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虚应千招约 突传万巧书

  在天都峰水莲村,翠柏丛中,荷塘埂畔的净室茅庐之中,鲁颖姑娘三复斯言,说出她邀约祁灵来到天都峰,是别有用心。这“别有用心”所指为何?鲁颖虽然当时没有说出,但是,在祁灵的心里,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感到鲁颖姑娘既然如此约他前来,想必恶意不多。

  这一瞬间的感觉上改变,祁灵似乎也说不上来有何理由。事实上,往往有许多心灵上的感受,不是一般道理所能论直的。

  所以,当鲁颖隔窗遥指之际,祁灵消除了一切防范的心情,站在鲁颖身侧,朝上看去。

  这间净室的窗牖,正是盘竹缕花,别饶风味。隔窗看去,但见窗外仍旧是蒙蒙一片,难辨西东。他不知道鲁颖要他看,究竟看的是什么?

  正是祁灵微有不解之际,鲁颖微侧回视,含笑说道:“家兄一身巧艺,誉如巧夺天工,当不为过。水莲村虽然看不见天都峰上的一切,但是,天都峰对于水莲村内若干动静,虽不能称之为了若指掌,却也历历在目。”

  祁灵闻言大骇,不觉说道:“武林之中,但闻练有‘天耳通’的神功,数十丈之内,蚊蚋之声可辨。这还只是耳闻,未曾实见,是否有此一说,尚在未可尽信之间。难道令兄竟练就比天耳通更为精奥的神功,能够相隔数里,而暗中视物么?”

  鲁颖微微一笑,轻盈走上前去,随手施下窗帘,掩住室内灯光,不会外泄。然后摇头笑道:“数里之外,暗中视物,非神仙莫能如此,家兄岂能有此能耐。其中巧妙,容再详叙,此刻时间仓促,不容多谈。不过我可以告诉祁兄,此时此地,我们不仅无惧于家兄的窥视,更盼他能亲目所睹。”

  祁灵等到鲁颖说完,便接着恍然说道:“让他亲自目睹,祁灵与鲁姑娘,真作千招之拼。”

  鲁颖点头说道:“千招未必,但是,力斗数百招,便可尽释所疑。然后祁兄且在水莲村安居数日,鲁颖自白用心。”

  祁灵严谨地点头说道:“鲁姑娘用心良苦,必有极重大之事,相告于祁灵。萍水相逢,荷承姑娘如此开诚相视,祁灵至为感佩。正如姑娘所言,时不我与,不容延宕,以免生变。

  祁灵就此与鲁姑娘,各自长剑在手,虚应故事,然后祁灵再洗耳恭听。”

  鲁颖摇头说道:“挥剑举手之间,断不可虚应故事。家兄机智过人,真假岂有分不出之理。如此反而弄巧成拙,画虎不成。祁灵兄尽管使出掌剑真实功夫,鲁颖但求力保,支撑下来,料无妨碍,祁兄毋须在这上面耽心。”

  祁灵闻言脸上不觉微微一红,顿时使他想起黄盖湖畔的往事,自己曾以一着机先之失,几乎被鲁颖姑娘逼落湖底。一时只好搭讪着说道:“令兄如果坚持不信,亲来水莲村察问又当如何?”

  鲁颖抢着说道:“我们兄妹之间,有这项口头之约,他不来水莲村,至少在这一次。”

  鲁颖说完话,脸上无由无故地泛起一阵红霞,螓首不觉微微低垂,顿有娇羞不胜之状。

  但是,顷刻间,又恢复了原状,抬起头来,两只晶莹大眼,此刻竟又闪着泪光,若有无限悲愤之意,婉委地说道:“鲁颖不顾一切忌讳,争取得家兄这项协定,又不顾一切后果,邀约祁兄前来天都峰。用心之苦,无法畅言,且等稍后再谈。祁兄请。”

  祁灵对于鲁颖如此情绪变化无常,忽而娇羞无限,忽而泪眼盈眶,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当时他竟不禁连想起住在北岳的须少蓝姑娘,和此刻不知是否业已抵达黄山的丛慕白姑娘。难道这位鲁颖姑娘与万巧剑客鲁半班之间,也有一段难言的隐痛么?难道鲁颖与鲁半班之间,兄妹关系容有置疑之处么?

  祁灵一时之间,想不透其中道理,而当时也不容他多想。就在鲁颖举手一让之际,跨出这间净室。

  刚一走出净室,鲁颖用手向右一指,说道:“此处林木边缘,视界辽阔,若要人家看到我们动手过招,自必要选一处令人易于看到之地。”

  说到此处,鲁颖高叱一声:“掌灯!”

  叱声未了,顿时数十盏高挑纱灯,同时亮起,围成一上圆圈,空出一块约莫有十丈方圆的地方,这想必就是鲁颖所谓的“容易让别人看到的地方”。祁灵毫不迟疑地,飘然拧身一掠,从许多高挑纱灯之间,穿身而过,落在当中,顺手亮出七星紫虹软剑,气停山岳,抱元守一,等待着鲁颖的进场,便要展开一场似真似假,非真非假的拼斗。

  武林之中,尽管许多对掌过招,毫无一点恩怨,渗杂其间,甚至纯粹为了印证武学,但是,颜面攸关,当仁不让,谁也不肯轻易输上一招半式。所以,祁灵这次与鲁颖的辟场比划,虽然双方都已经言明当面,只是为了掩饰天都峰上万巧剑客鲁半班的耳目,实地里,祁灵却是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面对这场似真似假的拼斗。虽然祁灵并不是要存心找回黄盖湖畔的面子,至少,他是准备全心全力地来领教这位万巧剑客鲁半班之妹,究竟真才实学如何?这未尝不是探听虚实的一种方式。

  就在祁灵横挑软剑,亮开门户的时候,鲁颖飘然跟进这数十盏高挑纱灯的圈内,左手倒背着铁剑,右手突然向下遽伸,虚空一按地面。只见她右手一按即起之际,周围的纱灯“呼”

  地一阵,分从四周向中间猬集而来。

  祁灵心神不禁为之微微一分,七星紫虹一交左手右手横掌内圈,正待翻掌而起,挥出一掌劈空劲道。正是他蓄劲待发未发,心情微有勃然之意之时,四周高挑纱灯,业已停止不动,依然竖立在四周,只不过是将原来十丈方圆之场地,如今围成三丈不到,缩小了一倍有余。

  在三丈方圆的周围,高挂着数十盏纱灯,光亮倍增,直同白昼。

  鲁颖收回右掌,望着祁灵,面含微笑说道:“祁灵兄请勿以鲁颖故意卖弄,而有所见责,若要表现逼真,必须处处以天都峰一贯行径相对,方可减人疑窦。天都峰虽然从不与外人交往,但是平素自诩称绝武林,独步当今的,便是这些巧夺天工的技巧设置。祁兄是一外来人,炫耀这些技巧设置,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所以,我若不卖弄炫耀,便要启人疑窦。”

  祁灵缓缓放下右手,不自觉地点点头说道:“鲁姑娘心细如发,顾虑周全,令人好生敬佩。祁灵斗胆请问姑娘,水莲村这些技巧设置,都是令兄的杰作么?”

  鲁颖含笑说道:“水莲村这点粗陋设置,算得了什么?也不过是家兄略加指点,手下人所仿造的而已。比起天都峰上那种步步都是危机,时时都成死域的情形,水莲村只能算是小巫之见大巫,值不得一提。”

  祁灵皱着眉头问道:“如此说来,天都峰上的众人,如何行走其间?”

  鲁颖忽然说道:“你我如此柱剑相对而谈,那像是订约千招互拼高下之人?我知道你要问的问题太多,此时我却无法一一回答。”

  说着话左腕霍然一翻,铁剑一交右手,随势就荡开剑式,活开身形,口中并且说道:

  “祁兄留神。”

  鲁颖刚一荡开剑式,左手剑诀一领眼神,右手铁剑,振腕抖花,顿时剑影重重,似刺还削,一招极其正宗的剑法“闲指落花”,展身、攻招、恍神、探意,无一不是中规中矩,极具威力地疾攻祁灵前胸“七坎”以下各大穴。

  祁灵自然不敢怠慢,吸气缩胸,脚下流水行云,不着痕迹地悠然闪身,避招卸势,而且间不容缓的贴身抢进,左手七星紫虹稳抱不动,右手巧施大力指法,两指如钳,迳夹姑娘剑身。

  祁灵心里多少还是畏惧姑娘铁剑之上,那些难以防范的无名毒梭,所以,上手一招,便出手想要力取铁剑。而且祁灵还暗藏了一着绝计,趁着右手出指取剑之际,左手软剑回肘袭人。即使右手钳不到铁剑,左手的七星紫虹,也要削个正着。

  祁灵如此深谋取剑的用心,显然是出乎鲁姑娘意料之外。长剑上手一招递式已满,一时招老无功,不易在千钧一发之际,闪电收回。眼见得这柄铁剑,不是沾在祁灵右手,落个互拼真力夺剑;便是挨上七星紫虹,落个应声而断。

  鲁姑娘一身功力原不在祁灵之下,只是心存大意,才招致如此窘境。但是她毕竟是使剑高手,岂能如此上手一招,便再蹈黄盖湖畔的覆辙?

