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西子湖畔救弱女
石中辉大惊失色道:“芍儿如何知道的?”
石红芍道:“不仅女儿知道,就是娘也有所知,但事实不致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爹只要打消图霸武林之念,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否则将后悔莫及!”
石中辉见石红芍说得如此严重,不由愕然怔住。
石红芍叹息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为兽行恶,只在心田方寸一念之意,万石山庄固然杀劫难免,但因爹一念向善,定可化暴戾为详和,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爹要脱身是非之外,恐相当不易。”
石中辉不禁苦笑道:“为父进退两难就是为此!”
石红芍笑道:“心正惟诚无二用,船到桥头自然直!”
石中辉忽哈哈大笑道:“芍儿,为父的真服了你了!”
说着望外走去。
石红芍拿着拘魂学究信函眼中泛出迷惘之色,不知是喜,还是愁,喃喃低吟道:“见来无事去还思,而今花又飞……”
口口口
江南道上,无边春光,桃红柳绿,杏花飞白,正是三月柳枝柔似缕,落絮神飞还恋枝,令人目旷尽怡。
中条神龙方奇崖等人离了黄山,心情沉重,征尘不断,归心似箭,天交晌午,饥肠辘辘,就在道旁一处酒帘飘扬小店打尖。
巨槐庄主韩畏三心情显得异常轻松,与同行之人大相迳庭,催唤酒菜。
方奇崖道;“一路行来我等心惊胆战,只觉石中辉之言并非危言耸听,邢无弼定生杀人灭口之意,但不知邢无弼何时动手,为何韩庄主竟无半点惧意!”
韩畏三大笑道:“我等离开万石山庄之前,不是说过我等力能自保么?既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何必心存大祸临头感觉么?”
方奇崖默然无语。
小店之后土山上林荫深处一双矫捷人影疾如淡烟般飞掠入来,其中一人正是无影鬼刀邢无弼,另一为瘦小如猿的黑衣中年汉子。
邢无弼轻叹一声道:“邢某乃不得已而为之!”
取出一小纸包递与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接过塞入怀中,立即穿林而出跃落上山,身犹未落实,忽感有物轻撞了一下,不觉面色微变,旋身四顾,那有什么人影,只道风尘砂石所致也不在意,迅疾溜入厨下,只见小二正在准备酒食。
小二犹未发现黑衣汉子之际,忽感两眼一黑,直立如故,已不知人事。
黑衣汉子微微一笑,取出纸包展开把白色粉末倾洒入壶中后,伸指疾如电闪能解开小二穴道,一溜烟般闪出屋外而去。
这不过是轩瞬间事,店小二倏又清醒如常,喃喃自语道:“怪事,昨晚睡得好好的,怎么会眼中发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
提着酒菜送往前厅。
群雄久涉江湖,大风大浪均经历过,听得韩畏三之言暂舒愁怀,笑谈畅饮。
食用既饱,忽闻店外风送入耳朗朗语声道:“各位别来无恙?”
方奇崖面色一变,唤道:“邢大侠!”
群雄不由心神猛震。
店外飘然走入邢无弼,抱拳微笑道:“邢某庆幸得见诸位安然无恙走出万石山庄,不然邢某忧心如焚,正筹思如何两全其美之策,闻讯诸位已奔向这条道上而来,是以邢某匆匆赶来相见!”
方奇崖道:”邢大侠前往度仙桥是否曾与全无忌晤面?”
邢无弼闻言不禁一怔,面色微变道:“全无忌未去万石山庄么?”
方奇崖叙出详情。
邢无弼面色顿现杀气,道:“方兄相信那妖妇黎丽莉之话么?”
方奇崖道:“黎丽莉身怀书信确是邢大侠笔迹,焉能有假?”
邢无弼道:“邢某之计,虽嫌有欠光明,但因逼非得已,邢某获有确讯,梅九龄及霍公衡父女不明下落,快刀杀手突现江湖莫不是万石山庄所为?”
方奇崖道:“你我相交莫逆,何事不明言相告,为何讳莫如深?”
邢无弼不禁郝然笑道:“兹事体大,并非邢某有意隐瞒,
是以知我罪我,亦在所不惜!”
说时忖道:“药性应该发作了,为何尚不见动静!”
忽闻一个蚁语传入耳中道:“邢无弼,你那诡谋毒计已无法得逞了,他等已察觉酒中有毒,你如不先下手为强.恐葬生无地了!”
他心神猛凛,听不出那传声之人是谁,但他发觉方奇崖语气不善,已不复如当日的恭顺诚敬,不禁猛萌杀机,倏地拔刀出鞘,一抹寒芒如电劈向中条神龙方奇崖,端的快极。
方奇崖猝不及防,眼见刀光闪劈而来,不禁心胆俱寒,暗道:“我命休矣!”
那知韩畏三目睹邢无弼现身便巳警惕,又得蚁语传声示警更自小心翼翼无时不刻提防邢无弼猝施奇袭,一见邢无弼出刀,迅疾伸手扣着方奇崖左臂往左猛带。
虽及时拉避得快,方奇崖左手指仍然被犀利寒芒削落,刀势奇快迅厉,余势未遏,立在方奇崖身后三人不幸遭殃,凄厉惨呼过处,三人已身首异处,红光暴晓,倒在血泊中。
穆元亮颜金鹏两人大喝出口,挥刃出手攻向邢无弼而去,寒飚山涌,辣毒已极。
方奇崖张目皆裂,厉喝道:“邢无弼!你果然是一丧心病狂,万恶不赦的凶徒,方某有目无珠,错交了你这个朋友!”
显然邢无弼已横下心肠,哈哈狂笑道:“可惜你此时明白,不嫌太晚了么?”
横劈一刀逼退了颜金鹏穆元亮两人。
韩畏三伸手一拦,止住了颜金鹏穆元亮两人再攻,冷笑一声道:“韩某也可惜你英得意太早,须知你处处均落入他人算计中,尚且不知悔悟,韩某拭目以待,瞧瞧你是如何下场!”
邢无弼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一变喝道:“邢某落在何人算计中?”
韩畏三微笑道:“落在何人算中韩某不知,但你却心中有数,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等虽力有不敌,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邢无弼纵能将我等杀害,恐须付出相当代价不可?”
邢无弼乃聪明绝顶之人,不禁暗中打了两个寒禁,他悟出方才传声之人是敌非友,韩畏三说得一点不错,自己处处却落在他人算计中。
此人是谁,不言而知系全无忌!
