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识破天机
崔灵芝离开了长春寨,她没有留下来吃喝一顿,然而她不是一个人,现在,柳小红与她并马一起。
两个伤心人,两种不同的心情,唯一共同点,便是恨透了于思明--攻龙。
就在河岸边,崔灵芝对执意要送的花子豪道:“花当家的请回,至于贵会的那两包‘红货’,相信双方在前嫌尽释以后,我爹一定会派人送来的。”
花子豪不敢相信崔灵芝此说,因为崔百龄也是个出了名的恶霸毒龙。
此刻--
崔灵芝与柳小红双骑直驰江家庄。
江家庄正处在风声鹤唳的时候,大有风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因为派往凤凰口的密探送回来的消息,黑龙会正自三十二分堂召回近千人,不久即将出动,放出的空气,准备血洗江家庄,然后灭大刀会与长枪门,明显着,崔百龄企图一统武林了。
大势所趋,形势所逼,江家庄不能不有所准备。
转过山脚,就在一片竹林边,新搭起一座草屋子,这儿距离江家庄整整五里地,从附近山坡望向西南方向,隐隐可见江家庄屋宇栉比,竹林茂盛,八名弟兄由一位新来的武师率领着,九人住在这屋子里,他们的任务便是阻止不相干的人再往江家庄接近。
马蹄声把草屋里九人全部引出来,其中那个新加入江家庄的武师,瘦皮猴似的站在路中央。他神态安闲的眨着一又火眼金晴大眼,自言自语的道:“乖,两个女子好标致。”
他身后面八名大汉中,有一人沉笑,道:“真漂亮……”
他话说一半,立刻惊呼一声,又接道:“是大刀会的人,我认识她,那晚她冒雨到庄子上,还是我替他们开的庄门。”
不旋踵间,柳小红与崔灵芝二人已拍马到了草屋前面。
柳小红见九个身穿短袄壮汉横在路中央,前面一人宛似大猴子般,便不由得对这人上下多看几眼……
马上坐的崔灵芝已冷然的道:“各位摆出这种架势,敢情不许我们过去了?”
尖削无肉的嘴巴一咧,双手叉腰的瘦子,道:“两位姑娘要上江家庄?”
崔灵芝立刻道:“不错。”
柳小红缓声说道:“我是长春寨大刀会青月堂堂主柳小红,也曾经到过你们庄上借住过。”
边用手指崔灵芝又道:“她是黑龙会的崔姑娘,我们正要见江夫人,有要事……”
她话未说完,那瘦子精悍的直把一双金睛眼珠子往崔灵芝身上瞟,道:“我们不欢迎黑龙会的人。崔大小姐,你请在此等侯,恕在下唐突,只能领这位柳堂主进庄去了。”
原来老松坡一战,不久便传遍江湖,江家庄在闻得这件事以后,便立刻视大刀会与长枪门为同路人。
那江夫人正在商议着如何先同这两方面人马连手合作,共击黑龙会,如今闻得崔灵芝来自黑龙会,他们自然不表欢迎。
崔灵芝已冷笑一声,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尖嘴一咧,右手暴伸,戟指着崔灵芝,那瘦子尖声道:“娘的,开口就骂人,黑龙会的人果然嚣张跋扈。
遇上我孙武孔,便不吃你这一套,惹火了,老子修理你。”
崔灵芝面色阴寒的坐在马上,道:“猴崽子,姑娘我坐在这里,倒要看你怎么修理了。”
精瘦矮子双目怒睁,忽的拔空而起,半空中上身后仰,双脚并起,“呼”的便向马背上崔灵芝劲踹而去,流光般的交互闪踢,几乎难以分辨出左右脚来,剎时间他已经踢出十八脚。
马背上面,崔灵芝拔剑,和着带出剑鞘,左右拨打,上下交拦,口中沉声道:“去。”
空中响起了一阵劈劈啪啪声刚落,精悍的孙武孔猛然一个筋斗,倒落在地上,他吱吱叫的又要上。
柳小红已横马拦在二人之间,道:“这位老兄,事关多人性命,我们有要事进庄,并非是来打架的,烦请通报,如何?”
不料孙武孔怪叫连声的指着崔灵芝,道:“老子恨死你们黑龙会了,原来我大师哥是栽在你们黑龙会姓成的手上,你今还敢上门,操,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崔灵芝淡然的道:“你师兄是谁?”
