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天刚亮,铁铮便偕玉妙容离开了客栈。

  两人徐步牵马缓行,来到城门口时,正好赶上开城,城外已经有许多乡下人担着蔬菜与自养的鸡鸭,进城来卖。

  铁铮对每一个人都看得很仔细,直等那一批人都进来了,才牵马出城,叫玉妙容上了马路面很硬,已溶的积雪,在路上经过一夜的封冻又结成了冰,也很滑,路上仍然有担着菜挑的乡人,走出约莫里许,一个老妇人,挑了一担萝卜,弯著腰很艰辛的走着,为了躲开他们的马,一不小心,滑倒了下来,萝卜滚了一地,那老妇人趴在路上直哼。

  玉妙容忙跳下了马,伸手要去扶那老妇人,口中还关切地问道:“老婆婆,您摔着那里了!”

  老妇人口中直哼,伸出一只手,似乎要玉妙容拉她起来,铁铮却适时急喊道:“妙容!

  杀!”

  玉妙容一怔,回头望向铁铮,不知道要杀谁。

  可是铁铮的动作急闪如电,在马上飞身掠起,长剑如毒蛇般的搠了出去,一下子穿透了那老妇的胸口,将她搠翻在地。

  玉妙容大惊道:“铁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铁铮微微冷笑一声,长剑一翻,将老妇人包头的帕子挑开,却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左手还撑在腰际,铁铮把剑尖再挑一下,翻起衣襟,一柄匕首拔出皮鞘一半!

  玉妙容面色变了,讷讷地道:“……这怎么可能呢!”

  铁铮笑笑道:“上马吧,有人会来收尸的!”

  玉妙容上了马,听到许多诧然失色的担贩在后面惊顾,随着铁铮而去,走了一阵,她才道:“铁大哥,你怎么看出那个老妇人是假装的?”

  铁铮道:“因为她装得不像!”

  玉妙容道:“怎么不像呢?我到了她身边都看不出来!”

  铁铮笑道:“那担萝卜少说也有百斤两,一个龙钟老妇怎么挑得动,而且路很宽,每个人都是挨着边走,她却偏偏挤到中间来,故意摔那一跤,这都是破绽!”

  玉妙容轻叹道:“不错,经你这一说,的确全是破绽,可是在事先却很难想到!”

  铁铮笑道:“多留心,凡事超出常情的就必有蹊跷人走在路上,眼睛却要看在前面!”

  玉妙容想想又道:“对方已经知道我们会出城吗?”

  “没有,这只是派遣出来的杀手,四城每条路上可能都有,只是这个家伙运气特别好,第一个就遇上了。”

  “你又怎么知道呢?”

  “因为我只发现了这一个,如果对方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不会只派一个杀手的。”

  玉妙容的睑上现出了敬佩之色,心中却很沉重,她还是太嫩了。

  顺著那个姓徐的店主所绘的路线图,他们终于来到了大王庄。

  铁铮驻马,遥观了一下,然后慎重地道:“妙容,我再提醒你一声,见到不对就要先下手为强!”

  玉妙容道:“有过一次经验,我会小心了,只是铁大哥,你拿得准这儿就是天杀门的巢穴吗?”

  铁铮道:“拿不准,但是十分可疑,你看那姓焦的宅子围在中间,四面都有村舍,无论从那一方向过去,都必须经过一两幢村舍,这就非常可疑。”

  玉妙容道:“这些屋子早就有了,你没听徐掌柜的说吗?焦家在这儿已经居住了一百多年了。”

  铁铮道:“不错,焦家的大宅是百余年的老屋了,可是四周那些村舍都是新起不到几年的,而且故园大宅,很讲究风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在大门口起房子,挡住了出路的,所以我才对这儿觉得可疑!”

  “这么说来,四周都是他的部属了?”

  铁铮笑笑道:“焦世庆不是天杀门主,这一点可以断定的,但此地与天杀门必然有密切的关系,说不定是他们一个重要的据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你没见过天杀门主,怎么知道不是焦世庆呢?”

  铁铮道:“天杀门主是个很神秘的人物,不会公开抛头露面的,那个徐国栋是个采参客,只能算是个江湖人,连他都注意到大王庄常有江湖人来往,可见此地并不算太隐秘,天杀门主绝不会在这儿落脚的。”

  “那我们是否一定要去呢?”“当然要去,要想找出天杀门主,就得从他的根上挖起,把他扎在四处的支根一枝枝的斩断,这棵树只要轻轻一推就倒了,要击溃一个组织,这是最好的办法!”

