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斜阳下,一群归鸦掠过那片深壑,复又振翅高飞,越过坐落在山腰的那座城堡,投入山上的树林中。

那座城堡,背山而筑,前临无底深壑,单单是这等形势,已经教人泛起了凶险可怕之感:一个枯瘦的白发老人,从一片疏林的小径走出来,他脚步蹒跚,背已佝偻,龙钟老态。

这老人已看见一个人倚石而立,但他却视若无睹的走过去。他走了十多步,突然停下来。

他缓缓掉转身躯,向那石边的人影望去,苍茫暮色之中,但见那人是个英俊挺拔的少年人,身上的衣着朴素大方,甚为适体,一望而知必是出身于世家门第。但他背上插着一把钢刀,却使人有不伦不类之感。

老人打量了一阵,痰咳一声,道:“少爷你今几岁?”

那少年这时才转眼望向老人,随即躬身施了一礼,道:“有劳老丈下问,晚生今年一十七岁了。”

老人点点头,道:“小老儿也觉得你只有十六七岁,果然没有错,你贵姓呀?”

少年道:“小姓杜,名希,字希言。不敢请教老丈尊姓?”

老人道:“小老儿姓赵,便是那边的赵家村人氏。”

他停歇卫下,才又问道:“杜少爷到这荒山野领之中,不知有何贵干?”

杜希言道:“老丈但须直呼贱名,晚生落魄江湖,此身如飞絮飘萍,茫茫天壤,难见一枝之栖,岂敢当少爷之称?”

赵老人膛目而视,似是听不懂他文绉绉的解释,但他也不追向,只道:“少爷你是江湖上的好汉么?”

社希言摇头道:“晚生不是。”

赵老人道:“那么你何事到此?”

杜希言摇摇头,露出一种沉郁的神色。

赵老人转身欲行,但终又回头,道:“杜少爷,你可知那边山腰的古堡是什么地方么?”

杜希言点点头道:“晚生晓得,那便是天下武林无有不知的“鬼堡”了。

赵老人道:“它原来的名称是天罡堡,少爷知道不知道?”

社希言道:“这个晚生倒不知道了。”

赵老人讶道:“你既是不知,怎会来到此地?”

杜希言眉宇间又流露出沉郁之色,赵老人走上去,道:“那么你竞是打算到那鬼堡去了?”

杜希言点点头。

赵老人又道:“你年纪轻轻,什么事情不好干,却要跑到那鬼堡去?小老儿可不是第一次见到前去鬼堡之人,但你却是最年轻的一个!”

杜希言道:“那些前往鬼堡之人,结果如何,老丈一定知道吧?”

赵老人道:“他们到底碰见什么事情,小老儿无从得知,但这些人有去无回,却是千真万确的,再不会假。”

杜希言道:“晚生也听说这鬼堡乃是世间罕有的凶地,从来无人人堡而生还!照老丈这样说法,这个传说竟是一点也不去。唉!这些人都太贪心了,才会送掉性命。”

杜希言道:“俗语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也不算得是奇怪之事,老丈你是本地人,难道这几十年问,也没有进人过那鬼堡一次么?”

他提到入堡之事,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那古堡望去。虽然相隔着一片深壑,距离甚远,但目力仍然可以。

但见那古堡,矗立在山腰,透出一种萧条荒凉的景况。

尤其是夕阳余辉,已渐见暗淡,四山之间万木萧萧,更衬托出这座古堡的阴森冷落……

赵老人摇摇头道:“没有,小老儿一辈子打柴卖薪度日,哪有胆子到那鬼堡去?”

杜希言道:“这个地方远远望去,真是使人害怕。”

赵老人道:“但五十年前的天是堡,却不是这等样子,那时候我还年轻,时时在这儿望见堡中灯光辉煌,又隐隐飘风送美妙的乐声,那真是像神仙住的地方一般。唉!想不到后来变成了人人害怕的鬼堡。”

杜希言露出好奇之色,问道:“五十年前这堡中住着些什么人物?”

赵老人道:“小老儿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他们都是在外很有势力的人,有时还见到很漂亮的轿子进出,轿子里的人看不见,但轿子周围的丫环婢仆,都穿红着绿,好看极了……”

他话声一顿,目光转到杜希言面上,看了他一眼,才又道:“杜少爷,你年纪轻轻,相貌堂堂,何必打这种发财主意?小老儿亲眼见到那些一去不回的人,个个身强力壮,走路之时,一跳就出去老远,想必都是练过功夫的人,但没有一个进去之后还能回来的。”

杜希言叹口气,欲言又止,显然他前往鬼堡之举,实是有着难言的隐衷。因此,对这位好心老人的劝告,既不能听从,也本不假。”能解释。

赵老人道:“小老儿虽是山野之人,见识不多。但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多少也有一点经验,以前我见到天罡堡的人出入之时都佩带刀剑,还有后来探堡的人,也都带有兵器。他们其中有不少是把刀插在背上,但看起来很顺眼,一望就知道他们随时都能很快地拔也刀来,但少爷你跟人家却不一样,看起很别扭,很不对劲,所以我猜你就算练过功夫,恐怕也不怎么样。”

杜希言道:“老丈说得不错,晚生以前一向读书作文,这两年才碰摸刀剑,自然谈不上什么功夫了。”

赵进入忽然抬头看看天色,道:“天快黑时,小老儿送你一程,免得又迷路了。”

杜希言道:“老丈久居此地,想必深知前往那鬼堡的道路,只是不知可否指点晚生?”

杜老人─怔,随即叹口气,道:“那有什么不可以,但现下你才赶去,到了鬼堡大门之时,天都黑了,你入堡又有何用处?就算平安无事,但─片黑暗中,如何找到金银珠宝?”

杜希言道:“这个不劳老丈挂怀,晚生在堡中等上一夜,天亮后自然能看到四周景物。”

赵老人道:“假如是这样,你何不等到明天早晨?”

