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壁之谜
冷桂华则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这先止敌锋,后吐含劲,一掌两用,威势倍增的千钧掌力,玄装少女在不明就理的情势下硬接一击,居然仅只后退了三步,并未受到丝毫损伤,这等深厚的内力,如不是自己早作预谋,第一掌就得当场落败。喜的是对方临敌经验太浅,自己在暗中使巧的手法,并未被发觉,只要立时照方抓药,如法炮制,再赢她一掌,这场关系自己荣辱的“赌”搏,就可稳操胜券!
想到此处,忙自丹田提气,两臂加功,欺身疾上三步,面露喜色凝注玄装少女,蓦然两臂一招,正待扬掌发力之际,突见那一旁观战的紫衣神童,纵身急跃过来,站在二人中间,笑道:“高明,高明!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冷桂华何等人物,一见紫衣神童在自己眼看就要得手之时,突然插进身子发话,就知他存心捣鬼。但心中虽是恨他入骨,正待劈出的掌势,却又不自主收了回来,方想出言喝止他少管闲事,却见他望自己诡谲的笑了一笑,又侧脸对玄装少女说道:
“女娃儿,看你刚才那种妄自尊大的狂态,我倒以为你真有什么惊人的本事?原来却只有这点能耐!想想看,漫说你在内力方面,只能抵得上人家七成火候,就是人家那种‘一掌两用’的独门手法,只怕你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吧……”
说着,停了一停又道:“刚才那一掌的份量如何?只要人家照样再给你那么一掌,我看你就是把吃奶的力气拿出来,只怕也招架不住!女娃儿,这场赌我看你是输定了!可惜呀!可惜!”
玄装少女似也被他这突然插身进来发话的举动,弄得英明其妙,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略一寻思之后,又觉得他这种突然的举动,绝不是无因而发,再一琢磨他的语意,想起他说那句“一掌两用”时还特别加重语气的神情,顿时恍悟过来!不禁以感激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再又冷冷地注视在冷桂华的脸上,暗自说道:“我道你真的比我强呢?原来是在暗中使巧。”
冷桂华虽知紫衣神童存心捣鬼,可是怎样也料不到他会将自己暗中使巧的手法,公然拿话点破,让对方知道,这样一来,再要暗中取巧,已是绝无可能!但硬打硬接之下,以适才对掌的情形判断,自己必败无疑!
她想到此处,不禁气得双眼冒火,恨不得把紫衣神童一掌击毙!但她心中明白,漫说紫衣神童一身武功绝高,不容自己侥幸得手,就是玄装少女,也不会让自己称心如愿!眼下之策,与玄装少女对掌既无胜望,不如暗下杀手,把紫衣神童除去了再说!
主意打定,毒念陡生,当下对侧身中间的紫衣神童,故作不理不睬,神光瞪着玄装少女大声说道:“是不是姑奶奶拔了头筹,害怕起来了?告诉你,老是这么装痴卖呆,姑奶奶可要动手了!”
话出人动,双臂一抖,猛然纵身跃起,直向玄装少女飞扑过去!但飞去的身子还只一半,半空中陡然一个疾旋,拧身折势之下,以快得几乎难以看出的身法,斜向紫衣神童身后飘落下去!
下落的势子刚刚触地,早经蓄劲的双掌,已自疾如前电!左手用的是“九阴指”劲,疾点“风府”大穴,右掌却以十二成真力,猛劈紫衣神童的“背心”要害!两招齐出以后,才自狞声叱道:“你要多嘴管闲事,我就先把你毁了再说!”
这两招乃她毕生功力所聚,而且是在急怒之下,背后骤然施袭,其力道之强,强过山崩海啸,出手之快,快比电驰雷奔!
这等情势之下,慢说紫衣神童是血肉躯体,武功也只与冷桂华在伯仲之间,就是铜铸铁造的“金刚”之身,武功再好的世外高人,若无奇迹出现,也势必毁在她这两招奇袭的“劲”“快”二字之下!
紫衣神童虽也是久经阵战的江湖老手,早在自己插身进来,拿话点明玄装少女的同时,就已看出她对自己隐含杀机;但却未料到她会在飞扑玄装少女之时,突然飘落自己身后,暗下杀手,当下只觉得指风似箭,锐利如刀;奇寒彻骨的千均掌力,有如山岳般压到!
就在这闪避万万不及,而又无法翻身反击,眼看就要丧命的电光火石之间,突觉那快要触及背心的掌力指劲,忽的斜了开去!另一般奇异的柔和劲道,把自己推送向前,踉跄出好几步,才自停身站稳!
原来玄装少女在紫衣神童插身进来,拿话点明自己之后,就全神注意冷桂华的举动,眼见她飞身向自己扑来,半空中突然拧身折势,就知她对紫衣神童要骤下杀手,想到他拿话点破对方阴谋之情,不自禁娇躯一晃,也闪到了紫衣神童的身侧。
就在冷桂华落势出招的同时,左手“轻挥五弦”把紫衣神童顺势推送开去,右手则当胸劈出一股罡风,撞斜了她出手的掌力指劲,就势化招“金丝缠腕”,易劈为拿,扣住了她的右腕,电光火石般的五指加力以下,冷桂华全身力道顿失,束手被擒!
紫衣神童自分必死,这突然间的变化使他死里逃生!惊魂甫定之下,不禁骇出了一身冷汗!当下略一怔神,转身回头望去,只见朝阳照射之下,冷桂华眉角紧锁,满现苦痛的脸上,汗珠滚滚而下!
玄装少女则扣住她的脉腕,面罩寒霜,沉声说道:“暗中弄巧使诈,趁人不备之时,骤下杀手,单凭你这种有失光明的歹毒手段,就该将你立即处死!但……”说了一半,似又想起了什么,又倏然住口。
紫衣神童目睹眼前的情形,就知自己一条老命,乃玄装少女所救,想起先前自己种种阴谋打算,不由感愧得无地自容!但他乃城府极深,阴阴诡诈的魔道人物,心中虽对玄装少女感激不已,嘴皮子上却仍自强词夺理,自圆其说地高声说道:
“女娃儿,你虽然解了我的急难,虽也算对我有恩,可是冷桂华胜你第一掌,暗中使巧的手法,我若不拿话点醒于你,只怕你死在人家手里,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是以这只能算投桃报李,两下思惠相抵,但无论如何,总算你存心正大,能明恩怨,就瞧在你这份心意上,对眼下之事,神童爷已决定撒手不管;连那蒲姓后生,也一并看在你的份上,暂且饶他一命!不过江湖再度相逢,那可另当别论了!”
玄装少女闻言就觉有气,怒声叱道:“你在这里罗嗦什么?还不给我快滚!”
左手一指满脸苦痛的冷桂华,又道:“你再要不走,她就是你的榜样!”
紫衣神童哈哈大笑道:“女娃儿,神童爷一生行事,向来说一不二,既然讲过不管眼下事,你就是再讲什么难听的话来气我,或是骂我几句,我也不会自食前言!”
说到此处,词锋又转,瞧着冷桂华得意地笑了笑,道:“小南海并不是龙潭虎穴,你又何必这么愁眉苦脸?再说,这位女娃心思也不坏,路途之上,还怕她不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倒是你这一走,我们廿年来的老相好,又不知那年那月二何时何地才能相会?想起来教人有些难过呢!”话一说完,转身径向林外奔去!
冷桂华脉门被扣,苦不堪言,紫衣神童这番尖酸刻薄的话,虽然听来满不受用,但全身劲力已失,也自无可奈何!