指着远处的山庄,孙武孔暴躁的叫道:“江家庄庄主,‘北腿’江涛就是。”
崔灵芝冷哼一声,道:“难怪你出手便是“空中罗汉腿”敢情一双腿上造诣高人一等了。”
她一顿又道:“这一定就是于思明撰乌龙设下的圈套了。”
“呸”的一口唾沫,孙武孔怒叱道:“别再狡辩,是我大嫂子亲耳所闻,成刚自己承认‘哦’了一声。”
崔灵芝面上含威的道:“如你所言,成护法是被江夫人所杀了?”
她望望一边的柳小红,似有不信的,道:“凭成护法的武功……”
崔灵芝自然不知道,那日在山神庙中,成刚先受重伤,江夫人才有机会狙杀成刚,简单的说,成刚也就是伤在于思明之手。
柳小红缓缓的道:“孙公,往日皆是误会,今日我们是来解释前嫌,这位崔姑娘更有极重要的事情向江夫人禀告,难道真的要看到双方人马厮杀,玉石俱焚不成?”
沉吟一阵,孙武孔冷哼一声,道:“进庄可以,崔姑娘必须把眼睛蒙起来。”
崔灵芝大怒,道:“为什么要蒙住我的眼睛?”
枯干的大手一挥,孙武孔桀桀的叫,道:“万一你是来查探虚实,做我们的情报,怎么办?”
崔灵芝冷哼一声,咬牙道:“怪不得我爹准备大举出兵血洗江家庄,原来你们江家庄的人个个如此跋扈。”
她忿怒的又喝道:“我不去了,你快去把江夫人叫来,我把话说完便立刻走人。”
孙武孔龀牙咧嘴的怪叫道:“不用请我老嫂子来,你有什么话,便说给我也一样。”
崔灵芝忽对柳小红道:“我们走,既然江家庄不欢迎,就让他们去死吧。”
孙武孔却仰天冷笑,正要大骂,忽从远处过来一批穿青短袄头戴天蓝头巾人物,为首的竟然是个女子。
这些人来至且近,柳小红已认出那女子,正是江萍身边两个侍女之一,不由得叫道:“姑娘可认得我?”
不错,这女子正是江萍身边两个侍女之一的春花。她见是那晚在饭店里没有被毒死的大刀会柳小红,先就撇撇嘴巴,冷淡的道:“你的命真大,闻说大刀会在老松林与黑龙会拼命,死伤惨重,而你竟还活着,真不可思议。”
柳小红淡然的道:“阎王不要命,小鬼不来请,我还不会死。再说,黑龙会比之我们更惨--全军覆没。”
春花尖声哈哈,道:“江家庄十分乐见你们两败俱伤。”
崔灵芝望着春花,她摇着头,道:“可怜,只怕你们高兴不长久了,如果不让我们进去说个明白,十天之后你们将全部死绝。”
一把拉住崔灵芝缰绳,柳小红急急的道:“崔姑娘,委屈些吧,别忘记了我们是要对付于思明才来的。”
春花惊愣的急道:“你们也在找于思明?”
崔灵芝皱起双眉,道:“难道你们也在找他?”
点着头,春花咬牙,道:“都是他,害得我家小姐……”她未再说下去,因为江萍已经……
柳小红惊异的望着春花,急切的问:“他也害你们家小组?”
春花立刻猛摇头的怒声道:“就是为了他,我才与秋月妹分两路找他,可是这家伙突然消失了似的,几个地方都没他的影子。”
柳小红急的满面艳红,她沉声道:“春花,快带我们去见你家小姐,否则,怕真要出大事了。”
崔灵芝鼻孔冷哼,道:“如果蒙住我的双眼,便死也不去。”
春花对怒容满面的孙武孔,道:“孙叔,我带她二人进庄去,崔姑娘不会是来刺探军情的,你放心好了。”
孙武孔稍作思忖,重重的道:“你们快马疾驰,早去早出来。”
那春花立刻对率领的六名青衣大汉,道:“我们先回庄去,等我的通知再上路。”
九匹快马,铁蹄飞扬,旋风般的便卷向远处巨竹林后面的江家庄。
如今的江家庄上可真热闹,庄子上住了不少三山五岳的江湖人物,便庄内的那间怪石屋里,也已住满了人。
进入庄院大门,柳小红感慨万千,想起那个下雨夜,自己几乎死在这儿。
绕过花园,走上厅廊,只见厅内的江夫人正与十多位大汉在商议着什么。
坐在下手的总管陶金,立刻便认出柳小红与崔灵芝二人,忽的站起身来把二人拦在廊上,道:“二位找上门来了。”
柳小红淡然的道:“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即使贵庄与黑龙会双方所发生的纠葛,也该化解开来了。”
陶金双眉一扬,望向崔灵芝,道:“崔姑娘,你是来和谈的?”