但他不等对方开口,便又说道:“对了,这五十年来,入堡之人,总是等到晚上,怪不得你不肯等到白天了。”

他当下告诉他如何能很快绕过这片深壑,如何找到石阶开始处的岩洞,此后但须循阶直上,便可以抵达向着正东的大门。

杜希言深深致过谢,转身行去。

赵老人忽然道:“杜少爷,等一等!”

杜希言回头道:“老丈有何吩咐?”

赵老人道:“小老人已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倒也不怕堡里的冤魂恶鬼把我怎样,所以我不妨告诉你,但凡是被我碰见之人,

据我暗中观测所知,他们都过不了那道九龙桥,就送了性命。”

杜希言大感惊奇,回身走到老人面前,拱手道:“老丈是如何得知的?”

赵老人道:“小老人虽然不敢前往鬼堡,但站在这儿远看却是敢的。

杜希言直着眼睛去瞧那古堡,口中问道:“那道九龙桥在什么地方?”

赵老人道:“我的眼力已大不济事,现在已看不见了!但你年纪轻,或者还可以看见,就在第三座屋脊的底下,靠近堡墙,有一座拱形的桥。那道石桥的两边栏杆和柱身子,雕凿着九条龙,所以称为九龙桥。”

杜希言心中生疑,想道:“他既从未入过此堡,如何得知那九龙桥的名称?就算知道,又怎知栏柱上有九条龙?”

他定睛向这老人望去,但见他实在很苍老,相貌平凡而善良,怎样看都是山间的善良老人。

当下问道:“老丈怎知那鬼堡内有一道九龙桥?”

赵老人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只要在白天来这儿瞧着,一定看见那道很长的,高过堡墙的拱形石桥,而最使人注意的,却是那道石桥两头有佩刀的壮汉站着,好象是看守这道桥,不让人通过。”

杜希言道:“既然有一条桥,自然会有人通过的,对不对?”

赵老人忽然伸手模摸头上的白发,接着摸到颈子,说道:“当然有人通过,我只看见那一次,这个脑袋就差点搬了家。”

杜希言这才明白他举手模颈的原因,只因斩首自然是砍颈,绝对不会砍在别的部位。

赵老人道:“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杜希言摇摇头道:“晚生如何猜得出呢?”

赵老人道:“不错,你一定猜不出!我当时见到一个女人,远远望去,面貌看不清楚,但身材似是很苗条,身上的衣服被风吹起,好象一朵彩云一般,我当时想,听说天上有很多仙女,大概就是这种样子。”

杜希言神往地叼一声,“那真是美丽动人的景象,可惜现在那儿已变成人人害怕的鬼堡了。”

赵老人摇头道:“当时我也觉得太好看了,所以站定脚步,痴痴地望去。谁知突然间又有一个女子走到桥上,这个女子身上的衣服没有那么漂亮,也不飘飞起来,一定是比较粗厚的布料。她一直走到那个仙女般的女人身边,突然跑了下去。”

老人停歇一下,杜希言感觉到这个彩虹般的故事,一定有了急剧的变化,心中十分急于知道下文。

但老人轻轻喘息之声,使他记起了对方已是八十余岁的老人,自然中气不足,讲了许多话之后,必须略作休息才行。

所以只好忍住心中的渴切和好奇,等候他再度开口。

赵老人隔了一会,才道:“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仙女般的女人,忽然伸手抓住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的头发,便把她提起来,一下子丢出栏杆外面。我只听到一声尖锐惨厉的叫声,便再也看不见那个女于的身影了。只有那个彩衣飘飞的女子,还站在桥上,远远望去,仍然那么美丽好看,可是我却觉得恶心作呕,这么美丽的身影,却是个杀人的魔鬼,唉……”

他深深叹息一声,显然是几十年前之前,但在他心中仍然十分深刻,这刻提起,那些景象顿时重现在心中。

杜希言听得毛发耸立,隐隐也感到恶心作呕之感,不过他还须证实一件事,当下说道:“老丈,那道九龙桥下面,没有水么?

赵老人道:“何止没有水?事实上是一道几十丈深的裂缝,底下全是石头、荆棘和乱草,便是铁铸之人,摔下去也得粉碎。”

杜希言至此当真想呕吐出来,他脑海中幻想出一个妾婢装束的美丽女郎跪在桥上。

然后,她忽然腾空而起,飞出桥栏外,手舞足挣,带着一声惨叫,宜坠向数十丈的沟底……

幸而那已是几十年前的事,这个念头使他稍为好过了一点。谁知赵老人冷不防又说出了一些使他烦闷作恶的事情。他道:“近几十年来,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死去,虽然在黑夜中,但那一声惨叫,却使我记起了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因此我才敢断定他们的死法。唉!

那道九龙桥下真不知有多少白骨,多少冤魂……

两人都沉默不言,那座巍峨的古堡,在暮色中,渐渐朦胧。

杜希言突然道:“老丈,你说过那件惨案,差点儿使您也受害了,那是怎么回事?”