玄装少女待紫衣神童走后,对冷桂华说道:“如今高下已定,胜负已分,你的证人已去,我们也该走了吧!”右手拉着冷桂华,径向林外缓步走去。
二人定招打赌,到冷桂华束手成擒,不过一顿饭的工夫,蒲逸凡在这段时间中,心中虽然焦虑玄装少女安危,但自知武功不逮,就是跑了过去,不但帮不了她的忙,反而会引起她对自己的顾虑,不能全神对敌,反而害了她!是以始终停立在一丈开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目定神凝地注视着眼前的发展!
此刻,冷桂华已束手就擒,紫衣神童已走,玄装少女也拉着冷桂华要离去,想起玄装少女对自己相救之情,连她的名姓也不知道,不禁心头大急,当下两个疾跃,挡在玄装少女前面,拱手长揖,朗声说道:“多蒙姑娘相救,大德不敢言报,但请示下芳名,蒲逸凡只要此生不死!将来……”
玄装少女不等蒲逸凡说完,微微一笑,接道:“蒲相公,快不要如此说,我们在江湖上行走,谁也免不了遭到急难,谁救谁也是一样,何必一定要报答!至于我的名字,还是一句昨夜说过的话,下次再碰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蒲相公,眼下要说的话太多,但我因还有急事待办,无法和你详谈,而且事实上也不许我这样做,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盘根问底,在我把非说不可的三件事情讲明之后,我们就此分手!”
说完,望着蒲逸凡满脸现出关注神色。
蒲逸凡本有许多话想问她,但见她似有难言之隐,自也不好再问什么?当下只说了声:一姑娘有话请讲,蒲逸凡遵命就是!”
玄装少女欣然笑道:
“这样就好,第一,我知道我手中所擒的这女人,对你有杀亲之仇,但你眼下却不必过问。第二,我交给你的那样东西,是受人之托转给你的,那东西的用处很大,但你不到生死交关的时候,切莫用它,最好是贴身藏起。第三,在这荒林东边有一座无人看管的土地庙,庙中神像背后,有一包裹,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目前急需应用之物,所以等一会儿出林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那包裹取到手中……”
话未说完,仰天捏嘴一声清啸,啸声还未停止,前面不远处的一排林木以内,突然奔出来一匹赛雪欺霜,神骏已极的白马,回头嫣然一笑道:“蒲相公,前途保重,我先走一步了!”
蹄声得得,玄衣飘飘,连人带马,径自穿林而去!
玄装少女来得突然,去得匆促,蒲逸凡回味她讲的三件事情,突然想起,她交给自己的那件东西,记得她在交给自己的时候,曾明白告诉自己,要是冷桂华与紫衣神童对自己有所图谋就拿那东西对付他们。
但当时因全神在注意局势的变化,紫衣神童冷桂华也未对自己下手,是以接过来后,一直握在手中井未立即过目,而刚才她在临去之时,又说那东西用处很大,不到自己性命交关的时候,切莫用它,最好把它收藏起来,这是什么东西呢?既有这么大的用处,却又是这般神秘?
想到此处,不禁奇心大动,但到看清之后,却又疑云满腹,惑然不知所以!
原来他握在手中的,只是一块铜钱厚薄,比手掌略小的白色玉石,玉石平滑如镜,白光闪闪,上面既没有花纹,也没有字迹,只在中央交叉刻着一柄戒尺,和一把剪刀,除此以外,再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怎样也想不出就凭这块白玉,竟能对付得了紫衣神童和冷桂华那两个武功绝高的魔头?更看不出这块白玉,在自己性命交关的时候,会有什么作用?想了许久许久,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又确信玄衣女子所言,决非危言耸听,不禁瞧着白玉,怔怔地出神,陷入了沉思的境界……
蓦地,几声凄厉的惨叫,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当下略一正神,心中暗自想道:“此时此地,何来惨叫之声,莫不是有人在这荒林中,作那些伤天害理,谋财害命的非法勾当?”
心中揣想既生,不禁侠性大动,立时循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快步奔去!但他刚刚奔出荒林,忽闻身后响起衣袂飘风之声,当下本能地一侧身,立党香风掠面,只见一个全身红装的女子,快如流矢地一闪而过!
蒲逸凡几日来迭经风险,阅历增长不少,眼看红装女子的去向,不禁疑窦丛生,忖道:“看她这么狂奔疾驰,想来必有急事在身,只不知与适才那几声惨叫是否也有关连?”
疑念一动,探明究竟之心忽起,当下也不管自己想的对与不对?立即展开轻功身法,衔尾向前疾追。
红装女子身法奇快,就在蒲逸凡沉忖的霎那间,已奔出了甘丈远近,蒲逸凡起脚较晚,虽将一身轻功施展到了极限,仍是差着十来丈距离追赶不上,眼看红装女子已快上大路,不禁焦急起来,边追边思想道:“大白天,她在前头跑,我在后面追,让别人看见了,成个什么样子?……”
思念未了之际,红装女子似已发觉后面有人追来,陡然刹步转身,向疾奔而至的蒲逸凡打量了一眼,大声喝道:“小娃儿!还不给我站住?”
蒲逸凡止步停身,见那红装女子不过卅来岁,开口就叫自己“娃儿”,未免过于托大,没好气地答道:“那来你这不讲理的女人?无缘无故的挡人去路,真正岂有此理!”
红装女子笑说道:“看你年纪不大,火气倒是不小,姑奶奶现在有事,懒得与你斗嘴!眼下我只问你一句,光天化日之下,跟在我后面紧追不舍,是不是想管管姑奶奶的闲事?……”
红装女子左一句姑奶奶,右一句姑奶奶,听得蒲逸凡心头冒火,当下不待话完,怒声接道:
“阳关大道,朗朗乾坤,天下人走天下路,这条路你又没买下,难道你能走,我就不能走?再说,你在前面,我在后头,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若不是心中有亏,怎会知道我是在追你?”
这番话,只听得红衣女子怒容满面,嘴角一撇,正待出言反讥,蒲逸凡又抢着接口说道:“看你这付蛮不讲理的神气,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你说现在有事,也一定不会作什么好事!今天小爷既然遇上,倒真得要伸手……”
但闻几声惨叫,打断了他的未完之言。红衣女人闻声色变,怒极无言地瞪了他一眼,猛然旋身跨步,径向左边一丛秃林奔去!
红衣女人身法好快!
蒲逸凡这次与她几乎是同时起步,距离那片枯林也不过百十丈远近,待到蒲逸凡追近林边之时,红衣女人已然把他抛下三丈多远,闪身入林不见!
蒲逸凡林边止步,心中忖道:“单凭这份轻功身法,自己比她起码就差出一筹有多!眼下依然不计利害,冒险跟踪入林,要是她暗里骤施暴袭,那可是相当危险之事!但既然……”
沉忖未了,林内陡然传来“格格……”一串娇笑!
笑声虽然娇脆悦耳,但却带些冷漠的意味,难听至极!
蒲逸凡年青气盛,情知红衣女子耻笑自己胆小,不敢跟踪入林,暗道:“我乃六尺男儿,岂可在个女子面前示怯,眼前不过是一片桔林,就是刀山剑树,九幽鬼府,也得闯了进去,绝不能呆在这里,让她暗中耻笑!”
一念萌长,勇气倍增,当下大喝一声道:“你笑的个什么劲?眼前漫说只是一片枯林,就是龙潭虎穴,蒲逸凡照样敢闯!”凝神举步,纵身入林……。
但他入林还未走了三步,又听得红衣女人一声娇喝:“三才下院的各位执事,请暂退下休息,让我焦五娘来会会这外貌和善,心中诡诈,下手又是这般狠毒的西岳老道!看看是他的道行高深,还是我‘辣手红线’的手辣?”
“辣手红线”四字方自入耳,蒲逸凡不由大吃一惊!当下暗道了声:“好险!”
