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意料之外

  马容微笑道:“兄弟这次邀请参观的朋友中,有些连兄弟都不太清楚,多半是各方面的关系转过来的,万一其中有两个人身份有问题,事后谢大人找兄弟的麻烦,兄弟可担待不起,所以兄弟必须先把话说在前面……”

  谢文龙一听心中激动,觉得对方果然厉害,竟预先把话点明了,以便推托干系,可见飞贼出现的可能很大,乃故意挤他一句道:“如果在下在来宾席上,是否以后就能向马兄请教一些问题了呢?”

  马容道:“那当然!谢大人不放弃公事立场,兄弟必须对大人负责!不过兄弟敢保证没有问题的,因为来宾席是一个人一个座位,除了比武场上的人,根本看不见其他的人,那些客座全是隔开的……”

  谢文龙冷笑道:“马侍卫设想得很周到!”

  马容笑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对于那些身份不明的来宾,兄弟也不敢负责,又无法拒绝,为了弄清兄弟的立场,兄弟只有采取这种措施。”

  高人凤又低声道:“如此看来,那个飞贼也待会杂在来宾群中,大哥千万别上他的当!”

  谢文龙坡后道:“如果放弃了公事立场,飞贼出现了也不能抓他……”

  高人凤道:“那倒不然,大哥尽管放手抓人好了,只要凭本事抓住他并无不可,姓马的不过是摆清关系而已。”

  谢文龙的目的只要飞贼出面,并不指望在马容身上抓到他,所以笑笑道:“马侍卫放心好了,兄弟职务在身,真要有问题人物出现,自然必须过问,但是兄弟会坚守私人的立场,绝不会叫马侍卫为难!”

  马容道:“私人的行动兄弟无法过问,可是谢大人必须言行如一,将来在王爷面前,别把兄弟牵涉进去!”

  谢文龙道:“那是一定的,马侍卫怕得罪朋友,谢某以后也要混下去,大家都得留点余地,再说谢某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尽可以找朋友帮忙,利用公事身份,或者是借重王爷来开罪马侍卫,谢某还做不出这种事!”

  马容哈哈一笑道:“兄弟知道谢大人是个明白人,所以才把话说在前面,否则的话,兄弟为了省麻烦,倒不如硬把谢大人安插在来宾席上!”

  说完用手一指道:“各位请吧。本来照朋友们的意思,对谢大人带来的朋友是准备挡驾的……”

  谢文龙一瞪眼道:“这是什么意思?”

  马容笑笑道:“没什么意思,因为有很多老朋友见面不太方便,可是方才已经把话说开了,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晏四忍不住道:“姓马的,你最好把话讲明白!”

  马容一笑道:“晏老爷子,您是个明白的人,最近您补了提督衙门的监察,许多身上背着案子的江湖朋友,见了您都有点顾忌,还有徐总镖头的江湖路子宽,熟朋友太多,谢大人也许不认识,徐老可是很清楚他们的底细……”

  谢文龙道:“这么说马侍卫今天的贵宾倒是不少!”

  马容道:“这些朋友都是林玄鹤跟莫振南邀来的,兄弟有事求着他们,自然无法拒绝,可是兄弟还不清楚那些人,实在也怕担干系,只得先打个招呼了,因为兄弟自已邀了不少朋友,谢大人的朋友如果挡驾的话,实在也很难启口,大家以私人的身分见面,岂不是方便多了?”

  晏四冷哼一声道:“少废话,快进去吧!”

  马容笑了一笑,领着他们一直向前走,入口处正面也挡了一块布幔,左右分成两条通道,还是用布幔隔住的,曲折前进,依然看不见场子,直到一个布帐中,才看见全场的环境。

  当中是一块空地,他们在东面,正前方是一架布帐,大概是对大的休息处,南方是主持判断的席位,北方是来宾席,果然用有幔隔成许多两尺来宽的小方格,每格安着一张短几与一把椅子,坐在里面,什么都看个见。

  这时除了他们这一边,其他三方都是空洞洞的,谢文龙忍不住道:“他们都没有来?”

  马容笑道:“参加比试的三位代表早抓来了,正在对面休息,至于那些来宾,目前还不想出来,兄弟自然不能勉强,仲裁人原来是请王爷担任的,可是他老人家在朝中有要事待理,也许无法分身,而且王爷也不太懂得武功,所以兄弟又请了大内两位供奉前辈……”

  谢文龙问道:“是谁”?

  马容道:“‘八卦龙洛拳’卜逸夫与‘天马行空’史云程!”

  晏四吃了一惊道:“是这两个老家伙……”

  谢文龙忙问道:“四叔认识他们吗?”

  高人凤抢着道:“这两个人都是武林中老一辈的成名人物,而且都早在四十年前收山了!”

  晏四点点头道:“不错,他们比我还早一辈,我开始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他们很出名,后来都消声匿迹了,怎么会跑到大内去当供奉呢?”

  “他们是娄老的至交,进大内是委老引荐的,都干了近二十年了,大内供奉的名单是相当保密的,所以外面很少知道,这次如果不是为了要担任仲裁,还是不肯公开露面的,各位对这两个仲裁人没有意见吧?”

  谢文龙道:“我们都不是当事人,无权表示意见!”

  马容道:“谢大人何必客气呢?兄弟曾经到王府来请示过,谢小姐说她只管比武,此外任何事情都由谢大人代理,谢大人认可就行了!”

  晏四道:“这两个人是武林中的名宿,又是大内供奉身份,出任仲裁人似乎太屈就了!”

  马容一笑道:“这次比武虽然不是公开的,可是参加的人都是相当够份量的人物,传到江湖上,也能算是一大盛事。马某虽微不足道,却能招揽这一场龙争虎斗,亦差堪自慰了!”

  晏四冷笑道:“对方不过是一个女孩子,马侍卫却劳师动众,邀集这么多的名家高手挑战,不觉得太夸张吗?”

  马容谈笑道:“谢小姐出身闺阁,却能将王府的家将与再晚一一折败,必然是受过名家的指点……”

  谢文龙忍不住道:“那天比的是箭,那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手熟就行!”

  马容道:“谢大人不是说笑话吗?飞敌射鸽,箭无虚发。这明明是暗器的手法,弓开五石,箭及百步,没有武功基础是办不到的,如果谢小姐不是经过名家指点,凭什么有这份造诣,又凭什么能引起几位老前辈的兴趣!”

  晏四道:“如此说来,他们挑战的对象竟不是谢小姐而是她的师父了!”

  马容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几位老前辈都想看看是谁教出这么一个能干的徒弟,如果谢小姐的师父有意思出阵的话,他们也不反对!”