韩畏三面色一寒,沉声道:“鹄巢鸠占之计不幸败露,石中辉即言慎防邢无弼杀人灭口,我等犹不深信,而今果然,但你聪明却被聪明误,认为杀了我等后再潜入黄山将妖姬师徒诛戮,使事无佐证。
殊不知你神智昏蔽,刀杀三名亲信,断除方老师三指,铁证铿然,无可掩饰,如再不能幡然悔悟,恐人神共弃,再说万石山庄即使事实,绥靖武林之责自另有英杰挺身而出,莫谓非你邢无弼不可!”
义正词严,直骂得邢无弼遍体冷汗直流,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目中凶光逼闪,突扬声大笑道:“今天不是你,就是我,邢某生平行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
手腕轻振,一抹寒芒涛奔而出。
蓦地,叮的一声,不知何处一颗弹九疾射而来,撞及邢无弼刀锋。
邢无弼猛感一撞之力不啻千斤,虎口发麻,几乎把持不住,刀势竟然荡开了去,不禁大惊失色,振吭发出一声长啸,身形斜飞而起,穿空如电,啸声尚自袅袅不绝,身影巳杳。
此刻中条神龙方奇崖已将伤处里札止住血溢,面现愧恨之色,冷笑道:“方某若不将邢无弼挫骨扬灰,难消此恨?”
韩畏三则彷面回望,双眉皱了皱眉道:“方才如无高人暗助我等将伏尸在地,方大侠吉人天祥,仅断去三指,恐日后我等处境艰险犹胜于此刻百倍!”
穆元亮道:“韩庄主谅巳知道是何高人相助,可否见告?”
韩畏三黯然一笑道:“韩某仅知一二,暗助我等之人并不在少数,目的为遍使邢无弼自露恶行,欲盖不能,殊不料韩某身手不济,出手太慢,反累及方大侠平白断去三指,终生将负疚难安。”
方奇崖哈哈大笑道:“说什么终生负疚难安.方某幸免刀下丧身之祸,返回草庐后必供奉长生禄位,没齿不忘!”
韩畏三郝然笑道:“方大侠取笑了!”
说着望了穆元亮一眼,接道:“穆老师请去酒店后土山自然明白?”
五雷判穆元亮立即向土山扑去。
方奇崖道:“我等也去瞧瞧!”
右手抓起一具尸体随着穆元亮之后腾起,群雄亦纷纷随去,另两具尸体由韩畏三颜金鹏两人带着掠上土山掩埋。
密林深处倒着一个短装面丑恶汉子,额上沁出汗珠黄豆般大,眼中黯淡无神,面如死灰,却在黯淡无神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毒。
那短装汉子目睹穆元亮等人纷纷掠来,不禁泛现一抹惊愕之色。
穆元亮掠在短装汉子之前,瞧出此人已被废除了武功,及点了数处穴道,是以不能离去。
诧道:“尊驾为何人废了武功?”
短装汉子苦笑一声道:“邢无弼!”
方奇崖目露疑容道:“邢无弼杀人灭口,为何竟留下尊驾一条活命?”
短装汉子黯然答道:“一点不错,邢无弼确然有杀人灭口之意………”
穆元亮突出指如风解开短装汉子穴道,扶着使其立起。
短装汉子谢了一声,说出奉了邢无弼之命施放剧毒于酒肉后,回转此处覆命,那知邢无弼突出指制住自己,卸开下颧喂服一粒毒丹,并言必须灭口,不然误了大事,怨不得他心辣手黑,言毕掠下土山而去。
他知毒丹剧烈,药性散开立即七窍溢血毙命,自分必死,怎知救星天降,一蒙面老叟突然现身,倾服解药灌入腹中,并在胸腹命门穴上两指紧按,吸出身罹剧毒,言说剧毒吸出后必武功全失,终生不能习武!”
蒙面老者又替他点了穴道,一则出诸善意,使血行缓慢,残余奇毒缓缓化去,再自有人前来解开穴道,不妨吐露邢无弼恶行,但未曾料到方奇崖等人竟然未曾服下毒酒。
方奇崖望了韩畏三一眼,诧道:“我等杯到酒尽,点滴无存,怎的毒性并未发作?”
韩畏三道:“毒药被人调了包!”
短装汉子恍然大悟道:“在下带着毒药潜入厨下之前,只觉被轻撞了一下,不言而知已调了包!”
韩畏三望了短装汉子一眼道:“尊驾可以走了,千万莫为邢无弼党羽发现,那时尊驾武功全失无能自保必罹惨死之祸。”
颜金鹏道:“救人要救彻,送佛要送上西天,日后邢无弼
恶贯满盈时,此人与之对质大有用处,我等须妥为安排避身处所!”
韩畏三叹息一声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要知邢无弼乃斩尽杀绝之人,不达目的的誓不甘休,韩某若回大槐庄,强敌必接踵来袭,诸位谅也不例外!”
群雄不禁相顾失色。
短装汉子道:“在下相随邢无弼多年,深知他必不放过诸位,散播谣言诬诸位已为万石山庄网罗,密谋不轨,欲欣起武林杀劫,莫须有之罪何患无词,以便师出有名。”
方奇崖仰面忖思有顷,冷笑道:“巳成敌对,势若水火,何须慈悲为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等将邢无弼恶行亦散播江湖,诸位不必返回自己居处,中条有一秘不为人知幽谷,不妨暂随方某前往作客,共商大计如何?”
群雄欣然应诺。
五雷判穆元亮忽道:“穆某有事不明,韩兄何否请道其详!”
韩畏三笑道:“穆老师谅须询问韩某何能预知?是否与全无忌相识?全无忌其人只耳闻其名,不过凡事有因,说来话长,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途中定然相告。”
群雄埋了三具尸体后,择僻径施展上乘轻功如飞而去……
口口口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西湖景物之胜,四时皆有不同,不论风晴雨雪,均风姿各别,意增盎然。
自唐宋以来,李泌白居易苏轼来守杭州,兴水利,疏湖积坝筑堤,西湖渐有朝烟夕风之盛,后人祟功德怀,将二堤名之为白堤苏堤,堤柳如烟,翠拂行人,芙蓉姣嫣,红簇似云,游人往来不绝如缕,一镜平湖,晶莹空碧,远山黛隐,风送梵贝,诗情画意,令人流连忘返,沉浸其中。
这日,春阳煦和,苏堤柳丝摇金,芙蓉胜锦,游人如炽,只见一身穿蓝衫老叟负手巍立堤岸,凝望荡漾湖光,似不胜神往。
老叟身侧不远一双锦衣士于并肩而立,指指点点,口中争执隔湖南北对峙雷峰塔宝叔塔建造年代不停。
这蓝衫老叟正是拘魂学究房山铭,自离万石山庄就发现有人尾随跟踪,心知必是石红芍所遣,石红芍虽为病魔所缠,却聪明绝顶,文武两道无所不知,精深渊博,却苦于体能所限,无从施为,学以致用而已。
拘魂学究自申茂林口中虽获知石红芍梗概,却从石红芍眸中瞧出她充满了无比智慧,而心生警剔之念,惟恐为石红芍瞧出破绽,不如远离为上。
一双锦衣士子正是石红芍所遣,但这秘密却藏在石红芍心中!