  就在这一瞬即逝的时机,鲁颖右手铁剑原式不收,手腕一使阴劲,铁剑宛如脱弩之矢,冲天直起,迳自脱离了祁灵左剑右指的范围。鲁颖人却一滑而起,折身一式“海浪涛沙”,美妙无比地,只见她白裳微起,人从祁灵身旁,一掠而过,迎着那柄冲天而起,复又陨星坠地的铁剑接个正着。

  鲁颖一把接住铁剑,没有旋回身形,铁剑反身上撩下探,轻灵已极的以攻为守,化过祁灵攻来的两剑。立即娇躯微转,口中娇叱道:“三丈方圆,活动不大,挥剑游斗,不易看出真假。”

  祁灵一怔,但是他毕竟是机灵之人,虽然一瞬之间,没有会意出鲁颖的用意,可是手中的七星紫虹却已经一变剑式,左右插花,上削下扎,剑幕重重,招招不实,看得人眼花撩乱,实际上没有一招是真正地递到部位,也没有一招是递到两成劲道。

  鲁颖人在对面,一支铁剑更是使得剑花朵朵,剑啸连连,但是,她也和祁灵一样,没有一招是递满送到。

  鲁颖一面把手中铁剑使得铁雨缤纷,一面口中赞道:“祁灵兄!你果然机灵聪颖,一点即透。”

  祁灵手中七星紫虹呼呼两剑,两式“铁树银花”,一连使出,顿时紫芒大盛,使得周围纱灯为之失色。一面口中说道:“鲁姑娘休要谬奖?姑娘究竟是何存心,祁灵至今未尽了然。

  方才姑娘不是说过,虚应故事,易露破绽么?此刻为何……”

  鲁颖铁剑避开迎头紫芒,飞快地挥出一招“江流千里”,身形飞快地旋动,口中说道:

  “如今高挑纱灯蜗集周围,反而遮挡住不少,如此游斗,远处无法分开真假。就在这样双剑并举,剑锋四掠的情形下,任何言谈,都无法传人第三者的耳中。”

  祁灵刚一闪身,避开迎面一剑,七星紫虹兜圈又起,口中轻轻地“哦”了一声。

  鲁颖接着说道:“方才你问到天都峰的何事?”

  祁灵腾身一点,拔起两丈多高,凌空一扫之后,飘然而下,七星紫虹疾划圆弧,一式“天外飞虹”,几乎将两条人影罩住,口中说道:“天都峰既是步步危机,自己人如何行走?

  难道也是步步小心,时时吊胆么?”

  鲁颖轻轻地“嗯”了一声,铁剑疾走一招“落英缤纷”,洒开一圈剑雨,口中接着说道:

  “天都峰步步危机,能够知道其中全盘奥妙者,只有家兄一人。平时众人各守其位,各司其事。超出自己司守的范围,一如外人一样,动掣得咎,随时都有陷入死境。”

  鲁颖人在说这几句话当中,手中铁剑一连攻出三招,连环三式,严密无比。

  祁灵显然为鲁颖这几句话所分神,一时落得缚手缚脚,险象丛生。好不容易左闪右挪.避开攻势,这才反攻一招“云出山壑”,抢进圈内,口中问道:“姑娘此话可否有未到之处?

  既然山上众人也是不能轻出自己司守之地一步,日常行动,岂不都受拘束么?”

  鲁颖铁剑上下翻飞,身形矫若游龙,在三丈方圆的范围内,人随剑走,剑随人行,口中应了一声说道:“你问得极是,我应该说明一点,在平时,只要各种机关禁制,没有发动之前,天都峰一如平常山岳,安然无碍,任何人都可以畅行其间。我方才所说的那种情形,系指一旦发生事故之时。”

  祁灵忽然一收七星紫虹,退到一旁,略含惊意地问道:“鲁姑娘!你身为万巧剑客之妹,这天都峰全盘情形,是否知晓。”

  鲁颖也收回铁剑,望了一下山峰的远处,说道:“你我相拼已不下两百招,稍作休憩,亦是情理之中。”

  说着话,缓缓地走上前两步,微微摇头说道:“方才我说过,天都峰上除了家兄本人,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全盘的机关禁制的设置情形,我也不能例外。”

  祁灵顿生失望之意,望着鲁颖,轻轻地“哦”了一声。

  鲁颖不动声色地说道:“但是,家兄有一幅图样,是记载全盘机关禁制的设置情形。若有人能得到这幅图样,再加上武功卓越,天都峰上,便可以如人无人之境。”

  祁灵一听之下,大感意外,不觉两眼顿射疑惑之色,半晌才摇头说道:“鲁姑娘!请恕祁灵大胆直言,如果不是你言中有诈,便是你用心欠明。姑娘与万巧剑客情属手足,谊属同胞,你为何将这等机密之言,告诉一个平素不熟之人。姑娘如能易地相处,当能体察祁灵此刻启疑之心。”

  鲁颖慢慢地横起铁剑,晶莹大眼望着远处。极其沉重地说道:“鲁颖与家兄之间,不止是同胞手足,而且还有师徒情份,鲁颖一身功力,都是家兄亲自传授,按常理而言,我若如此吃里扒外,断为天理人情之难容。但是……”

  鲁颖说到此处,满脸黯然神伤,低头半晌无语。

  良久,鲁颖才抬起头来,向祁灵说道:“家兄近十数年来,所行所为……”

  刚一说到此处,突然一顿,两眼神光迸射,对着山峰远处,一看之后,复又向祁灵说道:

  “祁兄相疑于我,合乎情理之中。但是鲁颖此刻无法详言,只能告诉祁兄,鲁颖所言种切,俱是事实。至于鲁颖为何要背叛兄长,稍后祁兄自然知道。”

  言犹未了,就听到不远处有人朗声传话:“奉万巧令牌,紧急求见姑娘。”

  鲁颖右手朝地上一按一推之际,数十盏高挑纱灯,一齐转向来人发话的位置照去。只见一个中年黑衣汉子,双手捧着一封书简,上面插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小令箭,恭恭敬敬地站在八丈开外的地方。

  祁灵这时才看出鲁颖姑娘,满面秋霜,不怒而威,令人不寒而悚。站在那里缓缓地说道:

  “留话来即可,水莲村不容轻进。”

  那人躬身应是,紧接着说道:“万巧令牌传话,请姑娘拆阅书简,按书简上所言行事。”

  鲁颖勃然说道:“胡说!天都峰上任何书简,都不能命水莲村照书行事,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明白,还怎么能担任这趟差事?”

  那人一听鲁颖如此一说,灯光下顿时脸无人色,躬身说道:“小的奉万巧令牌所差之时,确是如此命小的传话。姑娘看过书简,想必自有分晓。”

  鲁颖“嗯”了一声,刚一挥动左手,立即一阵衣袂生风,从黑影中闪出一人,直扑那人面前,祁灵看到正是鲁颖身旁的白衣小婢。

  白衣小婢走到那人面前。取过书简,验过万巧令牌,便飘然回到鲁颖面前,递上书简。

  对面那人接回万巧令牌之后,如释重负一般,躬身后掠,直奔山峰隐暗不见。

  祁灵目睹这一连串的事情,心里忽然有广种奇异地想法,当时微微地向后退了一步,右手依然紧握着七星紫虹,望着鲁颖轻轻地说了一声,接着说道:“鲁姑娘!请原宥祁灵不请礼数,我要请问姑娘,这封万巧令牌紧急送来的书简,是否为令兄万巧剑客之手笔?”

  鲁颖闻言微微一愕,随即嫣然一笑,点点头说道:“祁兄明察秋毫,所猜极是。”

  祁灵笑道:“如此祁灵索性要放肆一回,我要猜测这封书简的内容,不知鲁姑娘可容祁灵一猜。”

  鲁颖点点头笑道:“这封书简,来得突然,我兄妹之间,虽然极少往还,但是,间或有事,家兄也偶来水莲村彼此面谈。像这等持万巧令牌传递书简,尚属首次。既然祁兄要猜测信的内容,鲁颖索性也不开拆这书信简,我也稍作猜测,然后当面开拆,互作对照如何?”

  祁灵闻言一怔,不觉说道:“鲁姑娘你真的不知道令兄传递书简的用意么?”

  鲁颖一正脸色说道:“祁兄!你至今尚在怀疑鲁颖是存心叵测,要危害于你,而我们兄妹之间早经勾结好的么?”

  祁灵心事,被鲁颖一语道破,不由地脸上一红,面对着鲁颖这天仙化人而薄有怒气的时候,他又呐呐不能成言了。

  鲁颖接着说道:“不怕祁兄生气,鲁颖大胆狂言,如若鲁颖要成心算计于阁下,还要如此假意周旋么?当初无须祁兄进入水莲村,便要阁下束手被擒。即是此刻鲁颖一挥手之间,祁兄只怕也难逃阶下之囚的命运。”

  祁灵闻言勃然大怒,七星紫虹上挑直起,扬眉昂首,正待说话。鲁颖摆手说道:“我绝无轻侮祁兄之意,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暗算。在天都峰上,没有人和你硬拼硬斗,祁兄纵有惊人之功,也徒唤奈何。”

  祁灵豪气又减,朗声叫道:“鲁姑娘……”

  鲁颖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轻轻地说道:“祁兄!请原谅鲁颖如此冒犯,涉嫌不敬!为了证明鲁颖并无勾结陷害之心,言词之间,也就不免稍有得罪,但是,祁兄当能相信,鲁颖句句言出由衷。”

  祁灵此时也觉得自己也确是有些过份紧张,而易起疑窦。当时鲁颖如此侃侃而言,反而一时无话可说。

  鲁颖眼看着祁灵一脸窘意,不觉又嫣然一笑,说道:“鲁颖一时为证心迹,口不择言,祁兄幸勿介意。你我这一段争执,原为这封书简而起,如今我当面拆开这封书简,公开内容,以消祁兄心头之疑,以平祁兄胸间之气,如何?”