  刚说到这里,场中一阵金鼓交鸣,仲裁人的席位背后布窗揭开了,出来两个神情威武的老人,马容忙道:“仲裁人登席了,我要去招呼一下,各位请随便坐吧。”

  说完拱拱手,离身向场中走去,同时另一边的布幔掀开,一辆华车直驶而来,车帘高挑,坐着两个盛装的少女,是九格格与谢玉茜来了。

  谢文龙皱皱眉头道:“她们怎么这样子进来,似乎显得众狂傲了一点!”

  高人凤笑道:“一位是王府格格,一位是侯门千金,自然要搭点架子,如果也象我们一样进来,便显不出身份了,什么人摆什么气度,这倒无可厚非!”

  因为帐中另外还有侍候的人,谢文龙不能把谢玉茜冒充的事说出来,而且想到谢玉茜所以要如此做,或许正是使她的身份逼真一点。

  晏四也笑笑道:“这种进场的方式虽然容易引起人家的反感,但正是贵族小姐的作风,好在这次比武也不是一般江湖的形式,那些老家伙纵然不高兴,也只好放在心里。文龙,你去接她们一下!”

  谢文龙走到帐篷外面招招手,华车扬尘驶来,谢玉茜先跳下车,又搀着九格格下车,然后点头打个招呼道:“各位早!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九格格按着鬓角,行了个旗礼道:“谢大人!您多辛苦了,听说龙三儿也来了,她在哪里?”

  谢文龙不禁一证,这才把起进来时过于匆忙,忘了招呼龙琦君,而她也没有跟着过来,只有留在最后的高人凤答道:“她带着那仆妇,说是要到来宾席上去参观,没跟我们在一起,谢玉茜一笑道:“我这个表妹胆子小,在这儿不太方便,还是让她坐得远一点的好!”

  说完与谢文龙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光,谢文龙还想把高人凤给他们介绍一下,谁知他自己很见亮,拖了尤三贵到远远的角上坐下,低声谈得很起劲,而且暗中朝谢文龙摇摇手,表示他不愿意跟女孩子多罗嗦!

  谢文龙也觉得此时不便介绍,就让他去了,倒是谢玉茜对这个新加入的年轻人很注意,频频用眼色询问是谁,谢文龙也不便说明,只笑笑对之。

  不过马容这时又过来了,屈膝朝九格格打了一个千,然后笑问道:“王爷是否有兴趣前来参观?”

  九格格淡然道:“爹不来了,不过对今天的比武很关切,叫我特别转告你,要你好好的,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马容耸耸肩道:“这个卑职可负不起责任,现成有着提督府的谢大人在,怎么要卑职负责呢?”

  九格格道:“我干姊姊出来比武,却不跟那些臭男人打交道,今天一切的交涉都由谢大人代理,他必须避避嫌,不管别的事,所以必须要你负责!”

  马容脸色略见犹豫,谢文龙却笑道:“马侍卫,刚才已经说好今天谢某是以私人的身份与会的,这个责任谢某可不便负起,而且今天的比武出自马侍卫的主动,自然也应该由马侍卫多负点责任!”

  马容顿了一顿才毅然地点头道:“好!只要在场手里有事。兄弟绝对负责,王爷既然不能来,咱们就开始吧!”

  晏四站了起来道:“好!你去通知娄子匡一声,就说老夫准备用无影神拳斗斗他的双剑!”

  马容一惊道:“今天决战的对象是谢小姐!”

  晏四大声道:“娄子匡是大内供奉的领班,他能拉下老脸来欺侮一个女孩子,老夫的徒弟可不能让他欺侮!”

  马容愕然道:“原来谢小姐是晏老师父的门人?”

  晏四道:“不错!晏某虽然没有他那么响亮的名头,可是还做不出以大欺小的丢脸事,有种的就跟晏某一斗,没有种就躲着别出来,我叫徒弟向他磕头认输!”

  马容道:“这是什么话,讲得好好的,怎么此时又变了卦,这与比武场上的规矩不合!”

  九格格一沉险道:“马容!你还懂得规矩?从你发出通知后,连个回话的机会都不给我们,这是那一门子的规矩,难道只准你们挑人,不许我们挑人吗?你去跟类子匡讲一声,如果他不敢跟晏老师交手,不妨换跟我比比看,那样他包赢不输,不是更有面子!”

  马容自然不敢跟九格格顶嘴,呆了一呆才道:“这个卑职不敢作主,得去问问娄老爷子!”

  九格格一哼道:“你不必过去问他,咱们在这儿说话的声音他应该听得见,干不干等他一句话!”

  马容顿了一顿,却见对面帐篷中走出一名亲随,跑到仲裁席前低声说了几句,仲裁人之-的八卦龙形掌卜逸夫站起来高声宣谕道:“娄子匡同意与晏四一战!”

  晏四哈哈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他会同意的,人争一口气,树留一张皮,姓娄的今天如果坚持要找我的女弟子交手,以后他只好蒙着他老婆的裙子见人!”

  卜逸夫在座上道:“晏大侠,你也是武林道成名的人物了,说话该留些身份气度!”

  晏四微笑道:“台端出道成名在晏某之前,如果也懂得身份气度的话,今天就不该出来当仲裁人,比武交手,应该讲究分量相称,因为你们当年也在江湖上混过,晏某才出来捧捧你们的场,否则这场比武下来,娄子匡不是江湖出身,可能还无所谓,你们两张老脸往那儿放?”

  他的话又尖酸,又刻薄,卜逸夫被顶得无言可答,另一个仲裁人天马行空史云程连忙解围道:“请比斗双方出场到台前来!”

  晏四傲然大步而出,对面的帐篷中走出一名发丝如银的老者,一脸冷漠,腰侧斜挂双剑,慢慢地踱过来!

  两人对望了一眼后,晏四觉得这娄子匡果然不愧为大内剑术教练,别的不说,单以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足以显示他精纯的内家造诣,如果要谢玉茜出来交手,那一定是非输不可!

  娄子匡只朝仲裁人微一颔首示礼,选活都不说一句。倒是卜逸夫问道:“因为决斗的对手更换了,这场输赢如何计算法?”

  娄子匡仍然不说话,晏四却故意示傲道:“我输了自然用算,赢了可以不作数,因为我们输得起!”

  娄子匡这才哼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话?”

  晏四冷笑道:“你们不是非赢不可吗?否则怎么会要出这种赖应手段!”

  娄子匡瞪了他一眼道:“马容虽然不是我的徒弟,可是他总算跟我练过几天剑,为了保全他在侍卫营的职位,我不得不管他出头一下,阁下大可不必说那种刻薄活!”

