  但听谷世表微声一笑,道:“华炀,本神君看你这般不辞辛苦地追寻命案,缉拿凶手,索性成全你,与你说个清楚。”

  华云龙奉命下山,就是为了司马长青的命案,而今虽形势屡易,这事已非首要,且其中真象,已推测得差不多了,这时见事情即将明朗化,也不由心中砰然,将手一拱,道:“在下愿闻其详。”

  谷世表冷笑一声,道:“司马长青死因,不过代你们华家,作了替罪羔羊罢了,那是毋须细说,当然,他生时心狠手辣,结怨太多,柯怡芬是九阴叛徒,其中亦有私人仇怨,门户中事。”

  司马长青号称九命剑客,乃是白道第一狠人,一身武功,罕有敌手。他的暴毙消息,自是轰动天下的大事,在场其亲朋戚友,听得命案即将揭晓,固是心头暗紧,无关的人,也想听个结果,场中顿时静了下来。

  瞿天浩与司马长青交情最是深厚,心头一阵激动,厉声道:“主谋是谁?”

  谷世表傲然道:“就是本神君我。”

  梅素若冷冷说道:“柯怡芬是本教叛徒,本来清理门户,说不上阴谋暗算,不过若要问谁是主谋,自是本教主。”

  任玄淡然一笑,道:“本会与司马长青结怨最深,谁要替那司马死鬼报仇,找老夫好了。”

  申屠主纵声一笑,道:“瞿老鬼,这一档子事,梅教主与本派,谷世表、任玄谁也脱不了干系,你有本领,不妨将咱们悉数杀死,也就替司马长青报了仇。”

  这几人都是一派首脑,平时固可施计嫁祸江东,当此天下英雄齐集之时,却是谁也不甘示弱,一口承担下来。

  瞿天浩冷哼一声,目中冷电闪闪,隐忍未动。

  慈云大师寿眉微蹙,道:“阿弥陀佛,司马大侠之女,矢志复仇,此事不宜牵连太广,但寻主凶,否则又是一场杀劫。”

  谷世表晒然道:“好一副菩萨心肠,老禅师真不愧佛门子弟。”

  语音微微一顿,道:“这一场大变,从头至尾,可以说是本神君造成,司马长青之女,若有本事杀了老夫,这个仇至少也报了大半。”

  瞿天浩厉声道:“下手的是谁?”

  谷世表淡淡说道:“本教的人,有端木坛主,孟坛主与劣徒,他人则本神君未便多说了。”

  他口中虽言未便多说,实则参与谋害司马长青的高手,虽然明知华家索仇难当,谁也不能退缩不言,否则让他人知晓,任你大奸大恶,也无脸行走江湖了。

  华云龙扬声道:“任玄,你们总不致无人吧?”

  只听刑纣狞声一笑,道:“好小子,你算问对了人,司马长青正是死在老夫手中,哈哈!九命剑客也只有一条命哩。”

  瞿天浩闻言,双目精光暴射,瞪住刑纣一瞬不瞬,厉声道:“此言当真?”

  刑纣阴恻恻一笑,道:“瞿老儿,反正你等已是釜中游鱼,活不了多久,若是不信,去阴间地府,问那死鬼司马长青吧!”

  华云龙长吸一口气,捺下激动心情,道:“还有何人?刑纣,你也是威名赫赫的老辈人物,何不爽快些?”

  魏奕丰冷笑一声,道:“小子好生唠叨,魏老爷也有一份,你待如何?”

  谷底,九阴教引荐堂主申省三怒声道:“臭小子,不必刺刺追问不休,你家申堂主算一个。”

  厉九疑敞声笑道:“本殿主当年便瞧那司马长青不顺眼,杀他是生平第一快事。”

  华云龙高声道:“没有人了?”

  樊彤略一迟疑,道:“还有本堂主。”

  呼延恭赼趄半晌,欲言又止,申屠主冷冷望他一眼,怒声道:“五师弟。”

  呼延恭浑身一震,脱口说道:“你不妨把老夫也算上。”

  华云龙放声一笑,道:“你们几人联手,我司马叔爷夫妇,确是不敌,脱困仍然有望,绝不致一夜之间,悄无声息被害,这其间必有讲究。”

  刑纣、房隆、厉九疑等,皆是凶暴残戾之人,闻得此言,竟然默不作声。

  任玄冷冷一笑,道:“反正司马长青是死了,要报仇就动手,姓华的你也就少罗嗦了。”

  华云龙淡淡一笑,道:“其实不说,我也知道,那尤氏既卧底司马家,暗算我司马叔爷夫妇,自属易事,里应外合,难怪我司马叔爷与叔祖母遇害,尤氏那黑狸再在喉上咬啮伤痕,留下碧玉鼎,嫁祸于玉鼎夫人,只是我不明白,你等因何放过司马大侠之女?”

  刑纣灿灿怪笑道:“哼!看你面孔聪明,却是其笨如牛,留下司马死鬼女儿,既不足虑,同时由她去向你们华家报讯,那是再恰当也没有了,小辈,想通了吧!”

  说到此处,其中许多细节,虽未晓然,华五已忍耐不住,怒声喝道:“端木老鬼,原来你是凶手之一,今天我华五不宰了你,名字倒过来写。”

  猛然扑上,就是“孤云神掌”霍然击去。

  端木世良身形一闪,飘开两尺,色厉内荏道:“姓华的少卖狂,本坛主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华五一动手,瞿天浩再也隐忍不下,目光一转,一声摄人心魄的怒啸,寒犀刀挟着无比威势,迅雷疾电一般,扑向呼延恭。

  呼延恭逢上瞿天浩那杀机闪闪目光,心中已是悚然一惊,再见他这般威势,不由心胆俱寒,那敢硬接,也顾不得面子,拨头往后便逃。

  他若返身接战,纵是不敌,瞿天浩想在四五招内赢他,也非易事,这一来,无异自速其亡。

  只听瞿天浩峻声喝道:“狗贼哪里走?”