  祁灵此时倒是不好意思看这封书简的内容,当时拱手说道:“为了避免别人生疑,祁灵此时不便过目。”

  鲁颖略一思忖,将书简放进腰间,说道:“这样也好!容待鲁颖说明一切之后,再看这封书简不迟。”

  谁知道就因为这一刻时间的耽搁,几乎断送了一对良缘,也几乎将祁灵毁之于黄山天都峰上。

  这一场似真似假的拼斗,由于这一封书简突如其来,而形成中断,这千招之约,是否就如此了事?祁灵尚未决定。忽然山上号角大鸣,到处火光闪动,隐约之中,人影到处闪动。

  祁灵不觉心里一惊,回头看鲁颖时,鲁姑娘也正露出惊诧之色,转头向身后不远,叱声问道:

  “小云去察问一下,山上出了何事?”

  说着转面又向祁灵说道:“若无重大事件发生,不致如此深夜.全山齐动。祁兄请勿惊疑,稍待自有分晓。”

  祁灵心里忽然有一种想法,不觉脱口说道:“莫非天都峰另有外客到此,引起全山齐动。”

  鲁颖脸色沉重地说道:“天都峰十数年来,从无外人撞进。”

  祁灵有意地说道:“啸傲风云的游客,伐柯为生的樵子,追逐虎豹的猎人,难道都能够裹足不前么?若是无意之中撞来,那倒是挥之不尽,而禁之不绝的,天都峰只怕难得落到如此安静。如果明目张胆地禁止行人,岂不是易于引起武林人等的多心,越发终朝多事,难能安静?鲁姑娘方才所说的十数年从无外客,倒是令人莫测高深,难知所以。”

  鲁颖抬起头来,看了祁灵一眼,微笑着说道:“说穿其中奥秘,毫无可怪之处。此时无暇多说,回头祁兄自然明白。”

  祁灵接着说道:“如此说来此刻黄山天都峰,全山齐动,如临大敌,不是有外人到此,又何至如此。”

  鲁颖眼睛凝神望着前面,只轻轻地说道:“世事尽在意料中者,毕竟不多,黄山天都峰不惜运用一切方法,保持其遗世独立,与外界断绝往来,谁又能料到今日此时,会有天翻地覆的骚动呢?”

  鲁颖姑娘这几句话,说来确是无限感慨。物极必反,天理循环,像万巧剑客鲁半班这等深谋远虑,险阴毒辣,十数年来虽然未曾露面江湖,但是在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丧在他的手下,冥冥之中,能让他如此称心如意,阴谋得逞么?正如鲁颖所说,谁又能料到,方才的无边安静,顷刻就会变得天翻地覆的变乱非常呢?

  从鲁颖这两句无意之中的感慨,祁灵仿佛看到了这位玲珑心窍,狠毒心肠的万巧剑客鲁半班,凄凉的下场与应得的报应。

  此刻,山中雾气忽浓冷露加重,黎明前的黑暗,无疑是告诉人们,曙光将临.深夜已逝,祁灵静静地站在一旁,借着高挑纱灯的光亮。看着那位白衣素裳,人间绝色的鲁颖姑娘,站在那里,像是一尊塑像,庄严肃穆,圣洁美丽,但是,却也给人有一种寂寞的感觉。

  雾重了,灯光黯淡了,晨风渐渐拂起姑娘衣裾,柔顺的飘动,令人增加了一种朦胧之美,使人进而想起了嫦娥。月宫里的嫦娥,就是这样飘飘的,朦胧地,有绝色的美丽,但是,也有无边的寂寞。

  在这种多雾的早晨,静悄悄地伫立在深山之中,祁灵忽然有这种感觉,那是极其自然的。

  他相信鲁颖是寂寞的,那是人性善良的寂寞。这一株出于污泥而不染的水莲,在这个环境里,她有自然落寞的理由。

  如果她不是要反抗这个环境,背叛她生长于斯的地方,她便是要拯救这个环境,和那位与她有血肉关连,对她有教养之恩的人。

  祁灵仿佛找到了鲁颖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他觉得站在面前的鲁颖,有着一份崇高的形象,令人油然生敬。

  正是祁灵神驰不已的时候,忽然一阵衣袂飘风,灯光闪动,一位白衣小婢,飘然落在鲁颖面前。

  鲁颖眉头一皱,轻轻地说道:“为何去得如此之久?”

  那白衣小婢也轻轻地回道:“少庄主回来了。”

  祁灵一听,不由心里一动,暗自闪电一转,忖道:“少庄主不就是鲁沂么?”

  心里如此一动,立即凝神贯注,仔细地听下去。只见鲁颖一双秀眉,越发地深锁起来,问道:“少庄主回来,为何如此全山齐动,如临大敌?”

  那白衣小婢接着说道:“少庄主带回来一位外人。”

  此言甫出,祁灵与鲁颖异口同声地不约而同惊呼了一声。那祁灵的心里,自然知道这同来之人,便是丛慕白姑娘。如今他既然知道了天都峰的情形,是如此险境处处,丛慕白姑娘果真深入其间,其危险情形,不难想像。

  鲁颖惊讶地是鲁沂居然敢冒此禁例,带人入山,真是令人意外。她当然也奇怪祁灵为何也如此惊讶,当时不觉回过头去,看了祁灵一眼。

  祁灵虽然定力不差,但是,事到如此,他也忍不住要插嘴问道:“天都峰既然严禁任何人擅自人山,你们少庄主胆敢触犯这项禁令么?”

  那白衣小婢只看了祁灵一眼,没有出声回答。鲁颖倒是点点头,向白衣小婢问道:“同行而来的是何等样人?庄主如何处理了这件事?”

  白衣小婢这才回答说道:“听说是一位极其美貌的姑娘。”

  鲁颖一听这句话,便若有所悟,而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回头望了祁灵一眼。这一眼看来似乎有着意味深长,情感奇妙的韵味。但是,这只是一瞬间的情形,顷刻鲁颖仍然是沉静依旧,仪态依然地对白衣小婢点点头,毫不经心地问道:“是一位姑娘么?”

  白衣小婢谨声应道:“是一位姑娘,是一位很美的姑娘。”

  祁灵此时内心急灼之情,不言而喻,当时又禁不住插嘴问道:“不知贵庄主究竟是如何处理这件事,譬如说,鲁少庄主,还有那位姑娘。”

  白衣小婢没有理会祁灵,只是对鲁颖说道:“庄主震怒之下,将少庄主和那位自投罗网的姑娘,双双囚禁在‘巧悬千斤闸’和‘力托天王塔’两间死监里。”

  白衣小婢言犹未了,祁灵抢上前一步,口不择言地急切问道:“什么叫做‘巧悬千斤闸’和‘力托天王塔’?他……们在何处?”

  白衣小婢奇怪地看了祁灵一眼,身躯微闪,早就回到鲁颖姑娘身后。祁灵还待上前时,一抬头,只见鲁颖一双晶莹大眼,冷冷地两道眼光,瞪住祁灵,宛如两支冷箭,透人肺腑,祁灵不觉为之一颤,脚下一顿,怔在那里。

  鲁颖慢慢地脸上冷云开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对祁灵说道:“家兄为了惩治背叛他的人,尤其是对于身具武功的人,设计了两桩刑具,这就是方才小云这婢子所说的:‘巧悬千斤闸’和‘力托天王塔’。受刑的人,任凭他力道千斤,金刚不坏之躯,也挡不住缓缓而沉的绞盘,绞动机关下压合榨的力道。那位姑娘我不知道她是否身具武功,以及功力如何。

  不过,以鲁沂的功力而言,至多能支撑一两个时辰,便要榨得力尽精疲,成为肉酱。”

  祁灵站在一旁,凝神一志地听着鲁颖的说明,听到后来,止不住浑身微微的颤动,两只眼睛进射出神光。站在那里半晌不曾说话。

  鲁颖姑娘复又收敛起那一丝似有如无的笑容,沉重地说道:“祁兄来到黄山,除去千招之约,另外便是与鲁沂叙旧。可惜鲁沂刚一回到黄山,便遭受到拘禁,叙旧不成,反要成为永诀,是苍天有意作弄人么?”

  祁灵突然跨上前一步,右手探爪便抓,抓向鲁颖姑娘左腕。但是,出手未及半途,便又废然垂手长叹,接着说道:“鲁姑娘!祁灵此刻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能否俯允?”

  鲁颖点点头说道:“在这以前,祁兄有何相求,只要鲁颖力之所及,无不竭力以赴,以报祁兄千里迢迢前来赴约之意。但是,如今鲁颖也有一项请求于祁兄。”

  祁灵一听鲁颖口风一变,不由地一震,脱口说道:“鲁姑娘有何指教,祁灵自然无不敬聆。”

  鲁颖沉静如常地说道:“鲁颖请求祁兄即刻离开天都峰水莲村,即刻离开。”

  鲁姑娘说到最后这“即刻离开”四个字,几乎是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这一个突然的变化,使得祁灵一楞。若依照祁灵的个性,宁断不弯,宁碎不全,当时不需要鲁颖再说第二句话,便立即掉头挥袖而去。可是如今不同,祁灵有两种心情,使他按住已然难以抑住的一口气。

  其一,祁灵已经从鲁颖的断续谈话中,知道鲁姑娘满怀心事,郁郁难言。她是黄山天都峰污泥中的一朵白莲,她是黄山天都峰成败的关键,无论就大的立场,就个人的情感而言,像鲁颖这种人,是应该援之以手,乃至于是应该掌握为锁天都峰,败鲁半班的有利契机。祁灵不应该小不忍,而有乱大谋。

  其二,丛慕白姑娘如今身陷虎穴,生命垂危,若要解救她,鲁颖只能伸手相援,无论她采取任何方式,以她在天都峰与万巧剑客的关系,以她生长在天都峰十余年,都较为容易。

  否则,若凭祁灵如此单身一人,难望有绝对把握。万一丛慕白姑娘因此身丧天都峰,祁灵将永生难安于心。

  所以,祁灵当时听了鲁颖如此突然冷峻无比地断然下了逐客令,脸上一红,依然站在那里不动,缓缓地说道:“鲁姑娘!除去千招之约,姑娘尚自有用心,已经不容祁灵稍尽绵薄了么?姑娘是否别有误解……”

  鲁颖脸上微微地扯动了一下,晶莹大眼已经微有湿润之意。但是,只一瞬间,姑娘便一咬牙,脸色一沉说道:“是的!我还自有用心,但是,我太相信自己一眼之间的相人术。我应该告诉你,如果换过我平日对待天都峰上诸人的脾气,水莲村此刻早已腥风血雨。但是,祁兄既是我邀约而来,在我未送你出村之前,仍旧是水莲村的宾客现在我请你走!”