  晏四被他这一说,倒是无法再刺激他了,不过心中也暗自吃惊,剑道以稳健为上乘,自己以空拳抵敌,则以快速与幻测为手段,如果能使对方在动手之前心浮气躁,得胜的希望就增加很多,所以一味用语言刺激他。

  可是看娄子匡的情形,那些话并没有产生多大作用,只有靠真正的本事来求胜了,那实在把握不大。想了一下只得另换一个方式,笑向仲裁席上道:“拿生死状出来画押!”

  卜逸夫笑道:“不必吧!今天旨在争胜,你们都是浸淫多年的名家,轻伤或许免不了,尚不至有性命之虞!”

  晏四微笑道:“晏四用的是空拳,即使失手也不会有多大问题,对方用的是剑,那可很难说了!”

  娄子匡道:“阁下也可以用兵器!”

  晏四道:“兵器非我所长,正如台端不擅于举掌一样,所以晏某不要求仲拳掌,以免落个倚长欺短的口实!”

  娄于匡笑笑道:“阁下不愧是个老江湖,说起话来明中暗里都不肯吃亏,我用的是剑,无论如何,总是比你的空手长一点,怎么说都是欺侮你了!”

  易四笑道:“那倒不见得,家伙长一点,不一定就是沾光,否则人人都去学长枪大戟,谁还肯练刀剑呢?但是我空拳伤人的机会总是少得多,所以要项立生死状,免得台端动手有所顾忌!”

  娄子匡想想道:“阁下这番话倒也在情在理,生死状不必立,杀人供命,娄某果然收手不住而误伤阁下,尽可按王法偿个抵罪!”

  晏四道:“那可不行,晏某不相信自己会输,所以才预先提出请求,免得幸胜一把半式后,阁下又有托词!”

  娄子匡沉声道:“娄某敢说那句话,自然也有相当把握,我们快点开始吧!”

  晏四见他微微有点怒意,心中暗喜计划收效,正在想用个什么方法多刺激他一下,谁知娄子匡又开口道:“阁下为了表示公平而愿立生死状,娄某也不能太小气,回头动手时,娄某如果输了,自然没话说,假如娄某胜了,只算是半场,你们可以再叫一个人出场用兵器对斗……”

  晏四刚要表示反对,仲裁人卜逸夫已经道:“这样好,晏大侠虽然长于拳掌,以空手对长剑总是吃亏一点,仲裁人的职责是要使比斗有一个公平的结果,这是仲裁人的宣布,晏大侠也不必再反对了!”

  比武的规矩虽然双方可以在事前商量,但一经宣布即成定规,晏四不愿意也只好接受了,于是两个人退后几步,各摆姿势,等候宣布开始,参观的来宾席中也纷纷入位了,可是每一个空间前都垂了一道纱帘挡住了里面的人。

  晏四怔了一怔,另一边帐篷中的各人也很失望,他们都想看看那飞贼是否混杂在来宾群中的,对方棋高一着,居然把这一着使了出来。这些纱帘是特制的,原是为贵族命妇参与盛典之用,里面可以看见外面,外面却望不见里面。

  清代的妇女地位较为重视,许多重要的场合也允许她们参加,可是男女利防之嫌也必须兼顾,这纱帘就是作此用途。侍卫营为了装点排场,借用了大内的御用装备,原来还有这一层用心,倒是谢文龙等人未曾料及的!

  谢文龙低声叹道:“看来我们是白忙一场!”

  高人凤道:“现在只有希望那个莫振南就是飞贼!”

  谢文龙道:“即使如此,也得连胜两场,莫振南才会露面,否则还是一场空!”

  高人凤一笑道:“以小弟看来不会成问题,而且小弟还有一个办法叫来宾席上的人都露露脸!”

  谢文龙忙问道:“什么办法?”

  高人凤笑道:“如果三场全胜,依例胜利者应该绕场一周,接受来宾的致贺,那时谢小姐可以用兵器排开每一个来宾前面的纱帘,选择一位贵宾作为奉献胜利成果的接受者……”

  九格格忙道:“是有这个规矩的,不过最近已经不时兴了,因为有一次皇室秋狩竞赛时,一个冒失鬼挑开了王妃的帘子,献上一支血淋淋的死鼠,把王妃吓昏了过去!”

  高人凤笑道:“今天不同,谢小姐是个女孩子。即使这样做,也不会被人认为冒尖!”

  九格格偏着头想想道:“不错!是可以这么做,这位先生倒是懂得很多!请教……”

  谢文龙借机会介绍道:“这是我新结识的兄弟,姓高名人凤,是个文武全才的子弟!”

  九格格笑着道:“高先生一表人才,人如其名,果然是人中之凤,谢姐姐,你说是吗?”说着一推谢玉茜,脸上闪着神秘的笑意。

  谢玉茜莫明其妙地竟会红了脸,呐呐地道:“高先生好!”

  高人凤弯弯腰,又含笑地走开了,九格格低声道:“你哥哥真有眼光,找了这么个好兄弟!”

  谢王茜的脸更红了,只得低声道:“别戏说了,四叔快开始比武了!”

  场中金鼓交鸣,卜逸夫与史云程都站了起来,鼓罢三通,卜逸夫高举的手朝下一落,决斗开始了!”

  晏四单掌护胸,一手握拳,绕着娄子匡慢慢地移动,娄子匡双剑交叉在胸前,随着对方的移动而转变方向,两个人心中都很清楚,这种决斗的胜负之机只在刹那之间,而没有缠斗的可能!

  因为一个用的是剑一个是空拳,较力的机会根本没有,晏四必须在对方的剑隙中抢过去发拳,假如能够击中,他就赢了,否则他必须在剑锋触体前退出,才有二度交手的机会,否则就输了!

  胜负之决只在一个,或者是两个接触之后,绝不可能拖得更久!

  尤其是晏四,面对着一个剑术名家,空手入白刃那些俗招自然都用不上,只有靠他无影神拳中的精招一击致胜,无影神拳中攻重于守,倒应该用哪一招呢?这令他很费心思。一招之失,影响着毕生的盛誉!

  娄子匡似乎知道对方的虚实,占着剑长之利,他不必抢着进攻,谋定而后动,因势而制宜,才是他有利的方策了。

  晏四转了几圈,本来也是想对方先发动的,可是等了一阵之后,他知道这头老狐狸完全不会上当,先前用语言刺激了半天,想叫对方因盛怒而急于求胜的念头已经落空了,而且对方摆好了陷阱,等待自己跳下去!