  话声中,呼延恭一声惨叫,血雨飞洒,已被瞿天浩一刀劈成两半,死状奇惨,众人方才一场血战,这等死法的也有,只是忘命搏斗之下,浑然不觉,这刻一旁见了,反不由生出警惕之感。

  申屠主不料呼延恭这等脓包,连瞿天浩一招也走不过,睹状之下,目此欲裂,狞声喝道:“瞿天浩,老夫教你死的一模一样。”

  身影电射,腾空扑去。

  瞿天浩立意先由武功较弱的杀起,身形一转,霍地向樊彤掠去。

  人影一幌,温永超猛地窜至,一掌袭向瞿天浩腕际。

  樊彤岂肯束手,暴雷一般,一拳捣了过去。

  厉九疑正在其旁,顿时欺身上步,嗤地一声,一指戳向瞿天浩右肋门户。

  这三人联手攻击,凌厉难当,瞿天浩一见,自知攻敌不得,听得破空之声,身形一幌,划了一道圆弧,脱出了四人围击。

  申屠主厉声喝道:“瞿老鬼哪里走?”

  话声中,双袖一拂,身形凌空,朝瞿天浩追去。

  但听暴叱连声,人影纷飞,正邪双方,本有暂行罢手,一同应付危局之意,这司马长青命案,恶战大有重新引发之势。

  任玄遥望谷底,稳立崖头,嘴角噙有一丝冷笑,似是正合心意。

  华云龙暗道:“不能再延下去了。”

  心念电转,将手一挥,喝道:“坠索。”

  只见东面峭壁之上,突地出现数十条人影,其中有宫家姊妹,贾嫣等倩女教下人马,天乙子那批亲侍弟子,以及范通、查幽昌等一群江湖豪客。

  这一批人,两人抬着一大盘重逾百斤的麻绳,行至壁边,顺着峭壁,松绳垂下,行动之间,沉稳异常,那些长达数百丈的麻绳,也非仓卒可办,显然,华云龙早有准备了。

  谷中欢声雷动,除了瞿天浩等少数几人,犹在厮杀外,尽皆罢手,纷纷朝东面崖壁下奔去。

  忽听谷世表喝道:“玄冥教下,全部站住。”玄冥教教规森严,纵在这等状况,无人敢不从命,闻声立刻止步,群以诧异目光,望向彼等教主。

  梅素若芳心一动,暗道:“这放牛坪是玄冥教总坛所在,谷世表当然比谁都清楚。”

  她转念未毕,提起丹田真气,震声喝道:“九阴教弟子,无本教主命令,也不许妄动。”

  两人这一出语,人人心头动疑,停了下来,蔡夫人一把抓住蔡薇薇手腕,彭拜也阻止蔡昌义,只有少数人依然疾奔而去。

  但见住玄面色一变,随即狂笑道:“华家小儿,你也太小看老夫了。”

  微微一顿,喝道:“雷火箭侍候,对正崖下。”

  原来,两崖之上,靠近任玄的那数十属下,每人都肩套一张五石强弓,背负箭壶,壶中仅有三四支箭,那箭形式特异,箭头不是利镞,而是外表漆黑发亮,似是铁制,大若握掌的球状物。

  华云龙内功深厚,东西崖相隔虽有数里,留意之下,看得分明,心中暗暗一震,朝天乙子低声道:“道长,请你想办法将临谷湖岸炸去。”

  天乙子霜眉一皱,道:“任玄是用火器?”

  华云龙点一点头,道:“正是,蒋叔爷对我说过那雷火箭。”

  天乙子道:“谷中范围甚广,那些高手身手矫健,目力敏锐,雷火箭为数不多,也炸不了多少人吧?”

  华云尤面色凝重,道:“任玄必有安排。”

  天乙子不再发问,目光一扫崖下,转身奔去。

  只听任玄纵声大笑,道:“华炀,让你瞧老夫手段。”

  猛地将手一挥,峻声喝道:“放箭!”

  那批高大箭手,个个弯弓搭箭,对准东西崖壁之下,一听任玄下令,箭出疾若流星,满天花雨一般纷纷射去。

  谷东西峰壁,相隔虽远,雷火箭也不易射,但这数十名箭手,都是任玄精选,身手不比泛泛,手劲甚强,崖高数千尺,箭成弧形下落,则又匪难。

  但听轰轰之声,连绵不绝,惊心动魄,人人心中都是一紧。

  雷火横飞之下,林木摧折,沙石飞走,这也罢了,那爆响过后,又是蓬蓬连声,无比强烈的火光,直冲上天,足有七八丈高,无疑的,林中埋有大量引火药物,由雷火箭而引发。

  那火势蔓延之速,真令常人难以置信,自华云龙下令坠索迄今,说来话长,也不过几呼吸工夫,绳索仅放了一半,那一片青葱苍翠的林木,已成了火海。

  大势一变,先头急奔至峭壁下的人,连逃也来不及,惨叫声中,火舌一卷,已不见踪影。

  华云龙本待拼着烧毁十余条绳索,急速抛去救出那些人,却是不及,只得长叹一声,下令停止放绳,免得被那猛烈之极的火焰烧去。

  任玄意犹未足,再度摆臂,道:“半数石坪,半数别宫。”。

  飕飕连响,弦声震耳,那数十支雷火箭,分别攒射向石坪上群雄及九曲别宫。

  坪中数千人,武林精英,十九聚此,岂能束手待毙。

  元清大师与曹天化,功力最高,见那雷火箭将及地面,同时跃起,挥手之间,各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劲力,卷飞七八支雷火箭,远落松林之中。