  祁灵此时知道事情已无法可挽回,他也就豪然说道:“鲁姑娘如此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本无不可,不知尚能以理相告否?”

  鲁颖一双晶莹大眼,迸射神光,沉声问道:“祁兄来到黄山,确是为应约而来么?确是认识鲁沂而来么?还是另有其他……”

  祁灵这时候不由气馁,委婉地说道:“原来姑娘为了此事,若容祁灵说明,姑娘必然能谅解于祁灵。”

  鲁颖这才忍不住冷笑出声,严峻地说道:“天下能有被人容忍的谎言么?谎言若能解释,还有何事不可解释?天下从此是非不明,黑白不分了。”

  姑娘说到此地,语气一转而为冷讽嘲弄,说道:“如果此刻换着是我,早就仗剑而去。

  护花救美,当有丈夫气慨,如此畏首畏尾,如何能算一个大丈夫?”

  祁灵此刻已经全然明了,鲁颖之所以突然怒下逐客令,那是因为她极其聪明地推想到祁灵的真正来意。尤其她所推想的来意,是为了一个极其美丽的姑娘,以致于鲁颖自己认为,所谓的“千招之约”,只不过是成了他上黄山的借口。这是一件事实,但是,也是一个误会,因此,祁灵是很难说明的,何况此时鲁颖已是怒气填膺,甚而冷言尖损,也断难容祁灵解说下去。

  祁灵此刻忽然没有了一点怒气,他觉得鲁颖姑娘有她发怒的理由,他丝毫也不怪她。但是,他感到有一点可惜,那便是,鲁颖姑娘约他前来的一点真正的用心,没有真正地从鲁颖的口中说出来。他相信这是一件极其严肃的问题,而且,也是一件关系重大的问题。这是一件可惜的事卜而且是非常值得可惜的事。

  如今可惜也只是可惜而已,祁灵不能再有一点停留说话的余地,霍然一抱拳,一拱双手,朗声说道:“此事日后自有水落石出之时,祁灵此刻遵命退出,鲁姑娘请多为人间正义保重。”

  祁灵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旋身一转,抬臂一振之际,在蒙蒙曙光之中,一闪眼便失去踪影。

  鲁颖口中自言自语,轻轻地说着祁灵临去之时,所说的一句话:“多为人间正义珍重!”

  如此喃喃两遍,忽然抬手叫道:“祁兄……”

  可是,眼前只剩几十盏高挑纱灯,和那逐渐散去的晨雾。天都峰的顶山,已经露出金色阳光,却不见了祁灵的人影。站在鲁颖身后的白衣小婢,低低地说道:“姑娘!祁相公已经去远了!”

  鲁颖黯然若有所失,痴然而立,半晌无言。良久,忽然转身对白衣小婢说道:“回去准备我的兵刃。”

  鲁颖姑娘一支铁剑在手,还有什么兵刃要准备?以及她准备兵刃意将何为?暂时搁下不表,且说从水莲村从容而去的祁灵。

  祁灵和鲁颖相约过招之处,正是水莲村的边缘。如此祁灵接连几跃之间,便轻而易举地奔出水莲村,回到那一块巨石之上。

  此时,朝阳乍露,雾气已消。山中朝气迎人,沁人心脾。祁灵一夜未睡,此刻一阵奔腾,倒是毫无倦意,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但是,使祁灵感到惊诧的,一望之下,但见峰势险峻,怪;石玲珑,看不到一间房屋,见不到一个人。

  祁灵记得鲁颖说过,天都峰虽然看不见一个人,却是步步危机;天都峰看不到一间房屋,却是寸寸死域。但是如今看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若不是昨天经过蛇林蛇池之惊险,以及水莲村内,鲁颖的当面说明,祁灵断不能相信,这样景色不凡的黄山天都峰,竟是如此有过于刀山地狱。

  祁灵站在巨石之上,心里却止不住惦念着丛慕白姑娘的下落。他虽然不敢确定那位白衣小婢所说的话,是否属实,但是,万一是真,丛姑娘的性命,便是危在顷刻。

  一想到丛慕白命在垂危,祁灵便不能有丝毫耽搁。他虽然知道天都峰是步步危机,说不定巨石之下,便是陷阱。但是,他不能置丛慕白姑娘的生死,于不闻不问。同时,祁灵自忖一身功力,自从服用一滴千年灵芝玉液之后,较前倍增,天都峰纵然是刀山地狱,仗着一身功力,和恩师所传与的七星紫虹软剑,也要闯他一闯。

  当时,略一思忖,调息一回,暗自功行全身,凝神一志,霍然从巨石之上,一长身,微蹬双足,直向山上奔去。

  祁灵一经展开身形,便施展绝顶轻功,像是点水蜻蜓,微沾即起,一点即腾,去势宛如脱弩之矢,身形又如闪电流星,一口气疾奔而上,离开了那巨石有三四十丈远,毫无任何一点动静。

  这样一来,使祁灵又不禁踌躇不安起来。鲁颖姑娘所说的步步危机,每一寸地都是死域,这些话。难道都是吓人之言不成?为何此毫无动静了照如此情形看来,连找丛慕白姑娘的下落,都无从下手。

  祁灵如此一犹豫之际,脚下一缓,不由地停下身形,正在四下打量之时,忽然,克嚓一声,响自左右。祁灵心神一凛,暗叫一声“不好!”立即一提气,昂首上升。凌空拔起一式“直搏扶摇”,冲天而上,直冲三丈有余。就在祁灵如此拔空而起,振臂腾空之际。只听见脚底下一阵嘶嘶之声,不绝于耳。

  趁着真气未泄,余力未衰,微一俯首下看,只见两边的匍匐石间的罗汉松,此时松针尽脱,俱皆化作万缕飞针,蓬射而出,在脚底下化作一蓬针雨,交叉而过,落于无形幸好这一阵针雨,只是一阵而尽,祁灵也正好泄气停身,落到地面。

  祁灵眼看到两旁分明是几棵松树,却想不到都是安排的暗器埋伏,天都峰的厉害,已经略见一斑。但是,祁灵也断然相信,天都峰的危险,不止于如此,正是思忖如何寻找到万巧剑客鲁半班的位置,否则空耗在此地,虽然这些暗器机关,不一定能伤到自己,却是于事无补。

  祁灵站在原地,不再前进,当时一提丹田真气,脱口舌绽春雷,朗声叫道:“天都峰上既是有人能自称武林高手,何不请出来一见,难道就只会如此弄些宵小伎俩来暗算于人么?”

  这一声喊叫,顿时引得满山回应,历久不歇。就在祁灵喊叫之声,尚有余音袅袅之际,突然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冷笑,嘿嘿地传出来。

  可是,等到祁灵留神察看时,却又没有人的踪影。祁灵心里想道:“只要有人出现,总比这样满山乱闯要好些。”

  当时暗暗地左手探怀,取出几枚金星飞钹,扣在掌心。便又朗声说道:“既然天都峰上的人,都只能藏而不见,在下只好败兴而归了。”

  说着话,一转身果真地迈步朝峰下走去。就在祁灵刚一迈步之间,忽然又是一声嘿嘿地冷笑,有人寒冷如冰地说道:“既然来到天都峰,还想下去么?”

  祁灵猛地一扭身,断喝一声:“休要躲躲藏藏,还不与我出来?”

  就在他这一扭身之际,左手随势一扬,运足八成腕劲,撒出扣在掌心的金星飞钹。顿时只见满天金星乱闪,破空之声大作,照准着方才那人讲话的方向,蓬罩而去。

  祁灵这一着果然奏效,好几枚金星飞钹,挟着无比的威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呼啸而至。顿时只见人影一闪,一式“孤鹤冲天”,从一棵树后,拔空而起,闪过这一阵金星飞钹。紧接着一阵哈哈大笑,飘然而落,和祁灵相对而立,冷呵呵地说道:“祁小娃娃!别来无恙,想不到你居然会送死上门。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寻。你来得正巧,免得老夫天涯海角,去寻找于你。”

  这人随着飘然下落的身形,半空中如此哈哈一笑,这份功力虽然是借巧使劲,算不了惊人的功夫。但是,这人脱口就叫出祁灵的姓氏,而且说明要天涯海角去找他,使得祁灵霍然一惊。

  祁灵赶紧一敛心神,定睛看去,只见眼前站的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老人。这位黑衣老者一落到祁灵眼里,顿时想起不是别人,就是在幕阜山陆天成庄上,为了争夺千年灵芝,击败少林寺高僧本因老和尚,后来被祁灵三言两语,逼之无言含恨而去的人。

  这就难怪这位黑衣老者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当初在幕阜山麓陆天成的庄上,当着三山五岳的好手,被祁灵两句话,说得铩羽而归,这一份旧恨,如何叫他能忘记?