  小鼓象急雨似的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又碎又密,象夏天的暴雨天气,密布的阴云中已经亮起了一道炫目的闪电,每个人都期待着那一声动地的巨雷!

  咚!一声重鼓!是鼓手在催促了,为了不使僵持的局面过久,比武场中有这个规定,三通响鼓后必须发动,否则就是放弃胜利的资格!这种情形以前经常发生,结果是双方退场,让给别人来逐鹿,可是这两个高手会放弃吗?

  第一声重鼓响后,两个人都没有动手的意思,谁都忍耐着,看对方是否会沉不住气而动手,或者是等待着第三道鼓响前的一刹那,再发出决定性的一击!

  鼓手的大槌已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落下去,娄子匡的双剑从胸前移开,一剑前指,似乎准备发招了。晏四的身形却象风一般地掩了进去,就在双剑掠过他胸前的一刹那,他身子一矮,又像球一般地滚了出来!

  仲裁人卜逸夫高声宣布道:“晏大侠胜了!”

  然而同时另一个仲裁人史云程却宣布道:“娄老胜了!”

  两个仲裁人同时作了不同的宣布,这情形可以说是前所未见,所以宣布过后,他们两人也愕然对望,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

  高人凤冲出场去,大声问道:“究竟是谁胜谁负?”

  卜逸夫顿了一顿才道:“因为决斗的双方都是名家,老朽等唯恐目不暇接,事先商量好各注意一人的动作,老朽眼见晏大侠的神拳击在娄老的右腰……”

  史云程也抢着道:“兄弟只看见娄老的剑锋挑中晏大侠的肩头,而且是左右同时着剑!”

  娄子匡淡淡地道:“娄某中拳固然不错,对方中剑是事实,问题是谁先中!”

  史云程与卜逸夫对绝了一眼,又交头接耳商量了一下,最后才歉然地道:“这一点兄弟等自惭无能,实在无法决定,事实上能看清二位个别的动作已经很不容易了,二位自己能作个决定吗?”

  娄子匡一笑道:“无影神拳果然名不虚传,事实上娄某根本不知道已中拳,不过卜兄的八卦龙形掌蛮声宇内,对拳掌的造诣自然超人一等,娄某绝对承认卜兄的仲裁!”

  卜逸夫笑了一下道:“晏大侠的神拳已达仙境,娄老在腰上拳痕宛然,否则兄弟也不敢轻下断语!”

  娄子匡神色微动,连忙低头一看,他腰带上右侧的玉饰果然碎了一块,确实是内家劲力震碎的!

  因为这条腰带十分讲究,紫缎为面,每隔寸许镶着拇指般大小的一块绿玉,自己平时很讲究衣着,自然不会有一块玉碎了还带出来,再者照对方一拳碎玉而令自己毫无知觉的造诣看来,也的确值得钦佩!

  不料他正准备说话时,晏四却先开口道:“晏某认输。”

  卜逸夫连忙道:“晏大侠为什么肯认输?”

  晏四道:“第一回合交手后,二位仲裁人若分不出胜负,势必继续再斗,可是晏某双肩受伤,无力应战,自然只好认输了!”

  这时他的肩头渗出血迹,娄子匡脸上微红道:“娄某那两剑并没有太认真!”

  晏四一笑道:“足见盛情,阁下如果认真的话,晏某的两支手早已断了下来!”

  娄子匡道:“阁下那一拳如果多用几分力,娄某连命都保不住了!”

  晏四笑笑道:“所以我们彼此领情,大家都不必客气,不过晏某无力再战是实,而今天的比武必须有结果,晏某又得认输了!”

  娄子匡没有作声,卜逸夫稍解皱眉道:“曼大侠豪人快语,然而兄弟们却为准了,无论如何,兄弟也不能作如此宣布!”

  高人凤笑笑道:“四叔自己认输了,二位还有什么难以宣布的,事实上四叔受了伤,动作受了影响,再比下去也是非输不可,与其狼狈失败,倒不如现在认输还好一点,照现在的结果,只是两败俱伤,对四叔的盛名并无影响,不过四叔虽然输了,娄老爷子却不能算赢……”

  娄子匡淡然地道:“娄某并未认为自己赢了!”

  高人凤笑笑道:“娄老爷子领会错了,在下说您没有赢是因为您只比了半场,还有半场没比呢!”

  娄子匡顿了一顿才道:“老夫是说过这句话,你们可以再派一个人出场用兵器挑战!”

  晏四摇摇头道:“不必了,我想不出可派的人!”

  高人凤一笑道:“四叔如果不认为小侄冒昧,让小侄试试如何?”

  晏四微怔道:“你……”

  高人凤笑道:“小侄知道此请太不自量力,不过四叔已经准备认输,何不给小侄一个向名家讨教的机会!”

  这时谢文龙也出来了,闻言忙道:“兄弟!你别……”

  高人凤笑着打断他的话道:“大哥!四叔的肩伤虽然不重,但是伤口吹了风总是不太好,您快把他老人家扶回去休息一下……”

  晏四神色一动,点点头道:“好!文龙!咱们下去吧,让你的高兄弟一展雄风。”

  谢文龙一半担心,一半怀疑,晏四虽然受了伤,行动却无妨碍,拖着他往帐篷处走去。

  高人凤含笑一恭身道:“娄老爷子,咱们接下半场!”

  这时对面的帐篷中又走来一个亲随,走到娄子匡身边,向他低头附耳低语了一阵。”

  娄子匡听完后,朝高人凤看了一眼道:“老夫的双剑只对有名望的武林人物才使用!”

  高人凤含笑道:“那当然,小可籍籍无名,也不敢奢望娄老以双剑赐教!”

  娄子匡冷笑道:“你知道老夫准备以什么东西来跟你比斗吗?”

  高人凤仍然含笑道:“小可不知道,以娄老这种身份,即使是空手赐教,小可也视为无上荣幸!”

  娄子匡役想到这小伙子如此厉害,他原来是想折辱高人凤一番的,不意这小伙子装疯卖假,接着说出这种话来,如果不答应,未免显得太丢人,如果答应下来,则自己对拳脚上的功夫实在缺少研究,一时竟怔住了!

  马容本来已经回到自己那边的帐篷,这时忙钻出来,替娄子匡解除僵局道:“娄老乃剑术宗师,一生忠心事剑,除剑法外,绝不使用别种方式决斗!”

  娄子匡得到了提示,连忙道:“不惜,老夫用空手对忖并无不可,只是老夫有个自律的戒条,除剑以外,老夫绝不从事别种武功决斗,即使是三尺小儿向老去挑战,老夫也坚持用剑!”