  其余高手,眼见箭已临头,纷纷跃身捞住,只是仍有少数箭支落至石坪,只有两人,虽也接住来箭,却因那雷火箭本身份量已自不轻,再由数千尺高射下,所增之重,何啻数十倍,一个把持不住,失手坠地。

  但听数声巨响,火光一闪,一阵浓烟,夹着千百道乌光,四外飞射,惨呼之间,随之火起,声如狼嗥,首当其冲的,固是炸得肢体四散,受余波碎片击伤,不计其数,呻吟起落,入耳惊心,睹之骇人。

  攫住来箭的那些高手,觉得将这等易炸之物,握于手中,那是太危险了,不约而同,摔箭入林。

  这些雷火箭,被元清大师、曹天化卷飞的,先后落入林内,轰蓬声中,一大片松柏,又遭引燃。

  同时间,只见那座巍峨堂皇,美仑美奂的“九曲行宫”,烈焰腾空,火舌乱飞,熊熊焚烧起来。

  展眼间,那缦回的长庑,那峥嵘的楼阁,已被火海吞没。

  这时,谷中群雄,耳闻四周“劈劈啪啪”的燃烧之声,眼见火光耀天,映得人人面色,尽成血红,加上烈火烧烤,惨呼呻吟之声,呼吸欲窒,除了少数高手,尚能保持平静外,所有的人,无不惊惶失色。

  眼看草坪外森林,尽成火海,任玄再下令雷火箭攒射石坪,谷中群雄,只怕谁也逃不了丧身危运。

  华云龙立身崖头,剑眉紧蹙,他虽当机立断,要天乙子毁峰顶水湖,靠谷石岸,引水灭火,只是谷中火势之猛烈,蔓延之速,大出意料之外,暗暗想道:“聚集火药炸岸需时不少,看这形势……”

  忽听紫薇仙子叫道:“龙儿。”

  华云龙微微一怔,应声道:“三姑姑何事?”

  紫薇仙子竭声道:“咱们死了后,想任玄也逃不过你父亲剑下,不过,我要杀死他。”

  华云龙截口道:“三姑姑放心,侄儿必能救出。”

  紫薇仙子不待他说完,怒声说道:“不准打岔,记住!要割下任玄首级祭咱们,还有,以后千万除恶务尽,别象你父亲,哼!若他当年把这批魔崽子斩尽杀绝,咱们那里有这场祸事?”

  梨花仙子接口道:“替咱们狠狠骂你父亲一顿,龙儿,听见没有?”

  这时,谷中噪杂之声充盈,华云龙虽可轻易将声音传入苗岭三仙耳中,苗岭三仙却要竭力发话,始能盖过劈啪大声及呼叫之音,一那尖锐的声音,更扰得人心大乱。

  忽听一人嘶声喝道:“诸位朋友,咱们无缘无故,落到眼前这等地步,为什么啊?”

  有人大声问道:“为了什么?”

  那人嘲声道:“诸位朋友想,难道不是由于玄冥教,开这什么捞什子开坛大典么?”

  此言一出,群情激动,顿时一片暴吼声道:“对呀!玄冥教是罪魁祸首!”

  “咱们临死之前,只有把玄冥教的人杀死,吐一口恶气。”

  “王八羔子谷世表,罪该万死!”

  彼等无可奈何任玄,想起死亡在即,均为参与开坛大典,故而将愤怒之气,移至玄冥教徒身上。

  一时之间,群雄汹汹,玄冥教徒成了众矢之的,纷受攻击,围攻者居然包括九阴教以及星宿派。

  三名普通江湖人物,愤激之下,不自量力,仗着刀剑,朝谷世表攻去。

  幸而,一流高手多觉如今急务,端在保命脱困,不是归咎何人的时候,并未参与,玄教冥徒犹可支持。

  蔡薇薇暗暗想道:“藉此消灭玄冥教,倒也不错。”

  秀肩一幌,即待扑向谷世表。

  但觉手臂一紧,已被母亲抓住,蔡夫人黛眉深锁,却是强颜一笑,道:“薇儿,咱们蔡家,犯不着落井下石,你看四外高人,哪一个出手了?”

  蔡薇薇急声道:“不啊!娘,失此机会,谷世表就可逃之夭夭了。”

  蔡夫人微微一笑,道:“傻孩子,除了大罗金仙,谁也逃不走的,唉!为娘的死了也罢,你与义儿,却不当……”

  长长一叹,倏地住口。

  蔡薇薇螓首一摇,道:“不!娘,我相信二哥能将咱们都救出,可是连敌人也必一并逃走。”

  蔡夫人苦笑一声,道:“哦,他救得了咱们?”

  蔡薇薇断然道:“一定可以。”

  蔡夫人目光一扫,只见四周烈焰薰天,劈拍大声,不绝于耳,火热蔓延疾速,看来不要一刻工夫,便至坪畔,谷已封死,热气蒸腾,呼吸困难,若非在场的全是练武人物,气息悠长,只怕早已倒下,抬眼一望,华云龙目光炯炯,似向此地瞥来,心中暗暗想道:“看这光景,就是任玄不乘机攻击,烤也烤死人,你二哥虽在谷上,也只有徒呼负负而已。”f{但见女儿满面自信之色,不忍扫她兴头,莞尔一笑,突然低声问道:“薇儿,你喜欢你二哥么?”