奉命暗中相护,随时将拘魂学究行踪传讯回报,他们两人委实猜不出石红芍用意,以拘魂学究身蕴旷绝奇学,怎用得着他们等闲之辈保护,无如令出如山,违者处死,焉敢以身试法,只得奉命唯谨。
拘魂学究忖道:“多半石红芍瞧出自己些微破绽,但石红芍必不致吐露胸中所疑!”
缓缓转身漫步混入游人群中走去。
一双锦衣士子遥遥暗辍着,只见拘魂学究似望北高峰下灵
隐寺走去,两人亦步亦趋,不容拘魂学究身影走失。
拘魂学究为何前来杭州,其用意在查究雷音谷主实系何人,他不迳往富春访觅举人甘竹山而来西湖实有其深意在。
获讯得知甘竹山在杭城上下天竺间置有甚多产业,是以甘竹山频频来往富春杭城之间,为免打草惊蛇计,不如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行近岳庙,只见殿宇宏伟庄严,朱红圆柱矗立,内祀南宋鄂王岳飞父子神像,拘魂学究不禁信步走去。
大门有联:“天下太平,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乾坤正气,在下为河岳,在上为日星。”
字里行间将国家治之道,岳王精忠节操悉言无遗。
拘魂学究至殿内瞻仰片刻,转至庙后岳坟,系岳飞父子埋骨处,岳王坟居中,有碑镌“宋岳鄂王墓”,左侧为“宋继忠侯岳云”之墓。
墓前翁仲成列,有生铁所铸误国权奸,秦桧及秦妻王氏跪像,华表有联: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奸臣。”
稍后华表上更有一联,字体潇洒,宛如龙蛇飞舞,联云:“正邢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辨为真。”墓门一联更正气凛然,道:“宋室忠臣留此处,岳家母教重如山。”
拘魂学究不禁为之击节叹赏。
墓前古木翕翳,气象森严,徘徊其间,忆满江红词:“待纵头收拾旧山河”之句,令人肃然起敬。
拘魂学究徘徊久之,正待离去之际,忽闻庙外传来惨哭嚎嚎及喧沸人声,心中暗暗讶异,不觉快步掠出庙外,只见一群游人怒形于色围聚着一双嚎哭痛苦老翁老妪,问知其爱女为杭
城恶霸之子花花太岁于飞虎率一群家奴强行掳去,由不住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贼子胆敢劫掠妇女,于飞虎何往?”
一游人手指白堤之上。道:“离去不久,喏!就在白堤,你这大年纪,追也是白白送死!”
拘魂学究冷冷一笑,凝目望去,果见白堤上一行十数人正飞驰奔跑,双肩微晃,疾逾离弦之弩追去。
片刻已自追及,突一鹤冲天拔起,掠越那群恶人头顶,翻落悄然沾地。
前行为一廿五六油头粉脸少年,面目冷森隐泛淫之色,衣着华丽,披罩一袭五色绿织大氅,身后一双恶人架着一云鬓不整,痛哭失声的布衣裙钗。
花花太岁于飞虎目睹拘魂学究究飞落身前,情知有异,不禁面色一变.右掌一式“推山立鼎”劈了出去,暴喝道:“老鬼找死!”
掌力如山,劲风涛涌。
拘魂学究不闪不避,右掌击实在胸膛上,噗的一声,如中败革。
于飞虎脸色更是一变,已知来人武功高绝,张口欲言,狗魂学究不待他右臂回撤,立掌如刃齐肩砍下。
只听于飞虎裂嘴发出一声凄厉惨嗥,右臂离肩坠地,血如泉涌,望后就倒。
一群恶贼见状亡魂胆寒,不由纷纷惊呼出声,抛下被掳少女,转身狼窜犬奔逃去。
拘魂学究戟指如电点了于飞虎穴道一指,止抵伤血外滥,冷笑道:“以你这般横行不法,为非作歹之徒,百死难蔽其辜,老夫念上天好生之德,断臂示敬,下次再犯在老夫眼前,定须
寸磔身死。”
于飞虎目中逼射凶光,狞笑道:“我于飞虎并非乞怜讨饶之辈,只要三寸气在,定报今日之仇!”
拘魂学究哈哈大笑道:“有骨气,看来你定要报老夫今日断臂之仇了,好,老夫西湖之游尚未尽兴,三两月不欲离去,要找老夫只找这六桥三竺间当不难找到!”
言毕扶起少女,温语劝慰道:“姑娘有惊无险,请勿啼哭,令尊令堂尚在岳庙前等候!”
说时,那前在岳庙前游客簇拥着老翁老妪已自赶到,无不欣喜于色。
拘魂学究不耐酬酢,亦顾不得惊世骇俗,身如飞鸟掠起,落足湖面上,施展登萍渡水绝乘轻功如飞掠去。
诸位疑为神佛下凡,各各膜拜伏地。
那一双锦衣士于自始至终,均遥遥随踪不离目睹房山铭穿空掠去,不禁大惊失色。
其中一人低语道:“适才耳闻他老人家向于飞虎言说三两日内他不欲离去,只在六桥三竺间找他,我两定可在西湖四近找出下落!”
急急联袂望拘魂学究去向走去。
拘魂学究掠离了白堤后,沿着湖滨走去,忽见一小艇上立着卫凤池招手示意,遂迅疾掠上小艇,穿入蓬舱,只见褚青史、陶广、刘铁痕三人亦在。
褚青史笑道:“少侠何妨稍作半日之游,艇菜不错,泉酿美酒更佳!”
拘魂学究欣然允诺,欠身落坐,艇快变快,穿波驶人湖心,卫凤池亦跨入舱中落坐。
卫凤池道:“那黄山万石山庄一双小辈蹑踪少侠不舍,是否故布疑阵,诱使之离去,以免碍手碍脚!”