  玉妙容想想道:“同头如何着手呢?”

  铁铮想想道:“最好是悄悄地掩进去,但在大白天,恐怕很不容易,何况这儿的布署,在黑夜想潜入也不可能,因此只有硬闯了。”

  “硬闯!我们的人手大单薄了!”

  “别太气馁,威镇江湖的天杀星,我们也放倒了好几个,只要小心从事,辣手对付,应该不成问题的。”

  一面说一面策马过去,将近村舍时,他把马勒住了道:“把马放在这儿,作为退身之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而且我们最好分开两头进行,到焦家大宅门口再会合,这样互相有个呼应,不会叫人一下子围了起来。”

  说著折向右边却又道:“你一直过去,看见有人千万别让人靠近你身边一丈的距离!”

  就地一个滚翻,隐在一个小雪丘后面就不见了。

  玉妙容壮壮胆,依照铁铮的吩咐,把剑抽出握在手中,冰魄神珠也扣好了,才提步前行他们下马的地方,离最近的一座村舍还有三四十丈,当她来到村舍前时,却看见两个小孩子,不过十来岁,男的戴着护身的翻皮雪帽,女的却梳着两根辫子,都穿著棉袄,聚精会神地在堆着雪人玩儿。

  玉妙容走到附近,他们才看见了。

  那女孩子瞪著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红通通的脸颊,十分可爱,笑著问道:“这位姑姑,您找谁?”

  因为是两个小孩子,玉妙容遂放松了戒备,抬眼望望道:“这儿是大王庄吧,我找焦世庆焦员外!”

  男孩子道:“这会子焦老爷子还没起来呢。”

  玉妙容道:“我有要紧事找他!”

  女孩子道:“那我帮你叫门去!姑姑!你长得真美!”

  玉妙容和气地笑笑,那女孩子看看她的斗篷道:“姑姑,这斗篷是狐皮的吧,真好看,我爹打了两只狐狸,说要给我做一个斗篷的,但又太小了,姑姑,做成你这么一件斗篷,要多少只狐狸啊?”

  玉妙容摇摇头道:“我也不晓得,大概要很多吧!”

  那女孩似乎对她这个斗篷十分欣赏,伸出小手来想去摸一下,忽地斜里飕的一声,一支铁翎箭射了过来,正中女孩子的眉心,跟着人影斜掠,寒光起处,那个男孩子也腰斩成为两截,连叫都没叫出一声。

  玉妙容一看,出手的又是铁铮,而且一脸不高兴地道:“妙容,我才说的话,你就忘了,我叫你别让人靠近到一丈之内的,你什么时候才学得会!”

  玉妙容道:“这是两个小孩子!”

  铁铮冷笑把那男孩子的手抓起来,由袖口里倒出一个圆筒,轻按一下,筒中射出一支黑色的钢针,钉在下半截尸体上,立刻就滋滋地冒出黑雾,可见那针上的毒性非常剧烈,他才冷冷地道:“小孩子也会杀人的!”

  玉妙容的脸又变了:“铁大哥,我没想到他会怀着这种凶器的,但你的手段也太狠了,他毕竟是个孩子!”

  铁铮冷笑一声,提剑又把女孩子的衣服挑了开来,玉妙容忙道:“铁大哥,你又要干什么,她人都死了!”

  铁铮把女孩的胸衣也割开了道:“我叫你看看小孩子!”

  玉妙容望去,不禁脸红了。

  原来那女孩子的胸前双峰圆凸,竟是个发育很成熟的妇人!

  铁铮又指指那男孩子的下半截残尸,道:“我也可以证明他不是个小孩子,只是大下流了!”

  玉妙容不禁低下了头道:“铁大哥,他们究竟是谁?”

  铁铮道:“他们是一对夫妻,都是天生的侏儒,自称黑水双仙,大家都叫他们为‘黑河双妖’,心狠手辣,武功高强,手下已经有上千条命案了,而且一大部份是享有盛名的武林人与镖客,都是被他们的外貌所欺,疏于戒备而遭了他们的毒手,刚才如果不是他们一心想算计你,没防备到我会暴起突袭,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得手的!”