  蔡薇薇玉靥一红,忸怩道:“娘。”

  蔡夫人见她那娇羞之态,暗道:“女儿是大了,已非昔日天真淘气的小女孩了。”

  心中在想,口中笑道:“薇儿,你华伯父归山之后,对他两位夫人提起你,你猜是怎么讲,华家的两位姊姊,又对我说了什么?”

  蔡薇薇星眸一睁,道:“怎么说?”

  蔡夫人故作沉吟,道:“娘还是不说的好,说了你这丫头必要说娘取笑你。”

  蔡薇薇不依道:“娘,讲嘛!”

  蔡夫人笑道:“好,好!娘就说,你华伯父自然是赞你一番,两位夫人嘛?”

  顿了一顿,见女儿一脸切盼,接道:“华家的两位姊姊,笑着向为娘的要一个小媳妇呢!”

  蔡薇薇玉面通红,螓首埋进母亲怀里,连声道:“不来了,娘取笑我,不来了,娘取笑我。”

  这时,四外祝融肆虐,火势施威,场中则是一团混乱,兵刃惨呼,震动天地,死生须臾,这母女两人,浑如不见,谈笑晏晏,神色从容,好似安坐家中谈心一般。

  谷世表眼见自己精心布置,欲一手坑尽天下英雄的埋伏,倒转过来为敌利用,心中的激忿、惊怒,已臻顶点,但他不愧绝代枭雄之才,际此恶劣形势,心神依旧不乱,明知若下煞手毙敌,必然引起公愤,益发不可收拾,当下随手一拂,闭住那三人穴道,仰面厉声叫道:

  “华炀,你可想救你尊长性命?”

  华云龙淡淡说道:“谷世表,你要说的,华某已托人做了,不如勿言,免得让敌人有了警觉。”。

  谷世表心中暗道:“这小子果然聪明绝顶。”

  心念电转,妒才之心,就如谷中炎炎烈焰,炽感胸中,强自隐忍,敞声道:“你如此机警,本神君倒也放心不少,只是你临时准备,仓卒不能周密,留意旁边唯一古梅的一块青石下。”

  这两人一番对答,如打哑谜,没有几人听得懂,只是人在危急中,特别敏感,顿时意念似有生路,大部份歇下手来。

  华云龙暗暗想道:“这谷世表能计及不测,预先埋下炸毁湖岸火药,也算是雄才大略了,讵料一败至此,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唉!自害害人,不胜浩叹。”

  忖念中,贾嫣突然走至他身旁,促声说道:“对崖刑纣等人,怎地失踪?”

  华云龙瞿然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除了任玄,临崖俯望,督察形势,不时朝自已瞥上一眼外,刑纣、龚浩、魏奕丰,突然不见。

  他转念一想,已知其故,凝神听去,果闻七八里外刀剑喝叱之声,隐隐传来,只因谷中声响太大,致于他人功力,不留意亦难察觉。

  他心惊怠慢不得,匆匆说道:“留心敌人。”

  身形一拨,星飞丸掠,向南而去。

  这放牛坪的山谷,东西宽仅数里,南北长达十余里,华云龙等存身之处,在这一条峭壁中央,较为平坦低落的地方,区区数十丈,仅作一小段崖头而已。

  那峰顶小湖,虽说不大,渗漓弥漫,也有大半峰头,距谷最近,岸壁最薄,却在西南一带。

  湖畔,峭堑起伏,普通人行走艰难,这一段路,走上一个时辰,也不一定走得完,但华云龙何等轻功,瞬眼之间,已然赶至。

  只见湖滨地上,天乙子手执宝剑,与刑纣相斗正激,他的弟子,布下“坎离剑阵”力拒龚浩与几个老者,另外一名容貌清丽的中年道姑,左拂右钩,力搏魏奕丰,华云龙微微一怔,暗道:她来了,红玉不知何去?

  峰岩至此一窄,数十丈内,湖属临谷岸壁,自数尺至丈余不等,此际,裂开一隙,湖水泻下一线,只是杯水车薪,无补于事。

  四外散布一包一包的纸袋,从口漏出一些黑色粉末,显然即是火药。

  刑纣百年老魔,厉害可知,此时施出了“太阴神爪”,手指暴长寸许,粗了一倍,其色灰白,每一爪抓出,迫出五股蒙蒙白气。

  天乙子宝剑挥动,竭力反击,仍连连后退。

  程淑美与魏奕丰战况,尚属稳定,无尘道人等十余人,力抗龚浩及那六七个不知名老者,已是岌岌可危。

  无尘道人等,个个堪以挤身第一流高手,“坎离剑阵”布下,十余条宝剑闪击不息,映着烈日,但见精芒电射,剑气腾霄,耀目生花,其威力之强大,剑阵衍变之神奇,连华云龙也大觉意外。

  然而龚浩等七八人,身手更是骇人,在剑阵狂风骤雨的攻势下,攻守自如,未呈半分吃力之态。

  看来若不是无生道人等,仗着剑阵应敌,单打独斗,不消盏茶工夫,就得死伤殆尽了。

  此际,一个钢拐的老者,激战中,钢拐一招“横扫千军”,逼退两只宝剑,回拐一挑地面,一袋火药,由众人头上飞去,“噗通”一声,沉入湖水。

  此种情形,发生显然不止一次,天乙子徒弟,眼见仗以炸毁湖岸,挽救千万同道性命之物,渐渐减少,而己等无力阻拦,眼睁睁看人毁去,目眦欲裂,一名道人,奋不顾身,一剑刺向那老者胸膛。

  他忘命一击,威势凌厉,左胸却是门户大开。

  那使钢拐老者,沉声一哼,错步旋身,钢拐一棚,震开来剑,右掌一挥,吐气开声,喝道:“去!”