  祁灵一见是这位黑衣老者,当时心里微微一动,但是,依然不动声色地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祁灵的赌友!这倒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以为当初你赌输之后,一气之下,便自绝人寰,想不到又在这天都峰上相见。怎么?还有兴趣赌一赌么?”

  这位至今犹不知姓氏的黑衣老者,当初在幕阜山麓陆天成的庄上,视天下群雄如无物,而且硬接一招少林寺达摩院首座高僧本因老和尚的大力掌法,趁势暗中伤了本因老和尚。竟而独凭一柄铁剑,游斗本因老和尚一百另八招少林寺降魔杖法,乃至游刃有余。这都再再说明,这位黑衣老者无论就内力、剑法和胆色而言,都是当今武林罕见的顶尖人物。祁灵当初完全是利用机智,掌握到了对方的弱点,逼之离开幕阜山。如今再度相逢,而且相逢的地点,是在黄山天都峰,这情形与当初幕阜山麓相比,则不可同日而语了。

  祁灵此时也深深地觉察到情势的不利,但是,祁灵离开水莲村之时,就抱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即使万巧剑客本人,此刻对之当面,祁灵也是平心静气地来正面相对。

  所以,祁灵气定神闲,若无其事地开口仍旧是着意讥讽。

  那黑衣老者一听祁灵如此重提往事,顿时两眼煞气进射,脸色一沉,厉声说道:“小娃儿!你死到临头,尚在逞口舌之能。”

  祁灵当时摇摇手,止住了黑衣老者说下去。他却面含笑容地说道:“老朋友!你稍安毋躁,暂抑火气。既然你认定我祁灵已经落在你掌握之中,又何必如此气势汹汹,你不怕我笑你是色厉内荏么?你且听我小言数语,再作你的打算,在你来说,也还未晚。”

  黑衣老者一双眼睛瞪着祁灵,忽然脸色一霁,冷嘿嘿地笑了一声,指着祁灵说道:“小娃娃!记得在金钩老陆的庄上,老夫曾经说过,你娃娃这份胆色,尚属罕见。如今身落死地,尚能如此神色自若,倒是难得。就看在你娃娃这份胆色上,老夫再给你一个逞弄口舌的机会,使你死而无怨。”

  说着话,飘然向后退了两步,指着祁灵说道:“娃娃!你说,你究竟有何言语,让你说个痛快。”

  祁灵此时已经拿定主意,越发的笑吟吟地说道:“老朋友!你果然气派不凡,如果你不在那些卑污低劣的手段上打主意,倒还不失为是一位武林道上的高人。”

  黑衣老者闻言一皱双眉,叱道:“祁娃娃!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是想拖延时间苟延残生,希望有帮手的来临么?告诉你休想打这样糊涂主意。纵使你来了三十五十帮手,也不过为天都峰增加了几十个鬼魂而已。”

  祁灵当时仰面哈哈一笑,朗声说道:“老朋友!听你的口气,你果真的把祁灵当作三岁儿童,就凭你这一番耸人听闻的话,便把我吓倒了么?果然如此,我祁灵也应该有自知之明,不会独上黄山。”

  祁灵说到此地,忽又一正脸色,对黑衣老者说道:“既然老朋友你认定祁灵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就请你此刻动手,且看后果如何好否?”

  这几句话,果然将这位黑衣老者,说得游疑不定。他也禁不住在暗自忖道:“这小子既然胆敢独上黄山,确如他所言,必有所恃。他所恃的为何?难道他居然有破除天都峰满山遍野的暗伏毒器么?虽然他从水莲村来,水莲村里的人,也无此能耐和胆量,何况我明明看到,他是和水莲村诀然分手的。”

  越是认为举手可得的事,越是令人容易生疑。老辣深沉的如这位黑衣老者,也不免为祁灵这种满不在乎的神态,引得他疑窦丛生。游疑不定地站在那里,打不定主意。

  祁灵忽而又一转笑脸,轻松地说道:“如果老朋友能够暂时放下致人于死的念头,祁灵只有两件事请教,如何?”

  黑衣老者一听,祁灵又有两个问题。当初在幕阜山麓,陆天成的庄上,他已经领教过祁灵的厉害。他深深觉得这小子心机玲珑,一语出口,便能中人要害。在陆天成庄上,便以两个问题,封闭住自己的进路,使之哑口无言而退。今天他又复提出两个问题,不知道又捣的什么鬼主意。

  黑衣老者如此一再迟疑,两道眼光,带有怀疑的眼色,打量着祁灵。

  祁灵依然含着微笑,微微点点头说道:“老朋友!你不必恐惧,黄山天都峰,比不得幕阜山麓。祁灵即使再有难题,也知道投鼠忌器的道理,不便于用来难倒老朋友。”

  黑衣老者眼神一变,冷冷地嘿了一下,说道:“娃娃!你休要故作玄虚,有话尽量说,老夫已经话说在先,要让你说个痛快。”

  祁灵抚掌笑道:“老朋友豪气干云,祁灵心服。其实这两个问题,其中一个说来也只是旧调重弹,无甚可奇之处。我首先要请问老朋友尊姓大名。”

  此语一出,黑衣老者不禁轻轻地惊诧地“哦”了一声。他没有想到祁灵果然这第一个问题是幕阜山麓所曾经提过的。

  祁灵紧接着说道:“此时此地,老朋友当能相信祁灵这个问题,是不足惊奇的了。”

  黑衣老者依然略一沉吟,仿佛是习惯性地,一提到姓名,他便自然而然眼神四下一扫,内心惊觉顿生。

  但是,诚如祁灵所说,此时此地,祁灵已经落在他的掌握之中,自然没有顾忌可言。经过这一阵沉吟之后,黑衣老者冷冷地说道:“老夫姓鲁名子清,在黄山天都峰还有一个外号,人称毒手报应。”

  祁灵一听黑衣老者自己报出“毒手报应”鲁子清的名号,立即含笑说道:“老朋友答得慷慨,那剩下来的一个问题。更是简单,只需要老朋友说出一个字,便算是完满的答覆。”

  其实祁灵自有他的精灵打算,当初在幕阜山,是把握住对方不能说出姓名的缺点,提这样一个出人意料,而又是对方忌讳最多的问题,逼使对方无言而退。今日在黄山天都峰,祁灵主要在探测这黑衣老者,究竟是何许人。只要对方不是万巧剑客鲁半班本人,祁灵才好决定下一个问题。

  所以,祁灵当时毫不为意地说道:“老朋友!你还敢否与祁灵赌上一赌?你只需要说出‘可’与‘否’,这第二个问题,便算终了。”

  毒手报应鲁子清想必也为祁灵这种神色不羁的态度,所引起兴趣。当然,主要地还是因为祁灵当前的处境,鲁子清认为生死之命,已操诸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也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个问题老夫应‘可’当如何?应‘否’又当如何?”

  祁灵听他一问,益发精神一振,仿佛就是与老友之间,闲作口舌之辩一般,根本没有想到眼前的环境。当时祁灵笑着说道:“鲁老朋友!你说得对极。这点祁灵疏忽,未曾说明。

  如果老朋友应‘可’,少不得还要请教一个赌的方法,和赌的内容,我们这一对赌友,再来各凭本领,赌个输赢。如果老朋友应,否’,我们赌不成,剩下来的就你老朋友的意见,祁灵愿站在这里等候吩咐。”

  毒手报应鲁子清想了一想;冷笑说道:“若是老夫不和你赌,你自然只有听我发落,即使与你赌上一赌,你娃娃还想逃出我毒手报应的掌心么?”

  祁灵毫不为意地笑道:“如此说来,不沦赌博与否,我都是你掌中之物,你就乐得一赌了。否则,你就徒然落得被人讥讽,说你不敢与我一赌,是么?”

  毒手报应鲁子清也不置可否,只冷冷地说道:“你说,你娃娃要赌些什么?”

  祁灵说道:“如此老朋友决定与我赌上一赌了?”

  毒手报应点点头。

  祁灵笑道:“当初在幕阜山麓,老朋友与祁灵赌的是机智。祁灵占先一招,赢得上风。

  此次当然不能再赌。这次我们换个方式,赌一赌彼此的剑术如何?”

  毒手报应鲁子清一听祁灵要赌剑术,心头大畅,连忙说道:“如此祁娃娃亮出剑,我们就此赌个高下。”

  说着话,伸手反把探肩,摘下背上铁剑,弹指扣剑,嗡嗡作响,两眼炯炯地看着祁灵。

  祁灵却摇摇手说道:“慢来!慢来!既然说是‘赌剑’,就应赌出一点名堂来。像如此拔剑相拼,这与平常对剑过招,有何差别?那就不叫做‘赌’了。”

  毒手报应皱起眉头,不耐地说道:“那你要怎样才谓之赌?”

  祁灵慢条斯理地指着鲁子清手中的铁剑,说道:“黄山天都峰这柄铁剑,确是不凡。当初老朋友仗着这柄铁剑,在金钩老陆的庄上睥睨三山五岳的高手,连少林寺本因大师的一百另八招降靡杖法,也斗得游刃有余。这不凡二字,是当之无愧。”

  祁灵这一顿捧,捧得毒手报应鲁子清心里甚是受用。尽管他老辣深沉,不露声色地说道:

  “小娃娃!说话不要绕弯子,快说要如何赌法?”