摇着头,崔灵芝道:“我不代表黑龙会,只代表我自己,当你们听了我的解说之后,如果你方执意要杀,我也没办法。”
想了一下,陶金道:“二位等等,我进去对夫人说去。”
崔灵芝心高气傲,江家庄如此怠慢,若不为于思明事,怕早就不屑一顾的走了。
大厅上传出话来,江夫人喝道:“叫她们进来。”
柳小红与崔灵芝并肩走进这座豪华大厅上,便立刻觉着一股暖意。
冬天,虽未落雪,但西北风刮的厉害。
大厅上烧起两个火盆,坐在四周的江湖人物又喝着热茶。这时见厚布帘子掀开,走进两位姑娘,大家便立刻望过来。
正面坐的江夫人,望着柳小红与崔灵芝,道:“你们哪个是崔百龄女儿?”
崔灵芝面色一寒,道:“我。”
伸手戟指崔灵芝,区芳英怪叫道:“来人,拿下。咯……有了你在我们手上,老娘便不怕崔百龄那老小子找上门来了。
咯……”
她笑声宛如母鸡叫。
八个怪模样的大汉已往崔灵芝扑来。
于是--
横身拦阻,柳小红已吭声道:“等等,我们没有疯的把自己送上门来。”
崔灵芝沉声道:“拿下我,江家庄便完了。”
这时陶金走近江夫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江夫人轻点着头,道:“好,看她说些什么。”
陶总管立刻拉过两只椅子,道:“二位请坐。”
崔灵芝忿怒的道:“我不坐,话说完了我们便走。”
她望望大厅上的人,面上无颜色,嘴角稍又牵动,缓缓的道:“追根究底,我们黑龙会才是最大受害者。”
于是,她把攻龙巧改成于思明,一心一意要替成虎报仇之事,十分详细的说了一遍……
“毒罗剎”区芳英气的猛拍桌子,怪叫连声的道:“你们看看,当初我就说嘛,于思明就是攻龙,你们偏就不听,吃亏上当的是我们各门派。说起来,攻龙这小子早就应该死了。”
这时,丁长仁、古道、和豪全在座。那和豪沉声道:“是谁会把攻龙改容貌的?
这个人该死。”
崔灵芝当然不会说出是落马集的展奇才,因为展奇才也曾为她治过伤。
柳小红对于思明一片真情,如今,她越想越气,便立刻怀疑于思明对自己的感情不真。
冷冷的一声干笑,柳小红站起身对身边站着的崔灵芝道:“走吧,去找那个可恶的浪子,我非杀了她不可。”
崔灵芝抱拳施礼,缓缓对江夫人道:“我话已说完,是和是战,全在江夫人一念之间了。”
“毒罗剎”区芳英嘿然一笑,道:“虽然各方都已知道祸根来自于思明那小子,但黑龙会你爹却又一心想毁我江家庄,这又该怎么说?”
崔灵芝本已回头,闻言,沉声道:“你们杀了黑龙会弟兄,甚至你下手杀了成刚,我怕……”
区芳英怒极的站起身来,喝道:“成刚阴谋害死我丈夫,我替夫报仇有错?
那夜冷公度借住我庄子,双方互耕,我的人也死了不少,这又该怎么说?”
崔灵芝叹口气,道:“为攻龙的事,我心中很乱,等我回去以后,便尽力而为,劝我爹免去这次拼杀吧。”
区芳英轻点着头,道:“崔姑娘,能劝就劝,不能劝阻,我们也不怕,江家庄没有孬种。我已把话撂在前面,一旦照上面,便是生死会,单看谁能硬挺到底了。”
一声苦笑,崔灵芝道:“江夫人,你便想做一番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之壮举,一了百了,再无恩怨纠葛的武林大拼杀,也要等我找到攻龙以后再说。不杀攻龙,我们的拼杀便失去光彩,也失去意义,真正高兴的,便只有攻龙一人了。”
坐在区芳英身边的白须老者,“毒千岁”区怀点头,道:“对,这女娃儿的话非常有道理,老夫同意她的话。”
柳小红望着老者,发觉老者身边放着拐杖,但就是不认识。
区芳英突然向崔灵芝道:“崔姑娘这就要寻找于思明那个混帐东西了?”