想不到自己衔尾疾追,始终无法追上的红衣女人,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武功既高,手段又辣的“辣手红线”焦五娘!
久闻辣手红线焦五娘纵横江湖,除了一身高绝的武功外,生性更是淫毒无比!只要落在她手中的男子,不是当场把你格毙,便是蓄作面首,听任摆布,日久落个“油尽灯枯”而死!
蒲逸凡想起适才与她针锋相对,那样拿话顶撞于她,要不是她有事急着赶来此地,当时凶性一发,或是淫念一动,自己纵然不当场死在她辣手之下,只怕也逃不脱她那“油尽灯枯”的风流劫运!
想到这里,不禁迸出一身冷汗!
但他心中虽在暗生惊骇,脚下却并未停步,这片秃林纵深不过三五十丈,不知不觉间,已自穿林而出!
甫一出来,即见朝阳照耀之下,人影纵横,兵刃交击,一片金铁交鸣,呻吟惨嚎之声,间断不绝传来……。
蒲逸凡纵目四顾,只见当面一座土地庙前,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满地都是鲜血,有的业已气绝死去,僵挺着一动不动,有的尚在痛苦哀嚎,辗转呻吟!另有四名劲装大汉,正满面怒容,手按兵刃,作势欲动!
并见庙门半开半掩,西岳掌门静一道人手持云拂背插长剑,神情凝重地背门而立。
辣手红线焦五娘,则侧立在一丈开外,柳眉忽紧忽松,看样子,心中似在盘算着什么。……
又见庙旁一块荒地土,一个手持银笛的中年书生,与一个使剑的白发老者,正在各出全力拼命相搏!但见银虹划空,白光耀眼,笛影滚滚,剑气森森,二人打得激烈无比,精彩绝伦!
蒲逸凡目睹二人动手的情形,只觉得白发老者的剑势,有如矫龙绕空,怪捷异常,出手一剑,隐藏着几个变化,明明指向眉心,倏忽间又横扫下盘,忽左忽右,似实似虚,令人摸不清所攻部位,端的诡异无比!
中年书生却是笛招沉稳,守多攻少,但每攻一招,必然使对方难防难测,每须撤招自保!
二人这精彩奇妙的招术,蒲逸凡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一时间,不禁看得目定神凝,浑然忘我……
正在他看得神情入迷之时,忽听那静一道人大声喝道:“小娃儿,还不把你自己的东西拿去,难道要我送到手里不成?”但见他右手一甩,一个黑忽忽地包裹,迎面向蒲逸凡掷到!
蒲逸凡闻声警觉,连忙侧脸一看,只见一团黑影,迎面挟风掷来,本能地双手一伸,一把接到手中。
他乃颖悟透顶之人,包裹接到手中,当下略略一辨别方位,已知眼前这座土地庙,八成就是玄装少女早晨临去时所说那座——“无人看管的土地庙”!接在手中的包裹,也必是自己目前需用之物!……
只不知包裹藏在佛像之后,怎会有人知道?更不知道这手执云拂的老道又怎会知道是自己的东西?尤其不解的是,眼下这许多武功绝高的人物,在这林边土地庙前,弄得死伤狼藉,究竟为了何事?难道是为了自己手中的包裹不成?……
果真如此,包中所藏物件,想来定是什么稀世奇珍?要不然,眼前这干人,怎会拼死拼活地争夺?奇怪的是静一道人既然包裹到手,又为什么不自己收起来,反而掷来还给自己呢?……
这许许多多的问号,结成了一个难分难解的“谜”!
这当儿,那中年书生与白发老者,已由拼斗兵刃,进入了互较内力的紧要关头!但见二人相对而坐,笛剑交架一起,中年书生神色凝重,头上腾腾冒着热气:白发老者满头白发根根竖起,眉角间隐现汗水,显得十分吃力!
蒲逸凡目睹此情,心知二人功力相差极微,一时半刻之内,决难分出胜败,当下暗暗想道:“不知二人有什么深仇大怨,如此以命相搏,这样拼耗下去,纵然能够分出高下,也势必要两败俱伤!这是何苦来呢?我得想个法子替他们解开才好!……”
这不过片刻间的事,只见辣手红线焦五娘,凤眼飞媚,扭腰摆臀,摇曳生姿地迈着春风俏步,慢慢向自己走来,并边走边自笑声说道:“小兄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三才下院’牺牲了十几条人命,没有把东西弄到手,你初来乍到,就这么不劳而获,未免有点不合理吧!”
蒲逸凡早就犯疑眼前这许多人,在此地拼死拼活,多半是为了争夺自己手中的包裹!此刻听她这么一说,果然证实所料不差,又见她公然撇开静一道人,反而媚态横生地向自己走来,更知她笑里藏刀,心中不怀好意,当下随着她的来势,向后退了几步,出言问道:“照你这么说来,好像只有把东西给你,才算合理是也不是?”
辣手红线焦五娘何等人物,一听他说话的口气,就知他意在质问自己,柳眉一皱,冷声接道:“你说得不错!眼下只有把东西给我才算合理!”
蒲逸凡闻言笑道:“我看你这‘才算合理’四字,只怕说得有点牵强吧?”
说了两句,陡然剑眉一轩,朗声又道:“我前世不差你的,今生又不少你的,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话完疾退三步,凝神戒备!
他以为这几句质问口吻颇重的气话,对方听了一定会大发雌威,当场对自己下手!那知辣手红线焦五娘,闻言之后,不但毫无怒意,反而微微一笑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胆子倒是不小!在我焦五娘的面前,居然也敢这么大胆放肆?不错,你前世并不差,今生也不欠!”
说到此处,脸色陡然一变,面腾杀气地用手一指那地上十几具尸体,厉声叱道:“这十几条人命,你担当得起吗?”
蒲逸凡闻言一怔:“这十几个人虽不是自己所伤,但却是为自己手中的包裹所引起,正所谓伯仁虽非我杀,伯仁因我而死!眼下若不把包裹给她,她决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但包中究系何物?自己尚未看过,要是只如玄装少女所言,里面仅是几样需用物品,给她倒也不妨,但看她这般强讨恶要的神情,只怕另有文章!若是里面真有什么稀世奇珍,或是与自己有切身利害的东西,那可是千万不能给她!”
心念一决,不由哈哈一声大笑,道:“要是济危扶困,行侠仗义的正人侠士,虽是发丝之伤,纤毫之痛,蒲逸凡也看得重逾千斤,自然是担当不起;但像你们这种拦路抢劫,为害江湖的匪类,漫说十几条人命,就是死上千千万万,在蒲某眼下看来,也只似泥沙草芥,放在肩上没有四两!”
言来理正词严,大义凛然,听得在场之人,无不肃然动容暗翘拇指!饶是焦五娘纵横江湖不可一世,此时也不禁为他这份英风豪气所夺,暗自心折不已!
西岳掌门静一道人,旁里暗赞一声:“蒲玄老儿能有此子,北岳门户……”
暗赞未已之间,心中忽然一动,忖道:“焦五娘凶狠成性,手段极辣,小娃儿不知天高地厚,此番连扳带骂,只怕她忍受不了,骤下杀手……”手中云拂一摆,目注辣手红线焦五娘,疾步掩至蒲逸凡身边,凝神戒备!
这时,那早已蓄势欲动的四名劲装大汉,一见静一道人掩到蒲逸凡身边,也各自拔出兵刃,一字排开,采用合围之势,一步步向场中欺来!
辣手红线焦五娘,则卓立当地,任凭对方连骂带损,却是一言不发!只以一双隐含荡意的神光,在蒲逸凡身上溜来溜去,不知在动什么歪脑筋?打什么坏主意?
蒲逸凡目睹当前情势,已知今日之事,除非自己得到手的东西拱手相送,决然难以善罢甘休。但默察敌我双方,觉得只可-拼,如其这么箭拔弩张地耗着,倒不如速战速决,早作了断!