  话虽是如此说法,却止不住脸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祁灵看在眼里,佯作没有看见,也毫不作理会,接着说道:“如果祁灵观察得不差,老朋友你这一柄铁剑,已经深谙不少当今各大剑派的击剑精华,融而成为已有。所以,你鲁老朋友的剑术,虽然不能称之为当今独步,也可以算得上傲视群伦。”

  毒手报应一阵受用之余,突然警觉顿生,立即冷笑一声,厉颜叱道:“小娃娃!老夫的剑术,毋须要你捧拍吹嘘,快说出你赌的方法,若是尽此歪缠,休怪老夫不能耐烦。”

  祁灵突然也一冷脸色,朗声说道:“什么?我是捧你的剑术么?老朋友!你且听完我这下面的话,再来表示意见不迟。你虽然剑术不错,但是,你可知道祁灵幼秉师训,浸淫多年,也是击剑的高手么?”

  毒手报应闻言,嗤嗤地冷笑道:“小娃娃!你如此大言不惭,也不知羞耻为何事?凭你这等年纪,即使你出娘胎就学习剑术,又待如何?你也配称击剑的高手么?”

  祁灵止不住心里暗暗一笑,知道毒手报应已经坠入他的圈套之中。当时对于毒手报应的讥讽之言,毫不为意。只是的着颜色说道:“老朋友!你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如今年轻的一辈,武林之中,谁也不敢轻视。”

  毒手报应鲁子清忍不住呵呵笑道:“你娃娃倒说的动听,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娃娃!你这个新人,依老夫看来……”

  言犹未了,祁灵立即抢着说道:“依你看来,能在多少招之内,将我击败呢?”

  祁灵这句话迫得太紧,这一迫之下,毒手报应鲁子清不愧是老奸巨猾,立即想到“不好”!心想:“这娃娃是存心骄敌。”

  可是,祁灵不容他有思考的余地,紧接问道:“老朋友!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究竟在几招之内,能够将我这个不成材的新人击败?是五百招?四百招?三百招?两百招?还是一百招?”

  鲁子清这时候已经猜测到祁灵的用意,他自己深自后悔,心里暗暗地忖道:“我明明知道这娃儿鬼心眼多,不易纠缠,偏偏要,上他的当。”

  转而又一想:“其实也没有什么,此时此地,我鲁子清还会斗不过一个娃娃么?”

  正是他在一再思忖之际,祁灵已经如连珠箭发,一连串地紧逼着问着数字。鲁子清一经心定,当时脱口就说道:“什么?凭你这样一个徒凭口舌之能的小娃儿,也能在老夫剑下走两百招么?五十招之内,你除了撒手黄泉之外,就只有撇剑伏地认输一途。”

  祁灵这时大笑出声,朗声说道:“各位!你们都听见了,我这位老朋友要在五十招之内,叫我撇剑认输。”

  本来毒手报应说出五十招,还是心存顾忌,认为祁灵身手不凡,在击剑术上,想必不错。

  所以才宽留余地,说了一个“五十招之内”。没想到祁灵竟把“五十招之内”几个字,特别朗声复诵,环顾左右。毒手报应这时候才真正地一怔,知道自己一误再误了。

  在毒手报应与祁灵的周围,都是岩石矮松,杂陈罗列,没有半个人影。祁灵在如此朗声复诵之后,忽地一折身,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手掌微一使劲,裂成许多小块。立即随手一抖,顿时一阵石雨,挟着极大的劲道,呼啸而去,飞向四周那些石头矮松。

  祁灵这一掌细石子,几乎运足了自己九成腕力,扬掌之际,何异于劲弓硬箭,大有穿石折树之势。

  随着这一阵石雨飞室,忽然间只见人影乱闪,从四周窜出许多人,状至尴尬狼狈的露出身来,站在那里。

  祁灵没有等到毒手报应说明,便立即抢着说道:“在下请各位出来,没有别事,只请各位替我作个见证。这位鲁老朋友他亲口说的要在五十招之内,叫我撒手黄泉。”

  说着立即抬头向毒手报应鲁子清说道:“现在我们赌的方法有了,我们就拿五十招为准。

  五十招之内,我输了,一切听凭处理,在下不但毫无怨尤,而且不作丝毫挣扎。不过!如果是我赢了这场赌博,老朋友!你又当如何?”

  毒手报应鲁子清这时候才知道这位年轻的娃娃,是一个确确实实不好相与的厉害人物,一举一动莫不都是早有安排。就等着自己坠人圈套之中。不过,毒手报应环顾一下周围,只见站着不少天都峰上的各等人物,若论实际情势,祁灵就好比是笼中之鸡,随时待宰割。任凭他有如何了得,也难逃出天都峰的掌握。但是,祁灵却要在此时此地逼着和他赌博。却使他感到有一点游疑起来。

  当着这许多都是手下人等,若不与祁灵赌,简直就是认输低头,纵使他动用天都峰上的埋伏毒器,将祁灵碎尸万段,也无法洗刷掉他这一份耻辱,鲁子清在天都峰的地位,不容许他自己当着手下人等,丢这样一次人。

  但是,如果接受下这一场赌博,五十招之内,果然能够将祁灵击败么?如今毒手报应也没有了信心。

  正是鲁子清如此患得患失,迟疑不定之际,祁灵如此一追问,毒手报应只好顺口说道:

  “娃娃!你还想赢么?”

  祁灵说道:“既然称之为赌博,输赢就在不可知之间,鲁老朋友!你未尽然赢定;我祁灵也未必就一定输实。你不相信祁灵会赢,万一祁灵赢了,不能没有一点彩头,你说是否?

  老朋友!”

  祁灵说得如此轻松,而且又说得如此有理,鲁子清不禁颠了颠手中的铁剑,心里暗自忖道:“当今第一流的剑手,鲜有人能在老夫手下能保不败,凭你这样小娃娃能支撑五十招么?

  即使你娃娃果能撑过五十招,即使你赢了这场赌博……”

  想到这里,毒手报应两道刻毒的眼光,向四周一扫,心里又不禁暗自笑了起来。

  “他赢了又待如何?不等他有赢的迹象,就将他断送在五步之内。”

  想着,毒手报应禁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向祁灵说道:“祁娃娃!既是赌博,就应该分个宾主,老夫是在主位,自然要让你娃娃自己挑选,你如果赌赢了,你想要些什么?”

  祁灵微笑说道:“既然老朋友要我自己选定,我祁灵也不是贪心之辈,岂能趁机大张其口而形成敲诈勒索?如果老朋友你在五十招之内,胜不了祁灵,我赢了这场赌博的赌注,我只要得到老朋友你的一个承诺,和答覆一个问题。”

  毒手报应叱道:“祁娃娃!你究竟捣些什么鬼,翻来覆去的左一个问题,右一个承诺。

  你到底要的什么干脆说出来。”

  祁灵一点也不急躁,依然含笑如故,沉着地说道:“这些口头的承诺与答覆,对你老朋友而言,毫不费劲,又无伤损,而对我祁灵则是沾益非浅,如此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

  难道在我赢了这场赌博之后,要取得老朋友你手中的宝剑,和项上的人头,方才罢休不成?”

  毒手报应这时候被祁灵一再的戏弄,心头忍不住腾腾火起,他真后悔要答应祁灵赌什么博,否则这时候他真要出手杀着,将祁灵碎尸眼前,方才甘心。

  当时毒手报应沉着脸色说道:“娃娃!你若尽是如此支吾延宕,老夫可要取消这项赌博了。”

  祁灵笑道:“如果老朋友愿食前言,祁灵何尝不是求之不得?五十招之内,能否不败,尚是未知之间,我又何必一定坚持要赌上这一注?”

  毒手报应被祁灵这样颠来覆去地反复再三,的确已经气得心神不宁,气浮口燥,灵智大失。其实他这样一来,正是祁灵用心作弄的结果。大凡一个击剑的高手,必须讲究的是宁静归一,气定神闲,气不浮、神不躁,如此才能凝神一志,人剑一体,才能将剑术发挥极致。

  祁灵决心要在五十招之前,先将毒手报应逗引得减低几分功力,增加自己几成必胜的信心。

  祁灵眼见时机已经不可再延,当时也一收笑容,正声说道:“如果祁灵赢了这场赌注,第一、我要老朋友承诺,在你的能力之内,不使卑劣手腕,仗多为胜,采取报复手段。第二、我要老朋友答覆我,‘巧悬千斤闸’和‘力托天王塔’位于何处?”

  毒手报应鲁子清一听祁灵说到“巧悬千斤闸”和“力托天王塔”,不觉为之一震。当时厉声说道:“祁娃娃!你是怎么知道这两个名称?你与鲁沂和那个女娃娃,有什么关系?娃娃!

  你说清楚之后,好让老夫转告庄主,正好整饬家规。至于你,老夫可以特别通融,收留你在天都峰,免除你眼前的死难。如何?”

  祁灵当时轻松地打了一个哈哈,笑着说道:“我祁灵是怎么知道这两个名称?与鲁沂他们有什么关系?与我们眼前这场赌博,毫没有关系。至于你天都峰的家规,与我们这场赌博,更是风马无关。我祁灵既没有这种荣幸,能加入你们黄山天都峰的一伙,也未尽然就畏惧了眼前的死难。”

  说到此地,祁灵顿时朗声说道:“左右四周,都是老朋友你的属下,你只要说一声这场赌博取消,什么赌注都自然无须提出,也就毋须你如此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其实……”

  祁灵一拖长腔,声调一变,故作笑意,轻松地说道:“如果老朋友能有把握在五十招之内,取胜祁灵,即使祁灵要和阁下赌上项上人头,又有何惧?”