点点头,崔灵芝望望柳小红,道:“我同柳堂主二人连手,非杀了攻龙不可。”
便在崔灵芝话声刚落;巨大的屏风后面,江萍厉叫着闪身冲出来,剎时大厅上的群雄把眼光投注过去。
江萍面色泛白的指着崔灵芝与柳小红吼道:“我不准你们杀于思明。”
先是一愣,崔灵芝冷笑,道:“我们不杀于思明,只杀攻龙。”
江萍怒瞪着大眼,尖声的道:“如果攻龙是于思明,我就不许你们杀他。”
区芳英叱道:“萍儿,你疯了?于思明……攻龙他是个祸害,她们能把他杀掉,不正是我们希望的?”
她一手指着一旁老者,又沉声接道:“你舅舅便是他伤的,而你爹若非被他打昏,成刚也不会暗下毒手毙了你爹,你难道还……”
不料,江萍已双目流泪,大叫道:“我不准你们杀他,就是不许你们杀。”边发足往大厅外面奔去……
后面,区芳英呼叫不及,由不得怒道:“随她去吧。”
江萍为什么不让别人杀攻龙?连他娘都不明白。
江萍走了,她去了哪里?
崔灵芝与柳小红也走了,她们走的有目的,因为她二人一心要找到攻龙。
此刻--
大凉河的柳岸边,有匹枣骝马,马鼻子在柳树皮上面舐蹭着,偶尔翻动嘴皮露出几颗门牙啃树皮。
远处的河岩上,一艘渡船正靠在岸边,船老大是个大个子,他不时的遥望着天上那大片快要压到头顶的铅灰色云层,道:“大哥,半天未有客人,怕第一场大雪真的要下了。”
船舱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道:“下吧,就让大雪永远的下不完,让大雪把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掩埋起来,当大雪融化之后,那些血性的屠杀,恩怨的纠缠,便随着雪水尽付东流吧。”
紧一紧身上旧棉袄,船老大又道:“大哥啊。你带着恁重的心情,为成虎两肋插刀,既抛弃儿女私情,又得和那些王八羔子们周旋,苦的就是你一个人,是好是歹,你自己独顶,这一阵子连喘口气的机会也没有……”
船头的大汉正是风大雄,船舱中躺下的,不错,正是于思明--“血笛浪子”攻龙。
半晌,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这时,他伸出头来,把一双灼灼生光的丹凤眼注定到大凉河两岸,他只是叹了口气,便又缩回头。
便在这时候,柳岸附近驰来两骑,马上面正是崔灵芝与柳小红二人。
船上的风大雄已站起身来,双手握住插在河底的竹篙,低声对舱里面于思明,道:“是两个女子,她们都带着刀。”
舱中于思明扶着舱门往岸上瞧,一眼便被马上的柳小红看到,不由得尖声叫道:“于兄弟,你也在这儿?”
形迹既露,于思明只得哈哈笑着弯腰低头走出矮舱。他见崔灵芝也在,心中好一阵嘀咕,道:“嗨,你们好。”
崔灵芝未开口,但心中在骂:好你个头。
顺着石堆走上岸,柳小红指着林中的马,道:“于弟,那是你的坐骑吧,我们一看就知道你在这儿。”
于思明笑笑,点头道:“柳堂主同崔大小姐走在一起,准备去哪里?”
他一顿又接道:“如果有事,于思明愿意代劳。”
崔灵芝这才开口,道:“我们准备去梁山寨,你愿意同我们一齐?”
一惊,于思明强捺住心口狂跳,道:“梁山寨是个土匪窝,你二人前去怕不适宜吧?
有什么事交待我一声,我替你们跑一趟。”
边往柳林中去拉马,而柳小红与崔灵芝二人却又紧紧的骑马跟在他身后面。
便在三人到了柳林子里。
柳小红突然问:“攻龙,那两包‘红货’明明是你夺走,又送给崔当家做见面礼,为何说是冷公度掠走?”