静一道人与蒲逸凡是同一心思,眼看辣手红线焦五娘,眼角飞媚,神光含荡地盯着蒲逸凡,已知她心中起了邪念,当下斜上两步,挡在蒲逸凡身前,手中云拂一抖,沉声说道:“你不是大言不惭,要看看我道士的道行高深?还是你‘辣手红线’的手辣么?怎地光是嘴巴子硬,手底下软?只闻雷声响,不见雨下来?老是这么呆着,迟迟不敢出手?”
蒲逸凡打蛇随棍上,立时斜跨两步,卓立在静一道人身边,一扬手中包裹,跟着大声说道:“东西就在眼前,有本事只管来取,你要想动什么歪脑筋?打什么坏主意?嘿嘿!小心我要……”
辣手红线焦五娘格格一阵荡笑,接道:“你要怎么样?”
蒲逸凡冷冷地接道:“我要出言不逊,开口骂人!”
辣手红线焦五娘又是一声荡笑道:“在我焦五娘面前,哪个敢说个‘不’字?只怕你没有这个胆?”
蒲逸凡憋得心头火起,脱口而出,道:“臭东西,烂污货,不要脸!……”
“住口,”静一道人突然出言喝止道:“她虽然行为不正,我们却不可在口头上无礼!”
蒲逸凡知书达礼,有生以来未曾破口骂人,一时被焦五娘憋冒了火,竟然冲口而出,此刻经静一道人出言喝止,不由悔意立生,面现歉色地望着焦五娘!
俗道二人,一个指明素战,一个当面大骂,直把个纵横江湖,不可一世,当今黑白两道之中,任谁见了也要退让三分的辣手红线焦五娘,当场气得花容变色,一双凤眼快要喷出火来!
辣手红线焦五娘一声不响,扫掠了身旁的四名劲装大汉一眼,蓦然腰间一探,解下一根四尺长短,拇指粗细,头上连着一朵手掌大小,形似梅花的奇门兵刃!用手一指蒲逸凡,怒声说道:“你们把这小狗看住,待我把那老道杀了,再来好好地收拾他!”
四名劲装大汉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此刻听她一声令下,接口同时应诺一声:“遵命!”纷纷拔出兵刃,各自奔向方位。
站定之后,一名手持单刀的大汉躬声说道:“启禀焦院主,是不是要先把他拿下捆起来?”
辣手红线焦五娘眼角斜瞥,随口说道:“等一等,看住就行了!”手持奇门兵刃,面腾杀气,目射凶光,一步一顿地向静一道人逼去!
静一道人一派宗师,见多识广,知道她手中的奇门兵刃,名叫“夺命梅花索”!索身是用万千风磨铜丝合纽而成,不畏刀剑,坚韧异常,使用时能硬能软,可刚可柔,作用在逢硬即软,遇柔‘则刚的“缠锁”二字!
索头那朵手掌大小的梅花,则是百炼精钢所造,花瓣锋薄如纸,锐利无比,临阵对敌之时,只须默运真力,暗震索身,梅花便会自动飞出,巧在飞出的俄顷之间,花瓣立即炸开,随着来出之势,飞射而至!使对手仓卒之间,难防难躲!牺牲在她这朵梅花下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几?确实是件毒辣霸道的奇门兵刃!
静一道人早知她这“梅花夺命索”的厉害,又见她挟怒蓄劲而来,暗想出手一击,必然锐不可挡,忙自左手反起,拔下背插长剑,左剑右拂,蓄势相待!
蒲逸凡却是巍然卓立,对周围的四名劲装大汉,连看也不看一眼!全神注视静一道人与辣手红线焦五娘,暗想这两位武功绝顶的高手,全力拼命相搏,必然紧张透顶,精彩绝伦,奇幻无比,好看煞人!
辣手红线焦五娘,眼看静一道人左剑右拂,蓄势以待的紧张情形,嘴角微微一撇,冷笑说道:“前番在长湖三才下院,晏院主大方示惠,把你们这批三山五岳,自命不凡的家伙放走,你们就该认清好歹,各归原窝,一走了事!想不到你与南岳酸丁,竟然阴魂不散,去而复返;来在我们三才下院的荆襄地面,多管闲事,杀命伤人!今天要不好好的还个明白,你就别想回转西岳,全身离开!”
蒲逸凡几日来都在浑昏中度过,根本不知道此时置身何处?也不知道白发老者与中年书生谁敌谁友?此刻听她一说,才知自己还在荆州附近,才知那中年书生就是衡山掌门圣手书生杨公毅!暗想宇内五岳,同为武林正脉,因担心圣手生安危,不禁掉头望去!
静一道人早已打好主意,辣手红线焦五娘话一讲完,立即接口说道:“不要多逞口舌,看剑!右手云拂原式不动,左手长剑轻飘飘地,直向辣手红线焦五娘左肩刺到!
辣手红线焦五娘久经大敌,眼见刺来剑势轻而不疾,知道必有蹊跷,但自恃手中兵刃是专门缠锁刀剑的克星,当下也毫不在意,直到剑尖快要触及肩窝之际,才自蓦然振腕一抖,接着轻轻一带,“夺命梅花索”便如灵蛇般地从斜里向上翻回,照着对方刺来的剑身缠去!
静一道人刺出的剑势轻飘缓慢,焦五娘的“夺命梅花索”抖翻得又劲又快,两般兵器一接之下,长剑便被缠住!但在索身刚刚缠住长剑刹那之间,静一道人蓦然默运真力,暗震剑身,使其缠得不实,留下些微空隙,无法着力使劲,就利用这些微空隙,真力猛加,长剑依旧穿索而出,直刺对方肩窝!
焦五娘眼看自己的“夺命梅花索”业已缠住对方长剑,嘴角不由哂然一笑,但刚刚笑了一半,骤觉索身着力不上,心头猛然一惊,忙里自卸暗劲,立即仰身暴退!
静一道人存心一着慑服对方,那能容她退去,就在她暗劲将卸末卸,长剑穿索而出的同时,右手云拂运力疾挥,长长地拂尾一翻一绞,便已锁住了索头的梅花!
焦五娘暗劲还未全卸,索身自难拉回,要想运劲震动索身,使索头的梅花飞出伤敌,但梅花已被对方云拂锁住!这等情势之下,除了兵刃撒手一途,势必要伤在对方长剑之下!
好个辣手红线焦五娘,情知难逃一剑之厄,居然把心一横,索性不侧不闪,拼着挨上一剑;猛然左手一扬,遥空劈出一掌,直向对方当胸击去,来一个两败俱伤的凶狠杀着。
她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委实凶狠已极!任谁遇上了也会要当机立断,不顾伤敌,先求自保;静一道人早已料到她会狗急跳墙,反噬还击!但暗忖她在这等情势之下,必然不能全力发掌,自己数十年修为的精纯内功,就是挨上一记,也未必承受不起!
心念闪定以下,右手的云拂仍自紧锁不松,左手的剑势猛送前推,早已凝聚真力的上身,也同时不退反进,硬向当胸击来的掌风迎去!
焦五娘掌势劈出,见静一道人不退反进,即知对方与自己存心一样!忙不迭左手散劲,右臂聚功,真力猛加之下,劈出的掌势陡然增强!但见狂飚疾卷,劲气排空“蓬”的一声问响,静一道人突觉胸前如千钧重锤猛击,一阵血气翻涌,眼前金花乱冒,踉跄后退了八步,跌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就在静一道人挺胸受掌的同时,长剑也已“嗤”的一声,对穿肩窝而过,焦五娘只感肩头一凉,立时伤痛如绞,鲜红的血水泉涌般喷出,人已仰身倒地,当场痛得晕死过去!