拘魂学究摇首笑道:“无妨,原要他们跟踪,如在下猜测无误,定系石红芍所遣,他们两人并不知为了什么?只是将在下一举一动向她传讯禀报便是,是以他们两人对在下而言可说有益无害!”
卫凤池道:“石红芍是何意?”
拘魂学究道:“在下也不知!”
陶广哈哈笑道:“闻得胡姑娘告知,石红芍是一美女胎子,才华卓绝,聪明玲珑,她细心如发,一定在少侠举止神情中瞧出了些微破绽,为解胸中疑虑,故遣此两人暗随察视,其实少侠这又何必,胡姑娘原定之计是要少侠以本来面目前往万石山庄,却不知少侠坚欲以拘魂学究身份前往,舍近就远,也许因此会引起许多周折。”
拘魂学究面上一热,道:“胡说,陶老未免言过其实,在下不信因此节外生枝!”
陶广却微微一笑,也不再言。
刘铁痕道:“少侠若以本来面目前往,有种种碍难不无顾忌。老朽四人深感极是,陶老之言亦不无道理,须知缘由天定,少侠如妄想不欲情孽牵缠,恐难避开得了!”
拘魂学究假怒道:“刘老之言更是胡说八道,在下从无非分之想,怎可说是情孽牵缠!”
褚青史呵呵大笑道:“老朽四人虚长了几岁年纪,男女间事见多识广,谁叫少侠风流英俊,英雄盖世,又让石红芍瞧出了破绽,寂莫芳心,此情何堪,设身处境,老朽怎能任少侠离去呢!”
拘魂学究知四老存心调侃,道:“四老如再说此事,恐在下无地自容了!”
卫凤池迅转话锋道:“老朽四人多日来商谈,发现有项事实不疑,近来江湖乱象也许与万石山庄有关?”
拘魂学究诧道:“四位从何而知,在下知四老决非虚构,必然有据,可否赐告?”
卫凤池答道:“万石山庄庄主天璇星君石中辉与老朽会有一面之缘,距今当在四十年前,深知此人奇人异禀,胸怀大志,不料竟潜隐黄山,手下网罗无一不是武林身负绝学高手,就拿申茂林端九峰两人而言,可见一斑……”
拘魂学究道:“卫老是指石中辉并久蛰之龙,-朝得势自必冲霄凌空?”
“不错,老朽正是此意!”
卫凤池颔首道:“无如石中辉为其女石红芍之疾深感忧烦,其妻又苦苦相劝,不得暂敛异志。”
陶广笑道:“这些已在少侠料中,无须警言,原因就出在鬼偷宋杰及快刀华星隆身上!”
拘魂学究闻言不禁大感震惊,诧道:“此话又有何说,恕在下愚昧不解。”
陶广微微一笑道:“老朽四个臭皮匠,合成诸葛亮,猜测之词虽不中亦不远矣,雷音谷主之师天际神龙钟离春绝学神偷,名噪武林。”
宋杰与钟离春无法比拟,膛乎其后,郁郁难伸,久不见宋杰现踪江湖,恐已暗投在万石山庄,但他是个无拘无束之人,劫富济贫,四海为家,寄人篱下自非所愿,因石红芍之疾难治,石中辉遣人四出访求名医诊药,宋杰亦恐是其中之一。”
拘魂学究点点头道:“天下父母心,若是他人亦想当然尔。”
陶广斟酒浅饮了一口,接道:“宋杰无异如脱囚之鸟,浪迹江湖,潜入雷音谷主所居窃得钟离春所遣图页,更以伪乱真,鸿飞冥冥……”
说着哈哈一笑,又道:“少侠最好莫听老朽等胡盲乱语,宋杰此刻已在三潭印月守候,先听宋杰之语,再容老朽四人将片段集缀成锦,以助少侠盱衡全局!”
拘魂学究胸中已是了然,惭叹一声道:“尝聆严老前辈之言,四位当年亦是一世之雄,智慧见识无不高人一筹,才华卓绝,有四老臂助,无异如鱼得水!”
卫凤池哈哈大笑道:“少侠无须在老朽等四人面上贴金,酒菜甚好,清香可口,来,老杯敬少侠一杯酒。”
小艇荡漾湖心,清风徐来。远山拥黛,镜波平线,堤柳笼烟,鱼跃错落,使人不觉沉浸其间,悠然忘我……
“三潭印月,在小瀛洲,有三石塔鼎立湖上,月光映潭,塔中显影故名。
塔原为苏东坡所立,明成化年间毁废,万历间重行修建,绕潭作埂,在埂外仍置三塔,堤柳婆姿,湖光荡漾,塔影亭亭,风景至为幽美,每当月明夜静,小艇沿回,濯魄醒心,如置身仙境。
拘魂学究等人座艇拢岸,鱼贯登上小瀛洲。
小瀛洲上林木翕翕,轩树错落不下数十数,卫凤池引向一处幽静花木葱笼小榭,横列三间,一跨入室中,只见鬼偷宋杰凭窗倚坐,一卷在握,目睹拘魂学究进入,不由霍地立起相迎,又急急忙忙趋出张罗酒食。
刘铁痕道:“游客只徘徊三塔附近,此处罕有人迹一游,僻静异常,我等下塌至此清净无扰!”
片刻之间鬼偷宋杰已摆一桌丰盛的酒筵,席间宋杰叙出前事,与陶广所说无异。
拘魂学究道:“如此说来,宋老师确曾将钟离春遣书以伪换真取在手中,雷音谷主在何处可否见告?”
宋杰不禁摇首苦笑道:“雷音谷主所居只在富春江边峭壁之上,并非雷音谷,经年难得半月在峭壁崖上故居,不然宋某何可轻易得手!”
拘魂学究颔首微笑道:“那遗书藏图呢!是否仍在宋老师手上!”
宋杰长叹一声,黯然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宋某一一叙出!”