  高人凤微笑道:“那更好了,小可能与一代宗师相切磋剑术,乃毕生难再之良机,深感娄老器重之德!”

  娄子匡一哼道:“老夫早最厉行自己的戒条,并非特别看得起你,不过老夫若使用双剑,未免太对不起自己!”

  高人凤接口道:“更对不起晏四叔!”

  娄子匡做怔道:“这是怎么说?”

  高人凤笑道:“娄老用双剑与晏四叔的空手也不过打成平手,以娄老在宫庭内的声望来说,以后也不好意思再对别人使用双剑了!”

  娄子匡又被地抢白了一顿,恼羞成怒厉声道:“姓高的,你年纪轻轻,别光学卖弄嘴皮而自毁前途!”

  高人凤笑道:“小可不学无术,说话有欠教诲,娄老站在武林前辈的身份,能否稍予指示,小可哪句话说错了?”

  娄子匡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用近乎吼叫的声音道:“你说得一点不错,老夫的双剑在晏某人面前第一次失手!”

  高人凤提醒他道:“是两败俱伤,不过娄老沾着武器长的光,使四叔无力再战,自认失败,因此对娄老永不落败的盛誉毫无影响!”

  娄于匡几乎气炸了肺,厉声吼道:“放心!娄某是何许人,岂能接受这种不光明的胜利,那一场算是两败俱伤……”

  高人凤笑道:“仲裁人已经宣布结果了,娄老虽然身在武场上,想不接受也不行,只是娄老仅胜半场,要等击败小可后,才能算是全盘胜利!”

  娄子匡气得将自己的双剑丢在地上,用脚踩成四截叫道:“老夫自此刻起,发誓不再用双剑……”

  高人凤竟然鼓掌道:“好,恭喜娄老弃邪归正,娄老双剑虽精,倒底是旁门左道,不入正统之流,堂堂正正的剑法是发挥一只单剑上的!”

  娄子医胡发逆立,证明他心中气怒已到了极点。哇哇大喊道:“好小子!你教训得好!”

  高人凤淡然道:“以剑论剑,小可说的是众所公认的道理,娄老既是剑术宗师,也许别有见解,说出来让小可长点学问,也是前辈提掖后进之道,当然娄老如果认为小可顽劣不堪言教,也尽可灭会人之口,摒诸门墙之外,谁也不能说娄老不对,可千万不能生气,年纪大的人容易痰痛堵心,一口气透不过来闷死了,小可担不起侮慢先辈的罪名!”

  娄子匡的确有一口痰涌了上来,连忙呸的一声,吐了出去,胸头才舒畅了一点,喘呼呼地道:“臭小子,算你会讲话,老夫说不过你,老夫承认双剑是旁门左道,所以从此摒弃不用,现在老夫就仗着一柄剑刺透你这张穷嘴!”

  高人凤哈哈一笑道:“好极了,娄老下手的时候,可得小心点,您是第一次用单剑,也许不太习惯,万一失了手,低下了一两寸,刺透了小可的喉咙,惹出人命案子,岂不是难为二位仲裁人了!”

  娄子匡浑身乱抖,可是不再说话了,他领略到这小伙子口齿的尖薄,自己绝不是对手,一开口反会引来更多的讥讽,说不定真会气死,那可太不上算了,乃厉声道:“拿剑来!”

  马容双手捧着一辆宝光灿烂的长剑出来,弯腰献给娄子匡,他连剑鞘都不要了,哈的一声,抽出了长剑。立见光华映目,全场也发出一声惊呼!

  大部分的人是惊讶那柄剑的名贵,只有谢文龙的惊呼声特别响亮,他认出这柄剑正是高人凤输给侍卫营的宝剑!

  娄子匡见手中的剑引起如许的震动,心下也十分得意,把适才的气恼也丢了,扬扬剑问道:“你认识这剑吗?”

  高人凤淡淡地道:“认识!这是一个没出息的无赖偷来的赃物,又被一批没廉耻的骗子黑吃黑诳了去!”

  他一句话把侍卫营的人都骂苦了,可是他先骂了自己,大家拿他也无可奈何,只有马容紧张地问道:“这柄剑是偷来的赃物?”

  高人凤道:“不错!而且是盗贼偷来的!”

  马容又是一怔,几乎要叫了出来,可是高人凤又道:“不过那无赖却不能算犯罪,他挖的是自家的祖坟,偷的是自己老祖宗的东西,那家人丁单薄,只剩下那无赖后裔了,所以也没有人会去鸣官报失,告他偷盗!”

  马容这才宽了心,咽了一口气道:“高兄真会开玩笑,何苦连自己的祖宗都骂在里面呢!”

  高人凤一哼道:“那家人祖坟风水好,出了这种败家子,难道还不该骂吗?不过那批黑吃的骗子更该骂,他们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马容只能嘿嘿干笑,仲裁席上觉得不宜再闹下去,卜逸夫连忙道:“本人宣布第二场比剑开始,双方立刻起手发招……”

  高人凤笑道:“仲裁人弄错了,这是下半场!”

  卜逸夫瞪了他一眼道:“不错!下半场比剑开始!”

  晏四的伤处已经敷上了药,专心注视场中的情形,这时才轻轻一叹道:“可喜!也可惜!”

  谢文龙忙问道:“可喜什么?可惜什么?”

  晏四道:“小伙子心眼儿很活,我激了半天,那具老僵尸依然无动于衷,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却能把娄子匡气得死去活来,的确是后生可畏,你能交上这一个好人才,岂不是可喜。只可惜他好逞心机之巧,有失忠厚,将来难望有所大成,武学贵于庄凝,大器成于浑厚!”

  谢文龙焦急地道:“您看他能应付下这一仗吗?”

  晏四道:“大概没问题,他心里的攻势已经成功了一大半,首先他使娄子匡放弃了双剑,单剑已非所长,再者他已激动了对方的杀机,可是比武场上例禁杀伤,娄子匡动手时,又将多了一层顾忌……”

  谢文龙道:“可是娄子匡用的是宝剑!”

  晏四微笑道:“你这个兄弟很不简单,他故意把宝剑输出去了又极力钻营参加今天的比剑,自然已想到了对方在今天使用宝剑的可能,我相信他一定早已胸有成竹!”

  谢文龙还待发问,娄子匡已急于发动了,伸剑指指道:“你既然认识此剑,自然知道他的厉害!”

  高人凤微笑道:“我不知它有什么厉害,只晓得名外面装饰得很好看……”

  娄子匡怒道:“我说的是它的锋芒!”