赵老人道:“对了,我差点忘记说出这一点。就在我眼见那女孩子被丢落桥下的那天晚上,突然来了一个大汉,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刀,面─亡蒙着黑布,他把我从被窝里拖起来,奇怪的是我那老伴居然没醒,邻房的孩子们也没有吵醒。”

杜希言道:“该于们睡熟之后,确实不易吵醒。”

赵老人摇头道:“不,后来我们说话的声音很大,还喝了不少自酿的松子酒,可是第二天没有一个人晓得这回事。”

他从身上取出一个有皮套的薄薄酒壶,递给杜希言,说道;“这就是我自酿的陈年好酒,虽然性子很烈,但人口倒也香醇!当年我全靠这种松子酒,捡回一命,你喝一口看,就知小老儿没骗你。”

杜希言道:“多谢老丈盛意,但晚生向来不喝酒。”

赵老人诚恳地道:“今晚和平日不同,你不妨喝一口,定能使你胆气大壮。”

杜希言见他表情声音都十分真挚热诚,只好拔开壶塞。霎时间一股酒香四散弥漫,那香气十分清爽,不似普通的酒气。

赵老人作个手势,催他尝一尝。他却不过,喝了一口洒既不呛咙,也没有灼炽之感。

然而吞下之时,却化作一股热流,直达腹内,香气四溢,果然了。”

赵老人道:“那么你到舍下走一趟,我找个葫芦装满了酒给你带着。

杜希言抬头望望天色,道:“晚生须得赶到堡中看看,时间无多,老丈的盛情心领就是了。”

此时天色已黑,山间景物已看不见,四下的地势,全靠那一轮皓月的光辉,才辨认得出来。

赵老人陪他走去,口中道:“是了,每次有人来探鬼堡,总是在月明之夜,不过那些人都比你小心,带有不少耐燃的火炬,还有水壶干粮等物,而你却什么都不带。”

杜希言默不作声,两人走了一程,到了一处平坦的沙坪。

赵老人又道:“从西首那条路走,就可以直达鬼堡大门。东边一条路,便往舍下。”

杜希言向他躬身行了一礼,道:“那么晚生就这前赴鬼堡,如若得以生还,明天便去奉访老丈。”

赵老人再次把酒壶给他,道:“你既是急着赶去,那就不用客气了,拿去吧!”

他虽是山野之人,但已活了八十多年,颇有世故。

心想:“这位少爷急着去鬼堡,似是有着难言之隐,想是必须夜间行事。”

因此他不坚邀他回家,也不再多问,只诚意地把那酒壶再次给他带着。

杜希言坚决婉辞,怎样也不肯借用这等贵重之物。

赵老人听他的口气,似是晓得此行凶多吉少,难有生还之望,所以不肯带走那酒壶,免得失去他这件心爱之物。

他大为感动和欣赏这个英俊少年,暗念一个人到这等生死难卜的地步,还能够处处替别人着想,竟是何等高贵可敬的品德。

他话声中含有恨意,似乎是因为昔年立下的誓言,有咒诅的魔力,所以两个儿子结果这样死了。

赵老人歇了一下,又道:“照理说他们绝对不会被毒蛇咬死,因为我这松子酒,只要是藏了十年以上的,一切虫都不敢侵袭,他们出门之时,总是喝上一口,便决可无事。

但那个老三受了风寒,不能喝酒,唉!就有那么巧的事,那几天就碰上毒蛇了。”

杜希言不知如何安慰他才是,心想:“他两个儿子果然这样子死了,怪不得他心中忿恨,故意把以前的事告诉了我。唉!老年丧于,自然是十分惨痛的事!”

他那同情的神色,表露无遗,赵老人看在眼中,突然说道:“你到那天是堡去,可把我这酒壶带去,随时喝一口壮胆!你不要害怕,据我看来,那堡内就算有什么孤鬼冤魂,也不该找上你。”

杜希言连忙推辞,不敢带走那酒壶。

但赵老人道:“就算是我借给你好了,你不知道,我的松子酒确能使人壮胆。以前我在这儿等上一夜之时,心中一害怕,就喝一口酒,胆气马上恢复!你一定得带着……”

杜希言道:“老丈有所不知,此壶想必是纯银打制,贵重非常。晚生岂敢假借?万一晚生有去无回,老丈岂不是永远失去此壶?”

赵老人道:“不要紧,我用葫芦盛酒也是一样。这壶是纯银汀制,我早就知道了,你如果把皮套拿掉,还可看见上面很好看的花纹呢!”

银器上再加上花纹,如是巧匠名手的精品,这价值又远比一般银器贵重了!因此之故,杜希言岂敢收下?

他道:“老丈美意,赐以佳酿壮胆,晚生自应拜领,但此壶名贵异常,实是不敢持有,但如有那盛酒的葫芦,那就最好不过

但他亦是爱莫能助,眼看着这个少年,向西首的道路走去,心中只好暗暗为他祈祷;希望他逢凶化吉,不要像其它的人一般惨遭横死。

杜希言在山路上孤独的走着,到了一处峭壁之下,只见一道石阶。贴峭壁向上延伸。

月色之下,但见三丈高的石壁上,茧火磷磷,定睛看时,那微弱的磷光,竟是一个巨大的“死”字。

他深深吸一口气,极力使惊悸的心神镇静下来。然后昂头挺胸,大步往石阶上跨去。

这一道石阶沿着峭壁凿出来,宽达四尺。

可是上升到离地十余丈以后,虽然宽度如故,但那强劲的夜风,在深壑中呼啸怒号,万木萧萧,发出浪涛之声。

在这等深山明月之夜,实是足以使人不寒而休。何况那峭壁上面,矗立着的古堡乃是名驰天下的“鬼堡”?

杜希言贴壁而行,觉得双膝感到酸软,然而那鬼堡的大门仍未见到。他没有停下来,咬紧牙齿,不停地拾级而登。

他的步声,发出单调的节奏,但又很快就消失在夜风呼啸之中。

他突然停下脚步,付道:“我得歇息一下,以免体力耗尽他的目光越过那黑沉沉的深壑,对面的高山峻岭,虽是在皎洁的夜色中,仍然显得黑黝黝的,瞧不清楚。

远处既是看不清楚,他的目光收回来,落在脚下的石阶上。但见石面平滑,宽度如一。

他在石阶上坐下,想道:“单单这一道千余石级,已是当世少有的伟大工程了。当年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方能在石间凿出这─条道路。”

他的日光落在石级边缘上,只见每隔两级,都有一个小洞,便又想:“昔年这一道石阶,必定设有栏杆,但年代久远,致有的栏扦都配毁不见,假如尚有栏杆,此路便不会有危险之感。”

杜希言一面转念寻思,一面伸手去摸那石级边缘的一个小洞。洞中有一点松软的泥土,当下又想道:“假如以前的栏杆是木头的,纵然朽烂,这个洞穴中必应塞得满满。

如今这等情状,可知乃是被人拔除,并非朽坏。又假如以前的栏杆是铁的,纵然锈得不成样子,也不该完全消失!那么是什么人把整条石阶的栏杆毁去?那人何故要这样做?”

