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妓
时值阳春三月,入夜露寒侵肌,整个北京城已进入梦乡,却见一个锦衣侍卫,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直在到处张贴布告。这一座辽、金、元,以及当今大明皇朝历代帝王所居住的紫禁城上就贴了一张,上面写的是:
布告
一、钦奉圣旨:“前武状元王明道,身居京卫指挥使,总理宫廷禁卫要职,竟敢罔顾法纪,监守自盗,窃朕九龙袍,潜逃无踪,迄今十五年未伏罪返京,欺君渎职,莫此为甚,着令刑部转饬刑狱各司,于明日午时三刻,将钦犯王明道之子王志刚押至午门斩首示众,以儆效尤。钦此。”
二、特此布告周知。
刑部尚书XXX
布告墨迹未干,显然书写未久,贴布告的锦衣侍卫张贴完毕后,又挟着一大卷布告,乘马而去,行色甚是匆忙。
就在锦衣侍卫去后的瞬间,布告栏前突然神秘无比的出现一个黑衣蒙面人。
蒙面人朝着布告略一观看,发出一声悲凄的叹息,蒙面巾下的眸子已满含泪水,暗道三声:“冤!冤!冤!”随即展开身形,一闪而没。
这人动作好快,势如泻电飞云,转眼已翻墙进入一座巨大的监狱内。
左右细一张望,狱卒正巡往别处,蒙面人忙以最快的动作隐身一棵大松树上。
苍松前,正有一栋石牢,从铁窗内望进去,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在一个四周铁栅环绕的牢室内,囚禁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的双手双脚,被铁链紧紧系着,身着囚衣,发长披肩,面容十分凄愁忧戚,但眉宇之间英气勃勃,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他与生俱来的美挺俊拔的气度。
他,不是别个,正是当今明成祖皇帝颁诏要杀的武状元王明道之子王志刚。
王志刚,这个英俊聪慧的孩子,自从有记忆以来,就身陷囹圄,过着非人的生活,对自己的身世遭遇简直是一片空白。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武状元王明道,人称“赛诸葛”,曾任京师要职,母亲是“白牡丹”陶淑芳,因“九龙袍”而犯下欺君灭门之罪,他却始终没有见过双亲的面,对事情的原委始末更加讳莫如深。
说来真是怪事,王志刚囚禁十五年,却学得一身绝佳的内外功夫与满腹的经纶。原来从他懂事时起,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有一个神秘的声音来口授他文事武功。他的双亲名讳,系狱因由,就是由这个神秘人物告诉他的。
可是,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传授自己武功文事,而不肯公开露面,却不得而知。虽曾一再询问,依然毫无结果,只知牢室四周机关密布,他无法救自己出险,也不敢公然现身一晤,透着无比的神秘。
另外,从进进出出的其他囚徒身上,也学得大干世界形形色色的不少事情。
这时候,王志刚行功打坐甫毕,正欲以手代笔,在地上默写已读过的诗文歌赋,突闻那个熟悉的声音,以“千里入密”的方法说道:“王公子,老朽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成祖皇帝突颁旨意要杀你,时间就是明天的午时三刻。”
王志刚听得一呆,亦以“千里入密”的方法说道:“老先生,圣上真的要杀我,晚生到底有什么罪呢?”
“王公子,九龙袍乃是皇上珍爱之物,为此龙心大怒,有增无减,若非王状元忠心为国,深得圣宠,早在十五年就已将你问罪处斩,你应该感激圣上恩典才对。”
“是的,皇恩浩瀚,晚生死而无怨。”
“不过,王公子,你现在还不能死。”
“老前辈,你要晚辈欺君抗命,越狱而逃?”
“话不能这样说,因为有比死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公子去完成。”
“老先生有话请明示,晚辈恭聆教诲。”
“九龙袍一案虽然震惊皇朝,轰动武林,实则乃是一大冤狱,你不能就此含冤而终,应该超生刀下,追宝缉凶,为你的双亲,也为公子自己洗冤脱罪。”
“你老人家的计划是……”
“此牢坚逾钢铁,又兼机关密布,现任典狱长艾是身怀绝技之人,在监狱内冒险行事,断难得手,以老朽之见不如待明日午时三刻押至刑场时再侍机而为……”
言犹未尽,忽又改口说道:“王公子,你快看一看,梁栋之上是否有人潜入!”
王志刚抬头一看,大惊失色的说道:“有,共有四个黑影潜伏在上面,他们来干什么?”
“他们也是来救你的,但用心却极为恶毒!”
“既然是来救我,为什么又用心恶毒?晚辈真想不明白。”
“他们企图破牢劫狱,把公子擒在手中,以你的性命来威胁王状元交出九龙袍。”
“九龙袍究竟有何珍异之处,居然轰动朝野?”
“啊,糟!典狱长来了,老朽必须立刻离开,无法细谈。王公子请勿心焦,老朽必会在刑场之上救您脱险。同时,潜藏梁上面的都是武林高手,你要格外小心,果不幸被群小劫持,公子的血仇奇冤将会永沉海底,其他的一切,待公子脱险以后,老朽自当面告。”
“老先生,你老人家的名讳怎样称号?准备如何救我!”
“老朽傅伯年,武林中的人管我叫‘铁掌神笔’……”
声音越来越细,终至完全消失不闻。
王志刚不禁一楞,忙以“千里入密”的方法呼唤。
不料,反应全无,心知铁掌神笔傅伯年早已远去。
傅伯年音消人已去,那个横眉竖目,满面阴沉常以虐待囚犯为乐事的典狱长,在四个狱卒的簇拥下,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典狱长的前脚刚刚踏进狱门,隐身梁栋上的四个黑影便如丧家之犬似的逃窜。
“什么人?胆敢夜犯皇家监狱,你们心目中还有皇上与王法吗?”典狱长耳目灵聪,动作更快,发话同时,人已纵身拔起,其中一个灰袍矮老头动作略缓,逃避不及,被他擒在手中,同时飘身落地。
忽闻矮老头惨吼一声,典狱长手起掌落,灰袍老头的一只左耳,已被他用掌削落,鲜血狂冒,哀鸣匝地,直痛得矮老头浑身颤抖不止。
怒视片刻,典狱长忽然声色俱厉地说道:“不用问,本官也知道是你们武林宵小,意欲破牢劫狱,姑削一耳,略示薄惩!”
典狱长乃是皇上命官,矮老头怎敢出言顶撞,毕恭毕敬的说道:“犯民知罪,谢大人开恩?”
“你是哪一个门派的?”
“犯民来自西洞亡魂洞!”
“今夜一共有多少武林不法之徒混进北京城?”
“东谷、西洞、南山、北岗,以及一教二帮,差不多都有高手进入北京城。”
“他们是否想生擒王志刚,从他的身上追索九龙袍?”
“事实确是如此,犯民不敢隐瞒。”
典狱长闻言,发出一阵穿云裂石的狂笑,阴恻恻地说道:
“饶你一命,去通告各派魔首,如敢藐视王法,在刑扬或监狱内轻举妄动,不但所有潜伏在北京城的江湖客一个都逃不了,而且本官还要奏禀皇上,派大军十万,征剿各派老巢,诛连九族。”
“是、是,犯民遵命!”
灰袍矮老头如获大赦,一步三作揖,惶惶张张的抱头鼠窜而去。
典狱长冷冷地扫了王志刚一眼,上前将牢室的铁栅,以至四周的机关枢纽仔细地检查一遍,认为安全无虞时,这才转头对四个狱卒说道:“今夜要特别小心,加强戒备,本官马上再派三十个人来协助你们,如有什么差错,可要小心你们颈上的人头!现在,我即刻进宫去面谒九门提督,请派五百御林军,将刑场和监狱的四周彻底封锁,以防武林群魔轰动。”
“是,大人!”
果然,典狱长去后没多久,三十个全副武装的狱卒,便整队而来,将牢狱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封了个密不透风。
王志刚耳闻目见,心乱如麻,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明天。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为一连串迷样的问题所困扰。
九龙袍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奇珍异宝?
为什么成祖皇帝和武林各派都这样重视它?
难道父亲真的监守自盗,偷去皇上的九龙袍?
如说此事是假,皇上怎会把自己囚禁十五年,问罪处斩?
如说此事是真,那位神秘的傅伯年又怎会说是一大冤狱?
尤其,十五年来,双亲为什么一直音讯全无?
是畏罪不敢重返北京城?
还是另有非常的原因?
或者……
最后,他想到了明天的行刑。
也想到了那个神秘的傅伯年。
傅伯年是否能够使自己免于身首异处之殃,他实在不敢寄与过大的奢望。
从典狱长的功力修为,以及他的一切调度来看,自己生存的希望更渺茫。
思潮如涌,剪不断,理还乱……。
好像有无数的尖刀,插在他的身上,痛苦极了!
好像有无数的巨石,压在他的心上,沉重极了!