原来宋杰窃得钟离春所遗书图后,自觉武功实不如人,难望登峰造极,不禁觊觎玉虚洞府所藏剑笈,守口如瓶,深恐为万石山庄石中辉探知带来杀身大祸,只字不露,竟向岭南清风庄求见乾坤七剑梅九龄。
因鬼偷宋杰有自知之明,玉虚洞天内外均有奇门禁制及恶禽猛兽守护,不明奇门之术,武功不济纵探明其处,妄入亦是送死,梅九龄光明磊落,侠义为怀,只有他可资信赖,乾坤七剑梅九龄延见宋杰后问出来因,索阅藏图后思索良久,才温语婉拒其请,并言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玉虚洞天剑笈虽为武林中人所梦寐以求之物,但如钟离春之能尚且不敢存有丝毫侥幸之心,何况他亦不知玉虚洞府确处,找寻费时,大可不必。
宋杰不敢强人所难,只得辞出梅九龄居处,那知途中竟进上黄山高手,直言他奉命暗随宋杰身后,窥见宋杰曾至富春江峭壁上盗得一物献与梅九龄,宋杰镇定如恒,推称事关重大,须面禀万石山庄庄主,那黄山高手为宋杰危言所慑,双双偕同回至黄山。
鬼偷宋杰向转黄山途中折经江都,在霍公衡寓中偷取了一只千年长白成形人参,趁机将从雷音谷主所窃来的图页藏在霍公衡藏宝秘室之内。
同行黄山高手不防鬼偷宋杰有此一着,返回万石山庄后面见石中辉井献呈成形人参。
石中辉温语有加,问起宋杰何以前往富春江峭壁之上潜入宅寓窃取何物。
宋杰直承乃无意探得富春江流峭壁上系他昔年死对头天际神龙钟离春故居,当年钟离春集聚了甚多奇珍异宝灵药,是以冒险潜入,如侥幸得手灵药可治好石红芍宿疾,未始不是一件义举。
那知并未发现灵药及奇珍异宝,仅搜出一封留书,说钟高春西南游踪时无意发现一座前古隐士所居玉虚洞府,内有灵丹珍药外及一册武功秘笈一柄仙兵宝刃,因此钟离春将生平集聚之献身宝悉皆藏于玉虚洞天内。
决意潜修秘笈由所载绝学心法,五年之内,当可有成,倘不再出,定然走火入魔,老死荒山无疑。
石中辉忙问玉虚洞天何在?
难道钟离春留书上未言明么?
鬼偷宋杰立即答称书中已叙出若钟离春久久不见返回富春,命其徒迳问乾坤七剑梅九龄便知,是以宋杰迳往岭南冒称钟离春传人求见梅九龄。
梅九龄初仍不解,继恍然大悟,因梅九龄嫉恶如仇,与钟
离春势若水火,积不相容,无如钟离春行踪飘忽,单来独往,下易觅踪!
无巧不巧竟然在伏牛山中相遇,立时拼搏出手,钟离春以一招之差,为梅九龄剑势拓坠千丈峭壁之下,梅九龄认钟离春必死无疑,如今见着宋杰方知钟离春尚活在人间,玉虚洞天必在此峭壁之下。
宋杰坚请梅九龄告知昔年钟离春坠崖之处,梅九龄笑答伏牛山广袤数百里,峰壑峦谷千万,林木参天蔽日,何况与钟离春又是不期而遇,甚难记忆确处。
不论如何,宋杰委实不便强人所难,何况又是假冒钟离春传人之名,无奈告辞而出,现然遇上本山高手汤家骝。
石中辉虽然听信,却道汤家骝曾亲眼目击宋杰在钟离春故居窃取一物,宋杰忙从怀中取出一枚玉钱,外圆内方,碧绿晶莹,正反各镌四字“祯详永护”,“百世其昌”,从容禀告鼠窃最忌空手而回,此玉虽非凡品,庄主目中却不值一顾。
石中辉接过端详了一眼,壁还宋杰温语遣出。
拘魂学究闻宋杰说在此处,不禁诧道:“玉虚洞天藏有剑笈,难道石中辉竟然无动于衷么?”
宋杰笑笑道:“宋某在万石山庄无足轻重,无法察知石中辉心意,事后无意间听庄主会去伏牛山三次,均不得其要而返,又不敢迳与梅九龄相见,恐弄巧成拙,故暂隐鼠不露声色。
自此之后,宋杰留在黄山长达一年之久,发现石中辉处心积虑欲问鼎武林,经营图谋无不在暗中施为,华星隆等杀手均由黄山秘处一手调教而出。
无奈石红芍病情迄未见起色,所服灵药只是培元益气,苟延性命而已,宋某又奉命出外访觅良医珍药。”
拘魂学究道:“石中辉始终对玉虚洞府之事未曾起疑么?”
宋杰摇首答道:“宋某所言泰半不假,谅雷音谷主其时尚未发现其师留书,再宋某亦不知雷音谷主便是钟离春之徒!”
自然石中辉更无纵知悉了,但宋某时刻警剔,故而再出黄山时最初半年访求名医良药,俾使石中辉不疑,一日突易容乔装潜赴岭南梅九龄处告知万石山庄种种,承梅九龄慨允必不使宋某惨遭身亡之祸,宋某方始安心,但自上半年初雷音谷主突来拜庄………”
拘魂学究忽道:“宋老师可曾瞧见雷音谷主是何形像?他姓甚名谁?”
鬼偷宋杰面现歉疚之色道:“宋某出外未归,返回万石山庄之际,雷音谷主尚未离去,其时宋某不知雷音谷主就是钟离春衣钵传人,俟其离去后石中辉忽传唤宋某进入,问起当年之事,宋某眼前说一般无二相告,石中辉面色一变,责宋某所言不实,因雷音谷主未曾提起梅九龄之事,宋某方知雷音谷主是何许人也。”
宋杰立在怀中取出钟离春留函。言说以伪换真,假造书信时宋杰因想到不可让其徒知梅九龄亦知情玉虚洞天确处,再焉知雷音谷主不是故弄玄虚,本就没有玉虚洞天这回事。
石中辉大感惊愕,问宋杰何以有如此想法。
宋杰答称他在富春江流峭壁上盗得此书后,曾将伪书故意放在显明之处,为何相距六七年后才予发觉,于情于理均难以自圆其说,因此宋杰猛然憬悟是雷音谷主借刀杀人之计,
石中辉诧道:“借刀杀人!借谁的刀!”
“自然是借庄主之刀!”
宋杰答道:“宋某还是方才悟出道理,富春江流峭壁上宋杰尚未曾潜入所居之前,即为雷音谷主发现形踪,安排毒计使宋某坠入术中。”
石中辉颔首道:“你所猜测的似不无道理,但雷音谷主何以知宋老师系万石山庄之人?”