他脑海中想起赵老人形容那女孩子被掸落九龙桥的景象,身子不觉一震,不过出于此堡以前既有女性,可见得这条高险的阶梯,必有栏杆无疑。”

他一路走上来时,不必细加勘察,但那很有经验的眼睛,已确知这……道石阶每一级的宽度皆是四尺,既不多,亦不少。

现在他站起身于,又往上走。到了第一千级石阶时,他蹲下来,伸手在梯级外的石面上摸一模,若有所觉地点点头,再往上走。

不久,他已看见阶梯尽处的堡门,那是一块高大的岩石,底下凿通门户。这一重门巍峨高大,有如牌楼一般。杜希言停步仰望,过了好一会,才透─口气,想道“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设计,任何人走完这高险的千余石阶,猛抬头见到这一重门户,势必出生泰山压顶之感。任是胆粗气雄之土,至此亦不知不觉减弱了大半气势。唉!这真是……

大杰作,前贤的匠心巧思,真使人五体投地……”

假如有人晓得他脑海中想的竟是这等事情,一定感到万分迷惑!从来踏上这道石阶之人,必是武林之士,而武林中人,决计不会涉及到有关建筑方面。

在月光下,门上横刻着“天罡”二字。

杜希言快步走上去,站在门中,回头四望,远眺近望,甚事是忙碌。

又过了好一会,他才当真踏人堡门人内,那是一片数丈宽的乎坦石地,然后又是十余层石阶,地势陡升,使人无法一目了然此堡内的形势。

他从心底发出无限敬佩赞叹,想道:“任是才智杰出之土,入得此堡,都得变成了目光如豆之人了!我且拾级而上,看看那边情形,是不是与我推想相吻合。”

他已忘了恐惧,四下阴森荒凉的气氛,也似是对他失去了影陶力。但见他从容举步,拾级而上。

到了上面,左边是高而坚厚的石墙,上面有屋顶,沿墙脚有窄窄的路可以绕过去。

正前方则是一条宽大平直的路,约有三丈,又是一排石阶。

这一排石阶虽然亦有十余级之多,但仍然可以见到斜飞的屋搪,可知升阶后,即可登堂入室了。

在这条宽大的石道两侧,蓬篙乱生,在晚风中发出萧萧的声音,更显得荒凉冷落,令人心惊。

杜希言举步走去,上了石阶,只见一座高大的屋子,挡住了去路。

他一望之下,已晓得那是巨大的厅堂,可供接待宾客或许多人议事之用。

厅堂那两扇巨大的木门,上面的朱漆已经剥落,木门也朽残多处,开了一半,是以望得见里面的一片黑暗。他不曾停步,一直跨过门槛,踏入黑漆漆一团的厅堂内。

他只停歇了一下,双眼就适应了这黑暗,只见这果然是一座十分宽阔巨大的厅堂,当中以及两侧,都各有十余张茶几、木椅,此外,尚有云休躺椅等家俱。

这些家俱,都是极为贵重的红木所制,不然的话,早就被潮湿和虫蚁蛀坏了。杜希言一点也没有憨坐之意,轻轻的穿过厅的,无须强行使自己不怕。

直到这时。他才深为后悔没有接受赵老人的好意而把酒壶带来。

不然的话,他这刻就可以喝一口壮壮胆子,目下正是很需要喝一口烈酒之时,不但那灼热的液休,可以使他舒服些,即便是喝酒时的动作,也能略略调剂这种紧张的处境。

他跨出月洞门,慢慢地走到桥边。

一路上脚下踏着干枯的树叶时,所发出响亮的碎裂声,真能把人吓得心惊肉颤。

他只定到桥边,就不再往上走了。

这时他借着明亮的月色,审视桥口的两根石柱,上面刻着盘龙,两个龙头,恰在柱顶,但见张口睁眼,鳞角宛然。石刻到了这等地步,已是最高境界,难怪杜希言沉凝审视,似是迷醉于其中。

过了一会,他横移数步,身子靠着矮矮的石墙,伸头出去,俯视桥下的情形。但月色照射不到底下,同时也太深了,目力难及,是以只见到一片黝暗而已。

一阵较为强劲的山风吹过,杜希言不觉缩一缩身子,好象感到寒冷。但就在此时,拱桥上发出一阵奇怪的噪杂声音。

他立刻抬头向桥上注视,但那桥─上空荡荡的,连一点影子都没有。可是这阵奇异的声音,明明是从桥上传来。

甚至可以分辨出乃是不少人在行走,步履纷咨。

同时又有人在叹息,有人在呻吟,其中夹杂着数声喝叱。

由于这噪杂之声的内容,可以听得出来,因此谁也不会怀疑是自己的幻觉。杜希言睁大双眼,面上有一种若有所见的神情,而事实上桥面却全无人影。

不过他也不是神智错乱,因为他还很清晰有条理的想道:“任何人听到这些声音,自然也像我这刻一般,睁眼凝视。可是他们当然亦是什么都看不见,假如是胆大之人,他怎么办呢?啊!对了,大凡是敢到这儿来的人,胆子都很大,就算真见到了鬼,也不会昏倒……晤!他怎么办呢?自然是举步上桥查看一番了。”