  高人凤笑道:“它的锋芒太露,已经不是佳品了,您老人家是个剑术名家,自然也知鉴别剑器,自古多少名剑宝刃,哪一柄是如此招摇的,只有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欺名盗世的无知之徒,才会拿它当宝贝!”

  娄子匡又气得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厉声吼道:“臭小子,拔出剑来开始吧!”

  高人凤微微一笑,拔出腰间的剑,却是曲柄蛇舌的一柄旧剑,典式古雅,色泽微暗,却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

  娄子匡对他的剑倒是打量了颇久,然后微带诧异地问道:“小子!你这剑是什么家伙?”

  高人凤的脸色突转为冷漠,哼声道:“我尊作为前辈,你叫我小子倒也没关系,可是你连这柄剑都不认识,我觉得你这个前辈也是虚有其表,看来还不如我呢,如果你改口称我老子,我就告诉你!”

  娄子匡怒不可遏,连身份都不顾了,刷的一声,迎面挥剑急砍,高人凤轻松地挡住了。

  娄子匡一击不中,手里的宝剑也没有如意料中那样将对方的剑砍断,也就沉不住气了,如同一头疯虎般地向前猛扑!

  高人凤信手挥架,把式十分自然,仿佛没有用什么脑筋,只是顺着对方的动作而发出反应,可是每一挥都恰到好处,挡住了娄子匡风狂雨骤的攻势。

  目光映照中,但见毫光四射,那是娄子匡的宝剑,有如万道银蛇乱窜,搏击着一条黑龙!黑龙是高人凤的剑,暗淡的剑身运动起来反而更黑了,在银蛇的围绕中从容来往游移,锵锵之声不绝,打得十分热闹!

  观战的人也十分紧张,摒住了呼吸。

  连仲裁人卜逸夫与史云程等沉着而见识多广的老江湖客,都忍不住从坐位上站起来,以期能更详细地观察这一场战斗,因为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娄子匡的剑术知者无多,可是大家都知道他精于双剑,这是第一次他用单剑与人对敌,攻之猛厉,剑招之辛辣并不逊于双剑,几个了解他较深的人,甚至可以看出他在单剑上的造诣尤深于双剑!

  而最令人难解的是高人凤,这个曾经以纨-子弟身份浪迹江湖的少年人,给人第一个印象是油滑,一口流腔更使人激赏,但也容易引人反感,但是谁都看不出他会有这一身绝技!

  谢文龙是激于义愤与他订交的,并没有想到他会有这身武功,当他看见这位兄弟竟具有这么灵妙的剑技后,始之以喜,继之以惊,最后竟兴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被愚弄的感觉。高人凤能有这么好的功夫他自然很高兴,但事先应该告诉他一声。

  晏四兴奋地走到谢玉茜身边低声问道:“玉茜!你看这小伙子怎么样?”

  谢玉茜抬起头,忽然明白晏四问话中另一种含意,脸上先是一红,然后才正经地道:

  “不怎么样,他的谈吐跟举动,甚至于剑法武功都带着一股流气!”

  晏四愕了一愕,对这个答复感到很意外,但也承认她的话相当有道理,只好轻叹道:

  “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放低眼界来看,他总算是很难得的了!”

  谢玉茜还想说话,忽然被猛的一声激响引去了注意。

  就在他们谈话疏神的一刹那,高人凤不知用了什么招式,陡地近着娄子匡的剑锋猛力一击,便生生将那辆价值连城的宝剑震成了两截。娄子匡愕然退后,高人凤却老实不客气地仗剑追击上去!

  娄子匡没想到对方在这时候还会出招,基于本能的反应举起断刻往外挥架,可是他的剑只剩下一半,使用起来既不顺手,又漏洞百出,高人凤巧妙地滑过了他的挥架,剑身深进去,拍的一声,平敲在娄子医握剑的手掌上!

  这一击用力不重,血肉之躯也禁受不了,一阵剧痛的刺激使得娄子匡再也无法掌握住剑了,断剑铮然堕地,高人凤这才哈哈一笑,收剑退后,捧剑拱手道:“承让!承让!娄老爷子太客气了!”

  娄子匡抚着痛手,气得混身乱颤。高人凤又笑嘻嘻地弯腰拾起两截断剑,递给娄子匡道:“小可早就说过,这种外表好看的玩艺儿只能作为古董来欣赏,比武动手,还是找一柄结实的家伙管用!”

  娄子匡接过断剑,把截断处看了一看,厉声问道:“这样就算你赢了?”

  高人凤微笑道:“胜负有仲裁人明决!”

  这一声才把两位仲裁人从诧愕中惊醒过来,对望一眼,不知该如何宣判。高人凤偏过头去问道:“二位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卜逸夫顿了一顿才道:“胜负难分,却与剑技无关,台端是仗着剑器之利……”

  高人凤立刻道:“这是什么话,我虽然震断了对方的宝剑,并没有认为已经获胜,所以继续比斗,直到对方弃剑才停止!”

  娄子匡叫道:“老夫几时弃剑的?”

  高人凤一笑道:“娄老是否真心弃剑,小可不得而知,只是看见剑柄脱离了娄老的掌握,而掉下来!”

  娄子匡被他一语堵住了嘴,无词以对,卜逸夫道:“按照一般的规矩,兵器被对方削断时,应该立刻停止,换过兵器再继续比赛……”

  高人凤笑笑道:“这是那儿的规矩?”

  卜逸夫怒声道:“那儿都有这规矩,除非台端从没有参加过比武才会不知道!”

  高人凤道:“在下参加比武是第一次,参观比武倒有不少次了,兵器损坏后,换器再战的规矩是有的,那只限于棍棒之类,娄老的宝剑虽断,剩下半截仍然具有矛伤人的作用,没有再换的必要!”

  卜逸夫叫道:“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高人凤一笑道:“在下的理由虽不够充分,可是二位仲裁人也有失职之处,如果二位在断剑之后,立刻叫停,在下自然应命住手,因为二位没有表示,在下以为二位同意继续比斗下去!”

  卜逸夫也怔住了,当时他们过分惊愕,忘记了出声叫停,现在剑柄也被击落地,自然无法再要求换器比赛,可是如此判决娄子匡失败,未免又太冤枉了。

  高人凤不肯放松,指着娄子匡手中的断剑道:“我们双方是比剑,娄子匡的剑断了,剑的形式并没有改变,有的短剑尺寸比断剑还短,大家仍然以剑名之,如果二位说这炳断剑不是武器,那就承认刚才的胜负不作数!”