宋杰答称钟离春也是一代枭雄,武林奇才。其衣钵传人自非易与之辈,看来庄主与他相交并非短暂,庄主对雷音谷主是否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
石中辉目露惊异之色,道:“宋老师之言是极,石某与他相交甚久,方才知钟离春就是其师。”
宋杰道:“这就是了,有其师必肓其徒,青出于蓝胜于蓝,宋某敢断言雷音谷主必有图霸武林雄心,与庄主相交不过虚与委蛇,口蜜腹剑,要知雷音谷主对万石山庄无不了若指掌,这些确是宋某猜测之言,但决非危言耸听,宋杰愿以待罪之身自囚,俟庄主查明真象后再行发落。”
石中辉沉思良久,才击案猛拍一下道:“是极,石某险些受愚了,雷音谷主方才劝说石某如需图霸武林非先除去乾坤七剑梅九龄不可,再言说霍公衡在关外为官时偶然幸获一册‘三元真经’,均为武林绝学,霍公衡无法参悟,秘藏宅中库内,劝说石某何不取之。”
“他因何不自取得,反耸言庄主取有,宋某曾入霍府宝藏库那有什么‘三元真经’?”
石中辉只笑笑,挥手示意宋杰退出。
拘魂学究听至此处,目露诧容道:“似此看来,石中辉还是听从雷音谷主之言,火焚清风庄定是石中辉所为了。”
宋杰略一沉吟,摇首道:“看来未必,清风庄祝融为灾消息传来,石中辉大感惊异,派出多批人手赶往查明究竟,到是霍公衡父女失踪十分可疑,石中辉竟一字不题。就在此际宋某无意耳闻卜七,祝元王廷杰三人之名,其时尚在三入侵扰巨槐庄之前。”
拘魂学究望了卫风池四老一眼,微笑道:“可是邢无弼之言也未必不是真情,惜邢无弼心术不正,令人慨叹!”
宋杰又道:“之后祝元三人被杀,异常震惊,又探出雷音谷主果有图霸武林雄心及邀约崂山玉清观主天竺盘龙尊者等情,才证实宋某之言不假,遂命宋某探出五清观主下落相机窃取避毒珠及玉虚洞府隐秘,途中无意结识诸葛明,以后的事少侠全然知晓,不容宋某再述。”
拘魂学究叹息道:“如果他们私心自用,同床异梦,倘聚合一处恐将汇成一股巨大洪流,武林从此永无安宁之日,为今之计务须各个击破!”
刘铁痕道:“最使少侠辣手难以解决的,依老朽之见莫过于石红芍?”
拘魂学究双眉微皱,道:“刘老又取笑了?”
刘铁痕正色道:“平心而论,老朽之言句句实在,决非危盲耸听,务请少侠不要等闲视之,稍不一慎,恐影响武林大局!”
拘魂学究见刘铁痕说得如此郑重,不由猛生警觉,道:“在下谨遵刘老之言,敢不三思而行!”
褚青史道:“要知凡事以小观天,可察微知渐,从华星隆快刀奇招已然震惊武林,可见万石山庄内实藏龙卧虎,如华星隆一身武学均由石中辉所传授,那石中辉胸罗渊源自不待言,石红芍聪慧无比,若于疾病所缠,老朽相信石红芍较其父腹中
之广,尤为渊博,若她察出,少侠来历,必生怨对之念,恐一发不可收拾,少侠何不为令尊安危着想!”
拘魂学究不由心神大震,半晌不语,良久才徐徐出声问道:“褚老见教,在下终生铭感,但褚老为何如何清楚。”
褚青史微笑道:“此乃胡薇兰女侠转嘱之言,老朽等自当尽辅弼之责,女侠知舒少侠方正耿介,对她一往情深,誓不二色,故许多话不便启齿,命老朽等劝请少侠勿以小我为重,成大事者当拘小节,读圣贤书所为何事?胡女侠又言少侠最称赏宋人张载几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间太平,故智者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尔!”
陶广抚掌哈哈大笑道:“褚老儿别酸了,谁不知你将兰姑娘之言照方抓药,一钱一分都称了出来!”
拘魂学究感触良深,只觉胡薇兰胸襟恢宏,不让须眉,顿生自愧不如之感。
卫凤池忽把酒相敬,转面叙说其他,自称数十年前西湖之游曾留下一段风流韵事,此情此景,历历如绘宛如眼前,如今旧地重游,桃花依旧,人面已非,不胜感慨。
夕阳卸山,倦鸟归巢,暮色渐垂,西子湖烟水苍茫,朦胧若雾,宛如梦境。
蓦地。
一声尖长啸划破如水沉寂的夜空,袅袅不绝于耳。
拘魂学究放怀笑道:“谅是于飞虎召来狐群党找寻老朽欲索偿断臂之仇!老朽自去会他!”
身形疾闪掠了出去。
果然,于飞虎召来羽党不少,一拟一拟的只在六桥三竺,九溪十八间逐处搜寻拘魂学究的下落,啸声纷传,此起彼落,相互应和。
一缕淡烟般人影电疾风飘般落在白堤上,不远处正有三条人影飞掠而来,那人沉声喝道:“你等可是为寻老朽而来的么?”
三人不禁大惊失色,倒跃了出去,嘴角发出一声忽哨。
拘魂学究负手屹立,微笑不语。
胡哨一经传开,立生啸声互应,淡月光辉下,只见人影纷纷掠来。
片刻时分,白堤两端江湖人物聚集,缓缓逼近。
拘魂学究高声道:“冤有头,债有主,老朽巳然在此恭候,唤于飞虎出来答话!”
人众中突跨出断去一臂的于飞虎,狞笑道:“老贼,断臂之仇不可不报,你还有何话说?”
拘魂学究哈哈大笑道:“报仇不难,老朽已然在此,只要胜得了老朽,就可任恐处置,但老朽问你此仇是如何报法,倘或不胜,恐又须留下一只手臂了。”
于飞虎虽仗着人多势众,口出狂言,却并非不知拘魂学究身手卓绝,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而色倏变。
突由于飞虎身后窜出一劲装捷服中年人,目光炯炯如电,手持一柄青芒闪烁的长剑,微一欠身道:“在下五行剑侯仲山愿领教阁下惊人武学,但望赐告阁下高姓大名!”
说着长剑平胸坚指,一式‘莲台拜佛’住腕轻震,颤出碗大寒星。
拘魂学究望了侯仲山一眼,道:“尊驾出身五台么?今晚并非印证武功,说什么领教二字,尊驾既然出身名门正派,为何还要与于飞虎合气一成,为虎作伥,不怕贻笑师门么?”