那么他是不是胆子很大之人?这答案恐怕不是,因为他面上流着冷汗,身子索索的抖,这都是恐惧的现象。不过他既无所见,也就不致于骇得瘫软或昏倒。竟然又举步行动,走到桥口,略一迟疑,便跨上桥去。

他的动作十分缓慢,心想:“赵老人说此桥名为九龙,但依我看来,此桥应该改称为奈何桥才对,多少年来,从来没有人过得此桥。”

桥面上噪杂之声,仍然听得很真切。

社希言这颗心跳得更剧烈,虽然如此,他仍然。一步一步的走去。

之后,他似是决定不再探究这阵继续不休的隅隅私语,放开脚步,向前走去,竞然平平安安的跨越过这九龙桥。

自然他最耗费心力的便是压制自己不要想起赵老人所说的那件惨案,纵是如此,他脑海中仍然不时闪过一幅景象“那是一个白衣飘拂的女人,抓起一个女子,向桥下丢去。”

过了九龙桥,不远处一道石墙,横豆眼前,也有一道月洞门可以通行。那月洞门内地方陡然下斜,一排宽阔的台阶,大约在十级之多,尽头处是一块平坦的草坪,两则植立古松老柏。

一条石板大路穿过草坪古柏,直抵那座巨宅的大门。任何人至此,也不问而知这儿是古堡主人正式的住宅。

他,─路行去,心中涌现此堡的大概形势轮廓,显然这座鬼堡是一道深沟界开,分为前后两部分。

假如他猜得不错,此堡的前后两部分,恐怕只有这条九龙桥是唯一的信道。

他举步拾阶而上,到了门边,侧身投入。里而还有一个很大的天并,方是厅堂。

但他不必往厅堂走,已经呆住了。

原来天井左角上,竞有一排四具石棺。摆在地上。

员后的一具,没有棺盖,月光照射之下,棺内似乎有一具死尸,杜希言大讶,也甚为惊骇,讨道:“此是正厅天井,如何会摆放棺材?”

他鼓起通气,走过去,果然见到棺内有个尸体。

那是个老头子,身上穿着深颜色的衣服,使得那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更为惹眼。

再走进去一看,这个老人虽然已闭目死去,面上没有一点肉,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极是可怕。

他正要退开些,忽见那个白发老人动了一下,接着当真缓缓的坐起来,身上的骨头发出劈璞的声响。

杜希言魂飞魄散,汗如雨下。

但心中仍然闪过一念:“莫非这老人未曾死去,故意装鬼骇人?”

但见那白发老人双目紧闭,面容凶恶可怖,一片惨白,已完全坐起。杜希言双腿一软,跌倒在地,瘫软如泥,已经不能走了。

但不管杜希言何等害怕,他的神智仍然未失,还睁大双眼,瞧着那具僵尸的动作。

那白发老人僵硬地站了起来,手中还抓起一根拐杖,霍地一跳,落向地上。最可怕是那个老人双目仍然紧闭,却能够笔直地向杜希言行去。

杜希言只想闭起双眼,不去瞧他。可是那眼皮却不听他的指挥,使他纵欲不瞧,亦不可得。

那白发老人的动作,宛如传说中的僵尸那么生硬,膝盖部分未曾弯曲过。

他走到离杜希言只有三四步远之时,方始停步,缓缓举起拐杖,对准杜希言的头颅猛力砸落。

那拐杖距他面门尚有三尺,已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压到,迫得杜希言口鼻紧闭,无法呼吸。

突然一根黑黝黝的拐杖从旁边伸出,插入那白发老人的拐杖和杜希言之间。两拐相交,“璞”地大响一声。

白发老人的拐杖被人架住,顿时怒容满面,睁开双眼。

杜希言虽然是骇得要死,但见了这等情形,却也立时知道这白发老人乃是活人,决非僵尸。

他扭头向另一支拐杖望去,只见一个白发老妪,面容也十分凶厉,此时两个人对视着,神态间流露出明显的敌意。

白发老人厉声道:“死婆子,你事事与我作对,我瞧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姬冷冷道:“少冒火气,咱们谁行谁不行,拼过才知。”

双方口气中都充满了仇恨,杜希言讨道:“我得这婆婆救了一命,自然希望她击败那老家伙。”

白发老人哼了一声,突然收回拐杖,道:“好,这是早晚之事,咱们非拼个高低强弱不可。”

老妪道:“我随时随地候教。”

她也缩回拐杖,望也不望地上的杜希言一眼。

白发老人转眼望着他,喝道:“起来!”

杜希言怕鬼之心一去,全身气力都恢复了,当下爬起来,顺手拍拍身上的灰尘。

白发老人似是感到奇怪地瞧着他,等他拍过尘土,突然迫近他身前,左手一挥。结结实实的打了他一个耳光。

杜希言一跋跌倒,眼前金星飞舞,耳朵也嗡嗡的直响。他耳中听得对方狂笑之声,心头怒恨交集,不待对方命令,便又爬起身。

白发老人笑声一歇,道:“你为何还不动手?”

杜希言心想:“我若懂得武艺,早就把你这狂悖儿给揍扁了,想是这么想,但目下事与愿违,只好默然不语。”

白发老人面现怒色,又喝道:“我说你为何不动手?你听见了没有?”

杜希言觉得这老人发怒之时,很是令人害怕,只好道:“平生未跟人打过架,实是不晓得如何动手法。”

白发老人狂笑一声,道:“打架?凭你也配?你可知老子是谁?”

杜希言摇摇头,他又道:“老子就是打架的祖宗,姓许名公强,外号轰天雷的便是,你总听过老子的大名吧?”