面对铁窗,铁灯一盏,他的心一个劲的下沉、下沉、下沉……
不知不觉间,鸡鸣如晦,天已破晓,工夫不大,日影已爬上铁窗。
牢门启处,忽然走进八个凶猛的狱卒来,在牢室内摆下一桌丰盛无比的酒席,其中一个人冷若冰霜地说道:“王志刚,恭喜你,你的大喜的日子到了,典狱大人特赐酒席一桌,以壮行色,你现在就吃。”
王志刚明白狱卒口中的大喜,就是杀头。十五年来他已经看到很多和自己同狱的死囚,饱餐一顿以后,便推出监狱斩首,末日已到,食不下咽,纵然美食当前,也没有吃的兴致。
胡乱塞了几口,狱卒便分别牵着双手双脚上的四条铁链,前拥后护的带离牢房。
剃去披肩长发,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套深蓝色的新囚衣后,午时三刻业已近在眼前。
由身穿朝服,腰围玉带,胁佩紫穗长剑的典狱长亲自监督,将王志刚捆绑在一辆敞蓬的大马车上之后,便击鼓而进。
二十四个精壮狱卒徒步前导,典狱长乘马居中,囚车后面,亦有二十四个精壮狱卒殿后,浩浩荡荡的离开监狱,气派的确不小。
穿街而过,万人空巷,不少人为他英年被斩而叹息。
沿途,王志刚左瞧右望,但见戒备严密,却不见铁掌神笔现身相救。
在极度紧张的心情下,穿过一条长街,午时三刻前已至紫禁城午门外的钦定刑场。
刑场上,刑台高筑,旗簇飘展,四个手握鬼头刀的刽子手早已守候在那儿。
刑台的右边,有一个彩蓬,桌椅井然,纤尘不染,是监官刑部尚书息驾之所。
刑台的左边,也有一个彩蓬,那是专供九门提督和典狱长会办公务的专用场所。另外,在刑台四周的百丈方园以内,一片金黄,刀光剑气如虹,重重叠叠的排列着数道黄衣御林军,一个个刀出鞘,箭上弦,威猛无比,戒备极为森严,至少在五百人以上。
目力所及之处,哪有半个庶民百姓,王志刚的心情不禁猛一沉,道:“糟糕!刑场已被御林军封锁,傅老前辈纵有飞天入地之能,恐怕也无法混进刑场,这可如何是好?”
心念间,自己已如木偶似的,被典狱长等人推下车,带上刑台。
“跪下!”
四个凶眉恶脸的刽子手,齐声一喝,王志刚便身不由已的跪在刑台上。
典狱长忽见御林军中飞来一人,正是九门提督,连忙迎至左边彩蓬下,正容说道:“李大人,敢问刑场附近可有江湖宵小潜入?”
“没有,刑场已经封锁达十个时辰之久,赵大人尽管宽心。”
“王志刚家学渊源,乃是武林世家,九龙袍本是武学奇书,武林各派更是志在必得,本官耽心会有狂徒冒险劫刑,以王志刚的生死胁迫王明道,获取九龙袍。”
“嗯,本官亦有此同感,所以一再加派御林军,封锁刑场外围的所有交通要道,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李大人,不知钦命监斩的刑部尚书陆老大人何时可到?”
九门提督张口欲言,蓦见一个御林军奔来跪地禀道:“上禀二位大人,监斩官陆大人已到。”
余音未落,轿影闪闪.刑部尚书已乘轿来至近前。
九门提督和典狱长,忙不迭的肃容整冠,上前恭迎,异口同声的说道:“下官李大明、赵一夫,恭迎陆老大人。”
轿停人现,白发苍苍的刑部尚书朝二人微一颔首,便落坐在右面彩蓬下。
朝刑台及刑场四周打量片刻后,刑部尚书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青年人就是钦犯前武状元王明道之子王志刚?”
典狱长赵一夫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说道:“是,就是他,请陆大人示下。”
刑部尚书吐字如金的肃容说道:“验明正身,立刻斩首!”
典狱长赵一夫躬身一诺,朝着刑台上朗诵道:“验明正身,立刻斩首!”
四个刽子手听在耳中,已齐将鬼头刀高举过头,准备出手行刑。
其中一人的鬼头刀对准王志刚的颈项,另外三个人则六目齐扬,环顾八方,以防不测,可谓谨慎已极。
顿时,空气大紧,危机四伏,王志刚扬目四望,仍无任何征兆,不禁心头泛寒,暗道一声:“完了!”
霍然,刷!主斩的刽子手的手口中喊:“斩!”鬼头刀如电斩下。
惨吼声起,血光冲天,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立告落地。
几乎在这同一时间之内,又有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跌落在台上。
谁也想不到,死者不是王志刚,赫然竟是另外三个刽子手。
这事来得太突然,太严重,刑部尚书、九门提督、典狱长、五百御林军、四十八个狱卒,以及王志刚本人,都大感意外,齐皆一呆。
这一呆不打紧,主斩的刽子手已探手操起王志刚,箭射出去。
此人好妙的身手,凌空三个大翻身,已在十丈开外,快捷无比的纵落在早已停立在柳树下的马背上,毫不迟疑,拍马绝尘而去。
这一切来得太快,宛如电光石火,当九门提督李大明,典狱长赵一夫等人惊魂稍定,想到追赶时,主斩的刽子手已奔出五十余丈。
御林军见刽子手杀人劫刑,群情大乱,一个念头还没有转过来,己闯过两道人阵。
刽子手鬼头刀漫天抡舞,当者披靡,刹那之间,蜂涌而上的御林军便有十余人重创而倒,被他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
主斩的刽子手回头一望,见九门提督李大明,典狱长赵一夫,已率众乘马追来,哪敢大意,一拍马臀,射入狭巷小弄之中。
巷弄狭窄难行,马行速度大减,奔不多久,蹄声四起,追兵已近。
刽子手不禁大急,操起王志刚,弃马纵身而起,落在左侧屋顶上。
翻房越屋,一路急窜,一口气连越数十栋房屋后,才停立
在一栋高楼后面的平房上。
刽子手松了一口气,放下王志刚,目光闪闪的向左右打量。
王志刚深施一礼,感激涕零的说道:“谢谢老前辈救命之恩。”
刽子手肃容道:“王公子,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晚辈正想请教。”
“老朽就是昨夜和公子说话的铁掌神笔傅伯年。”
“啊,真想不到,真想不到,你老人家怎么会做起刽子手来呢?”
“王公子,千句话并作一句话,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救你!”
王志刚正想追问双亲的生死下落,九龙袍究竟有何珍贵之处,铁掌神笔傅伯年接着又道:“王公子,此刻追兵四起,危机四伏,情势紧急万分,什么话也别谈,赶快将手铐除去,即刻逃出北京城要紧,其他的一切我们慢慢再谈。”
俯身出掌,贴在右脚链上,傅伯年暗力猛吐,只听咔嚓一声,脚链已被暗力震断,应声而脱。
王志刚看得一呆,惊为千古奇事,傅伯年又以最快的动作,将他左脚和左手的铁链震断落地。
傅伯年正待替他震断最后一条手链,霍然,长啸划空,人影乍现,屋面之上已多了一个人,正是典狱长赵一夫。
王志刚愕然后退三步,傅伯年也是一呆,吃惊不小。
典狱长赵一夫横扫二人一眼,对傅伯年说道:“这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你老兄在本官手下担任刽子手一职已有数载之久,老夫做梦也想不到你会别有用心,另有谋图,原来是江湖高人,本官阅人上万,不料会被你所愚弄,实在可恼可恨!”
说至最后,脸色已变,杀机满面,愤怒至极。
铁掌神笔傅伯年沉声道:“赵大人,你的目的何在,就直说吧!”
典狱长朝四下一望,见无别人潜伏在附近,一字一句的说道:“现在四下无人,只有我们两个,本官愿意法外施恩,行个方便,只要你肯将王志刚交给本官,带回刑场正法,关于你欺君劫刑一节,本官可以不予深究,放你潜离京都,自谋前程。”
“不行,老夫志在救人,不能让他丧命刑场!”
“可是,擒不回王志刚,本官身家性命难保,这一点我希望阁下能够明白。”
“赵大人,有一点老夫愿正告贵官,王状元是无罪的,王公子更加无辜,这是冤狱冤刑,老朽绝不答应让他就此含恨而终!”
“你说什么?这是冤狱冤刑?那么,盗万岁九龙袍的元凶主犯是谁?”
“这个……这正是老夫十五年来亟待追查的事情!”
“哼,简直是一派胡言,本官再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是否愿意让我带走王志刚,饶你一命?”
铁掌神笔傅伯年不假思索的道:“假如赵大人愿意放过王公子,让他逃生,老夫可以随你去,认罪伏诛,要想带走王志刚,除非日从西出,月向东沉!”
“本官志在王志刚,不是你,势在必行!”
“老夫但有一口气在,你就带不走王公子!”
“怎么?你敢反抗皇上的命官?”
“事到如今,老夫不得不尔!”
“好狂的匹夫,本官今天拿不下来你,从此辞官归隐!”。
刷!银虹一闪,剑已在握,挺身直刺过来。
傅伯年哪敢怠慢,赶忙振臂而上,投入战圈。
铁掌神笔只知典狱长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但究竟高到什么程度却一无所知。
同样,典狱长虽然已知刽子手原是江湖高人,也不知他的功力修为毕竟如何?