  卜逸夫与史云程被他紧紧相逼,弄得束手无策,还是娄子匡自己长叹一声道:“二位兄台不必犹豫了。娄某有生以来从未遭遇到这种情形,虽是无心之失,究竟是自己的经验不足,只好认输了!”

  高人凤道:“还是娄老自己心胸开朗,方才那一招失手弃剑,以娄老之造诣,根本就可以避免的,结果娄老自己太粗心,忘记了剑上的尺寸,象娄老这种身份,实在不该犯此等错误!”

  娄子匡大喝道:“老夫已经认输了,你还罗嗦什么?”

  高人凤道:“娄老承认输了,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娄子医气得全身颤动,哇哇地大叫道:“老夫一世英明,败在这种情形下实在难以服气,因此想换双剑再战一场!”

  高人凤一笑道:“娄老是有身份的人,可不能耍赖皮,输了就退下去,像四叔一样,何等干脆……”

  娄子匡怒叫道:“你到底敢不敢?”

  高人凤道:“无所谓敢不敢,只是干不干的问题,今天的比武不止一场,我们尽霸住场子也不象活,应该下去让给别人了,而且娄老在盛气头上,也不宜多作劳累,还是不去歇一歇平平气吧!小可纵然有心奉陪,也不能落个欺老凌弱之名!”

  说完了回头就走,娄子匡将断剑一抛。抽出墩腰的双剑就想追上去,卜逸夫连忙喝止道:“娄兄!不可!比武场上规矩为先,娄兄犹须顾全身份……”

  娄子匡虽然被他叫住了,胸中盛怒难平,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哇然张口,喷出一口热血,身子摇摇欲倒!

  仲裁席上的史云程慌忙飞身下来扶住他,一面用手在他心口推揉平服逆血,一面低声道:“娄兄!这是何苦……”

  高人凤走出十几步,回头一笑道:“对啊!娄老输得不甘心,大可约期再战,这下子气坏了身体,一两个月内无法平复,小可却不能老守在京师等您康复,如果小可一走,娄老的败绩是永远无法扳回来了!”

  娄子匡推开史云程,大声叫道:“姓高的,哪怕天涯海角,老夫也一定要找你一战,以雪今日之耻!”

  高人凤笑道:“那恐怕很难,小可萍踪无定,娄老身任大内供奉领班,护驾责重,抽身不开,依我说还是算了,上阵总有输赢,败在我这种无名小卒手中,对您的英名毫无所损,您还是在京师乐享天年吧!”

  娄子匡气得又喷出一口鲜血,人跟着昏了过去。史云程托住了他,沉声对高人凤道:

  “台端年纪轻轻,说话何苦太绝,对先人前辈这种态度,不怕激起公愤吗?”

  高人凤淡然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好话,而且还劝他少生闲气,他自己要想不开有什么办法呢?”

  史云程哼了一声,因为娄子匡连吐了两口血,体力亏损过巨,他不敢多耽搁,匆匆抱着娄子匡到帐幕去了。

  另外有侍卫营的亲随将断剑拾起送回帐幕,高人凤坦然走回这过帐篷。卜逸夫铁青着脸,坐在仲裁席上不作声,只有为高人凤鸣胜的大鼓,有气无力地敲着。

  高人凤走到帐口,谢文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叫道:“好兄弟!你瞒得我真紧,原来你私藏有一身好本事!”

  高人凤笑笑道:“大哥说得太客气了,小弟论真本事比人差多了,完全是靠运气。”

  谢文龙道:“真刀真剑对阵,那有靠运气的!”

  高人凤笑道:“是真的,娄子匡剑术精湛,要赢他是不可能的,小弟从开始接触后,一直采取守势,不敢回攻一招,就是怕他看出底细,因为小弟的功夫完全是杂凑而成的,固守还行,一攻就泄底了,最后如果不是利用他断剑疏神之际偷偷进招,就是一柄断剑,小弟也不是对手。

  谢文龙一看那柄剑,根本就是一段方铁,连铸口都没有开,不禁怔然道:“你就是用这只剑去对仗的?”

  高人凤道:“不惜!那口断毁的剑倒是利器,可是质地轻脆,经不起重击,这是一般利器的通病,求其利就无法兼及坚,小弟把宝剑输给他们后,防备到他们可能用于今日,特地找了这一只钝家伙!”

  谢文龙接过那柄钝剑试试份量道:“这只玩艺儿很沉手,怕有几十斤重吧?”

  高人凤笑道:“不错!足足三十七斤,小弟昨天一天就忙着它,因为要对抗那只利剑,必须要又重又实的家伙,幸好京师百物齐全,小弟找了个刀剑铺,选用上等精钢,渗入乌铜,赶工锻成,果然今天派上了用处!”

  晏四道:“为什么要造成这个怪样子呢?两边又不开锋,即使真砍在人身上,也没有多大作用,剑法重在砍刺削劈,你这把家伙全无用处!”

  高人凤笑道:“他们那把剑只有剑鞘是古物,剑身是小侄找一个名匠配铸的,锋口虽利,却不是什么珍器,识货的一看就知道,他们一定以为剑的原本还在小怪身边,所以小侄一出场,他们立刻就把剑取出来了,其实小侄只有一柄剑鞘,所以故意把这玩艺儿造得稀奇古怪,使娄子匡心有顾忌,不敢轻易进招,否则像一开始就用对付四叔的那种精招,小怪怎能招架呢!”

  晏四道:“你心眼儿真多,可是用一柄不开锋的家伙去对娄子匡那种高手,不是太危险吗?”

  高人凤道:“那只剑虽非名器,锋利的程度仍然可虑。小怪的剑如果开了锋,接触之下,立刻会露出马脚,被他在锋口上砍缺了几块,他就可以放胆进攻了,小侄可没有您这份造诣,岂非自寻死路,再说剑刃开锋,质地就会因锋势而减薄,就无法震断他的剑了,就是这只钝家伙也被地削去了几块外层,他已有所知觉,小侄只得拼险一击,如果不成功,小连只好弃剑认输了!”

  晏四摸摸剑上被砍出的深痕,轻轻一叹道:“娄子匡应该输得心悦诚服,剑术精不如心思灵,你如果把话说明了,他不当场气死才怪呢。”

  谢玉茜这才神色庄重道:“高先生,我有句不知进退的话,说出来望你别见怪!”

  高人凤忙道:“小姐有何见教,高某洗耳恭聆!”

  谢玉茜道:“先生以机智巧胜高手,我十分佩服,可是先生得胜之后,回去还不肯饶人,实为不智之举,轻薄之词,加诸君子则自据其德,加诸小人则把人之怨,对先生都没有好处!”