  这两句话,真是说得尖刻已极。任凭毒手报应鲁子清如何深沉老辣,此时此地也容不得他再有迟疑和思虑。

  当时鲁子清一振手中铁剑,缓缓地收向胸前,浑身黑袍霍然为之一阵飘动,极其稳健沉着,气停山岳,手中剑指眉心,斜斜向外,开式一招“一柱朝天”,站在那里不动,口中说道:“祁娃娃!我们就来赌一赌这五十招分高下。”

  祁灵眼见鲁子清亮式自然,极其正宗的一式“一柱朝天”,已经看出这老家伙的不平凡。

  当时他也不敢怠慢,这种兵刃相见,可比不得口头取巧,要凭真本事硬功夫。这时候,他收敛起笑容,从身上取出七星紫虹软剑,刷地一声,就声而出,紫巍巍,亮闪闪地挺立在祁灵胸前。

  七星紫虹如此一挺而现,毒手报应鲁子清当时心神一震,不由地脱口“哦”了一声,稍一游疑之际,眉间煞气顿现,毒意立生。冷嘿嘿地笑了一声说道:“我道是谁,敢有如此狂妄的胆量,原来你娃娃是神州丐道人的徒弟。这次前来黄山,是你师父指使你来的,还是你娃娃自己的主意?”

  祁灵抖了一抖宛若灵蛇的七星紫虹软剑,朗声说道:“若是我恩师他老人家知道你们这一帮是住在天都峰,还能允许你们为害到今天么?”

  鲁子清大笑说道:“娃娃!你能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就算你那邋遢老鬼师父,能到达天都峰,他的下场和你娃娃也不会有差别。”

  祁灵勃然大怒,七星紫虹一指,叱道:“若不看在你我有五十招的赌约,你这样任意侮骂祁灵恩师,我就叫你现丑当场。”

  鲁子清大笑说道:“娃娃!你休要如此大言不惭,福州丐道什么时候才有徒弟,你当天下人都不知道么?算你随师习艺,充其量不过一年之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剑术,使你如此目中无人?早知道你是邋遢老鬼的徒弟,五十招之赌约,太过于把你娃娃抬高估计。”

  祁灵一听,心里怒气俱无,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笑道:“你老儿如此轻敌,只怕不需要五十招,倒下去的不是我祁灵!”

  当时祁灵佯作冷笑说道:“老朋友!话休要说满了,既然你认为祁灵不值得你三两剑的攻击,你何妨就把招数改一改?”

  毒手报应鲁子清虽然如此说法,他对于祁灵,仍有一分戒心。虽然说祁灵是随神州丐道不久,但是,他敢于找上天都峰,祁灵能这样盲目冲动,神州丐道不能如此没有一点估计。

  所以他一定有所依恃。

  鲁子清心里的盘算,脸上却不动声色,铁剑原式不动,口中说道:“毋须再约,要你娃娃在五十招之内,了解什么是剑术,什么是武功?”

  话音刚落,毒手报应人向左边微微一滑,遽然闪电欺身,手中铁剑疾如流星一点,直取祁灵右太阳。

  这样上手一招“笑指边陲”,使得诡谲无比。身法快,剑招出乎也快,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招式似是而非,令人心有疑惑,不知道应该如何还手才对。

  高手击剑,取决于瞬息之间,如果一招攻来,还要游疑思考,不仅坐失机先,而且也是危在呼吸之间。

  祁灵一见鲁子清出手这招“笑指边陲”,来势既快且奇,既有上冲之势,仿佛是“笑指天南”的招式,又有下斩之势,仿佛是“边陲落日”的招式。祁灵当时不由地心里一惊,当时已容不得他再有思考时间,幸好他惊而不乱,七星紫虹抱在左臂不动,脚下移宫换位,轻灵如出岫之云,飘然远去五尺开外。

  两个高手论剑,断不会一剑之下,便分高低,所以,最主要的还是剑式的变化,如何招架还手,争取机先。因此,每每有高手过招,招式未及一成,便疾收遽变,就是这种道理。

  否则招老无功,便会给人反击的机会。同样地,对手若不能洞察机先,不能预察对方招式的变化,那更是无限危险,不尽败迹。

  祁灵所以宁可远远闪开,不敢轻尔出手。但是,心里对于毒手报应鲁子清的剑术,有了新的估计。

  祁灵原先之所以要单挑赌剑,那是因为祁灵用了一点小聪明。他一听鲁子清报出“毒手报应”的绰号,便知道这老儿在掌上的功夫,必有独到之处。而且天都峰的人,都是剧毒在身,幕阜山麓本因老和尚就是一个例子。所以,他要仗着七星紫虹之利,独挑赌剑。可是,此时一见鲁子清土手一招,便知道自己这个聪明卖误了。鲁子清这剑上的功夫,决不是幕阜山麓游斗本因老和尚之时可比,不仅是功力深厚,而且招式诡秘,令人有头晕目眩之感。

  祁灵闪开五尺之后,心里打定主意,先不还手,仗着师门轻功,先躲闪几剑再说,至少他是应该在开始的几剑当中,先了解了解鲁子清的剑招。

  可是,当祁灵刚一闪开,毒手报应鲁子清那一招“笑指边陲”,招式未满即收,铁剑就势一划圆弧,疾收入怀,抱在左臂,冷嘿嘿地笑了一声,望着祁灵说道:“怎么?不敢出手么?

  神州丐道徒弟,不应该如此胆怯。”

  祁灵毫不为意,只微微地含笑道:“五十招赌约,虽然是老朋友你所订定,而要绝对公平以决。但是,老朋友毕竟较祁灵为长。祁灵素重师训,对年长者,即使敌对之人,也得稍让三剑,以表敬老之意。”

  毒手报应何等老奸巨猾,岂不知道祁灵是藉故掩饰之词?当时冷冷地嘿了一声,木然无情的说道:“祁娃娃!难得你有敬老之心,老夫倒是生受了。”

  说着话,左臂铁剑立即交到右手,复又略一沉吟,指着祁灵说道:“祁娃娃!你有敬老之意,老夫也不能尽占便宜。你让老夫三剑占先,老夫也要减少三剑之赌注。娃娃!你数着吧!

  你能数到四十七招,算你赢了这场赌博。”

  这“赌博”,字刚一出口,只见鲁子清身形晃动,黑衣飘拔,顿时剑啸大作,剑幕重重,一连攻出三招。

  祁灵几乎是弄巧成拙,他原本观察毒手报应的剑路,可是此刻怀里空白抱着一柄削金断玉的宝剑,却只有闪躲腾挪的份儿,束手缚脚,甚而手足失措,险象丛生,危机也随之百出。

  毒手报应鲁子清连攻三招,全是一气呵成“剖蚌取珠”,“横断雪岭”,“愤探九幽”,这三招都是极少见到的冷门招式,再加上鲁子清身形快速,腕力奇劲,变化之间,更是诡秘非常,令人莫测高深。

  尤其令祁灵感到颇有惊惶之意的,就是这三招剑式,不仅是三招脉络一贯,呵成一气,而且每招暗藏三式,连环使出绵绵不绝。三招九式,罩尽了祁灵周身各大穴道,幻起漫天剑影,劲风四溢。

  祁灵此刻全神贯注,身形顿缩,随着那绵绵不断的剑招,上下跳跃,左右腾挪,好不容易在三招九式的连绵剑法当中,处处以丝毫之差,险及毫厘的擦剑而过。直到最后那一招“愤探九幽”余式将了之际,祁灵忽地一挺腰,长身遽起,凌空拔起三丈七八,直像孤鹤冲天,脱出剑招以外,悠然落在鲁子清的面前,朗声说道:“老朋友!祁灵三招让老,心意已到,我们的赌博,就此开始了。”

  言犹未了,七星紫虹掠起一阵紫芒,旋风扑雪,迅雷轰顶,声到人到,人到剑临,带着一丝嘶嘶之声,直向毒手报应扑去。

  祁灵在方才三招九式当中,虽然倍尝惊险,历经危机,但是,他毕竟是心细而胆大,留神观察,看到了两点迹象,印在心头。

  其一,鲁子清的招式,都是奇而兼怪,出手是正宗剑式,临面即变,每每令人难以迎架或躲闪。

  其二,鲁子清铁剑挥动之时,啸声不断,剑走愈疾,则啸声愈厉。

  祁灵从两点迹象,他知道天都峰的剑术,不但兼融各家之长,尤以怪诞见著,他不能以平常招式对敌。而铁剑带啸,其中定有玄虚,因而使祁灵想起黄盖湖畔,鲁颖姑娘的剑把之上,暗藏无名毒梭的往事。不用说,鲁子清的剑上:必然也有花样。

  祁灵一经提高警觉,七星紫虹一出手,便是凌厉无前的一招“江城落梅子满枝”,这一招是神州丐道从“乱披风”的剑法上蜕变而来,看去剑式凌乱,实则繁星万点,落英缤纷。

  就像落尽枝头花蕊,剩下满树子实,点点星星,错落不尽,万点琳琅。

  祁灵这一招开始,便以牙还牙,连环使出,脚下又配以武林有名的“醉跌八仙”,跄跄踉踉,歪歪斜斜,与这一顿乱剑,配合得恰到好处。

  这正是祁灵的聪明处,天都峰的剑术,既然以奇怪为主,祁灵便以奇怪相对,而且仗着手中七星紫虹是一柄宝剑,剑锋所及,不攻人身,专找手中的铁剑。这样一来,毒手报应在迎招还手之余,就多了一分顾忌,无形之中,将剑上的功夫,削减几分。