基于这一层微妙的关系,二人都不敢存丝毫轻敌大意之心,一上手就施出浑身解数,全力硬拼,三招一过,已是难分难解,谁也奈何不了谁。
铁掌神笔傅伯年一见对方功力深厚,取胜不易,深恐夜长梦多,发生意外,递招避式之余,忽然急声说道:“王公子快退!”
说话同时,已扬掌发出一股无形暗力,王志刚猛觉身形一歪,已离地飞出屋面外。
他忙以傅伯年所传授的轻身提纵之术,稳住坠势,落在一条僻静的街上。
屋顶热战正酣,典狱长左冲右突,均被傅伯年险险阻住,情势相当危急,王志刚心念三转,不忍拂逆老人心意,道一声:
“老前辈珍重,晚辈去了!”
当即施开上乘轻功,如飞而去。
没多久,他来到一条柳荫大道上。
突然,袂声一啸,人如电奔,场中纵落一老者三大汉,横身相拦。
这四个人动作太快,幌如从天而降,王志刚不禁一呆,退步说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的老者满脸阴笑的说道:“不干什么,要找你!”
“找我?我不认识你们呀。”
“你不认识老夫,老夫却认识你,你叫王志刚,对不对?”
王志刚困惑不解的道:“对呀,你怎么知道?”
“你是王状元的儿子,也是皇上要杀的逃犯,不会错吧?”
“不错,你究竟打算……”
“打算把你带走!”
“带我走?为什么要带我走?”
“老实告诉你,是为了九龙袍!”
“九龙袍?啊,对不起,在下根本不知道九龙袍下落何处,你带我去也没有用!”
“嘿嘿,你知不知道无关紧要,只要把你生擒在手,就不愁王明道不乖乖地献上九龙袍,换你的性命!”
王志刚忽然想起傅伯年在狱中所说之言,心知这些人用心恶毒,不怀好意,当下冷哼一声,道:“哼,你们好毒辣!”
“这叫做无毒不丈夫!”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东谷!”
“我不去!”
“嘿嘿嘿,这可由不得你!”
你字出口,正待出手击人,一个黑衣大汉动作更快,臂一探,手一伸,已神鬼不觉的欺至身侧,将王志刚的左腕扣住。
王志刚不禁一呆,忽的运足全力,猛一抖。
猛听“嗳哟”一声,黑衣大汉被震松手,踉跄连退五六步。
须知王志刚狱中学艺十五年,已具备相当的功力火候而不觉,尤其从未临阵交手,经验全无,故而被人一扣就中,不料适才本能地一挣,竟意动功生,力逾千钧,直把在场四人看得一呆,王志刚自己更是惊喜交加。
出手的大汉呆楞半响,忽以惊疑的口吻说道:“好小子,一个死囚逃犯,居然学会武功,老子就不信这个邪,看掌!”
单掌一翻一送,一股排山劲气便呼啸而出。
王志刚一见大急,忽然想起傅伯年传过自己一套“风雷掌”,在狱中苦练已久,眼见来人威势无比,自卫心之心陡生,猛的一扼右臂,电卷而出。这事简直不可思议,掌招一出,狂风如涛,隐约中并有轰轰雷鸣之声,两掌一撞之下,胜负立分,黑衣大汉当场栽倒下去。
尢其,王志刚的右腕上尚有一条铁链未除,发掌同时,铁链亦随势飞出,无巧不巧的击中他的头部要害,当场头破血流,晕倒在血泊之中。
“王志刚,你这是找死!”
其余三人睹状大怒,拔剑而上,分从三面攻到,势如排山倒海。
王志刚情急拼命,全力攻出两掌,击退其中两人。
可是,很不幸,另一个为首老头,功力浑厚,动作快,已从身后挺剑攻到,剑尖业已触及衣裳,危如千钧一发。
蓦在此刻,沉喝声起,有一个焦雷似的声音喝道:“住手!”
话到!人到!招到!铛的一声,老者的长剑已被风震断,人也旋退数步。
一看!场中早已站定一个全身黑衣,背负长剑,相貌十分凶猛的独眼老头子。
早先动手的四人之三,齐声叫了一声:“三谷主!”独眼老头沉脸说道:“老夫一再严令交代,只要活人,不要死的,你们怎可施出杀手?”
为首的老者躬身道:“不是小的们有意违命,实因此人身怀绝技,擒他不住!”
“啊,有这等事,他居然会武功。?”
“是,倒地的宋平就是被他所伤!”
“哼,你们简直是一群废物,滚开,让我来,老夫就不相信他能有多深的造诣!”
王志刚原以为他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哪知竟是一路货,目的相同,不禁大为气恼,冷哼声中,掉头就走。
“娃儿,慢一点,老夫有话要说!”奔不上三步,独眼老头已应声而到,阻住去路。
王志刚气忿忿的道:“你要说什么?”
独眼老头独目一翻,皮笑肉不笑的道:“王志刚,老夫愿意明白的告诉你,目下官军追赶正紧,你是死囚逃犯,如被擒获,必死无疑,不如乖乖的和老夫在一起安全!”
“谢谢你的好意,在下宁愿被官军抓回去砍头,也不会跟着你走!再见!”
“王志刚,你别不识好歹,你今天就是肋下生有翅膀,也逃不出我独眼游龙袁子健的掌握!”
右掌疾翻,功劲半吐,震得王志刚身形一歪,袁子健跟进一步,探臂直扣过去。
王志刚见状怒极,手一扬,腕一甩,已运掌带链的横扫过去。
万不料,独眼游龙袁子健功力之深,出入意料,王志刚全力一击之下,不但奈何不了袁子健,反被人家把铁链捞在手中。
只听袁子健怒吼道:“跟我走!”猛的用力一拉,王志刚收势不住,冲出三四步。
情急事危,灵机陡生,仿效傅伯年的方法,左掌贴链,逼出一股刚猛暗劲。
咔嚓!王志刚好深的内力,暗劲猛吐,铁链应声而断。
独眼龙袁子健拉势太猛,突告失去平衡,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这一来,正好给了王志刚一个大好的脱身机会,当下二话不说,纵身登上墙头。
袁子健暴喝一声:“小子哪里逃!”前脚刚刚迈出,王志刚已探步泻落壁内。
壁内是一条小巷,急不择路,一阵乱奔。
跨街过巷,钻东窜西,片刻后,来到一个十字路上。
朝东望,一片金黄,九门提督李大明正带领着御林军,迎面奔来。
朝西望,旗簇飘扬,刀光闪烁,典狱长赵一夫已率众赶来,却不见傅伯年的踪影。
南面,人影幌动袂声扑扑,东谷的人更是穷追不舍。
王志刚一见只有北面平静无事,当即腾身上房,越屋而进。
连越数十栋房屋,已至尽头,脚下是一个小胡同,急忙沉气而下,向里飞奔。
不幸,煞星照命,祸事频仍,三转两转,原来是一条死胡同。
而且,身后蹄声如豆,袂声盈耳,官军和武林各派的高手已近在咫尺。
事情危如燃眉,再回头无异自投罗网,万般无奈,只好翻墙跳入一个院子里。
院内,是一个小花园,朱桥如锦,一溪似带,奇花异卉丛生,美不胜收。
王志刚性命难保,哪有赏花之心,一迈步就闯进一座孤独小楼内。
立即拾级登阶,窜到楼上。
身形一隐,环目四顾,眼前红毡铺地,绿幔为帘,布置得富丽堂皇。
窗前的琴台上,摆着一架古琴,两旁香烟缭绕,的是高雅,如入王宫瑶池。
王志刚心想这定是一位高人雅士的仙修之处,正想拜见主人,借地隐身,忽听寝门咿呀一响,丽影乍现。
只见一个下穿绿裙,长可及地,上面却仅穿着一个红肚兜,酥胸半裸半露,玉体雪白如脂,明眸皓齿,唇若涂朱的美丽少女,倚门而立。
绿衣少女一见有一个陌生男人傻楞楞的望着自己,不禁吃了一惊,尖叫声中,寝门已砰然而闭,芳踪顿失。
王志刚系狱十五年,虽是初涉尘世,但却饱读诗书,深明男女礼数,不由的呆了一呆,心说:“糟!我怎么可以冒冒失失的跑到人家小姐们的闺房来。”
正感不知如何是好间,寝门启开,香风扑面,裙钗交鸣,绿衣少女已穿着整齐的姗姗而出,说道:“你是谁?怎么会跑到我这儿来?”
王志刚躬身为礼,再三道歉后,才呐呐言道:“小生王志刚,因被官军追得太紧,急不择路,所以……”
“王志刚”三字一出口,绿衣少女脸色陡变,急声说道:“你叫王志刚?这样说你是武状元王明道老大人的少爷?”
王志刚呆了一呆,连退三步,结结巴巴的说道:“是呀,小姐怎么知道?”
绿衣少女关好房门,放下绿幔,坐在琴台前后方娇声说道:“王公子,请别害别,我既非九门捕快,亦非六扇门中奸细,不会害你的。”
王志刚闻言心中稍安,说道:“姑娘还没有说是如何知道小生的身世来历?”