这不过眨眼间的事,蒲逸凡虽是全神贯注二人动手的情形,但怎样也想不到二人第一招,就演成两败俱伤的结果!心急静一道人的伤势,目扫四名劲装大汉说道:“眼下救人要紧,四位意下如何?”未等对方答话,径自跨步转身,向静一道人走去!
四人互交眼色,那手持单刀的大汉,突然纵身一个疾跃,挡在蒲逸凡面前,暴声喝道:“站住!小杂种,罪魁祸首,大爷先把你毁了再说!”单刀一举,劈头斫下!
此刻,蒲逸凡那里有心和他动手,身形微闪,让开劈来的单刀,正待出言喝责之时,另一名手持软鞭的大汉,又已纵身扑来,口中大喝一声:“还不给大爷躺下?”手中软鞭一抢,带起呼呼风响,拦腰疾扫而到!
蒲逸凡两面受敌,情知不动手已不行,当下大喝一声,挫腰挎身之间,左手疾抓拦腰扫来的鞭头,左脚却向那持刀大汉的手腕踢去!
两名大汉根本就没把蒲逸凡放在眼下,心想一个廿不到的小娃儿,武功能好到那里去?满以为二人合手一出,便可将对方收拾下来!那知事出意外,等到发觉不妙,再想撤招已是不及,但闻“扑”的一声,持刀大汉突觉手腕一麻,单刀当场落地!
他右脚踢落了单刀,左手也同时抓住了鞭头,暗中运劲向里一带,使鞭的大汉便身不由己,往前一个踉跄,扑倒地上!但他乃心地仁厚之人,二人虽然当场被制,却并不出手还击,左手松开鞭头,欠身扶起地上大汉,歉然一笑道:“在下一时收势不住,多有得罪,请见台多多包涵!”话完拱手为揖,态度极其谦和。
四名大汉想不到眼前这廿不到的少年,不但武功好得出乎意外,气度也这是般谦冲,不由面现惊异,讷讷地答不上话来!
蒲逸凡神光扫掠四人一眼,朗声一笑道:“眼下救人紧要,四位赶快去看看那位焦院主的伤势吧!”转身大踏步,直向正在运功调息的静一道人走去。
但他刚刚走近静一道人身边,蓦闻“喀喳”一声脆响,接着传来两声闷“哼”……侧脸望去,顿时大吃一惊!
原来他一心焦虑静一道人的伤势,竟连圣手书生与白发老者拼斗内力之事,给忘了!此刻闻声侧目,只见二人剑断笛折,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白发老者口吐鲜血,内伤极重;圣手书生倒地不起,伤势必也不轻!
蒲逸凡心头一震走到圣手书生身边,蹲下身子,定神瞧了一眼,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伸手一探,鼻息十分微弱,再又摸了摸胸口,觉得经脉又很正常;想来必是拼持时间过久,内力消耗过甚,最后又默运真气,暗震笛身,用力太猛,损及真元所致!
伤势已明,立即动手施救,左掌紧贴圣手书生“丹田”要穴,潜运真力,护住真元不让散去;右手则凝聚本身元气,按在天灵盖上,以师傅“透顶传功”之法,缓缓注入体内,助其活血畅经……。
这时,那使刀用鞭的两名大汉,也已来到白发老者身边,一个撑着白发老人的上身,一个扶着腿部,准备将人抬走!
蒲逸凡眼角一瞥,出言阻止道:“二位不可鲁莽,他内力消耗过多,一动便会损及真元,此时千万擅动不得!假如二位学过推拿手法,不妨先替他推拿一下,使其能够自行调息之后,……!”
使刀的大汉看了蒲逸凡一眼,接口说道:“承兄弟告诫之情,我们衷心感佩!不过伤势虽重,我们自带有疗伤药品,喂上一。二粒,便可安然无事,倒是小兄弟你自己赶紧为你的朋友尽力吧!”
蒲逸凡见他不信已劝,因彼此立场不同,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自运气行功,一心一意地替圣手书生加劲疗治伤势!
要知蒲逸凡艺出名门,且身兼两家之长,内功本就不弱,加以昨夜服下玄装少女所赠“益元固本”灵丹,真气内力又增强不少,此刻加劲施为之下,自然事半功倍,效验立生。是以片刻之后,圣手书生惨白的脸色,便开始渐趋红润,鼻息间的呼吸,也不似先前那般微弱,慢慢地转强起来!
但这种“透顶传功”的疗伤方法,受伤者固然是效验立生,获益甚大,而救人者却是大耗真力,受损不浅!但蒲逸凡却毫不计较这些,眼望着圣手书生,渐转红润的脸色,又运一口真元之气,注入对方体内之后,人已累得眉角沁汗,疲惫不堪,才自松开双手,就地调息。
圣手书生内功精深,得蒲逸凡真元之气相助,所受损耗,便自恢复了大半,再一运功调息,已能自行活动,当下两手支地,勉力坐起,望着正在运功调息的蒲逸凡说道:“小哥儿高名上姓?多蒙大力相救,杨公毅有生之年,当永志不忘,以命相报!”满腹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蒲逸凡知他并不认识,闻言立即答道:“晚辈蒲逸凡,功力有限,未能使前辈完全复元,心中惭愧极了,那能当得起前辈大言相谢!”
圣手书生听他报出姓名,不禁拿眼一阵打量,见他腰中系着一个黑色的包裹,当下怔了一怔,问道:“你腰中所系包裹,可是静一道长给你之物?”
蒲逸凡答道:“正是……”突然想起静一道人的伤势,立时掉转话题,接道:“前辈不妨事了么?不知西岳掌门的伤势怎样?晚辈想去看看再来!”说完挺身站起,两眼望着圣手书生,等待答复。
圣手书生见他仅说了“正是”两字,忽然借着看静一道人的伤势为由,掉转话题走开;以为他有心撇开自己,还有秘密不愿说出,不禁心中有气。
但他乃心机沉稳之人,心中虽然有气,面上仍就不露声色,当下随口说道:“我这里不妨事了!静一道长只怕伤得不轻,你去看看他吧!”
蒲逸凡退步转身,正待举步走去,忽见静一道人手执云拂,缓步向自己走来,知他伤势已无妨碍,躬身问道:“老前辈的伤势完全好了么?”
静一道人冷冷地道:“死不了!”鼻孔忽然哼了一声,接道:“小娃儿,你包裹中究竟是些什么奇珍异宝?害得我与南岳掌门,险些把命都送在这里!”
蒲逸凡本不知包裹中有些什么东西,但又不能不答,想起玄装少女所说,内中全是自己目前需用之物,灵机一动,立即恭声答道:“包裹中除了随身衣物以及几两散碎银子之外,还有家父亲手所写的一本拳谱!”
本是自己胡乱的杜撰之词,但他如今已学得比较沉稳,是以信口说来,仍然神色若定,语气逼真,使对方看不出丝毫破绽!
静一道人见他答话时毫不犹豫,似无隐私,不禁怔了一怔,尚想再次拿话相问,圣手书生早已站了起来,接口说道:“北岳武学,在宇内五岳之中,算得上首屈一指,但仅凭一本拳谱,就引来这许多武林高人,沿路蹑踪劫抢,我杨公毅第一个就不相信!”
静一道人道:“杨兄所云,贫道亦有同感!”掉转话头,向蒲逸凡问道:“小娃儿,我有点不大明白,你为何将这个包裹,放在这土地庙中?……”
说到此处,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接道:“你可认识一个身着玄装,骑着一匹白马的少女么?她挟持的那个女子又是什么人?”