杜希言实是从未听过,但口中却不得不说道:“许老先生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小可自然听人说道。”

许公强目射凶光,道:“你既是识得老子,可知必是奉命来此查探老子踪迹之人,这一回教你来得去不得。”

话声未歇,左手一挥,拳头飞快的击中他的小腹,杜希言疼得一弯腰,许公强右脚一提,膝盖撞向杖希吉俯下的面门。

这一记把杜希言按得仰天摔了一跤,他本已满天星斗,此时更加昏眩,可就爬不起来了。

许公强大步走去,提脚乱踢。杜希言的身子,在他脚尖好象是稻草做的一般,踢得翻来滚去。

这一顿毒打,只差一点就要了杜希言的小命。还是那白发老妪干涉,许公强方始停手不再殴打。

杜希言虽然全身剧痛,但神智未失,所以对那老妪甚是感激。轰天雷许公强虽然停手不加殴打,却不是这样就放过了他。他弯腰伸手揪住杜希言胸口的衣服,拉他起身,用力摇了几下,恶狠狠的道:“你姓甚名谁?”

杜希言强忍着剧痛,说出姓名,许公强又问道:“你奉何人之命,到此地侦查老子的?”

杜希言有气无了地说:“小可没有受任何人指使。”老妪道:“你说专攻土木之学,看你一个不懂武功之人,居然能过得那座九龙桥,可见真的有点行道,只不知你可找得出此堡的秘室么?”

杜希言道:“小可还未看过全堡各处,实是难以作复。”

老妪道:“我们在此堡已隐居了十年之久,全堡各处,都查过于百遍,却从未发现有什么宝藏,因此,我猜此堡一定真是另有秘室,证明你说此堡乃是昔年一位名家所设计,更可以肯定此一想法。”

杖希言道:“如此巨大工程的古堡,当然会有秘室复道和地窑等,但小可却不敢说一定找得出来。”

老妪皱眉道:“这却是何缘故?”

杜希言道:“小可学力有限,如何敢自比那位前辈名家?即以那九龙桥而言,那功夫之精,设计之巧,小可是望尘莫及,只有五体投地的份儿。”

他话说之时,心中暗自想道:“我反正活不了,就算找得到秘室藏宝,也不会告诉你们。”

许公强第一次放开手,回身走去,与老妪咕咙了几句。

老妪便道:“我们决定让你试一试。假如找得到秘室,那些金银珠宝皆是你的,我们统统不要,单要有关武功之物。”

杜希言一方面喜出望外,一方面又疼痛难忍,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老妪向许公强道:“他已支持不住,你快点给他一点药吃。”

许公强掏出一瓶丹药,倒了一粒,命他张口,投了人口。杜希言但觉这颗丹药霎时已作为津液,流人腹内,满口清香,使人精神一振。

片刻间五脏六腑都不作痛了,他试着起身,除了四肢略感酸软,以及胸腹之间骨头隐隐作痛之外,已无大碍。

他想道:“幸好肋骨没有打断,这药可真灵。”

他道:“老婆婆,谢谢你啦!”

老妪冷哼一声,退了开去。

许公强厉声道:“快说,你到底是奉了何人之命?”

杜希言见此老如此横蛮,心知自己纵是百般说明,亦难令他置信,是以索性来个闭口不言。

许公强大怒道:“好,你敢不说话,老子先割你的舌头,让你一生一世都不能说话。”

杜希言一听这可比死了还痛苦,连忙道:“小可的话,你老全不相信,我说了也是白说。”

许公强道:“你光是为了瞧瞧这些房子而来,这话谁能相信?”

杜希言只好道:“小可家道中落已久,听说此堡之内,藏有大量金银珠宝,是以激起了贪得之心,意欲一举两得。”

许公强道:“这样说法,还有几分可信,你非是武林中人,我已试了出来,如若不然,你就是为了天罡堡这一脉绝传于世的武功而来了。”

他回头向那老妪道:“这厮虽然不是仇家派来,但也不能放过他活着出去,你说是也不是?”

老妪缓缓道:“这个自然,他如是活着出去,不出数日,天下皆知咱们躲在此处。”

杜希言直到这时,方始知道那老妪敢情与许公强乃是一路,又听她如此说法,心中一凉,已知必无生理。

许公强道:“小于你不该财迷心窍,是以自寻死路,今日死在老子掌下,休得怨我,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举起右掌,作势欲砍。

老妪突然道:“等一等,我再问他几句话。”

杜希言对她总是存在感激之心,当下道:“既是老婆婆下问,小可知无不言。”

老妪道:“这密室设计是如此奇奥,这道转门的制作亦精巧绝伦,咱们不是没有过过世面之人,但这等杰作还是初见,因此咱们就不能不防那里面有着极为精巧奇奥的机关陷阱了。”

许公强哦了一声,目光转到地上的杜希言。

老妪颔首道:“不错,他既然找得出这道暗门,定然也懂得种种消息机关之学。咱们让他在前头带路,方可放心。”

杜希言刚才一跤摔在地上,半边身子十分疼痛。但神智末失,把他们的对话完全听入耳中。

他对这许公强之横蛮凶暴,本已十分厌恨,现下又发觉那老担也是十分凶狡之人,更为憎恶。

许公强一手揪他起身,冷冷道:“小于,你听清楚了没有?”