“小女虽然年幼,其生也晚,但令尊王大人为官清正,却有个耳闻,更知公子系狱已久,今日午时三刻要在刑场处斩,私下里一直为你的不幸遭遇抱屈,想不到吉人天相,居然能够超生刀下,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王志刚张口欲言。忽听楼下有人登楼而上,绿衣女连忙将他推至卧室,噤声说道:“你在这儿躲一躲,说不定是有人来追你!”
不等王志刚出言道谢,已将寝门关好。
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人横身而入,王志刚在门缝中一看,认得是曾夜犯皇家监狱,潜伏梁上,被典狱长赵一夫削去一耳的那个灰袍矮老头。
绿衣女急忙满脸堆笑的说道:“哟,张大爷,好久没来了,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王志刚一听他们是老相识,心中直冒寒气,姓张的矮老头粗声说道:“病西施,我的大美人,你先别上浪劲,老夫要问你一件事?”
“张大爷有话就直说吧,奴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病西施,有一个叫王志刚的死囚逃犯,是否潜伏在此?”
“没有呀,我既不认识王志刚,也没有人登上我这‘迎春楼’!”
“可是,病西施,老夫从军官口中得知,那小子就是在这附近失踪的。”
“张大爷,官军抓他为了正法,你找他为了什么?”
“老夫是为了九龙袍,只要得到九龙袍,便可独霸天下,娶你做压寨夫人。”
“既然如此,就快就便吧,这石头胡同楼屋栉比,也许潜藏别处。”
灰袍矮老头色眼迷迷的望着她,嘻嘻笑道:“嘻嘻,病西施,我的宝贝,来到美人窝,怎能不渡鸳鸯桥,来来来,先让我们乐一阵子,然后再找姓王的,反正目下官军林立,武林高手环峙,他飞也飞不了!”
说话中,右手已经搭上病西施的香肩,连推带拉的向卧房走去。
病西施芳心大急,强将莲步止住,说道:“张大爷,别这样,我……”
“你怎么样?啊,我明白了,你是红透整座北京城的大牌名妓,要先交白银十两,再行床第间事,是不是?好好好,银子在这儿,你收下。”
立从怀中摸出一锭足有十一二两重的银子,递给病西施。
病西施拒不接受,惶声说道:“张大爷请别误会,快将银子收起,奴家今天不接客!”
“你身为妓女不接客?这倒是件奇事,为什么?”
“因为……因为奴家的身体不好,请大爷原谅。”
“不要紧,老夫快动作,三下两下就完,不会为难你的。”
“那也不行,奴家实在……支持不住!”
矮老头欲火烧身,如箭在弦,不发不快,见她推三拖四的,大为恼火,忽然脸色一变,喝道:“他妈的,一个臭婊子有什么了不起,今天你高兴得玩,不高兴也得玩,走!”
一把扣住病西施的玉腕,就向卧房拖。
王志刚实在忍无可忍,忽的推门而出,勃然大怒道:“姓张的,你这条色狼,简直欺人太甚,再不松手我就杀了你!”
西洞的矮老头一见王志刚,立刻放开病西施,上前说道:
“噢,王志刚,原来你当真藏在窑子里面,好极,你不想死就马上跟我走吧!”
“假如不呢?”
“血溅当场!”
“姓张的,我明白的告诉你,如不立刻滚蛋,还要在此胡闹,我可不客气!”
“怎么?你莫非还想替病西施出口气?”
“但愿我们别太伤和气!”
“好狂的雏儿,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护衣花护草,老子一掌毁了你!”
说干就干,毫不迟疑,左掌横击,右手孥扣,动作之快,令人惊心动魄。
王志刚一见无法善了,顿生拼命之心,当下不退反进,发掌相迎。
嘭!两掌一撞,震声如电,王志刚挟怒出手,力猛如山,尤其傅伯年的“风雷掌”乃是绝世之学,更兼矮老头心中轻敌,功力又差,竟在出手一击之下就把他震得五脏碎裂,口吐黑血而亡。
病西施一看闹出了人命,不禁看傻了,道:“王公子,你真的把人杀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见他侮辱你,就气愤不已,可能出手太重点,想不到却给姑娘惹来意外的麻烦……。”
“王公子,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们应该面对现实才对,赶快把他的死尸藏起来吧,万一被官军或者是他的朋友发现,可是大为麻烦之事。”
二人密商一阵,分头行事,王志刚将死者藏在卧房床下,病西施打扫地下血迹。
诸事完毕,二人分宾主坐在琴台之前,病西施感慨万千的说道:“晌午小睡片刻,刚刚沐浴完毕,本想更衣抚琴,不料公子误入寒居……”
王志刚万分歉疚的说道:“真对不起,王志刚非但扰了姑娘清兴,而且……”
“王公子,请别说下去,我要是嫌你,早就让那个姓张的把你带走了!”
“姑娘赐助之恩,小生毕生难忘,敢请惠示芳名,俾便深谈!”
“我的本名原叫许心远,病西施是翰林的大人们给我取的花名”。
王志刚一听“心远”二字,想起陶渊明的一首诗来,吟道:“筑芦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许姑娘,芳名‘心远’二字,实在太美了!”
微顿又道:“许姑娘,请恕小生冒昧直言,以姑娘的谈吐风姿,明明是满腹诗文的大家闺秀,又有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怎会沦落在烟花巷中,莫非另有隐衷不成?”
“唉,不瞒你说,王公子,家父本是前朝进士,官高三品,为官廉正,爱民如子,深得前朝惠帝的宠信。不幸,好景不长,惠帝驾崩,成祖继位后便大不如前,尤其家父为人耿介,不擅逢迎,最恨术士小人,因而得罪了不少鸡鸣狗盗之徒。成祖皇帝登基不久,他们便兴风作浪,恶意攻讦,无时或已,事情愈演愈烈,及至最后,贼子们居然演出朋比为奸、嫁祸陷害的丑剧,成祖不察,龙心大怒,立将家父问罪,充军边陲!”
“啊,这真是太不幸了,但不知令尊大人以后可有消息?”
“一直杳如黄鹤,音讯全无!”
“伯母她老人家的情形怎样?”
“家母被遣为奴,五年前便劳累忧愤而死!”
“哦,我不幸,姑娘比我更不幸!”
“最初,我本在侯门为奴,一年前才被一个狠心的老管家卖来此地为娼。”
“你为什么不逃走呢,这种地方哪是姑娘安身立命之所?”
病西施许心远摇摇头,含泪说道:“逃不了,老板娘监视太严,这一座妓院几乎可以说就是一座最美丽的监狱,如果我替他们赚进大把大把的银子,他们会把我当成太上皇,百依百顺,不然就会拳掌交加,连牛马都比不上。”
“许姑娘,我有办法,我救你出去!”
病西施露齿一笑,道:“你这人也真是的,连自己都顾不上,还想救人。”
王志刚闻言如梦初醒,情知自己仍在别人的追捕之下,朝不保夕,沉声说道:“真的,许姑娘,九龙袍一案乃是一大冤狱,可有什么奇策妙计助我一臂之力?”
病西施翠眉一颦,已有所决,从房内取出一个小锦包,又至楼下找来一套合身的男装,一并交给王志刚,柔声说道:“王公子,快将囚衣脱去换上男装,逃命去吧,久留可能不利,这锦包里面是我几年来积蓄下来的一些散碎银两,可带在身边使用,将来关山万里,吉凶未卜,望能节俭才好。”
王志刚本待谦拒,许心远又诚诚恳恳的说道:“王公子,请恕我托大,叫你一声弟弟,你孔然一身,又是逃犯死囚,没有银钱怎能走得脱,快拿去吧,要是再推三谦四,那就是嫌姐姐的银子太肮脏了!”
王志刚闻言感激涕零的说道:“大恩不敢言谢,王志刚若能不死,必当厚报!”
病西施许心远轻轻一叹,道:“志刚弟弟,姐姐幼失双亲,迭逢惨变,泪中含笑,强涂粉黛,周旋于浪蝶丛中,泪眼不干,因坐愁城,虽生实死,无一知已。幸得公子不嫌残花辱节,败柳污名,肯折节相与,知遇垂青,实乃奴家一大荣宠,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耳!”
脸色一整,忽又说道:“此刻情势紧急,你快进房去换衣服,我在此替你把风。”
王志刚想了想,颔首应诺,立即进入房中。
没多久,囚衣已去,换上便装,更加容光焕发,俊拔英挺。
二人相逢虽晚,但却一见投缘,一席长谈下来,爱苗已生,眼见分离在即,不由皆热泪盈眶,病西施许心远终于忍不住泪下如雨,宛如带雨梨花。
“心远姐姐,你……你怎么哭了?”
“志刚弟弟,我只是觉得人生短促,知音难遇,就在此赋别,各奔东西,重聚之期未卜,相逢无异画饼,怎不叫人望怀兴叹,怅然欲泣。”
想起往日伤心之事,已是泣不成声。王志刚沉声说道:
“心远姐姐,我们一起离开北京城,远走高飞好吗?”
“啊,不行,不行,我不能连累你!”
“许姐姐,快别这样说,我们生在一起,死在一道。”
“王弟弟,听我说,现在你必须马上逃命,将来我愿意跟你走!”
“可是,哪一个姓张的老头已死,闹出命案,你在这里实在太危险呀!”