蒲逸凡见道人咄咄逼问,知道不说已是不行,低头略一沉思,答道:“随身包裹为何要藏在这土地庙中?这个请老前辈原谅,晚辈实有难言苦衷!那个骑白马的玄装少女,晚辈倒是见过一面,但不知她的姓名,至于她挟持的那个女人,两位前辈想必认得,但晚辈说出来,只怕两位前辈不会相信!”
二人闻言,同时问道:“是什么人?竟是这般神秘?快说出来听听!”
蒲逸凡道:“冷桂华!”
此言一出,二人同现惊异,哦了一声,道:“冷桂华。”
蒲逸凡看二人满脸惊异,不待二人出言相询,遂把两夜一天来的诸般经过,除了李兰倩被救,玄装少女临去留言,二事从中隐去未说以外,余则原原本本地一一讲了出来,说到蓬壶奇僧与五华神医李子凡,身遭惨死之时,不禁怒愤填膺,悲从中来,当场几乎凄然掉下泪来,说完戚然向二人问道:
“两位老前辈久走江湖,游踪万里,可曾到过‘小南海’么?”
二人在听过他这番惊险百出,紧张万状,几次三番死里逃生,如梦如幻的经历以后,心中也是思潮汹涌,感触万端!故而原本对他存有逼问包中究系何物的念头,也就此打消不问,圣手书生沉思了一会,答道:“宇内五湖四海,名山大川,杨公毅大都了如指掌,倒是不曾听说过‘小南海’这个地方!”
顿了一顿之后,探询地向静一道人道:“道兄可曾晓得?”说罢双眉紧皱,满脸期望之色!
静一道人道:“可不是贫道恭维,以杨兄这么广博的见闻,尚且不悉,贫道更是无从知晓了!”
看了看蒲逸凡,掉过话头,问道:“听你的口气,可是要去追寻那位身骑白马的玄装少女?就便打探冷桂华的下落,伺机替蓬壶禅师与五华神医复仇?”
蒲逸凡凄然叹道:“晚辈虽然有此心意,但以两位老前辈这么广阔的交游,尚且不知小南海是什么地方?何况天地之大,宇宙之广,晚辈年轻识浅,孤陋寡闻,找不到……”
蒲逸凡话犹未了,圣手书生突然插言接道:“地方只要叫得出名字,不论何处,若能假以时日,自当不难找到!我担心你找到之后,只怕你不但报不了仇,反而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了!”
话到此处,看了蒲逸凡一眼,神色庄重地沉声说道:“你想想看,以五华神医与蓬壶奇僧那么高强的武功,尚且同时丧生在冷桂华的手中,你就是找到了她,还不是羊人虎口,白白送死!再说,那玄装少女既然能将她挟持而去,武功必然更高,且内中定有恩怨,你想人家会容你轻易插手么?”
静一道人听圣手书生说得言之有理,忽然若有所触,以劝诫的口气向蒲逸凡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切不可逞血气之勇,贸然轻举妄动,贫道看来,目前你孤身一人,还是转回北岳,禀过令尊再说不迟!”
蒲逸凡听他提到“令尊”二字,不由兴起缕缕悲思,涌上一片仇火,知他尚不明白爹爹已遭人杀害,很多事情自己又不便说出,当时强抑心头伤痛,戚然苦笑了笑,道:“要不是两位老前辈金石良言提醒,晚辈倒真的要做出傻事!晚辈想就此回转北岳……”
突然想起一事,感激地向二老看了一眼,道:“为了晚辈一个随身包裹,害得两位老前辈不但与人结仇,几乎弄得丧命……”
圣手书手突然哈哈大笑道:“小娃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现在要说一下也说不清,你只回去告诉令尊,就说我杨公毅带的口信,教他不要老是孤傲恒山,对于江湖上的事,一点也不管!”
他这一声突然大笑,直笑得蒲逸凡没头没脑,一席话更是听得莫明其妙,心中虽然不明究里,但却非是无因而发,怔怔地望着圣手书生,方想询问究竟,静一道人早已接口说道:“小娃儿,衡山掌门语重心长,全是肺腑之言,回去尽可直言转告令尊!”
顿了一顿,神色肃穆地望着圣手书生,无限感触地慨然叹道:“杨兄,自廿年前南岳剑会以后,江湖上算是太平了一段日子!想不到廿年以后的现在,居然在这荆襄地面,又卷起了一场武林风波的序幕!冷桂华、紫衣神童,这两个武功奇高,野心极大的魔头,绝迹江湖已有甘多年,昨夜突然同时出现此地,只怕怀有重大阴谋!……”
圣手书生插口接道:
“这两个魔头武功虽高,但他们之间结有怨嫌,势如水火,冰炭不能相容,不足为虑!值得注意的,倒是新近崛起苗山的‘七绝山庄’,庄中网罗了不少奇人异士,属下七位分院院主,更是不可多得的武林奇才!适才与我俩动手带伤而走的晏兆明、焦五娘,便是其中之二,二人分掌荆州‘三才’,黄山‘六合’两地下院……”
说到此处,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又道:
“南海三奇,九华双童,双锥摄魂秦一峰,也尽都被其罗致属下,道兄不是我杨公毅说话泄气,若要拿宇内五岳来与‘七绝庄’相较,实相差甚远,只怕连那以七十二项绝艺驰誉江湖,领袖武林的嵩山少林寺,也不足与之抗衡!”
圣手书生所说,都是蒲逸凡闻所未闻之言,见所未见之事,自难插上一言半语,只有呆在旁边听话的份儿。
静一道人神色沉重,心事重重,默然不语!
圣手书生沉吟一阵,见静一道人仍自一言不发,突然一改庄容,哈哈笑道:“亏你还是修道之士,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沉不住气,看你这种样子,好像大祸就要临头似的!……”
静一道人面现苦笑,道:“杨兄不要取笑,贫道数十年江湖行走,不知见过多少大风大浪,遇事几曾皱过眉头?”
顿了一顿之后,又道:“我是在想,七绝庄既然网罗了这许多奇人异士,到处扩张势力,广设分舵,一定雄心不小,如若再假时日,让他们羽翼丰满,实力充足之后,定要兴波助澜,卷起满天风雨,届时首当其冲的,必然是我们宇内五岳,而我们却又东南西北,各在一方,各自为是……”
圣手书生听话辨意,已知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下文要讲什么?立时接口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我书呆子早已想好了!”
静一道人道:“杨兄既有妙策,何不说出让我穷道士听听!”
圣手书生笑道:
“眼下腊尽冬残,时间上已来不及,你我不妨就此分道回山,各自料理一下私事,来年开春之后,你上一趟少林寺;我到泰山去找罗宜轩,顺便邀一下陈其宇兄弟,大家约一个地方,在一块儿商量商量,只要彼此不存私心,互相捐弃已见,好生研究个对策出来,漫说是一个‘七绝庄’,就是再加上一个两个,又有何惧?”
他这番合情合理,面面具到的妙论,直听得静一道人暗里赞叹不已,人言圣手书生策无遗算,果然传言不虚。当下接口说道:“杨兄卓见,贫道佩服!敬遵杨兄吩咐,贫道就此别过!”合掌当胸打了个稽首,云拂一摆,径自转身而去。
圣手书生目送静一道人走后,又向蒲逸凡说道:“我刚才讲的话你已听过了,回去跟令尊一说,教他明年开春之后,最好也来参加这次大会!”说完,也不等蒲逸凡回话,掉头直奔荆州而去。
蒲逸凡望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身形,心中仿佛失掉了什么,又像得到了什么,但再一细想,却又是一无所失,也一无所得。
他呆呆地立在当地,想了许久许久,也想了很多很多!他觉得自己有如一叶失了舵的扁舟,航行在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之中,上面是漫天的狂风暴雨,下面是不绝的汹涌巨浪,听其风吹雨打,随着巨浪沉浮……虽也知道风雨过后会有一个阳光普照的晴天,但那只是想象中的未来,并不是现在!