说话声中一掌拍在他胸口,解开穴道。

杜希言心想:“若是里面有机关的话,我定要利用来对付你们。”

他自是不敢如此作答,应道:“听见了。”

他当先跨入转门之内,只见数尺外便是一道石梯人口,斜斜没于地中,下了石梯便有一道石门,封隔去路。

杜希言持住门上的兽环,连拧数下,这才推去,那扇石门缓缓打开,门内是一问相当宽大的石室。

石室内有许多木架、木橱和闪闪生光的漆皮箱。目光可及的木架上,杂乱的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玩珍宝。

单是可见之物,已是珠光宝气,琳琅夺目。

尤其是一些巨大的珊瑚屏架,大件的象牙或美玉的器物,足以使内行的鉴赏家流连多日。

杜希言看过这房内各处,心中暗感失望,回头道:“这间藏宝老妪又道:“你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再找不迟。

杜希言摇摇头,道:“老婆婆有所不知,我听人描述过此堡外型,便知必有一个密室须得在月回之夕,靠那月光照在某处投射下来的阴影,来作为指示。今夕如是错过,就得等到下个月了。”

许公强咕咙一声,道:“我就不信有这等事。”

老妪道:“我却相信,那么你可以开始了。”

杜希言点点头,举步走去。他走马看花式的走遍全堡数十座房洞,最后,站在一个院落中喘气。

右边是一座高耸的钟楼,亦是全堡最高的地方,只要在钟楼上了望,全堡尽收眼底。

许公强和那老妪都不催促他,甚至距他两三丈远,免得妨碍他的视线以及扰乱他的思路。

杜希言站了老大一会工夫,已经不气喘了,但仍然不动身。许公强几次想开口,都被老妪阻止。

又过了一阵,杜希言道:“这儿就是密室入口了。”

他指着左边的一堵石墙,那钟楼的影子恰好投射其上,一片黑暗中,刚好有一条用月光画成的门户形状。

杜希言又道:“这道门户,须得在月圆之夕,方始恰好从那一丝空隙中透过阴影,画出一道门户。如若过了今夕,太阳的角度略有不同,就不会出现这道门户。”

他走到墙边,伸手一推,果然出现一扇转门,制作之巧,令人咋舌。许公强发出狂笑之声,一跃而前,挥手点处,杜希言应手跌倒。

老妪像风一般落在秘门边,伸手拦住许公强,道:“慢着,这个密室既然找到,咱们也不急在一时,你如贸然闯进去,说不定会碰上什么意外。”

许公强不悦道:“意外?难道有人埋伏袭击不成?就算有人暗算,我也不伯。”

杜希言痛得说不出话,等到头上疼痛稍轻,这才知道那是他用手捏住自己的颈于而致。

他不敢支吾,忙道:“小可瞧的是那块古玉块。”

许公强道:“那有什么看头?”

杜希言道:“小可专攻土木之学;是以对金银珠宝之物,不大识得,但却值得玉石类之物,尤其是一些古玉,因为时时从土中墓内掘出,是以值得更多,小可见那块玉块,似是秦汉间的古物,但也许是战国时的古物,一时未能断定,是以仔细审视。”

许公强道:“原来如此,下次你最好拿起来看,以免我疑心你想发动什么机关来加害我们。”

杜希言这才知道对方早就有警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颈子上铁钳移开之后,他伸手拿起那块玉块,细细审视。

许公强发出古怪的笑道:“你喜欢哪一件都可以藏起来,就算是你的好了。”

杜希言心中大讶,付道:“他何以对我这样慷慨?即使他们带不走这么多,也用不着给我呀!”

他先后拿了三块古玉,又拿了一串光彩夺目,非常圆润的珍珠项链。单是这几件东西,若能活着离开,已可以一辈子不虞冻馁了。

老妪道:“天快亮了没有?”

许公强出去瞧瞧,回来道:“尚有个把时辰才亮/老妪道:“我已详细查看过,没有咱们欲得之物。”

她的目光转到杜希言面上,又道:“我相信必定另有密室,以赢放这天是堡最贵重之物。”

杜希言但觉老妪才智过人,怪不得许公强虽是凶暴易怒,却事事都听她的主意。

当下应道:“小可不敢说没有,但目下尚未看出端倪。”

杜希言除了身上疼痛之外,兼且头昏眼花,一时爬不起身,耳中只听得老妪阴森森的道:“杜希言,你如若妄自逃出此室,莫怪我们手底毒辣无情。”

她的声音使杜希言起了鸡皮疙瘩,果真打消了趁机逃走之念。

他限见对方动作快如闪电,只伯自己才走了两步,人家已跃出数丈之远了,如何逃得掉?

橱门及箱子发出阵阵响声,显然他们正在查看所藏之物。杜希言无意中望见一个翻倒的箱子,里面尽是黄澄蹬的金块,不觉呆了。

过了一会,他恢复体力精神,除了赞叹之外,又可知这等透光通风的系统,工程繁重艰难,定然不止一间密室才对。

不然的话,既显得浪费,也不够高明。

但其它的密室一定不是从这儿通往,却是毫无疑问之事,他转眸四看,只见那两个老人翻箱开橱,好象在寻找什么,对触目皆是的黄金珠宝以及贵重无比的古玩等,全然视若无睹。

又过了一阵,许公强怒道:“他妈的,咱们空欢喜一场,这儿屁都没有。”

老娘道:“别急,咱们小心查清楚才行。”

许公强走来走去,显得心倩很暴操。老妪埋头在珍宝翻寻,偶尔会把一支珠钗之类的饰物,插在头上。

杜希言缓缓起来,一拐一拐的走到最靠近的一座石橱。

但见橱内堆满了金质或银质的套杯和其它器皿,此外,又有一些首饰和玉器,忽然,他的目光竞停留在一处角落中,良久尚不移开。

突然间头上一阵剧疼,似是被一个火铁钳夹住,不由得发出了呻吟之声。耳中只听许公强厉声道:“小子,你看什么物事,使你这般的入神?”

杜希方沉吟一下,终不敢骗她,道:“如若尚有密室,一定是在主宅之内。”

老妪道:“除了主宅之内,还有没有?”

杜希言甚感奇怪,道:“建造密室比盖一幢大宅院的工程还要浩大艰难,此地竞把密室分作两处,已经世上罕有了,如何能有第三处?”

老妪道:“你再想想看。”

杜希言断然道:“用不着想了,一定没有。”

老妪道:“既然一定没有,我们就用不着你了。”

许公强一晃身已落在杜希言身上,暴声道:“那么这就宰了他吧!”