“不要紧,姐姐自有保身之计,等一会把他拖到后花园里埋掉就是。”
“既然如此,还是让我来吧,姐姐乃是千金之体,怎可做此拖尸埋人之事。”也不管病西施许心远是否愿意,立将矮老头的尸体抱出,来到楼房后面的花园中。
许心远蹙眉一想,自知独力难行,只好依他,找来一把锄头,随后赶到后花园。
王志刚掘土挖坑,许心远在旁协助,夜幕甫降,墓穴已成,匆匆入土安葬。
“王公子,此时夜幕低垂,正宜脱身逃命,你……你快去吧!”
忽闻扑通一声,王志刚双膝跪倒下去,感激莫名的说道:
“许姐姐对我恩同再造,情深义重,小弟没齿难忘,志刚日后如能出人头地,定会救姐姐脱离火坑,天涯寻父,比翼江湖,请受志刚一拜,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病西施闻言大感,喜极而泣,觉得自己慧眼识英雄,终身托付有人,忙将志刚扶起,含泪说道:“志刚,别这样,你赶快走吧,珍重!再见!”
最后一个见字出口,已是泣不成声,难舍难分。
王志刚抹了一把泪,道一声:“再见!珍重!”终于万分难舍的转身而去。
奔出数丈,刚刚来至一合围大树下,突闻身后有异,赶忙回头一看。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不知何时,场中已飘落两个神秘黑衣人。
其中一人朗声说道:“病西施,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没有呀!雷大爷请别开玩笑。”
“嘿嘿,病西施,别打哈哈,别人爱你貌美,神魂颠倒,大爷我却不爱这个调调儿,你少上媚劲,雷大爷刚才明明听到有人和你说话,什么珍重呀,再见呀,竟敢支吾其词。”
病西施一听机密已败,情知隐瞒不利,笑脸说道:“那是一个陌生的年青人,已经有一会儿了。”
“是谁?可是叫王志刚?哪里去了?”
“是不是王志刚,奴家不清楚,他只说来京投亲不遇,盘川已罄,偶从园外经过,误把妓女院当成富人窝,向我乞讨一些川资后便走了。”
“朝哪一方向走的?”
病西施指着王志刚逸去的相反的方向,道:“是向那里去的!”
发话的黑衣人嘱咐同伴几句,道:“病西施,雷大爷马上去追,如果找不到这个投亲不遇的小子,可要小心你的脑袋!”
当即纵身一跃,窜出三四丈,身形再起,人影已杳。
另一人则留在原地,寸步不离,贼眼滴溜溜的四下扫视。
王志刚耳闻目见,深恐伊人受累,未敢远去,连忙隐身树后,静待事情的变化。
不一时,黑衣神秘人已归,脸色铁青的说道:“病西施,你居然敢在雷大爷的面前耍花枪,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病西施许心远强作镇静的道:“怎么?雷大爷,你没有追到?”
“雷大爷追出数里路,登高四望,连半个鬼也看不到。”
“大概是那个投亲不遇的人已经走远。”
“嘿嘿,病西施,你少来这一套,这左近数里之内,早已被御林军和武林各派封锁,正在大肆搜查,他逃不了的。”
“那么,雷大爷的意思是……”
“如果老夫的推想不错,投亲不遇的小子就是王志刚,而且仍然潜伏后花园!”
病西施和王志刚闻言俱皆一惊,姓雷的忽然惊“咦”一声,道:“咦,这儿怎么有一个新土堆,还有一把锄头,这……?”
另一人马上指着地上说道:“雷兄,这儿还有血迹呢,我们看看吧?”
“好!”
呼!话落招出,劈出一掌,病西施想阻止哪还能够,掌风过处,击下一个大洞,洞内死尸乍现,二人脸色齐变,异口同声的惊呼道:“这……这不是老张吗?”
姓雷的猛然一转身,疾上两步,已将病西施的玉腕抓在手中,喝道:“病西施,这是谁干的?”
“我……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再不说实话,雷大爷就要你的命!”
劈!手起掌落,脆生生的打了病西施一个耳光子,直打得许心远头晕目眩,耳鸣心悸,嘴角血线如注,脸上一片红肿。
许心远痛楚难当,王志刚心如刀绞,霍然电纵而出,声色俱厉的喝道:“姓雷的,松手,人是我杀的,一切有王志刚担着,别难为我许姐姐。”
“志刚弟弟,你怎么还没有走,快走吧,他们的武艺太高,你……。”
言犹未尽,姓雷的扣势加紧,嘿嘿阴笑道:“王志刚,你好大的出息,逃亡不过数小时,居然和窑子姑娘称姐称弟起来,我真为你们王家的列祖列宗感到脸红!”
王志刚脸上一热,姓雷的又寒脸说道:“王志刚,咱们打开窗子说亮话,你如肯随老夫同去西洞亡魂洞,一切好商量,否则,病西施固然必死无疑,你小子也活不成!”
“对不起,在下不去亡魂洞,你也休想伤害我许姐姐。”
“王志刚,希望你郑重考虑一下!”
“哼,在下心意已决,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真的不去?”
“废话!”
“小子休狂,老夫把你撕成两片!”
另一人闻言大怒,应声而击,劈面就是一掌。
王志刚见事到如今,不是敌死,便是己亡,杀人之心陡生,当下运足全力,扬掌硬撞上去。
掌招一击,惨吼立传,王志刚盛怒之下,用力太猛,那人飞栽落地,气绝身死。
直看得姓雷的目眦欲裂,气冲牛斗,咬牙切齿的说道:“王志刚,你好毒辣的手段,除非立刻俯首认罪,跟我走,不然老夫就先杀病西施,再要你魂归西天!”
“姓雷的,识相的就给我立刻滚,再不松手放人,他们两个就是你的榜样!”
“办不到!”
“那你就死吧?”
呼!呼!呼!王志刚眼见姓雷的腕上加力,病西施冷汗直涌,不禁怒极,挟以毕生功力,运攻三掌。“风雷掌”独步天下,王志刚又是全力施为,但闻雷声轰轰,掌风呼呼,势如波涛,快逾疾电,黑衣人没有想到该怎么办,掌劲已撞上身来,震得他血涌气翻,撒手连退两丈多。
这一来,虽然救下病西施,可是,很不幸,余威所及,许心远受了池鱼之殃,已口吐鲜血而倒。
王志刚一见大惊,将满腹的悲愤都发泄在姓雷的一个人身上,当下挺身疾追,招击如电,三招快攻又告连环出手。
不料,掌到人已杳,姓雷的发现王志刚技深若海,久战不利,早已飞身而出,接连三四个起落,已翻过院墙,消失不见。
王志刚追踪上墙,人踪全无了,她心急伊人安危,未敢穷追,急忙返回病西施倒地之处,见她口中血流不止,玉容苍白,心中一酸,戚戚言道:“许姐姐,你不要紧吧?我真该死,害了你啦!”
“王弟弟,别这样说,我不要紧,你是为了救我才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可是,没有杀了姓雷的,却使姐姐受伤,志刚怎么能够安心?”
“志刚弟弟,别难过了,快走吧,姓雷的绝不甘心就此罢手,也许很快就会率众而返。”
“不!我要带你一起走!”
“唉!我的好弟弟,我很高兴你这样说,更高兴你这样看得起我,可是,我是一个风尘娼女,清白已失,名节蒙污,实在不值得你如此眷顾。”
“许姐姐,别说这种话,你虽然清白已失,名节蒙污,却非姐姐自甘如此,你的灵魂洁如当空皓月,心性更是圣洁无比,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一定要带你走,一定要替你疗伤,一定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说到就做,毫不迟疑,立即将病西施许心远抱在怀中,扬长而去。
病西施见他情深爱重,芳心甚感,不忍再持异议,只好娇柔不胜的任由情郎摆布。
王志刚翻过院墙,立脚未稳,那一面黑影闪闪,已有数人落在墙内,赫然竟是东谷紫云谷的三谷主独眼游龙袁子健,和属下高手数人。
袁子健功力深厚,王志刚自知非其敌手,哪敢大意,赶忙脚底抹油,如电飞奔。
沿途,处处都有官军搜捕,武林高手更是往来穿梭,不绝如缕。
所幸,夜色已深,王志刚轻功又高,利用阴暗僻静之处狂奔半个多时辰,已越城而过,去到西直门外,落荒直向荒田野林中奔去。
也不知奔出多远,远处一林在望,面前芳草如茵,王志刚正喜可藉苍林隐身,好替伊人疗伤,突闻嗖嗖数声响,人影划空,袂声盈耳,身后已奔来一老者五大汉,将二人团团围住。
其中两人王志刚曾有一面之缘,正是早先拦截自己的东谷高手,其余四人却甚感陌生。
一个猴腮红脸的老者忽然一指王志刚,沉声说道:“王志刚,你虽有一技在身,学得三招两式,依然逃不脱本谷的掌握,识时务的就别再挣扎,免得皮肉受苦!”
说话中,六人齐步而进,蓄势欲发.包围圈逐渐缩小,情势危急万分。
王志刚自从被傅伯年救出刑场后,迭逢武林中人的拦截围攻,早知道这些江湖客用心不良,心知多言无益,徒费口舌,只能凭本事,定生死,当下二话不说,放下许心远,口中喊打,招已出手,照准猴腮老者的面门就是一掌。
猴腮老者想不到他会出手就干,仓促一还手,未尽全力,当场被撞退七八步,身形摇摇欲倒。
“好小子,你这是自找苦吃!”