站在马边未动,于思明甚至连回头看也没有,他冷然道:“柳姐,你都知道了?”
柳小红怒喝如鹰嗥般,道:“谁是你柳姐,大骗子。”
崔灵芝扭腰下马,缓缓拔出长剑,冷冷道:“攻龙,你是个道地道地的无义小人,我看走眼了。”
猛旋身,于思明道:“攻龙死了,我叫于思明。”
崔灵芝冷笑连声,道:“攻龙是有个坟墓,可惜里面埋着成虎尸体,他中了我爹的“五毒掌”印还在左胸上,而你……”
她呜咽着未再说下去…….
她不用说,因为只要说出成虎的尸体,便一切全明白了。
柳小红业已沉痛的道:“于思明,你真该杀,如今你可露了原形,现出本来面目啦,什么看不惯黑龙会在道上飞扬跋扈,什么情意深刻,全是一派胡言,表面文章,你实际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那个小流氓成虎报仇,欲待藉各门派力量来打击黑龙会。
你居然人模人样的蒙骗于我们,你的行为,不但令各门派不耻,且辜负我对你的一片纯情,于思明,我恨你。”
这一番话,极具威严与忿怒,不但于思明听得哑口无言而脸色变,一边的崔灵芝更是怒不遏的骂道:“龙生龙,风生凤,是个老鼠会打洞。
攻龙,你是个江湖渣滓,可怜浪子,你永远难成气候。从前我想拉你一把,你却不识相,反倒自命清高,玩世不恭,人说:天作孽犹可说,自作孽不可活,你……”
猛沉的一声暴喝,于思明吼道:“够了。够了。我不仁,我不义,我无情,我亏欠你们,可是你们又为什么不为我想?”
崔灵芝面罩寒霜的道:“我们为你想的太多太多,可以说已至关怀备至,而你却玩弄我们于指掌上,兀自洋洋得意。
你……”
大喝一声,于思明道:“崔灵芝,你不用数说我,江湖上讲究的是道义,亲朋间注重的是互助。
成虎的行为我清楚,他还不至于该死,在情在理,我都没有坐视不闻的可能。
黑龙会势力庞大,我如果不用点心计,一个跳蚤又如何顶撑起一张被单来?”
柳小红已气得银牙力错的叱道:“你可以为成虎拼命,难道就不想想我们?”
她话声刚落,这位大刀会青月堂主已倏身形暴起,银芒并射间便兜头四十一刀分成四十一个不同角度于同一时间罩落,刃锋发出裂帛似声音,掀起锐啸如泣。
溜起一个急旋身,钢笛已拔在手上,就在刃芒荡中,笛身看似竖在胸前未动,但由于他的动态幅度极小又捷,看似是未动,实际上他已撩阻四十二次,把柳小红的水月刀拒挡于身前三尺之地。
一边,崔灵芝怒叱连声,道:“我们并肩子杀。”
长剑与水月刀相映成辉,龙吟似的金铁撞击声响成一片,没有人分辨出有几次撞击,只见三团人影倏合又分,合时发出怒叱,分时无声无息。
转眼三十招已过,空中就是不闻那种钢笛之声,于思明紧闭嘴巴不开口。
便在一声“格嘣”咬牙声里,于思明闷哼一声,剎时鲜血飞溅,他的肩头上与左胯上面,刀口肉卷,人已怒矢般闪退到三丈外。
崔灵芝的一剑没有拦腰斩死于思明。
柳小红的一刀切过于思明的肩头。
于是,两个对于思明即爱又恨的女子,相皆一捞,二人互望一眼,宛似在梦中一般。于思明已面无表情的跨上马,他凄凉的一笑,道:“欠债还钱,你们应该满意了。”
他不等崔灵芝与柳小红再说什么,拍马便疾驰而去……
直到于思明走远,直到他消失在山坡后,崔灵芝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柳小红更是双肩耸动,抽搐不能自己……
青灰僵窒的面孔上浮现着难以掩隐的激动与爱愤,他知道一切全完了,当黑龙会、大刀会揭发自己的阴谋以后,长枪门与梁山寨必然也会知道,江湖之大,怕再也没有自己容身之地I。
对于柳小红或崔灵芝二人,于思明虽未曾玷污人家身子,损了人家颜面,但总也算伤透了二女之心,所以他不还手,凭她二人在自己身上放血…….