  玉妙容低头不敢作声,铁铮又叹了口气道:“妙容,今天一早我就杀了三个人,也许会使你感觉到我是个很残忍的人,那是难怪的刚才在路上杀的那个人,我不知道是谁,只是为了他有暗算你的意图,我不得不先下手为强,至于这两个家伙,我追了他们两三年了,只要给我碰上,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玉妙容歉然道:“铁大哥,对不起,是我错了!”

  铁铮叹了一口气道:“这次不能怪你,多少老江湖也栽在他们手上了,我是运气好,江湖朋友多,路子广,才认出他们的面貌,他们为了便于以后行事,每次做案,手下都不留活口的!”“那你又怎么认出他们的呢?”

  铁铮苦笑道:“那是他们的一个部属犯了错,被他们杀害在路旁,因为太匆忙,没等他断气就离开了,刚好我经过,救活了那个人,由此得知他们的容貌,不过我对那个人很抱歉,虽然救活了他,却没有好好地安顿他,把他送回了家,结果害得他全家大小八口都受了牵累!”

  玉妙容道:“是死在这两人手中的?”

  铁铮一举手中的圆筒道:“是死在这毒针之下的!”

  玉妙容愤然道:“这两个家伙是该死!”

  铁铮笑道:“你也认为他们该死就行了,这至少证明我不是随便杀人的!”

  玉妙容脸又红了,低下头道:“大哥,现在该怎么办?”

  铁铮道:“对方很厉害,已经发现我们了,除了安排这两个家伙在门口暗算,其他的人都撤空了,我找了四间屋子,都是空无一人,现在只好闯闯这座大宅了。”

  提剑走向大门,玉妙容忙跟在后面道:“由於黑河双妖在此现身,这儿纵非夭杀门的巢穴,也必非善类,妙容,你可千万不能再存善心了!”

  玉妙容道:“我见人就动手总行了吧!”

  铁铮摇摇头道:“那也不行,如果对方只留下一些不会武功的人,或是一些无辜者,可不能滥杀,跟着我吧!看情形再说!”

  口口口口口口

  两人来到门口。

  焦氏大宅虽已有破旧之象,仍然很具气派,高高的围墙,朱漆大门,钉着一对铜狮,狮口衔着门环。

  铁铮用力叩门,大声喊道:“焦世庆;别躲着!”

  然后又用力踢了两脚,忽地闪身到了一边,轻拉着玉妙容,一纵身上了门楼,玉妙容正在奇怪,敲了门,喊了阵,干嘛又要来个越墙而入呢?

  但铁铮却用手指压着嘴唇,做了个禁声的暗示。

  两人蛇行而上,到了屋脊处,微微探出了半个头,向下看去,但见有四五个汉子,每人都执了一具孔明连机弩,在大门前站成一个扇面形,再由一个人轻轻地抽掉门闩,猛地把门拉开,中间两个人立刻一按机簧,飕飕地射出一排急箭。

  这种机弩据传是孔明征蛮时所发明,内附机簧,一按枢纽,机簧失控,就会把十枝箭同时射出。

  玉妙容看得暗惊,如果不是铁铮机警,预先有了准备,仍是当门而入,那两排二十枝机弩就不易躲过去。

  那两名大汉射空了弩箭之后,看外面空无一人,还以为铁铮等人是躲到门口的两侧去了,一拉肩头的大刀,横胸开路冲了出去。

  同时两边手持机弩的两名汉子也跟着行动,冲出去后二人管一边,依然不问青红皂白,抬起弩筒就射,当然又是扑了个空。

  但是这番布置太狠毒了,如果铁铮他们在外面的话,的确是很难躲过的,门里还站著一名汉于,手执著机弩,准备作发现敌踪的防患。

  铁铮朝玉妙容做个手势,示意她把这个家伙收拾下来。

  玉妙容也恨透了他们的歹毒与卑劣,毫不容情,抖手一颗冰魄神珠,射进了那汉子的左眼。

  冰魄神珠是天地老人最负盛名的暗器,出手无虚,那汉子痛得一抛机弩,双手捧著脸,倒在地下直滚直叫,外面的四个人听见叫声,连忙回来,不由得一呆。

  原来铁铮已经敏捷的跳了下去,拾起那具弓弩,比着他们,脸上带著冷冷的笑容。

  一个大汉忙叫道:“铁大侠,这不关我们的事。”

  铁铮依然将机钮一按,机弩射出,却是对准他们的腿上,有中一枝,也有中两枝,全部都痛得急吼!