  谢文龙横她一眼,觉得她说话太过价了,高人凤却红着脸道:“小姐教训极是,高某并非自甘下流,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谢玉茜哦了一声道:“先生能赐告一二吗?”

  高人凤道:“现在可以说了,高某剑技不如人,对方又是一代高手,今天以侥幸获胜,他一定不甘心的,以后再找到高某时,就没有侥幸可言了,所以蒿某必须用言词刺激他,让他气急攻心,大伤元气,以求一时之安!”

  谢王茜睁大了眼睛道:“如果他的修养够,不生气呢?”

  高人凤-笑道:“如果他能忍得住不生气,足见他修养到家,对于这次胜负最多付之一笑,不会太认真,我自然也不必再担心有什么麻烦!”

  谢玉茜忍不住一哼道:“你到是算无遗策!”

  她的语气半讥半捧,谁都认不清她的真意所在,高人凤默然片刻才供拱手道:“小姐抛头露面出来参加比武是为了令亲,高某不自量力,强行出头是为了报答谢大哥一番知遇之情,各人尽自己的心就够了!”

  说着淡淡地走开了,谢文龙谴斥地瞪了谢玉茜一眼,赶到高人凤身这低声不知说些什么,可能是劝他不要计较,晏四却凑到谢玉茜耳边低声道:“丫头!你不觉得话太过份了,人家最好心帮咱们的忙!”

  谢玉茜狠狠地咬牙道:“我气他事事取巧,不求正道!”

  九格格低笑道:“这就怪了,他是他,你是你,他干的事要你生什么气呢?”

  不知怎的,谢玉茜竟会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幸好卜逸夫从对面的帐篷中出来,走上仲裁席,高声宣布道:“第二场比武开始,请与赛双方出场!”

  谢玉茜借机会站了起来,大踏步走进场中,双刀分佩腰间,青纱裹发,耳镶明珠,上身披着玄狐坎肩,紫绸裤登着软皮的小蛮靴,肩上仍是一张黄龙大弓,一壶雕翎长箭,那是九格格的狩猎行装,穿在她身上更见英气迫人。

  对面的帐篷中慢慢踱出一个黄衣服的老头子,除了膝下挂着一支皮口袋外,不带任何武器!

  谢文龙低声道:“这就是五云捧日林玄鹤吗?”

  徐广梁凝重地道:“不错!正是他,二十年前我见过他一面,就是这个样子!二十年来,他好象没多大变化!”

  九格格笑道:“听你们吹得多厉害,我可实在看不出来,这德性十足是个土老儿!”

  晏四叹道:“江湖人不可以用外貌去测度,愈是长格平常的人愈难惹,他那个皮袋子里装的就是号称阎王令的五云捧日钉,假如把他所杀的人以黄豆来计数,那口袋子也装得差不多了!”

  九格格惊道:“他真杀死那么多的人吗?”

  晏四道:“不错!从他出道闯江湖开始,几十年来,犯在他手中的没有一个活口,有时是整批整群地送命,算起来绝不会少!”

  九格格道:“这还有王法吗?他杀死那么多的人,官府为什么不抓他治罪?”

  谢文龙苦笑道:“格格!你根本不懂得江湖上的事,王法是对一般人而设的,与江湖人毫无关系,江湖上另有一套规律,本事大的杀人,本事差的被杀,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没有人会借重王法……”

  九格格道:“我不管,今天可不是江湖人拼命、谢姊姊绝不能受到一点伤害!”

  晏四道:“这倒不用担心,令尊和亲王设想得很周到,他责成马客负责这场比武,绝对不会有伤人的事发生。”

  九格格道:“这个老家伙既然是杀人不眨眼的老怪物,马容能管得住他吗?”

  晏四皱眉道:“他是马容清来的,事前当然打过招呼,但是我希望玉茜能有点分寸,别太叫人过不去,否则惹得对方野性发作,就很难说了!”

  谢文龙忧形于色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事先告诫过玉茜了,不过这妮子的脾气也很强,只怕她到时又控制不住自己!”

  高人凤不知何时又挨了过来笑道:“大哥尽管放心好了,林玄鹤这老头子今天恐怕要遭受生平第一次的败绩!”

  晏四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高人凤一笑道:“小侄只是凭猜想,林玄鹤的五云捧日钉的确厉害,但只能用于杀人,今天不准他杀人,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呢?”

  晏四还想说什么,可是林玄鹤已经走到仲裁席前,史云程一抱拳道:“林兄别来无恙,眨眨眼就是十多年了,林兄华仪如旧,一点也不见老!”

  林玄鹤笑笑道:“好说!好说!老朋友们都飞上高枝了,只有我这土老儿还没出息!”

  史云程有点难堪地道:“林兄太客气了,兄弟等对林兄推崇备至,在娄老面前几次推荐,娄老也久慕盛名,只是林只萍踪无定,这次……”

  林玄鹤道:“这次我是顺路到京师来玩玩,碰巧被一个故人拉了出来凑热闹,可不是来求老朋友照顾赏碗饭吃,所以接到邀请后,我不敢跟二位见面,老早就躲了起来,如果我知道是二位当仲裁,今天这场比武我都准备爽约的了,二位现在最好也别跟我叙交情……”

  史云程还要说话,卜逸夫连忙抢着道:“林兄一向是这份孤介的脾气,史兄还不知道吗?”

  史云程默默无语,倒是谢玉茜一笑道:“原来你们是老朋友,难怪林老头不好意思跟你们见面了,你们贵为大内供奉,他却为了三百两银子卖命来欺负一个女孩子,说出来不是太丢人了吗?”

  卜逸夫与史云程都为之一愕,林玄鹤却怒声吼道:“你说什么?”

  谢王茜笑道:“你自己肚里明白,你以为人家真会看上你这个糟老头子?告诉你一句老实话吧,那是一个骗局,你那个小媳妇是京师琵琶巷里的一个粉头儿,人家出了三百两银子代价,用来钓你这条老色鱼的!”

  林玄鹤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叫道:“你说的是真话?”

  谢玉茜道:“自然是真的,我姨夫现任九门提督,京师里什么事情不清楚!”

  林玄鹤回身道:“老夫回去问问清楚去,如果你说的是假话,老夫绝不饶你!”

  说完气冲冲地回到帐篷去了,卜逸夫与史云程征在当场,只有谢玉茜笑吟吟地站在原处!这边帐篷中众人也都怔住了,晏四道:“这丫头在揭什么鬼?”

  高人凤笑道:“谢小姐说得一点不假,林玄鹤的架子很大,连大内供奉都看不上眼,马容怎么请得动他呢?可是这老家伙有个老病,就是人老心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