  一掌端端正正,印上那道人左胸。

  那道人狂吼一声,口喷鲜血,连身带剑,横出数丈,登时毙命。

  那老者一招毙敌,身形犹未站稳,突觉几缕冷风,蓦地袭进了腰背,钢拐回扫,一阵金铁交鸣声,荡开敌剑。

  一名天乙子徒弟,心愤同门师兄弟被杀,于那使钢拐的老者,回身拒敌,浑然忘了顾忌,刷的一剑,直扎那老者背心。

  这一剑本来威力十足,但他们支撑住龚浩等人,全仗剑降,这一贪攻幸进,不由乱了章法,失去同伴呼应。

  只听一名使子母双圈的老者,纵声一笑,呼的一响,子圈斗然抛出,仆地一响,那道人头盖碎裂,脑浆四迸。

  那子圈之上,系有一根银钱,那老者击毙敌人,又是呼的一响,收了回去。

  无尘道人等,见同门连死两人,胸中充满了一腔悲愤,似都红了眼睛,人人存了同归于尽的心。

  忽听天乙子峻声道:“青莲,汝州给我定下……”

  话才说了一半,刑纣冷冷一哼,一连三招急玫。

  天乙子哪里还能说话,只有硬生生吞下,凝神应敌。

  龚浩不必说了,这七名老者连天乙子也看不出彼等来历,却是厉害无比,无尘道人等人,情急拼命,也是能够让地府多添几条冤魂罢了。

  眼看形势危如累卵,指顾之间,“坎离剑阵”即必冰消瓦解。

  “坎离剑阵”一旦覆灭,龚浩诸人,再转而围攻天乙子与程淑美,两人败亡,只是须臾之事。

  然后破坏炸毁石岸引导湖水灭火的炸药引线,谷中正邪数千人,必然无一可以幸免。

  天乙子师徒及程淑美,与刑纣、龚浩等人,搏战之处,是在一座突崖之上,对面任玄,固可一目僚然,谷底石坪,也恰好能够瞥见大半,丝毫不能看见的,反倒是倩女教下宫氏姊妹,范通诸人,同华云龙先前所立地方。

  但谷底石坪,距那突崖过远,不是内功深厚,无法看清,十之八九的人,空目望得脖子都酸了,也仅见突崖之上,人影腾绰,兵刃耀目,似是惨烈无比。

  这样也可少担心事,未始非一好处,翩翩彼等关心已身安危,知道崖上胜负,决定谷中数千人生死,自己既无能耐看清,便只有看那高手的脸色,揣测战况,恰似矮人观戏,不知忧喜之所自。

  东崖贾嫣,宫氏姊妹等,放心不下,无奈岑献遮蔽,根本看他不见,更是只有察视谷中群情变化,推测情况了,苦不堪言。

  此际,任玄眼看大功即将告成,忍不住发出一阵震天狂笑,坪上高手,人人色变,谷中群众,顿时发出一阵惊叹之声,他们心中,不由一沉。

  陡地,遥遥传来一阵穿金裂石,惊心动魄的清啸,人人都听出是华云龙的啸声。

  突然间,任玄得意至极的笑声,如忽然遭人斩断,戛然而止,谷中暴出一阵惊哦欢喜声。

  东崖诸人,莫名其妙,但知情势必然骤变。

  宫月兰急声问道:“姊姊,怎么啦?”

  宫月蕙手一摊,苦笑一声,表示己亦不晓。

  宫月兰面庞一转,促声道:“嫣姊。”

  贾嫣再也无法保持心如止水,樱唇含笑,道:“你问我,我问谁?”

  宫月兰急得什么似的,喃喃咒道:“这鬼地方?”团团乱转。

  这都是紧接着的事,说来冗长,其实自华云龙离去至今,不过片刻而巳。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华云龙登上一座峰头,睹状之下,义愤填膺,一声长啸,扑向斗场。

  人在半空,宝剑出鞘,身剑合一,映着白日,似经天长虹一般,蔚为奇观。

  他那身法太快,声犹未至,人已扑到。

  这边血战正殷,忽觉剑光刺耳,头上劲风,若泰山压顶,迅雷击身,人人心胆俱裂之下,竟不分敌我,兵器上撩,合拒来人。

  但听一声厉吼,剑光倏敛,那使钢拐的老者,流血五步,尸横就地。

  只见场中一位轻袍缓带,俊美无俦的少年,凝立如山,宝剑上指穹苍,气宇森严,神情肃穆,仿佛一尊天神,自天而降。

  场中诸人,心神大震,停下手来,凝目注视着华云龙,脸上的神倩,如在梦中。

  寂然片刻,华云龙目光由众人脸上,一掠而过,始才朝着天乙子,缓缓说道:“天乙前辈,请您将那梅树旁,一块青石翻开,点燃其下引线。”

  天乙子心头一清,朝目四望,只见百步之外,一株石梅,枝干夭矫,是附近惟一的梅树,其下盘根错结,青石累累,但仅一块青石,大如磨盘,光泽圆滑,他经验老到,一眼便断定引线必埋在此石下。

  刑纣一代的人,大风大浪,经历无数,闻得华云龙言语,凶性复发,故态复萌,暗道:

  “老夫连华元胥也宰了,若是连他的孙子也怕上了,干脆举掌自尽。”

  瞥见天乙子身形一动,凶睛一瞪,狞声道:“老杂毛哪有如此便当的事?”