他眼下要做的事情很多,查访杀害师父的仇人,打探师妹李兰倩的下落,还有那位玄装少女的去向……但又不知从何作起……。
正在想得呆呆出神,茫然不知所以之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的的得得”之声,蒲逸凡闻声侧目,定神望去,只见灰尘飞扬之中,飞也似地驰来一匹白马,待看清了马上之人以后,心中猛地一怔!暗道:“她不是扶冷桂华走了很久么?怎地突然又回来了?难道又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
沉忖未了,奔来的一人一骑,已停身在八尺开外,只见马上坐的玄装少女,黛眉一皱,暗带责意地说道:“蒲相公,你怎么还在此地?眼角向四周扫掠了一下,忽然“咦”的一声,问道:“那道士与那书生呢?他们都走了么?”
蒲逸凡暗道:“你这话问的忒也奇怪,既然人不在这里,当然是走了,不走难道还会飞天人地不成!”
心中虽然感到她问的奇怪,但知她并非无因而发,立时接口答道:“两人都走了,刚才走!”
玄装少女道:“走了就好!”拿眼将蒲逸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忽然罗袖掩唇,“噗哧”一笑道:“蒲相公,看你人倒是很聪明,怎地这样糊涂?”
蒲逸凡见她看着自己忽然发笑,又说自己糊涂,一时间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呐呐地说道:“蒲逸凡天生愚鲁,姑娘……何不明言……
玄装少女正容说道:
“这等残腊之天,人家穿狐挂裘,足不出户,尚且牙根儿直打哆嗦,冷得叫苦不迭;你却站在这荒郊野地,仅穿一件贴身短祆,纵然你是练武之人。不畏寒冷,但教别人见了,也有点不伦不类,显得不合时宜吧!”
此言一出,蒲逸凡恍然醒悟,正要说话,玄装少女又已带着疑惑的语气,抢着问道:“难道你腰间包裹之中,没有随身的衣物么?”
蒲逸凡听她提起腰间的包裹,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自责道:“蒲逸凡哪蒲逸凡,你也真糊涂得可以,人家明告诉过你,包裹中有随身的衣物,你却呆着七想八想,不知想些什么?竟连这桩引得别人拼死拼活,眼下急须要明白的大事也给忘了!”
当下解开腰间的包裹,打开一看,心头又是猛的一怔!不知是喜?也不知是苦?暗道:“天下那有这等巧事!”眼望着包裹中的物件,呆呆地出神!……
原来包裹之中,有一本小册子,一件青布棉袄,一顶文巾,还有几十两散碎银子。他知道那些银子,是自己沿途用来落店吃饭要用的;那本小册子,则是自己爹爹毕生心血手著的一本拳谱,北岳武学的精华,全部都在里面;那件青布棉袄,不仅是穿来掩体遮寒,且在夹层以内,还藏着一本师父以命换来的武学奇书,自己能否报却仇怨,全在这本书上……
这些东西,对他是如此熟悉;这些东西,对他是如此重要;但这些东西,却又都是他昨夜在荒林古庙中,想像中一定被焚毁了的。此刻意外地又出现在眼前,他那得不怔愕?又那得不惊喜?但这些东西又是何人自庙中抢了出来?又为何不径自拿走,反而还给自己呢?……
玄装少女看他呆呆出神的神情,已知他心中正在想些什么,微微一笑,道:“蒲相公,世间上没有揭不开的谜,也没有想不通的事,但不一定稍思即得,一蹴即就;须得亲视各人的际会怎样?机缘如何?要是际会不到,因缘不合,空想又有什么用呢?”
蒲逸凡聪明绝顶,一点即透,虽在思索入神之时,仍能隐隐辨出她的话意,侧脸望着玄装少女,腼腆笑了一笑,道:“姑娘既教蒲某不要空想,想来姑娘定知个中原委,何不明白地说了出来,以释蒲某心中疑念!”
玄装少女低头略一沉思,浅笑道:“际会不到,机缘不合,空想固然无益,但早得了秘蕴却也有害,蒲相公,云散自然见天,水落便会石出,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蒲逸凡见她总是拿些隐含契机的话答复自己,知道再问下去,她也不会说出来,当下也不再追问,沉吟一阵,忽然想起她不知为何去而复返,问道:“姑娘去而复返,不知为了何事?现在又要往那里去?还有被你挟走的冷桂华呢?”
玄装少女听他这么一问,仿佛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似的,凝神朝来路上望了一会儿,陡然肃容说道:“蒲相公,快把衣服穿好,赶紧离开此地,等下恐怕走不开了!”
蒲逸凡闻言向四周打量了一遍,只见四野空空,毫无异状,不禁暗自奇道:“我不提起你去而复返,为了何事?你就像没事的一样,现在一提起,你又催我把衣服穿好,赶紧离开此地,你这不是故意在调理我么?我偏不走,看你把我怎样?”
主意打定,当下如言把衣服穿好,戴起文生巾,双手一拱,朗声说道:“姑娘有事只管请便,蒲某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玄装少女闻言脸色一变,满脸惶急地说道:“蒲相公,你这是在跟谁闹别扭?赶快上马跟我走!”
“上马”两字方一入耳,蒲逸凡又是愕然一怔,两眼瞪着玄装少女,见她神色惶急,二脸焦容,情知事情严重,但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之下,两个青年男女骑一匹马,别人看了成什么样子!
心中犹豫不定,口里随即说道:“为了蒲某的事情,给姑娘多惹麻烦,我总觉得不好意思,姑娘还是先走吧!再说……”想到两人同骑一马,尴尬地望着她,倏然住口。
玄装少女那能不知他的心意,黛眉一锁,暗叱一声:“好不知轻重,到了这般时候,你还拘的什么俗礼。”
心知他必是不肯与自己同乘一马离开此地,妙目转了两转,已自想好主意,故作无可奈何地说道:“蒲相公既然不愿同我走,我也不好勉强!”
右手带动缰绳,两腿一夹,娇喝一声“起”,白马立即希聿聿一声长嘶,直向来路之上,四蹄翻飞疾奔!
这时,蒲逸凡距她不过丈许远近,又是对面而立,眼看当面奔来的马势,本能的闪身一让,但他刚刚闪开身形,白马已擦身而过!
玄装少女马上柳腰微挫,玉臂电伸,顺势一带一提,把蒲逸凡挟了起来,接着极其巧妙的往后一送一转,蒲逸凡便身不由主地骑上了她身后的马背。
这不过眨眼间的事情,蒲逸凡要想说一句话的时间也没有,刚在她身后还未坐稳,又听她娇声道:“你大概从来没骑过马吧?赶快抱紧我,摔下去了可不是好玩的!”
蒲逸凡虽然艺出两家,内外工夫都有了相当的成就,但对于骑术一道,却是毫无经验,坐在她的身后,只觉得全身摇晃不定,颠簸得难以把持,好几次想用劲把身子稳住,但一点也使不上力,此刻听她这么一说,不禁低头一瞧,只见马蹄翻腾,尘土飞扬,一跃之势,就是一丈七八,四蹄略一点地,接着又腾身跃起,两旁景物疾闪,耳边风声呼呼。
突然听得“希聿”一声长嘶,想是坐骑遇到了障碍,猛地一个急腾,向后摇晃的身子,陡然向后一斜,险些被摔了下去!惊骇之下,连欲待出口的话也没说出,随着白马的前蹄点地,后脚腾空的翘起之势,本能的两臂一张一合,将玄装少女抱了个结结实实!