应声冲出两个威猛大汉,从左右两面攻来。
王志刚怒喝一声:“滚开!”双掌一错,翻腕吐力,分朝左右两方推出两股刚猛劲气。
惨吼声起,人已倒地,两个威猛大汉掌招尚未递满,已魂儿飘飘,上了西天。
猴腮老者等四人见血心惊,杀机万丈,正待联手而上,病西施许心远忽见身后又有追兵赶到,姓雷的也在其中,抖手打出一把飞刀,疾向王志刚的后心射去,不禁惊极而呼道:“王公子,快躲,后面有刀子”
说话同时,顾不下自己重创之身,已不顾一切的爬起来冲过去,伸手欲抱王志刚。
她救人心切,动作飞快,王志刚还没有转过身来,已将意中人紧紧抱住。
王志刚是救下来了,许心远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就在她以身相卫的同时,飞刀已破空打到,正好击中她的后心,哀鸣了半声,人已绵绵的倒卧在鲜血之中。
这事王志刚看得清楚,气得他眼中直冒火,全身发抖,自语一声:“许姐姐,我要替你复仇!”
身形一弹,已冲出数丈,杀气腾腾的喝道:“这是谁干的?”
一个面有刀痕的人挺身而出,道:“是我,你要怎么样?”
“我要你死!”
单掌一翻一送,暗力如电涌出,那人来不及反手还击,已倒地身死。
余众睹状大怒,齐声一喝,从四面四方发掌攻来,快如电闪,猛若饿虎。
王志刚杀机满目的喝道:“你们来得好,王志刚今天把你们赶尽杀绝,依然抵不上我许姐的一条命!”
病西施的不幸,给了他无比的复仇力量,尤其连经数战,经验大增,猛攻数招,已有七八人倒地身死。
剩下姓雷的等四个人,已如惊弓之鸟,眼见王志刚杀机极重,出手辛辣,出招递式之间,又是那么得心应手,知他经验渐增,潜力已发挥出来,哪敢再逞强恋战,四人一瞥目间,心意已通,虚攻数招,拔腿就逃。
“贼子们,给我站住,你们今天一个也逃不了!”
一弹身,一扬掌,接踵狂追,决心要赶尽杀绝。
东谷的另外四人志在生擒王志刚,怎肯就此罢手,也随后追去。
西洞高手在前,后有东谷四人,王志刚夹在中间,情势相当紧张。
不一时,西洞高手已侧身入林,王志刚紧迫一阵,已至近前,呼地一掌,击中姓雷的后心要害,当场五脏碎裂,魂归离恨天。
事到如今,另三人已是忍无可忍,不拼命也不行,忽的一转身,改退为进。
东谷四人已适时追到,大步直冲上来。
王志刚扫全场一周,对东谷四人说道:“你们虽然一再出手相拦在下,无理取闹,但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王志刚上体天心,不愿斤斤计较,你们现在想走还来得及,如敢哼半个不字,我把你们都毁在这里!”
余音未落,冷笑声起,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突然神秘无比的飘泻入场。
此人来得太快,没有看清楚他是从哪里来的,用的是什么功夫,不由皆呆在当场。
当东谷西洞的人看清来人面貌,正是南山九疑山的三寨主毒儒何明时,更加心寒意冷,情知此人一身是毒,难躲难防,俱皆不由己的连退四五步,畏如死神恶煞。
毒儒何明蓝眼一闪,从场中诸人身上一扫而过,阴冷狂傲的说道:“诸位,你们如果不想五毒攻心而亡,就立刻给我抱头滚蛋!”
东谷的猴腮老头沉脸道:“假如老夫说办不到,阁下打算怎样?”
毒儒何明的冷笑一声,双掌齐扬,射出三点寒星。
站在猴腮老者身旁的三个威猛大汉,一见蓝星迎面打来,骇了一跳,想躲已经来不及,说时迟,那时快,蓝星击中要害,连一声惨吼都没有留下,便结伴上了鬼门关。
霎眼工夫,三具死尸已变成焦黑的颜色,毒性之烈,令人咋舌,王志刚乃至东谷西洞所有目睹之人,皆看得一呆,心头直冒寒气。
毒儒何明阴恻恻的冷笑道:“这就是何某的答复!”
东谷的猴腮老者恨声说道:“何明,你好毒的心肠,一出手就用上南山独门暗器‘追魂毒弹’,本谷不会轻饶你!”
“老匹夫,你别-嗦,我问你滚是不滚!”
猴腮老者欲语未语,远处有人应道:“不走怎么样?何明!”
话落人现,东谷紫云谷的三谷主独眼游龙袁子健应声纵落场中。
袁子健一眼瞥见己方横尸三人,脸色陡然一变,怒冲冲的说道:“何三寨主,这可是阁下的杰作?”
“不错!”
“何仇?何恨?”
“谈不上!”
“那阁下何故下此毒手?”
“为了王志刚,更为了九龙袍!”
“老夫要你血债血偿,东谷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毒儒何明知道遇上对头,自知凭功力很难讨好取胜,当下把心一横,斩草除根之心陡生,袁子健话声尚未落地,他已抖手打出三颗“追魂毒弹”。
“追魂毒弹”太厉害,袁子健吓了一大跳,赶忙拔剑在手,一阵扫劈。
此人功力深厚,动作又快,虽然未被毒弹所伤,却也吓出一身冷汗。
局面已经闹僵,毒儒何明欲罢不能,乍然一扬掌,猛攻过去。
袁子健本来志在王志刚,但事已至此却由不得他,立即和毒儒何明大打出手。
王志刚衡情度势,良机失之不再,暗喊一声:“走!”掉头疾奔。
苍林茂密,枝叶如网,接连几个纵跃,已窜出二十多丈。
工夫不大,他已走出苍林,来到病西施许心远倒地之处。
绿草地上,东谷西洞尸体依然倒在原处,正有一群野狼争相吞食。
可是,病西施许心远却芳踪杳杳,早已不知去向。
只有从她背上流出的那一滩鲜血,依旧怵目心惊。
难道许姐姐已经香消玉殒,被野狼吞食?可是,搜遍全场,为什么没有半衣半骨?
莫非她命不该绝,仍然健在人间?
然而,一个负身重创的弱女子能够走得了吗?
这是一连串不可思议的谜,王志刚百思莫解。
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两行热泪早已挂下腮来。
病西施许心远对他情深爱重,虽仅匆匆一晤,却无异十年故交,尽管她是一个风尘妓女,但她的风姿、谈吐、心性、学问,却是那么超凡脱俗,圣洁可爱。
尤其,她并不是一个自甘堕落的人,她有显赫的身世,高洁的灵魂,只因奸贼弄权,才沦为娼妓,他对她寄予无比的同情,她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板上,甚至可以说他已深深地爱上了她。
“迎春楼”中仗义赠银,后花园内冒死相护,最后为了救自己,被飞刀所伤,这一切历历如绘,若在眼前,不幸,曾几何时,竟告一别永诀,人鬼相隔,怎不叫人心碎肠断,为之痛哭失声!
他呆呆地立在病西施所留下的血迹前,泪已干,声已哑,心乱如麻,良久,良久,才喃喃自语道:“许姐姐,你如果真的不幸身死,总有一天我会杀上西洞,为你报仇。不过,我的好姐姐,我是多么渴望你能安然无恙,让我们早日相逢,比翼江湖,共叙离愁别苦!”
自语毕,怀着满腹的惆怅,悻然而去。
现在,他最迫切的事情是找到傅伯年,问明一切。但铁掌神笔自和典狱长赵一夫交手后,便杳无消息,根本无从找起,同时他监禁十五年路径不熟,只好信步江湖到处乱找。
行行复行行,不知不觉间,他已进入城西山区,远处一庙在望,夜色已经很深。
王志刚疲于奔命,久久找不到傅伯年,心力交瘁已极,亟待休歇一下,暗想:“傅老前辈去向不明,乱找不是办法,何不先在庙内借宿一宵,明日再作定夺。”
心念三转而决,随即飞身进入庙门。
进得庙门,始知这是一座香火早断、僧侣绝迹的破庙,顾盼之间,信步走进唯一完整未倒的大雄宝殿内。
刚刚立稳身形,庙门外忽然歪歪斜斜的冲进一个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老者来,踉踉跄跄的前冲十余丈,尚未进入大雄宝殿,便叭哒栽倒下去。
王志刚看得一呆,恻隐之心陡生,连忙上前把老者扶起坐好。
老者话未说,眼未睁,端坐原地,闭目行起功来。
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老者才睁眼起身。
“咦,志刚,是你,你来得太好了!”
“老前辈,你老人家是谁?我不认得你呀。”
“老朽就是铁掌神笔傅伯年,你难道听不出来?”
“声音倒是很熟,可是你老人家的脸……”
“那是因为老朽做刽子手时,不得不戴上人皮面具,免得被人识破,这才是我的真面目,此非谈话之所,我们到里面去。”
说着,伸手一拉王志刚,二人走进大雄宝殿。
“傅老前辈,你老人家是怎么受伤的?”