侯仲山不由自主地面上一热,道:“在下不敢言说复仇索偿,只求印证,败也无怨!”
拘魂学究点点头道:“那么尊驾出招吧!”
侯仲山一声得罪二字出口,长剑飞震,碗大五点剑芒分袭拘魂学究全身要害重穴。
出手奇快,一式紧接着一式,破空锐啸,寒飚涌袭如潮,拘魂学究身形如穿花引蝶般穿隙游走不停,不曾损及一丝衣袂,转瞬间已是卅余招过去,只见拘魂学究五指一晃,一式”分光掠影”抓出。
侯仲山猛感身形一阵巨震,气逆血涌,剑尖已为拘魂学究抓住,剑身尚自跳震不停,只听拘魂学究道:“尊驾可以还山了!”
五指一松,侯仲山不由自主地踉跄退出了三四步方始站稳,顿时面红耳赤,知自己身手无法与对方比拟,而且对方巳留余地,否则无法全身而退,霍地收剑回鞘,抱拳略拱,转身疾奔离去。
忽闻于飞虎之后人众中发出一声惊噫,只见一身形高大老僧走了出来,合掌和什高音喧了一声佛号,道:“房施主别来无恙?”
拘魂学究定睛望去,认出是灵山大师,未曾料到自弃庄他与天河池叟郝连方分手后,竟然在西湖现身,看来于飞虎定与雷音谷主渊源颇深,不由大笑道:“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你这秃子助纣为虐,不惧沾辱佛门么?”
灵山大师面寒如冰,沉声道:“房施主你也好不到那里去,老衲就是不为小徒复仇,亦须除了你此邪恶!”
拘魂学究欺前一步,低声道:“不错,房某本是邪恶,但你这秃子已然皈依佛门,就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为何教此孽徒,恃武为恶,丧天害理,罪行如山,今晚尚要护短,房某恐不能饶过了你?”
灵山大师想不到伤自己孽徒的就是名列武林十九邪的拘魂学究,留得命在,已属侥幸,还要交代什么寻仇索偿的颜面话,不禁狠狠地回瞪了于飞虎一眼。
于飞虎瞧出灵山大师目光不善,不禁机伶伶连打寒噤,知惹上了滔天大祸。
灵山大师暗忖:“他只孤身一人,武功再高也无法全身而退。”
拘魂学究似看穿灵山大师心眼,嘿嘿一笑道:“秃子,你难道不知武林中多少人找你么?你这一露面,恐回首莫及了。”
灵山大师睹惊,面色一变,道:“找老衲何来?”
拘魂学究语声更自压低,眯着眼,悄声道:“雷音谷事发,莫谓武林中无人知情,你走吧,房某也不为难你,倘令徒再不敛束,房某取他性命为易如反掌!”
灵山大师不禁面色大变,道:“房施主,可否见告寻觅老衲踪形的是些什么人物?”
拘魂学究道:“全无忌、邢无弼,尚有正派高手,无不均在寻觅你这秃子潜迹何处!”
他们两人无异故友久别重逢,把话家常,并无丝毫敌对气氛。
但于飞虎却极为震恐,悄悄的转身挥手疾撤,一刹那间,尽撤一空。
灵山大师大感惊愕,诧道:“老衲并未与他们有丝毫怨隙,何况老衲与全无忌邢无弼毫不相识,施主无须故作危言。”
拘魂学究叹息一声道:“老秃子,我来问你,天池逸叟与你这灵山大师是否曾在潮音古刹内栖身?”
“不错!”
灵山大师面色微变,道:“老衲在潮音寺挂单有何不可?郝施主路径偶访有什么不对?”
拘魂学究面色一沉,冷笑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你无须色厉内荏,房某也懒得管你的闲事,玉清观主及天竺盘龙尊者为何无故失踪?马文俊为何身亡?你这老秃驴何放自弃庄仓徨遁去?你自己明白就好,反正邢无弼终久要找上你这老秃驴,嘿嘿,多管闲事,自寻烦恼!”
言毕霍地转身走去。
灵山大师纵身一跃,腾空而起,掠越拘魂学究头顶,一个“大鹏展翅”疾翻落地,阻在拘魂学究身前,合掌陪笑道:“老衲失言,望求见凉!”
拘魂学究两眼一瞪.道:“房某也只是闻得道听途说而已,难知详情,邢无弼全无忌为何找你,倘房某所料无差,不外两个原因?”
“那两个原因?”
灵山大师合掌施礼道:“可否见告,老朽俾能及早提防!”
“他们两人是死对头,势若冰炭,积不相容,但目的却是一样无非耍在你身上找出五虚洞天确处,倘非如此,显然他们是受崂山天竺重托,问你要人!”
灵山大师大惊失色,忙道:“他们岂能问老衲要人,老衲与玉清道人盘龙尊者风马牛毫不相关,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拘魂学究淡淡一笑道:“房某风闻传言你与郝连方同投在雷音谷门下。与马文俊三人坐镇弃庄分坛,盘龙尊者玉清道人均受雷音谷主之请前往弃庄相助探觅玉虚洞府藏珍,如今盘龙玉清均不明下落,身为主其事者竟一推六二五,毫不知情,实无法令人置信!”
灵山大师目露惶恐之色道:“玉清盘龙两人实未前往弃庄!”
拘魂学究道:“但愿崂山天竺均听信大师之言,江湖传言两人均身怀奇珍异宝,象以齿焚身,同遭谋害,大师难谓未曾参与其事!”
灵山大师面色变易频频,良久方喃喃出声道:“房施主请赐告为何知老衲与郝连方曾栖身潮音寺内!”
拘魂学究道:“此乃桂丧命在邢无弼手中临终之前告知,江湖上喧腾已久,难道你这老秃驴真一点未曾耳闻么?看来你已知身危,未再与雷音谷主见面,奉劝一句,龟缩藏身也非良策,言尽在此,房某告辞。”
灵山大师忙道:“房施主且慢,老衲还有重托!”
拘魂学究似神情不耐,冷冷一笑道:“你慎防所托非人,房某也未必便能应允呢!”
灵山大师道:“房施主只不将今晚与老朽相遇的事吐露,老衲当感激不胜!”
拘魂学究冷冷-笑道:“今晚在此西湖卅里方圆之内武林人物到的真不少,恕房某不能从命!”