  祁灵一见自己运用方法成功,精神大振,自己在招式上抢回了主动,举手挥剑之际,与起步进身之时,束缚尽除,禁忌大开。于是一面全力抢攻,一面口里还大声的叫喝着:第五招,第六招,第七招……

  毒手报应周旋在七星紫虹之中,失去主动,本来已经与当初赌约未尽相合,因为当初是讲毒手报应攻祁灵五十招,如今一变而为处处挨揍,虽然七星紫虹还未能够使毒手报应捉襟见肘,露出窘态,显出败象,至少这是值得毒手报应引为羞惭的事。

  但是,此刻的鲁子清,倒反而不像当初那样神燥气浮,却是稳静异常,在祁灵的速抡疾攻之中,避、闪、卸、缠,人和铁剑,似乎合而为一,尽量不让祁灵逼近身形三尺之内,而且,嘴角还露着一丝冷冷地微笑。

  这情形大出祁灵意外,照目前情形看来,当着许多手下人的面前,反被祁灵一再连番抢攻,毒手报应鲁子清至少有—份老羞成怒的表情,为何反而安详如此,像是胸有成竹?这肯形大有可疑之处。

  祁灵突然大喝一声。

  “第三十七招。”

  这一声无疑是告诉鲁子清,你所订的四十七招赌约,如今挨我祁灵攻了卅七招,剩下十招,你还有何打算?

  祁灵满以为鲁子清会一振而起,全力抢攻,铁剑也必定是精华百出,使出煞手锏,来赌赢这一局。所以,祁灵一经叫出第三十七招几个字,立即使出十成功力,准备对付这位极不弱的阴毒的天都峰好手,最后的绝着。

  正是祁灵提足全神,要力抢最后十招之际,忽然只听得一声:“慢着!”

  顿时人影一矮,一式“涧水低流”,毒手报应鲁子清黑衣扑地,悠然脱出祁灵的七星紫虹范围,倒退八尺。一挺身,双足微收,屹然站立在对面,指着祁灵说道:“祁娃娃!你我的赌博到此为止。”

  祁灵当时一怔,立即应声说道:“老朋友!就依你最后决定的数字,还有十招啊!”

  接着又含笑嘲弄着说道:“应该到四十七招,才能认输啊!老朋友!你不想在十招剑招之内,在你铁剑上捞回本钱么?”

  祁灵说这话的意思,一则嘲弄他,再则他防备鲁子清这个老家伙要在铁剑以外,乘人不防来弄鬼,所以,特别提醒鲁子清,双方赌的是剑。

  可是,祁灵万没有想到,毒手报应却站在那里,缓缓地收起手中的铁剑,望着祁灵说道:

  “剩下的十招不必再比了,老夫认输了这一局赌注。”

  此话一出,祁灵真是有些如坠五里雾中,莫名其妙。像毒手报应这种人,他会如此心甘情愿地认输,已经是不可思议之事,祁灵一直在想,天都峰不比幕阜山麓那一场赌博。那一声赌博,鲁子清碍于当场人多,只有逼得饮恨而退,承认败局,可是此时此地在天都峰,祁灵形单影只,毒手报应居然会有如此君子风度么?尤其还是在赌局未完,还没有到达完全决定的时候。

  精明聪敏如祁灵者,也为毒手报应鲁子清这种坦然认败,感到无比的愕然,他站在那里,半晌说不上话来。

  毒手报应鲁子清收起铁剑,站在那里,非常自然地说道:“怎么?祁娃娃!你觉得这一局赢得有些意外是么?”

  说着这老家伙仰天一阵呵呵大笑,忽又收住笑声,走上前两步,说道:“其实你娃娃上次在幕阜山麓金钩老陆那里,运用一点鬼聪明,何尝不是赢得意外?赢得意外有什么关系,只要老夫认输,你赢得还有何话可说?你说是么?祁娃娃!”

  祁灵在这一怔的瞬间,恢复了原有的镇静,他虽然想不透这老家伙的存心究竟如何?但是,他可以断定这位号称毒手报应的老家伙,绝无好意。不过,祁灵来到天都峰,就存着探虎穴的心理,这老家伙存心不善,也不过多加一点小心,多准备一份意外而已。祁灵想到这里,自然豪气倍生,昂然说道:“老朋友!你果然君子风度,祁灵心服无地。”

  毒手报应鲁子清依旧那份似笑不笑的表情,说道:“祁娃娃!正如你说的,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你们这些年轻人,论机智,论功力,都不是老夫这等年纪,所能够对付,输得一点不冤,老夫自然心服,你方才说的两个说明,一个保证,你要说明什么,保证什么,说出来,老夫输给你的,等于还债,我还能赖债么?”

  鲁子清越是如此慷慨,越是使祁灵奇怪难安。祁灵沉住气说道:“老朋友!你说明一下,什么叫做‘巧悬千斤闸’,什么叫做‘力托天王塔’?这是你们天都峰的什么一种刑罚。”

  毒手报应鲁子清呵呵笑道:“老夫忘了,你娃娃方才已经说过一遍。不过这两件东西说起来颇费口舌,而且空口说来,未尽然你娃娃就能知道,这样也罢,让老夫带你去当面看看,你自然就能一目了然。不过……”

  老儿说到此处,又故作神秘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娃娃与方才关到‘巧悬千斤闸’里的女娃娃,有点关连,你到时候,可不能任意施救。我们赌博,可没有列入这一项赌注,你说是么?”

  祁灵此刻真想不透毒手报应的存心,究竟搞的什么鬼?他竟然明知道祁灵与丛慕白有关连,却又任令祁灵去看,若说其中没有鬼计,会有这等事发生在阴险诡诈的天都峰么?

  毒手报应仿佛没有在意祁灵的沉吟,接着说道:“如果老夫这样做,可以算数,不再用我多费口舌的话,那剩下来的一个保证是什么?赶快一并说出来,老夫输要输得痛快。”

  祁灵一正脸色,点点头说道:“我要老朋友你保证,我在停留天都峰今天子夜为止,你老朋友可以随时找祁灵硬拼硬斗,而不用暗算于人。”

  毒手报应一听祁灵如此一说,笑着说道:“既然老夫已经输给你娃娃这场赌博,一切都听从你的。既不会硬拼硬斗,也不致于由我来暗算于你。”

  祁灵坦然一收七星紫虹软剑,朗声说道:“丈夫一言,如白染皂,老朋友!我们是赌博,要有赌博得的气慨,输了认命,下次再翻本。你说是么?”

  毒手报应鲁子清此时一变而为吃吃地笑道:“祁娃娃!你有了一点胆怯,是不是?如果你要不相信老夫,那只好由你,这一次赌注大概你就不要了。”

  祁灵明知道与这种人谈信用,简直是与虎谋皮,但是,祁灵他有他的打算。

  祁灵的用意,只是采视一下丛慕白姑娘目前的遭遇,能救则拼全力施救,不能救也要给丛姑娘.递一点消息,叫她为了报雪亲仇,要多加忍耐,然后自己仗着鲁子清的保证,离开天都峰,远走一趟北岳,搬来北岳秀士和紫盖隐儒一对夫妇,来商量破敌之策。

  祁灵最大的用意,是仿效当年关公单刀赴会,在江东群雄环列当中,安然而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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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灵的用心,算得上是周密,同时也是他艺高人胆大,他相信只要他贴近鲁子清,任凭鲁子清如何狡猾,凭着祁灵自己的功力,至少也要搏一个两败俱伤,鲁老儿是如何刁猾的人,他岂不明白其中利害?所以相信他不会如此冒险。

  祁灵如此盘算之后,便笑着向毒手报应说道:“我祁灵单身独人在此,不容我不作万全之想。”

  说着话,霍然一闪身,以闪电之势,贴近鲁子清的身边,点头笑道:“老朋友!现在我们去看‘巧悬千斤闸’,和‘力托天王塔’去。”

  毒手报应鲁子清当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挥手向四周的人说道:“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回去。”

  这些被祁灵逼出现身的人,一直没有敢任意离开,就等着毒手报应的吩咐,这时候一见鲁子清挥手命去。这才应声而退,顷刻不见。

  毒手报应这才昂然上前,并且回头向祁灵说道:“天都峰不甚好走,老夫在前面带路。”

  这鲁老儿如此坦然无隐,而且昂然无备地走在前面,确实不像有任何阴谋的迹象,但是祁灵仍旧是小心翼翼,紧紧随在鲁子清身后,以一步之差,一步一趋。

  一路上,毒手报应谈笑风生,说着当初千年灵芝之事,铩羽而归,如今竟又输在祁灵手里。最后老家伙索性说道:“老夫生平极少如此服人,祁娃娃!你真是老夫的克星,回回你都是巧取巧胜,要是搁在廿年前,老夫一定会设尽方法,使你折服,使你归顺。”

  祁灵口中漫然应着,眼睛却在四下留神,一方面他在察看周围的情形,看看有什么特别之处;一方面他还要防止着毒手报应的弄鬼。

  这一路行来,虽然所行之地,坎坷崎岖,但是,除去巨石矮松,挂泉飞瀑之外,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之处。

  但是,祁灵忽然心里有一种惶然的感觉,毒手报应愈是如此谈笑风生,祁灵愈是感到危机的严重。周围环境愈是如此安静,祁灵愈是感到险境已临,饶是祁灵如何豪气千丈,胆色无双,此时也不禁伸手摸着七星紫虹剑把,紧跟着毒手报应,脚下不停地向更高更深的天都峰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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