“在北京城的屋面,老朽和典狱长打起架来,公子乘机脱身后不久,赵一夫也逃之夭天,随后追去,老朽怕你势孤吃亏,更怕落入官军与武林各派手中,哪敢袖手高飞。万万想不到,在城内苦寻好几个时辰,始终一无所获,失望之余,这才连夜离开北京城。不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来至距此不远的一个小镇外面时,竟和东谷、西洞、南山、以及其他参予捕捉公子的各派高手狭路相逢,彼此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
“老前辈,你老人家和他们有仇?”
“没有,说来说去是为了你和九龙袍。”
王志刚一怔,道:“老前辈是否可以说详细一点?”
“老朽和典狱长一战之后,身份已露,消息不径而走,传到武林各派耳中,他们不但认为公子是被我藏往别处,而且一口咬定老朽知道令尊和九龙袍的下落,要从我的身上抓人夺宝,先是动口,后又动手,终于演出一场惨烈战斗!”
“结果怎样?”
“对方人多势众,又是成名高手,老朽吃了大亏,虽也连毙群贼数人,带伤突围至此,但却被西洞亡魂洞的大洞主‘一掌震中原’林永泰的掌力击中要害,伤及心脉,五脏已碎,目下全凭一口残余真力所支持,恐怕很难再活三个时辰。”
王志刚闻言一呆,见他脸色灰白,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心情不禁一沉,道:“师父,这全是志刚连累你老人家……”
铁掌神笔打断他的话,愕然言道:“王公子,你叫我……师父?”
“是的,十五年来承你老人家不弃栽培,课以文事武功,恩同再造,德高如山,志刚身系囹圄,虽未尊礼拜师,但我们早有师徒之实……”
“的确,我们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不过,无论如何,我们的缘份只能到此为止,老朽绝对不能正式收你为徒。”
“为什么?”
“第一:传你文事武功的人,并非老朽一人,老夫不便擅作主张。”
“傅老前辈,传晚辈武功文事的人还有谁?”
“五音追魂罗宏达、棋中圣林哲,以及老朽,共是三人。”
“啊!我想起来了,难怪有时候你们的声音会突然改变,原来如此。”
“第二:公子家学渊源,才高八斗,又是天赋异秉的一代神童,将来必定另有奇遇,老朽怎敢逆天行事,糟蹋浑金璞玉之材。”
“还有别的原因吗?”
“第三:令尊前武状元赛诸葛王大侠,对我们三人有救命之恩,帮助你的目的,只是聊表寸心,略报宏恩于万一而已,更不敢居功自重,误恩公后裔。”
王志刚听他话中有话,连忙追问昔日之事的前因后果。
“五音追魂罗宏达、棋中圣林哲、老夫铁掌神笔、以及画中仙陈大元,我们这四个人合称‘武林四贤’,各以琴、棋、书、画与内外功夫闻名武林。二十年前,偶因细故,和当时武林中最历害的一个老魔头发生冲突,亲率属下高手数人,将四贤围困在一个死谷中,决心一网打尽。老魔头玄功入化,其锋锐不可挡,交手不到十合,画中仙陈大元便首先丧命身死,我们三个人也同样险象环生,所幸令尊突然从天而降,仗义歼魔,将老魔和属下群小悉毙当场,三贤之危遂解。”
“哪想到侠士多难,仁人命艰,此后数年恩公竟迭逢祸变,终至落得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悲惨结局,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王志刚悲声一叹,泪已盈眶,道:“老前辈,家父也是武林中人?”
“令尊非但是武林中人,同时一直被武林同道誉为天下第一高手。”
“家父属于哪一派?”
“是天下第一堡的堡主。”
“既是武林中人,为何要投身皇朝,高中武状元,担任京卫指挥使重职?”
“这要从九龙袍说起。”
“九龙袍究竟有何珍奇之处?”
“九龙袍非但刀剑不入,同时龙鳞之下记载着各种绝技神功,一向被武林中人视作是一部旷世奇书,谁能学得袍上武学,便可独霸天下,号令武林,所以皇上珍逾性命,以之防身,武林各派也莫不梦寐以求。”
“九龙袍原是朝中之物?”
“不!九龙袍存在武林相传已有数百年,数出数没,杀劫绵绵,近百年来则未再出尘,哪知,后来令尊福缘际会,竟巧得九龙袍。”
“这是一大件大喜事!”
“错了,这是一大悲剧,怀璧招灾,自古皆然,祸变全由此而起。”
王志刚一楞,正待追问究竟,铁掌神笔傅伯年适时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令尊得到九龙袍不久,尚未将经文参悟透澈,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竟突然被人盗走。”
“是谁偷的?至后又怎会落在成祖皇帝的手里?”
“原凶是谁,到现在为止,老朽还弄不清楚,只知事隔三月,九龙袍辗转被一个江洋巨寇所得,而此寇又因犯下劫狱杀罪,被官军拿住,送来北京,从他的身上搜出九龙袍,献给皇上,成祖得知刀剑不入,试而无谬后,便据为已有,视为无上防身之宝,遂将巨寇处斩,此案暂了。”
“后来呢?”
“九龙袍既然应属天下第一堡所有,令尊当然不甘就此罢手,但又不敢和皇上公开争夺,熟思之下,才决定上京赶考,力战群英,高中武状元,欲伺机取回九龙袍。至后终于因功积升,荣任京卫指挥使,负责宫廷禁卫,专司看守皇上宝藏的重职大任,想得九龙袍,简直易如反掌。”
“难道九龙袍真的是被家父带走?”
“皇上、满朝文武、乃至武林各派的人都一口咬定是令尊监守自盗,但老朽却深信绝非王大人所为,因为令尊有一次曾对傅某亲口说过,皇恩浩荡,不忍心存二意,决心退出武林,事君课子,终老其任。”
“那九龙袍是怎样遗失的?家父又怎会弃职而去?”
“九龙袍可能是被别人盗走的,令尊发觉后随后追赶离京。”
“盗宝的人是谁呀!”
“不知道。”
“家父的下落行踪如何?”
“一去未返,音讯全无。”
“家母和家父同时失踪?”
“不,令尊离京后,皇上发现九龙袍被盗,认定必系王大人所为,立将你们母子打入监牢,限令王大侠三日投案伏罪,否则,就要把你们母子问斩,令堂白牡丹陶淑芳女侠,不忍公子含冤而终,当天晚上便抱着你越狱而逃。”
“岂料,皇狱戒备森严,陶女侠尚未出墙,便被狱卒团团围住,汝母且战且退,冲出狱外,将公子藏人一个五道庙中,准备全力施展,将狱卒击退后,再携公子逃生,岂知事与愿违,令堂虽将狱卒击溃,公子却被适时驰援的御林军所掳,汝母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含泪而去,待机再来救你。”
“可是,她老人家并没有来呀?”
“是的,从那之后,陶女侠仅仅和老朽匆匆一唔,便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消息。”
王志刚听至此,一缕不祥之念袭上心来,道:“莫非他们两位老人家发生意外?”
“嗯,一定有非常的原因,但愿不会太严重!”
“这一来岂不是弄假成真,家父母的罪名更重了!”
“可不是吗,事情一变再变,罪已铁定,百口莫辩。要不是皇上太爱九龙袍,一直希望王大侠携袍投案,故而一再拖延,早在十五年前,公子就已命丧黄泉。”
王志刚如在梦中,心情沉重已极,铁掌神笔傅伯年又声沉语重的说道:“王公子,老朽伤势沉重,西归在即,这中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话要说,你不可过分伤痛,快盘膝坐到老朽面前来,马上开始输功。”
王志刚根本不懂什么叫“输功”,只知尊老敬长,依命坐在傅伯年的面前。
刚坐好,傅伯年的一双滚热的手掌已紧贴在自己头顶“天灵”穴上。
俄顷,便有一股热流,源源不绝的导入自己体内。
“王公子,紧闭双目,力排杂念,澄清灵台,二心向虚,以你本身的内力相导引,穿气海,走紫府,上达十二重楼,直至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而终,千万不能分心散意,否则就会走火入魔,终身残废。”
王志刚似懂非懂,赶忙遵命行事。
热流越来越猛,宛如万马奔腾,更似长河倒泻,冲激得王志刚头晕脑胀。
头上更是热气腾腾,豆大的热汗滚滚而下。
没多久,衣裳全被热汗所浸。
人也晕晕沉沉的进入半昏迷状态。
再看傅伯年,简直不忍卒睹,脸色惨白,鼻息吁吁,冷汗直往下淌,古铜色的皮肤已经开始枯萎,一根根的白发脱落在地……
时间,在极端沉闷的气氛中过去一顿饭的工夫。
终于,热流由急而缓,变刚为柔,最后化作一缕绵柔之气,纳人丹田,收归已有。
王志刚睁眼一看,陡见傅伯年形容枯槁,不禁大吃一惊,道:“老前辈,你老人家怎么了?”
“王公子,老实告诉你,老朽已将五十年性命交修得来的功力,全部移植在你的体内,从现在起,公子已是身怀深厚武功的人,一般捕快衙役,江湖高手,再也奈何不了你了!”