说时一鹤冲天而起,穿空如电,瞬眼无踪。
灵山大师旋身四顾,只见白堤两端林荫密处隐可见人影移动,知拘魂学究所言不假立即转面施展轻功上乘心法疾奔离去。
奔出白堤,灵山大师转入竹林小径,突面色一变,身形止住不前,原来身前两人挡住去路。凝目望去,见是一双锦衣中年士子,面目阴冷,宛如两尊石像股一动不动。
灵山大师低喧一声佛号,合掌施礼道:“两位施主阻住老衲去路为了何故?”
右立士子道:“断去令徒一臂的老鬼是何来所?大师替徒复仇理所应为为何握手言和?”
灵山大师打量了一双中年锦衣士子一眼,虽不知是何来历,却太阳穴高高隆起如山,双目精芒内敛,一望而知均身负绝学,内外兼修的一流高乎,避免节外生枝,抚髯微笑道:“出家人不打狂语,此人乃昔年凶名久著,威慑江湖的武林十九邪这一拘魂学究房山铭,时隔日久,屈指算来将近三十寒暑,岂料他竟憬然悔悟,一念向善似孽徒罪有应得,何况老衲也有失察放纵之罪,故此得以化干戈为玉帛!”
“灵山大师,房山铭真的就与大师说了这些么?”
那锦衣士子冷笑道:“在下未必全信!”
灵山大师目蕴怒光,沉声道:“两位施主为何不去问拘魂学究房山铭?反问老纳无异问道于盲,岂非本末倒置?”
右玄锦衣士子淡淡一笑道:“灵山大师,你真认为在下不知么?玉虚洞天何在?如不实话实说,莫怨在下两人心辣手黑!”
灵山大师面目陡地一变,大袖疾拂而去,卷荡一片如山罡风,猛龙升空身形冲起七八丈高下,只见如一双巨鸟般掠飞如电,转瞬投入林荫深处杳失无踪。
一双锦衣士子猝然不防,灵山大师竟然展出十二成金刚袖真力,一发之势,宛如排山倒海,两人不自主地为排空狂飚逼得踉跄倒退了六七步外,待身形稳住,灵山大师已然逃逸无踪,不禁面现幸幸之色。
蓦地,突闻身后传来一片衣袂带风之声,迅疾旋身回顾,定睛望去,只见拘魂学究房山铭同卫风池、褚肯史、陶广、刘铁痕五人快步走来,不禁胆寒魂落,双双穿空遁去。
原来一双锦衣士子突发现于飞虎率众寻仇,拘魂学究房山铭现身白堤上,不禁大喜如获珍宝,无奈为于飞虎党羽人手甚众,将白公堤两堤堵封如关,滴水不透,内心焦急,商研如何近前之策,忽闻身后随风传来一声阴侧侧冷笑道:“我看不必任费心机了,误了房前辈大事,你等恐身遭惨死之祸!”-
双锦衣士子如中雷击,面色惨变,掉面望去,只见四个目光阴冷黑衣老者距身不远迎风站立着。
发话老者又自冷冷说道:“我等四人乃房老前辈贴身亲信,义共生死,二位无疑必为万石山庄所遣,追踪房老前辈所为何故?”-
双锦衣士子知拘魂学究神目如电,已察出自己两人来历,不敢隐瞒,其中一人抱拳躬身道:“在下孙家骥,陈玉堂系奉石红芍姑娘之命暗护房老前辈,石姑娘说老前辈一身所学。虽绝旷武林,但无论如何只是孤身一人,昔年又是极着凶名武林巨擘,结怨树敌有所不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以放心不下,故派遣在下两人暗暗随护!”
发话老者正是陶广,颔首答道:“原来如此,难怪敝上房老前辈对石姑娘灵心意思赞不绝口,不过遣二位前来未免多此-举,万一误了你家小姐大事,反为不美。”
陈玉堂闻言愕然惊道:“在下误了我家姑娘什么大事?”
“敝上断除于飞虎一臂虽事出偶然,但于飞虎身后尚自有
人,敝上目的就为引出他身后那位护符,是否今晚能否现身!”
说着陶广伸手一指,此刻灵山大师已然现身,皎洁月华下,灵山大师须眉衣着可辨识清晰清楚,只听陶广接道:“二位当已耳闻玉虚洞天及雷音谷主之事,再崂山玉清道人及天竺盘龙尊者我故不知下落亦必听及!”
孙家骥陈玉堂两人答称颇有耳闻。
陶广道:“此一老僧名灵山大师,孙雷音谷主左右手,他与天池逸叟郝连方奉命接待玉清观主盘龙尊者,自此以后就未再有人目睹玉清道人盘龙尊者两人形踪,是以江湖中人纷议论,猜测基故,不外两点原因。”
系家骥道:“那两点原因?”
陶广道:“盘龙尊者玉清道人均携带本门异宝,如无宝物甚难进入禁制重重的玉虚洞天,故江湖之言雷音谷主如非将他们谋害毁尸灭迹,就是命他们二人犯险强入玉虚洞府中,眼前老朽只能长话短说,玉虚洞府,有一灵药可救石红芍宿疾根愈……”
说到此处,陶广突然把话打住,只见拘魂学究身形已一鹤冲天拔起,陶广四人立即赶去。
孙家骥道:“我等身份已暴露无遣,追踪暗护大可不必,恐触房前辈之怒徒招杀身之祸,但回去如何覆命?”
陈玉堂灵机一动,忙道:“我两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擒住灵山大师,也算得大功一件,走!”
孙家骥忽低喝道:“且慢!此计虽好,但我等不可卤莽,房前辈武功旷绝,尚且未向灵山大师贼子出手,万一我等一击不中,恐弄巧成拙!”
陈玉堂略一沉吟,答道:“好,我等见机行事就是!”
殊不料他们这一慎重犹豫,反使灵山大师遁去无踪,不禁大感沮丧。
翌晨。
杭城茶楼酒馆中藉作谈助的无不是江湖传言,风风雨两,绘声绘影,如同目睹。
但,他们所谈论的不仅是于飞虎断臂受辱,大快人心之事,尚有邢无弼鹊巢鸠占之计不膀,枭獍其心反图杀人灭口,中条一龙方奇崖断指等等迩来江湖发生之事无不渲染备至。
这天,于府恶人虽到处走动,却气焰尽失,把听来江湖传言禀明无遗。
于飞虎倒不以为在意,大不了把命赔了出去,廿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惶惶不可终日的反而是灵山大师。
他惊骇的谣言竟如草原野火般震动了整个江湖,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连他自己以亲身经历者亦无法分辨,他不能一走了之,又不能不走,是以进退维谷,取舍两难,要为自己想出一条自以为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