  铁铮将机弩一丢,冷笑道:“给你们一个教训,虽然你们是受命于人,身不由己,但武人应有武德,像这种不打招呼,滥施凶器的行为,绝不能轻恕!”

  说完拔剑冲向正厅,但见有四个青年汉子簇拥著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人,坐在一张大圆桌前。

  那中年人的脸色显得有点惊惶,铁铮用剑一指,道:“焦世庆,站起来,给我一个交代!”

  中年人站起来一拱手道:“这位侠士有何指教!”

  铁铮沉声道:“姓焦的,你少来这一套,难道你还不认识我,刚才你的爪牙都叫了出来,不信你没听见!”

  铁铮要发射机弩前,一个大汉曾经叫出铁大侠三个字,中年人只好不再否认了,顿了一顿才道:“铁大侠,焦某与侠驾素昧平生,不知有何见教!”

  铁铮淡淡地道:“少来这些废话,我只问一句,你姓焦的在天杀门里是什么身分?”

  焦世庆连忙道:“铁大侠,这是从何说起,焦某是个安份的老百姓,怎么会跟天杀门有关!”

  铁铮哈哈一笑道:“焦世庆,这句话就露了马脚,别说你是个安份的老百姓,就是一般江湖人都不敢把天杀门三个字轻易出口,而你却自然从容地说了出来,可见你在天杀门里的地位相当重要!”

  焦世庆脸色微变道:“正因为焦某是个平凡百姓,所以才不知道天杀门的禁忌!”

  铁铮冷笑道:“我可没说天杀门有什么禁忌,此话出自你口,你再要装佯就太不聪明了,何况黑木双妖在你门口乔装施袭,如果此地不是天杀门的巢穴,谁也没有这么大的气派,姓焦的,把话抖明了说吧!”

  焦世庆略作沉吟才点头道:“好!铁大侠既然如此说,我们就把话摆明了也好,铁大侠是否一定要跟敝门作对?”

  铁铮笑道:“是你们找我,可不是我找你们!”

  焦世庆道:“没有的事,从京师玉泉山下开始,都是阁下在找我们的麻烦,搅和我们的事!”

  铁铮道:“你们找上我在这以前,我有个知交好友,惨死在你们手中,那时我就找定你们了。”

  焦世庆道:“铁大侠,你可要弄清楚,天杀门可不是怕你,只是不愿意节外生枝,所以才跟你好好商量!”

  铁铮笑道:“三度派遣杀手暗算,这是好好商量吗?”

  焦世庆道:“可是每次都是我们折损人手,你铁大侠连头发都没掉一根,如果大侠答应从此搁手……”

  铁铮笑道:“贵门从此就放弃一切敌对行动?”

  焦世庆道:“是的,焦某可以保证。”

  铁铮道:“你的保证能有效吗?”

  焦世庆道:“当然有,焦某是本门北路总监,天杀门下分南北两路,北五省的事,焦某可以全权做主!”

  这使铁铮突然想到,在房山县城潜入状元府,听到大厅内姓吴的曾说,另有一批人也负有同样使命,在暗中跟他们争功。

  后来辛奇赶来,一举将他们七八人赶尽杀绝,可见天杀门中确实分为南北两路,彼此在暗中较劲。

  铁铮故意道:“只凭一句话,铁某难以相信!”

  “阁下的意思要怎么样?”

  铁铮道:“五天后,在京师遍邀江湖朋友,由焦总座亲自出师,当众宣布此事!”

  焦世庆道:“阁下不是在开玩笑吗,本门对外从不公开露面,怎么能够参加这种宴会呢?

  “

  铁铮笑道:“铁某知道了这个地方,就不再是秘密了,再者,阁下也该打听一下,黑燕子几时跟匪徒妥协过!”

  焦世庆脸色一沉,道:“黑燕子,你一定要找死还不容易,大王庄岂是容尔放肆之地,上!”

  他身边的黑衣汉子走出一人,提剑就攻,铁铮用剑架住后,发现这家伙的腕力很沉,剑法也根精纯,五六个照面下来,他已摸出底细,冷笑道:“武当门下居然也投入天杀门当杀手了,真是光采得很!”

  那汉子急道:“胡说,谁是武当门下!”

  铁铮笑道:“既然不是,朋友急什么,我记住阁下的相貌,找到武当的长辈问一下,是否即知!”