于是,他又想到了江萍,如果江萍找来,虽自己已夺了她的贞操,占有她的身子,但心中却未有半点歉疚,因为江萍的付出付出是有目的要命。
纵马奔驰,于思明绕道过了江家庄,急匆匆的便到了落马集,正遇到展奇才负手站在门口那个破棺材边,见于思明驰而来,也不打声招呼,便回身转入店内。
情况不明,事态严重,于思明拴好坐骑,立刻也跟着走入药店里。
现在,药店的二门后面,厢房的门也紧紧关上。
展奇才一边为于思明治伤,边沉声的道:“成虎的大仇未报,我老人家的恨未消,你却惹上一身孽债。
小子,这可是个无人帮得上忙的烂摊子,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咬咬牙,于思明呆呆的望着地,半晌,他恨声道:“我没机会找崔百龄,老松坡前的决斗他应该去的,可是他没有,总不能找上黑龙会总堂口,他们人多势众,即使我杀了他,也还是逃不出他们围杀…….”
他一顿,又道:“何况凤凰口机关重重,埋伏又多。”
展老爹突然冷沉的道:“有什么好说的?老夫除了失望,便是失望。”
于思明双目晶亮,直视着替自己包扎伤口的展奇才,道:“展老以为扛家庄不再与黑龙会火并了?”
展奇才面色冰一般的寒,他山羊胡子纵动一下,道:“你的计谋已为他人揭穿,他们自然也就不打了。”
冷冷一笑,于思明缓缓站起来,道:“展老,我这伤要多少天才好得了?”
收拾着药箱,展奇才道:“下刀部位全是不要命地方,她二人好像不舍得对你下狠招,出重手,三两天也就没事了。”
于思明当然不知道在他离开大凉河时候,崔灵芝与柳小红都流下了眼泪,宛似刀割在她们自己身上一般。
鹅毛似的大雪花轻悄悄从空中飘落,西北风反倒小了,但落雪似有声,声音在人们心里吼着,凄凉哀伤,宛如在幽幽的细诉着什么。
阴霾的天空呈现着郁悒的铅灰色,今年第一场大雪,带来的是寒瑟与苍茫,不止以形象,更以实质的忧愁传送大地,以及生存在大地上的人们。
大地上在积雪,积雪也堆积在凤凰口南端的那家“迎宾客栈”。
不错,就于思明来说,这真是一场恶梦,因为自己没有创造出绝佳的搏杀机会,如今便不得不面对现实亲自向敌人挑战了。
决战的日子,便是今天,不过天公不作美,约定是日正当中,上天却下起这场鹅毛大雪来了……
坐在窗边饮酒的于思明,推开窗子望出去,雪花宛似团团棉絮在飘落,马背上也积了寸厚雪花……
重重放下酒杯,于思明掏出身上所有银子便往桌上放,边沉声道:“伙计,全拿去吧。”
那几个伙计一怔,还以为于思明有毛病,双手托起不下二十两银子,笑迎上去,道:“客官,太多了,便吃喝十天也用不完呀。”
回眸一笑,于思明露出个凄凉的笑意,道:“人如果死了,这些银子又有何用?”
伸手撩起挡风的厚布帘子,于思明走出店外便立刻一挺胸脯,拉马往镇外面的瓦窑附近空场上走去。
马儿不停的喷鼻,一团团的雾气刚凝形便随着落雪化为乌有,“得得”的四蹄声中夹杂着“沙沙”雪碎声,大大的圆眼不停的眨巴,眨去落在眼睛中的雪花,听起来马蹄相当乱,宛似已嗅到什么险恶的气息,嗅及那隐隐的血腥味。
于思明一件短皮夹袄,青色夹裤,翻毛薄皮快靴,一根精光闪的钢笛反插在后腰带上。
这个瓦窑荒废已久,几垛子泛灰的土砖,堆放在场边。于思明把马拴在附近一棵光秃秃树干上,习惯的又把双手互插在两协窝,来回不断的绕圈子走。
是的,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他一心要搏杀的人。
不错,他在等着“五毒掌”崔百龄,而崔百龄便是以他的“五毒掌”击毙成虎的人。
于思明也清楚,他等的人一定会来,因为原因只有一个:崔百龄也已迫不及待的要取他的性命。
一个是恨对方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另一个则是为了义气,也就是同在江湖的一口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