这只是一种极其自然的反应,蒲逸凡在张臂欲抱之时,倒不觉得什么,但在抱实之后,就感到是作了一件重大的错事一样,心中不知是歉疚?还是激动?随着忽起忽落的马势,上下翻腾急剧地跳动不已……!
心神震荡以下,暗暗忖道:“她虽然有言在先,自己也是迫于事实,并非有意如此,但她究竟是个青年女子啊……”
耳际突然响起玄装少女急促地娇呼:“蒲相公,我……我气也快……喘不过来了!”敢情是他一时情急,用力过猛,抱得太紧了一点,她有些受不了。
蒲逸凡闻声恍悟,暗自骂了一声:“真该死!这么紧紧地抱着,漫说在是这颠簸的马背上,就是平常,时间稍久,恐也受不了,当下两臂略松,讷讷地说道:“蒲某鲁莽无知,姑娘不要见怪,可曾伤着了么?”
玄装少女娇笑一声,低低地答道:“没有!”停了停,又道:“蒲相公,你好好抱住我,我要马儿再跑快点,想在他们未赶到之前,闯了过去!”
蒲逸凡闻言奇道:“姑娘,这话我不明白,‘他们’他们是谁?要闯过那里?”
玄装少女把马势稍微缓了一下,转头说道:“蒲相公,这个你暂且不要问,待闯过去后,我自然会告诉你。”
皱眉略一沉吟,继续说道:“少时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要管,并请装成若无其事一般,不要让他们看出一点破绽来!”
蒲逸凡不解地问道:“姑娘,你要我装什么样子呢?对装模作样之事,我长了这么大可从来就没做过!”
玄装少女不理他的回话,陡然勒停马势,翻身下马,从马头解下一根缰绳,仰望着蒲逸凡说道:“蒲相公,你移前一点,我们换个位置吧!”
蒲逸凡见她这般做作,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心想:“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出个什么花样来。”当下一声不响,向前移了尺许。
玄装少女腾身跃上马背,用缰绳把蒲逸凡拦腰缠了两转,打了一个结,系在自己的腰带上,然后说道:“蒲相公,这下你明白了吧?”
蒲逸凡略一寻思,已明白她这般做作是为了什么,要自己装的又是什么,立时接口说道:“你可是要我装成一个穴道受了伤的俘虏?”
玄装少女似是被他一言即猜中了自己的意图,对他过人的聪慧感到欣喜,柔声笑了笑,道:“蒲相公,你真聪明!只是太委屈你了。”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蒲相公,少时不管是有人出手拦阻,或是盘问什么?你可只能张起耳朵听,不要睁开眼睛看,因为在形色上我们可以随意装做,不虑有失,但一双眼神,却是怎样也假不了的!”
蒲逸凡应声道:“姑娘请放心,若是装神扮鬼,蒲某自然不会,但要演一个穴道受伤的俘虏,我倒有几份……”
玄装少女似乎知道他下文要说什么,笑声接道:“我知道,蒲相公这几天有了遭擒受伤的实际经验,演来定然维妙维肖,很有几分把握……”
蒲逸凡听得脸上一热,暗道:“受伤遭擒,那是我技不如人,你纵然对我有天大的恩惠,也不该用这些话来耻笑于我,蒲某堂堂七尺男儿,宁可溅血五步,也不能受你当面讥笑……。”
意念一动,不等玄装少女话完,立即悻悻说道:“蒲某学艺不精,跟着姑娘是个累赘……”
双手一按马背,准备腾身下马,那知身子刚离马背,突觉腰间一紧,敢情是腰间缠的缰绳,尚系在她的腰带上,蓦地丹田提气,力聚右掌,反臂一式“书生背剑”,掌缘横切疆绳,但唯恐一切不断,接着顺势一拖,只听“吱”地一声脆响,缰绳应声立断,人便堕落实地。
落地之后,更不待玄装少女出言解释,又自双手一拱朗声说道:“姑娘云情高谊,蒲某水铭肺腑,但蒲某身负血海深仇,牵涉太多,前途风险重重,实不敢连累姑娘……”话未说完,径自疾步转身,展开脚程,向前奔去!
这不过眨眼间的事,等到玄装少女发觉自己失言,想要拿话解释时,蒲逸凡已腾身下马,讲了几句过节话,含忿而去!
玄装少女呆呆地坐在马上,望着蒲逸凡渐渐远去地背影,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
“蒲相公,我本是说的几句无心话,你就发这么大的脾气,须知你这一走不打紧,可害得我受人之托,不能终人之事,眼下重重风险若不能安渡过去,万一弄出点差错来,你教我拿什么话向人交待?……”双手一带缰绳,忙自催马追去。
蒲逸凡似是生怕玄装少女在后追赶,故在奔行之中,并不时掉头回望,见玄装少女果然策马追来,脚下一面加快速度,心中同时暗暗想道:“适才骑在马上,那马一跃就是一丈七八,纵跃如飞,自己就是脚程再快,若不想个法子把她摆开,只怕不出片刻,又要被她追上,到时她再来个故技重施,以她那身奇妙的武功来说,自己就只有束手待缚的份儿……”
心念转动之间,不禁极目向前望去,发觉自己此刻奔行的路线,正是阳关大道,前面一望无际,不但看不到一条分岔小路,就连足可隐身的树林也没有,左侧远远倒是隐现出一片山林,匆匆一瞥之下,只见吁陌交错,田埂起伏,全是荒烟枯草,连通路都没有的一片丛林。
忽闻一声“希聿聿”的马嘶自身后传来,敢情是玄装少女越迫越近,情知再要循着大道奔跑,立刻就要被她追上,心中一急,再也顾不得有路无路,蓦地纵身斜跃,落在左侧荒田以内,直向远处那片山林奔去!
玄装少女原本打算追上蒲逸凡之后,再陈以利害,劝以好言,仍按自己原来计划,帮他渡过眼前这重风险,那知眼看就要追上之际,见他忽然折向落荒而去,知道他有心摆开自己,就是追上了也是无用,当下停住马势,循着他奔行的方向望去,见前面隐现一山林,顿时花容变色,惶急地高声叫道:
“蒲相公,请暂停片刻,我有要紧的话说!”
这时,蒲逸凡折人荒田,离大道已有三、四十丈远,听得玄装少女高叫之声,不觉缓下疾奔之势,和声问道:“不知有何要紧之事?姑娘请讲当面,只要不为蒲某的事情连累姑娘,其他一概遵命!”
玄装少女见他说话的口气虽很委婉,语意却是十分坚决,知道眼下不论是坦陈利害,或是好言相劝,他皆不会接受自己的意见,无可奈何地歉然说道:“蒲相公这么择荒而走,不知要到那里去?”
蒲逸凡见她不答反问,不知她又在玩什么花样,当下怔了一怔,道:
“这个不用操心,蒲某自有去处,姑娘有什么要紧的话,请快讲吧!”
玄装少女想了一下,肃容答道:
“蒲相公身怀重宝,万目瞪睨!常言道,能忍一时之气,可免百日之忧,盼能衡权轻重,不要意气用事,让我聊尽心力,帮你度过眼下这重风险!”
蒲逸凡闻言暗道:
“我以为你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原来讲去讲来,归根结底还是要我转向回头,跟你一起走,但我既已回绝在先,任怎么也不能出尔反尔于后。”
当即坚决地说道:
“姑娘用心良苦,蒲某衷心感戴,眼下莫说是什么风险,就是刀山剑树,在下也要闯他一闯,姑娘好意,蒲某心领!”
玄装少女听话辨意,知他心意坚决,就是自己妙舌生花,他也不会心回念转,改变主意,不由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蒲相公既然执意不肯,我也不能勉强!最后谨以‘遇水随流,适林止步’八字相赠,务请牢记心头!”
说罢,深情款款地注视了蒲逸凡一会,才自催马缓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