忽见王志刚呜呜咽咽的泣道:“晚辈平添五十年的功力,固然大有用处,可是,你老人家却变成这个样子,志刚怎能不难过。老前辈,我不要这五十年的功力,我要你老人家安健如常,快把这五十年的功力拿走吧,我不要,我一定不要。”
铁掌神笔傅伯年慰然一笑,道:“傻孩子,内力已经深入公子体内,怎么能够出得回来,况且老朽伤重垂危,必死无疑,留着功力毫无用处。只要公子日后如有奇遇,功力大成,能找到西洞大洞主一掌震中原林永泰替我复仇,老朽就心满意足了!”
王志刚只顾哭泣,一点主意也没有。
“王公子,老朽和五音追魂罗宏达罗大侠、棋中圣林哲林大侠,早年有约在先,一面由其中的一人传你文事武功,一面由另外两人探讨公子双亲的下落行踪,以及盗取九龙袍的原凶主犯之人的行藏。老朽浪迹江湖数年,头绪全无,为了便于传功行事,混迹官府中,当上刽子手,目下正由罗、林二人负责踩探,你离此之后,可去找他们,或许已有眉目。”
“他们两位老前辈现在何处?”
“棋中圣林哲筑庐山东蒙山深处,五音追魂罗宏达则如萍絮,四海为家并无一定居处,很难寻找。公子如在‘棋人居’找不到林大侠,事情就难办了,只好漫步江湖,慢慢的碰机会。”
“晚辈一定会去蒙山‘棋人居’试一试。”
铁掌神笔傅伯年将“棋人居”的详细位置告诉他,正容说道:“志刚,老朽言尽于此,你现在就动身吧,未尽之事罗、林二人会代公子料理。”
王志刚眼圈一红,道:“你老人家要晚辈独自离开?”
铁掌神笔傅伯年面容一整,郑重其事的说道:“王公子,你假如把老朽当尊长看待,就别再说什么,立刻离开这里。如果我的猜想没错,东谷、西洞、南山等各派高手,在未亲眼看到老朽溅血丧命前,绝不会死心罢手,说不定接踵追来此地。万一一步走迟,横遭意外,老朽等三人十五年的心血白费倒在其次,令尊王大侠的血仇无人洗雪,却令我死难瞑目。”
傅伯年说得悲壮,王志刚感动得泪下如雨的说道:“晚辈遵命!”
忽的扑倒在地,哽声说道:“老前辈在上,请爱志刚三跪叩别”
三叩三拜毕,这才含着满眶的热泪,向大雄宝殿外走去。
“志刚,沿途之上,不管别人对你怎样,你都别理会。如果在你出门之后,发现有人闯进破庙,甚至要出手加害老夫,也绝对不可以转身回头,应该日夜紧赶,直奔‘棋人居’,待找到罗、林二人,查明一切以后,就应集中全力,追宝缉凶,寻找你双亲的下落。”
傅伯年这儿话甫落地,王志刚应诺一声,已迈步离开大雄宝殿。
走出大殿不远,忽闻破庙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王志刚呆了一呆,忙不迭的隐身暗中。
适在此时,庙门外一阵风似的飞进两个人。
来人一个是东谷的三谷主独眼游龙袁子健。
另一个赫然是皇家监狱的典狱长赵一夫。
这两个人怎会勾搭在一起,王志刚实在百思不解,心说:“难道…?”
一念未了,二人已踏进大雄宝殿。
铁掌神笔傅伯年一见这两个身份截然不同的人联袂而来,同样吃惊不小,急忙挺身站起,正欲一问究竟,独眼游龙袁子健已抢先说道:“傅兄,你不会否认王志刚约在此和你相会吧!”
“老夫没有否认的必要!”
“人呢?”
“走了!”
“没有这么快吧?”
“他此刻已在百里外!”
“老夫信不过,本谷的眼线报告,一刻之前王志刚尚在庙内未去。”
“不信就算了,老夫无意强迫阁下接受我的意见!”
“嘿嘿,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袁兄打算怎样?”
“希望阁下痛快的把人交出来,并且说出赛诸葛王明道和九龙袍的下落。”
“不可能!”
“傅兄,敝谷和阁下一向和平相处,希望别为这件事伤了感情。”
“怎么样?”
“假如傅兄坚持己见,不肯据实相告,可别怪袁某手段太毒辣!”
辣字出口,脸色已变,双臂猛一扬,和典狱长同时逼近三步,准备出手。
铁掌神笔傅伯年望着赵一夫身上的朝服玉带,冷声说道:“阁下莫非易容欺君,也是紫云谷的人?”
典狱长嘿嘿阴笑一声,伸手摸下一张制作极为精巧的人皮面具来,怒声喝道:“欺君是伯年兄乱戴帽子,老夫原是紫云谷的人,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铁掌神笔傅伯年定目一看,道:“噢,阁下原来是东谷的总护法催命书生谷泰,这就难怪阁下会剑术通玄,毁掉不少夜犯监狱的武林豪客,但不知谷兄混迹皇朝,当上典狱长的目的何在?”
“好说,为了监视王志刚父子的行动,追索九龙袍。”
“可惜王公子已去远,你的心血势将全部付之东流!”
催命书生谷泰面容一变,杀机陡现,怒不可遏的喝道:“傅伯年,你别打哈哈,王志刚绝对逃不出三里以外,阁下如果不肯说出他的藏身之处,谷某今天就要你的命!”
傅伯年功力已失,根本不堪一击,但他成名已久,却不甘示弱,立即怒声道:“阁下不妨试一试,老夫敬陪!”
“试就试,看掌!”
喝声未落,掌招已出,去势如电,汹涌若涛。
铁掌神笔傅伯年五十年的功力,早已传给王志刚,哪能招架得住,呼然巨震声中,当场口吐鲜血而倒,已是奄奄一息。
王志刚见状悲愤欲绝,只为是遵照老人的话而未现身寻仇?正欲挺身而出,和他们两个拼个死去活来,委决不下时,独眼游龙袁子健已发话道:“谷总护法,你看出来没有,这老家伙的功力已经丧失。”
“嗯,大概是在前面小镇上和林永泰等人恶战负创所致。”
“可是,以你我在江湖上的身份,出手对付一个功力全失的人,一旦传扬开去,难免会遭人非议,这……”
催命书生谷泰贼眼一翻,阴沉沉的说道:“三谷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毁掉就不怕消息外泄!”
独眼游龙袁子健,咬牙说道:“对!”
王志刚闻言心惊,正待现身,哪知,刚刚迈出半步,二人一齐动手,傅伯年已被震得肢离体碎,血肉模糊而亡。
嗖!嗖!两声,二人动作好快,傅伯年一死,隐忧已除,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志刚心痛如割,思潮如涌,矛盾已极,既不愿纵虎归山,让他们从容脱身,更不忍拂逆傅伯年的遗命,轻举妄动,万一弄巧成拙,还有何颜再见铁掌神笔于九泉之下?
左思右想,莫知所措,最后恨声一叹,暗道:“罢了,君子复仇,十年不晚,这笔帐我给他们记下来,赶快安葬傅老前辈,前去‘棋人居’要紧。”
心转意决,当即侧身入殿。
一见眼前惨景,不由悲从中来,哭叫一声:“老前辈,你老人家死得好惨啊!”扑倒在傅伯年的遗体上,痛哭起来。
许久,许久,才将悲愤化作力量,强自打起精神,择地安葬,竖碑留志。
然后,跪倒在墓前,默默哀悼,道:“傅老前辈,你老人家请安息吧,此仇此恨,晚辈定会替你报复,只要志刚有一口气在,催命书生谷泰、独眼游龙袁子健、一掌震中原林永泰这一干人,就休想逍遥法外。现在,傅老前辈,我走了,要去山东找罗老英雄。”
擦干眼泪,随即启程上道,悻然而去。
晓行夜宿,不在话下,这日傍晚已至山东蒙山。
根据铁掌神笔的的指示,很顺利的找到“棋人居”。
“棋人居”,是三间很别致的石屋,翠竹为篱,依山面水,清幽之极。
可是,这种神仙居处,却是柴门大开,室内无灯,一阵阵的血腥气冲鼻欲呕。
王志刚大吃一惊,大步而人,定目一看之下,又身不由己地倒退出来。
只见,月光斜照,室内半明半暗,正中央摆着一张小桌,桌上留着半局残棋。
小桌上的松油灯已熄,桌旁两只矮竹凳,上面空空的并无半个人落座在此。
却见左右竹凳五尺之外,赫然倒着一个道装老人,一动也不动。
右面竹凳附近,也倒着一个素衣老者,同样僵挺挺的动静全无。
王志刚人内细一审视,发觉二人尸体已寒原来早已一命呜呼。
然而,他仔细的检查一遍,却没有任何明显的致命伤痕。
搜遍全室,亦无丝毫足可以证明凶手来龙去脉的痕迹。
死者是谁?
凶手是谁?
难道素衣老者就是自己要找的棋中圣林哲?
那么,另外一个道装的老道人又是谁呢?
凶徒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是一个谜,一个充满血腥、恐怖的谜,王志刚初出茅庐,自然想它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