  五指如钩,抓向天乙子胸口。

  天乙子双眉一皱,振剑正待迎敌。

  忽听华云龙冷冰冰一哼,刑纣突发眼前惊芒暴涨,心神一凛,招式倏收,双足一挫,猛向一侧闪去。

  身形站定,但见华云龙若无其事,立于原地,那一招竟不知如何发出,震惊之下,羞怒交迸,厉声道:“好小子,老夫不信这个邪。”

  口中一声厉啸,“太阳神抓”震起一阵慑人心神的破竹之声,涌身朝华云龙抓去。

  那七名老者,使得多是奇门兵器,被华云龙斩死一个,犹存六人,老头慑于华云龙武功之高,一见刑纣出手,那敢怠慢,兵刃齐全,攻向华云龙。

  程淑美叱道:“狗贼!”

  玉钩一挥,欲待扑上。

  魏奕丰起手一掌,拍出一股阴寒砭骨的劲风,正是他仗以成名的绝艺“碎心掌”。

  程淑美适才险些丧命他这功夫下,怒哼一声,侧身疾闪,拂尘一卷,玉钩斜挑,还以颜色。

  这乃是瞬眼间的事,华云龙宝剑一挥,顿时将刑纣七人,圈入剑势,朗声叫道:“道长快去!”

  天乙子一见华云龙出手声势,已知无虑,心知炸岸要紧,身形一转,奔向那株古梅。

  余下龚浩二人未曾动手,他心中暗暗想道:“这小子武功之高、迥出人意,老夫且不忙出手,想个办法,坏去引线为是。”

  他心机似海,城府深沉,转念之下,喝道:“天乙子杂毛,接弹!”

  抖手之间,一枚“霹雳弹”,投向那块青石。

  以天乙子武功,龚浩那“霹雳弹”,本难漏过他手中,只因龚浩那一喝,他听出暗器分明打他不到,懒得理会,容那“霹雳弹”飞过身侧。

  待他发觉那“霹雳弹”是撞向那块青石,空自肝胆欲裂,已是拦阻不及。

  他的徒弟及程淑美,更是无可奈何。

  谷中暴出惊呼,任玄方自一喜,东崖请人,心头陡地一沉,吴东川喃喃骂道:“天乙子,窝囊货。”

  但见华云龙一支剑,力战刑纣等七大高手,却似脑袋后长了眼睛,百忙中纵声笑道:

  “龚浩,好心智。”

  话声中,右掌一抡,一股回旋潜劲,顿时将刑纣等攻来招式,引得一偏,右手一兜,一反臂掷出宝剑。

  但见那“霹雳弹”堪及青石,宝剑后发先至,寒光一闪,巳将那枚足以摧毁天下英雄生路之物,撞入湖中。

  本来那“霹雳弹”轻轻一碰,立时爆炸,但不知华云龙用何方法,竟使去势如此劲急的剑,撞不炸它。

  谷中人人看见,那撞开“霹雳弹”的宝剑,银光一道,映眼生寒,直飞出崖,眼看终究要坠入山谷火海,斗然一个大转弯,一掠回去,华云光朗声一笑,身形拔起,抄住剑炳。

  任玄神色大变,谷中众人,发出一阵如雷喝采,东崖宫、贾诸人,心头倏落又起,那滋味,比之谷中受烈火烘烤的正邪两道,还为难受。

  坪上高手,因相距过远,看得吃力异常,凝视过久,还渐感到脑中昏乱,双眼发花,模糊一片,只有少数顶尖人物,始才眺望分明,若问自始至终,看得最为清晰不漏的,则自数曹天化与元清大师了。

  华云龙信手一挥,连刑纣这等人物,也被牵开招式,那正是由武圣绝学,“四象化形掌”,一招“雷动万物”蜕化出来。

  元清大师看得真切,这一位神交造化,心游方外的高僧,也不禁情怀激动,喃喃说道:

  “好孩子,你果然未负我望。”

  曹天化,这个盖世魔头,耸然动容,忽然转面叫道:“小和尚,你说能抵抗老夫的,是这小子?”

  元清大师含笑道:“正是,老施主以为如何?”

  曹天化冷嗤一声,道:“剑法尚可,掌法太差。”

  元清大师哑然一笑,知他由已拼斗中,看出华云龙掌法由己传出,故作此言,心中倒也对他眼力,暗暗佩服。

  说话中,华云龙接剑翻身下落,朗声道:“诸位,都交给我了。”

  程淑美玉钩击下,倏见魏奕丰已被华云龙剑圈去,她就在眼前,竟也不知华云龙如何出剑。

  龚、魏两人,更是莫名其妙,只觉华云龙一剑攻来,非接不可,出手一荡,就卷人战局中。

  此时,华云龙一人独战刑纣等九大高手,居然神态悠闲,游刃有余。

  程淑美刚才与魏奕丰捉对厮杀,艰辛巳极,这时见他独战九大高手,别说刑纣、龚浩,功入化境,那六个不知名老者,个个武功,均不在魏奕丰之下,九人联手,华云龙尚有余力,究竟武功有多高,真是想也不敢想了,不由豪意尽消,暗道:“我程淑美此后,不敢再谈武事了。”

  侠义道的,无不兴高采烈,瞿天浩等老辈人物,重见华家继起有人,老怀大畅,华五双眉连扬,彭拜、高泰相视而笑,同是欣然不已,长恨道姑喃喃自语道:“这孩子!”