老妪冷冷一笑,道:“这儿不行,不是把他丢到九龙桥下,就是囚于地牢内,这样干干净净,永无痕迹了。”

许公强道:“什么痕迹!”

老妪问:“唉!枉你闯了一辈子江湖,成为黑道上数高手之一,连这一点脑筋也没有,我且问你,假如此子身世并非他所言,却是那几个大门中的弟子之一,如若留下了尸身,岂不是证明遭人杀害?如是丢在九龙桥下,该处白骨累累,又或是在地牢中,也是白骨甚多,谁能疑是被杀的呢?”

许公强道:“你总是小心过度,但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就把这小于押到地牢吧!”

他们转身一道出去,其时杜希言已被点住了穴道,由许公强挟着,不久工夫,已在宅内一个院子中停步。

院墙上有一方五尺高,三尺宽的白石,嵌在墙上。石面刻着图画,上有横题,两边是对联,极是古雅可赏。

可是这却是地牢的入门,老妪推动角落的一根石柱,墙上的白石缓缓移开,露出了门户。

杜希言在被挟人暗门之前,虽是短短的一瞥,已看见那方白石上横题是“别有佳处”

四个大字。

两边的对联是:“松排山风干重翠,日照入门一倍长。”

火炬的光照出暗门内宽大的石阶,尽头是个干净的石室,不甚宽大。

角落处有个石墩,老妪过去,以双手旋转石墩,只见右边墙上开一个三尺长,两只宽的窗洞,竞不是门户。

许公强把他推过去,说道:“你将被囚禁在里面,以我所知,入室者将必有死无生。

因此之故,你可以选择另一种死法……”

杜希言恨根的瞪着这个凶恶的白发老人,心知此人残酷无情,纵是苦苦哀求,亦无用处。

许公强又道:“另一种死法是老子点了你的死穴,全无痛苦的丢人洞内。”

杜希言还是不作声,许公强冷笑道:“这窗洞之内,是个三数丈方圆的石室,有百数十条毒蛇居住,白骨累累,假如你不怕的话,老子也可以解开你的穴道。”

杜希言道:“好,我甘愿被毒蛇咬死!”

许公强道:“想不到你这小于胆气真不小!这是你的遗志,自然依你。”

这时,挥掌一拍,解开了他的穴道,然后毫不迟疑的把他丢人窗洞之内。”

社希言身子落地之时,碰着坚硬的石地,“砰”的一响,疼痛非常。但却没有感觉到压着毒蛇等物。窗洞射入火光,使他隐约可以见到这问巨大的石室。不过地面上仍是一片黑暗,全然瞧不见毒蛇在何处。

许公强的声音传人来,他正向那老伴儿说话:“喂!老伴儿,我没听见那小子被毒蛇咬中的叫声呢!”

老姬冷冷的道:“那是迟早的事,普通的毒蛇不会随便攻击人畜,除非是触犯他。

不过这石室内的毒蛇,为数既多而又饥饿,只等它们感到人体的温暖,马上就会发动攻击,最后把他的肉通通吃光为止。”

杜希言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一阵剧烈的恐怖之感涌上心头,使他几乎控制不住而高声号叫。

宙洞突然关上,把火炬的光线隔断,这里面不但顿时变成一片漆黑,并且完全听不到一点声息。

杜希言陷入死寂黑暗的恐怖中,有好一会儿动都不动,脑子亦停止思想,进入一种半昏迷的状态。

等到他恢复意识,心想:“我终究尚未死去,也许我可以逃出这间石室。”

他摸摸身上任何东西都没有遗失,连缚在背后小包袱中,除了洗换的内衣之外,尚有干粮和几件小工具。

他取出火招,打着火之后,把一根黑色的线香点燃,立即发出相当明亮的火焰,照得一室皆亮,但燃烧速度却很是迟缓。因此这根线香大概可以点燃上一顿饭之久。

但见在这狭长的地面上,散布着许多白骨。

此处,当真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蛇,从那闪耀出彩光的鳞片,以及三角形的头部,都可以断定是奇毒异常。

这些毒蛇不知是否被火光所惊扰,纷纷开始蠕动。

但幸而没有向他游过来。

杜希言定一定神,付道:“据说火光能吸引毒蛇,何以此刻他们反而避开呢?”

他蓦地记起了赵老人之言,心底涌起了一丝希望。当下不顾身上的疼痛,举步缓缓走过去。

当他走到当中之时,两边的毒蛇有许多拔转头,游向进来时的窗洞那边,由此可以证明毒蛇竟是在躲避他。

杜希言大喜过望,想道:“赵老人没骗我,那松子酒确有镇避毒蛇之力!”

这时杜希言已等如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小命,他停下脚步,付道:“我虽是试验过赵老人之言属实,但他的儿子终究也死在毒蛇口中,可见得这松子酒虽然有奇效,但却有时间的限制,等到那药力一过,就将死在毒蛇口中了!因此,我须得从速设法逃走才行……”

他又想到若是仍从宙洞出去,那许公强夫妇必定还在监视,势必被他们抓到,亦是徒劳无功。

因此他查看可有别一条逃走之路没有,转眼打量一阵,心中歌默计算这间石室的大小和位置,不久就肯定必有另一条出口,只是这个出口隐蔽得十分巧妙,必须有极充分的时间慢慢勘查找寻。

问题即在于他喝过那一口松子酒的效力能维持多久?如果勘查费时,自是难逃毒蛇咬死之厄了!

这刻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酒力何时失效,也许尚有很久,但也许马上就失效了。

他在这长形的石室内踱来踱去,计算面积长短,然后判断那出口是在入口对面的墙上。

他甚至已查出入口的痕迹,那也是一个窗户的洞口,离地约有三尺。但启开之法仍然查不出来。

手中发出强光的线香,已经快要燃尽。

这使他注意到时间已耗去很多。

他用特制的铜套,把火焰弄灭。

余下那一点仍然慎重地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