  忽觉悲不可抑,凤目之中,珠泪滚滚而下。

  方紫玉莲步悄移,取出一方丝帕,轻轻替她拭去玉颊泪痕,她木然而立,未加阻止。

  苗岭三仙却是大为不满,同声喝道:“龙儿,客气什么?杀呀!”

  声音遥遥传至,华云龙见刑纣凶悍绝伦,负隅顽抗,心中暗暗想道:“此人武功已臻化境,琼姑姑再练十年,怕也不是敌手,何况他当年害了祖父,我杀了他,不以为过。”

  心念一转,健腕一振,刷的一剑,刑纣胸膛早着了一剑。

  刑纣闷哼了一声,他受创之下,凶性大发,十指箕张,放弃防守,踊身扑上,发出十二成功力的“太阴神抓”。

  华云龙冷冷一哼,身形一侧,右腿一翻,刑纣“太阴神抓”,嗤嗤连声,将地面击出十几个深洞,人却在厉啸声中,摔出悬崖,落入炎炎火海之中。

  这一代凶人,作恶不悛,终于死在华云龙手底,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华云龙也算报了杀祖大仇。

  蔡薇薇最为起劲,咭咭呱呱,讲述战况,唯恐别人不知华云龙多么厉害,蔡昌义等少年,指手划脚,大声呼叫,遥遥助威。

  东崖诸人,情态又异,他人尚可,宫月兰与倩女教那批女弟子,少女心性,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望望对崖,高声讥讪任玄,一会儿俯视谷中,一会儿又埋怨华云龙糊涂,选错地方,累她们失去眼福,想越岭至现场,亲眼观看,又惧任玄遣人断索,那时节,连略阻待援,亦有不能,踌躇不安,好生难耐。

  贾嫣劝之不听,只得一旁微笑观看。

  梅素若心情,最为矛盾,眼看华云龙如此厉害,倏而芳心油然生喜,倏尔觉得,自己如此,有负师恩,胸中翻腾不已,那冷艳的面上,也是乍阴乍晴。

  那数千江湖人物,个个欢欣鼓舞,九阴教、玄冥教、星宿派诸人,则只有惊骇莫名了。

  谷世表愤恨交加,心中暗暗道:“臭小子!”

  转念又想:华家代出奇才,难道真是天绝我谷世表?天公既已不仁,嘿嘿!姓谷的夫复何言?念头直转,牙关挫得格格乍响,那份怨毒,竟然尤在任玄之上。

  场中唯一不因华云龙而激动的,怕只有吴东川了,他见妻子现身崖上,不由忧喜参半,患得患失,连带想起自己武功散废,失身受辱的女儿阮红玉,心中一阵黯然,暗暗喊道:

  “玉儿,为父对不起你。”突然情绪低落,痛不欲生。

  谷上谷下,人人激动,似已忘了那熊熊烈火,已然蔓至,将山谷整个包围起来,令人呼吸欲窒。

  忽听一阵震天爆响,随即一阵轰然巨声,隐约尚杂有半声惨呼。

  那声惨呼,在此情况,谁也未加注意,只有谷世表低声咒道:“替死鬼,活该!”

  但见山谷那东南峭壁,顶上炸毁了数十丈长一段缺口,湖水卷着碎石,倒泻而下,形成一道宽阔无比的匹练。

  华云龙与龚浩等搏战突崖,在那猛烈的爆炸下,受了波及,一阵摇幌,整个崩裂下崖。

  众人无分敌我,哗然惊叫。

  若在常人,自无幸免,但岸上诸人,除天乙子的徒弟梢弱,皆为一等的高手,危急之中,人人蹬足飞身,在沙石纷落之中,人影翻飞,向新成崖壁跃去,皆是安然着地。

  无尘道人与两个师弟,立身崖端,大变突起,起身略迟,垫足跃起三四丈,距新崖尚远,势尽下落,不禁惊呼一声,双目一闭,暗叫:“完了!”

  华云龙右臂挟着满身鲜血,气息奄奄的天乙子,一眼瞥见,暗道:“天乙子为救天下武林而捐躯,他的弟子,焉能不善加保护?”

  闪电般一转,倏地将臂中天乙子,抛向新崖,口中喝道:“接住!”

  天乙子一名徒弟,闪身接住师父。

  华云龙身形一转,陡地飞向一名道人。

  他这举止,何异火中取栗,下井救人,谷上谷下,无不惊急交加,崖上天乙子弟子齐声叫道:“华公子,请自行上来啦!”想彼等爱戴华云龙,宁可同门为义丧身,也不愿他发生差错。

  谷底,苗岭三仙华五同声叫道:“别管别人了。”

  那话声却传不到华云龙耳中了,倒灌而下的湖水,挟着一阵轰轰发发之声,势如万马奔腾,所过之处,吱吱嚓嚓,大火立灭。

  那“九曲别宫”,首当其冲,本已烧得差不多了,经这雷霆万钧的水势一冲,这一座耗费亿万,亚赛皇宫的建筑,在一水一火,先后夹功之下,整个倒塌,片瓦不存。

  洪水继续下冲,丹樨雕栏,所过立摧。

  在这等局势,谷底黑白两道,便应专心致志,抗御海潮般涌至的山洪,可是绝大多数的人,依然凝眸注视飞腾空中的华云龙,恍若不知山洪即至。

  只见华云龙身如巨鸟,倏至那道人身后,一掌拍向那人足部,那道人只觉一股大力涌至,顿时登上崖头,华云龙身子一转,已至第二人下,伸手一托那人脚底,那人心慌中双脚猛蹬,胡里胡涂,双足已踏在地上。

  华云龙在他那一蹬之中,激矢般追上了无尘道人,一把抓住无尘道人右肩,抡臂急扔,大喝道:“上!”

  无尘道人那庞大身躯,若离弓劲箭,飞上崖去,立由同门接住,华云龙却是身体一沉,加速降落。

  这时,他身躯已落下十余丈,人人都知以他的功力,坠谷不致受伤,但他若不在谷上,任玄又有可施诡计余地,众人亦是提心吊胆,不知他如何飞回。

  只见华云龙蓦弃手中宝剑,足尖一点剑身,一声嘹亮清啸,人已冲霄而起。

  这一段经过,不必先前,人人可见,武功低的,亦见泻下湖水,形成瀑布,映着夕阳,霞光乱窜,其旁一个人影,飞扑腾跃,蔚为奇观。

  这乃是瞬息间的事,众人才松了一口气,那千军万马似的洪水,海潮一般,掩袭而至,大部分人,被水一冲,顿时卷去,那些武功较高的人,关心太过,同是立身不住,尚幸这是死谷,水冲过去,触及四壁,旋又刷卷而回,除了吃了一点小苦,碰伤擦损,没有什么伤亡,但是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在此情形,自是无人喝采,有那想叫好的人,口齿一张,水立入口,呛得难受无比。

  同时间,“碎心手”魏奕丰恨从心起,猛然一掌,直向半空中的华云龙击去。

  程淑美勃然大怒,喝道:“贼胚子!”

  玉钩一掷,碧光电射,直奔魏奕丰背心。

  讵料,魏奕丰横定心肠,罔顾袭来玉钩,双掌齐出,劲风狂啸,阴寒澈骨,如山掌力,潮涌向华云龙。

  华云龙原能不弃宝剑,纵身上来,所以如此,端为防此一着,双掌一按,身子凌空一纵,由魏奕丰头上翻过。

  但听魏美丰脱口一声厉吼,那柄碧绿晶莹的玉通钩,由后背至前心,猛地前栽,玉钩坠谷。

  对面任玄见状,知道大势已去,恨至极处,右脚一跺,足下山石粉碎,呈现一个四五寸深足印,仰天一声厉啸,召回断索手下,恨声道:“姓华的,算你赢了,不过此事未完,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将手一摆,领着一干手下,疾快撤走。

  华云龙慨然一叹,目光一扫,见那龚浩七人,早已逃逸无踪,天乙子躺在一棵树下,其弟子围在四周,个个凄然垂泪,当下朝程淑美一拱手,不暇说话,行去扶起天乙子,一掌贴住他命门,将真气输进。

  他此时何等功力,天乙子本来气息已止,盏茶工夫,忽又呼吸起来,艰辛无比的抬起眼皮。

  无尘道人等,睹状之下,欢呼鼓舞,以为可救。

  华云龙却知天乙子心脉断绝,纵有千年灵芝一类天材地宝,也救他不得,眼下仅是靠自己真气,延命须臾,留下遗言而已,见天乙子睁开眼睛,立即沉声道:“前辈有何吩咐?”

  但见天乙子脸色焦黄,双眼黯淡无光,目光微转,瞧了半晌,始才认出周围的人,细声道:“华公子!”

  无尘道人等,见昔年雄霸东南,武功绝顶的师父,落至如此惨况,那眼泪再也忍耐不住,簌簌掉下。

  天乙子呼吸急促,似是异常痛苦,却是微微一笑,道:“为师的求仁得仁,汝等应当高兴,哭什么?”

  无尘道人凄然道:“师父……”

  只觉喉头梗塞,无以为继。

  天乙子听得哭声不止,面色一沉,道:“天乙子的徒弟,难道那么没有用?”

  他当年乃是一教之主,威仪自有过人之处,这时身受重伤,讲话微弱,但面临死亡,心中坦然,反增了一份凛然气概,令人不敢违拗。

  他那些弟子,连忙抹去眼泪,强抑哭声,只是不能抑住,那断续的抽泣之声,更令人心酸。

  天乙子无可奈何,长叹一声,转面说道:“贫道这些弟子,小儿女态,倒让华公子与那位道友见笑了。”

  程淑美见此一幕,也不由鼻头发酸,强颜一笑,道:“生离……这也是人之常情。”

  她本待说“生离死别”,蓦觉不妥,连忙改口。

  华云龙垂泪道:“谷世表要害的本是晚辈,晚辈不该托前斐去燃火绳的。”

  天乙子淡淡一笑,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华公子何须自责。”

  顿了一顿,道:“以贫道衰朽之躯,可代公子你这一位前程无量,长为人间锄强扶弱,仗义行侠的人,天公何仁,贫道已是感激不尽了。”

  说至此处,华云龙双目之内,热泪泉涌,无尘道人等,失声悲哭,号啕不已。程淑美眼眶之中,也不由泪光浮动,暗暗想道:“这难道会是二十年前,那声名狼籍,神憎鬼厌的通天教主?”

  但听天乙子道:“华公子,贫道有一事相求。”

  华云龙肃容道:“前辈但请吩咐,晚辈万死不辞。”

  程淑美心中暗道:“这天乙子果有所求,终究是黑道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