  那汉子更急了,几下狠招被铁铮躲过后,变得手忙脚乱起来,焦世庆哼了一声道:“真是蠢才,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把姓铁的摆平了下来,还怕他去告诉人吗,你就自承武当出身又有什麽关系!”

  那汉子闻言才又镇定了下来,剑法也变得稳定,发挥出武当以静而制动的剑法精微。

  铁铮挥了几手,仍是无法取胜,往外退了几步笑道:“我是来掏掏天杀门底细的,有一条线索就够了,我去向武当算账去,不怕他们不理!”

  欺身外退,这汉子大急,拚命想缠住他,四名汉子又分出两个来,似乎想截断他的归路可是身形才接近过来,一人哇的叫了一声,往前扑倒,脑後嵌着一颗银色的圆珠,是玉妙容的冰魄神珠已奏了奇效。

  焦世庆怒喝道:“你们竟敢暗箭伤人!”

  外面传来玉妙容的声音道:“你们若是一对一,我绝不插手,你们想以多为胜,我就要管了!”

  焦世庆一拍桌子起立道:“你们一起上,老夫绕道出去,抓下那个女娃儿来!”

  两名汉子慢慢朝前逼近,焦世庆则向后退去,玉妙容冷笑道:“老匹夫,你别是想乘机溜吧?”

  焦世庆道:“笑话,老夫虽然没有在外公开活动过,但老夫的剑法,他们是清楚的,凭你们两个人,还真不放在心中,用得着躲开你们吗?”

  他已经闪到后面去了,铁铮怕玉妙容失手,连忙叫道:“妙容,快进来,跟我一起拒敌!”

  玉妙容还是倔强地道:“不!我要等着斗斗焦世庆那个老匹夫,看他是否能强得过我!”

  铁铮道:“我这边要以一敌三,双拳难敌四手,对方还多出了两只手,难道你存心要看我被人撂倒在这儿?”

  玉妙容一个翻身,由窗口翻了进来笑道:“铁大哥,原来你也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

  铁铮无可奈何地苦笑道:“姑奶奶,我要你来可不是为了看热闹的,就是希望你在紧要关头帮一手!”

  那三名汉子已成品字形慢慢逼近。

  铁铮道:“那个使蛇口剑的交给你,注意一点,蛇口剑是山西马家的特别兵刃,这家伙必然是五台马家的门下,蛇口中可能藏着暗器,千万别拿剑锋去碰那动的地方。”

  那汉子脸色一变道:“黑燕子,你既然已认出了大爷的门户,今天可不能放过你去了!”

  铁铮笑笑道:“你们蛇口剑派的掌门人是五台逐徒,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路数,门下的弟子投入天杀门为杀手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儿,还怕人知道吗?”

  那汉子怒吼一声,挥剑直扑,玉妙容翻腕举剑迎上,只觉得这汉子的腕劲很大,只是招式并不高明,她以轻灵的招式跟对方交手,虽然不能一下子取胜,却能应付从容,守少攻多,取得了绝对优势。

  可是另外两个汉子一个使双剑,一个使双刀,都十分泼辣凌厉,四股兵器,把铁铮裹得风雨不透。

  但铁铮十分冷静,一支剑也很稳,虽然是守势较多,却毫无败象。

  缠斗了三十多回合後,玉妙容已经完全掌握了战局,如非心有不忍,早就可以将对方杀伤了,再看铁铮那边,仍然是胶著状态,斗得非常激烈!

  她不由心中暗恨,因为在剑法上,她毕竟家学渊源,深得父母两人之长,自然看得出,跟铁铮交手的两个汉子才是真正的高手,交给自己的这个家伙与另二人相较,还差了一大截,就是自己不插手,这家伙也不会有多大作用,铁铮叫自己进来,不是需要自己的帮忙,而是放在眼前,便于照料自己而已!

  虽然一再地履险,使玉妙容体会到自己的阅历太差,但少女的自尊却不容许她老是置于别人的保护下,一咬牙,劈开对手,抢过去接下使双刀的汉于道:“我要这个,那家伙根本就不是我的敌手!”

  铁铮大急道:“妙容,你要接手也得把你自己的事儿办完了再说,这不是找我的麻烦吗?”

  玉妙容道:“我不管,我连杀他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铁铮叹了口气,只好将圈子拉近一点,跟玉妙容联肩应敌,玉妙容换了个对手,精神大振,一支剑舞得如同雪花乱飘,杀得对方连连退后,铁铮却道:“妙容,这不是切磋剑技,别使用那些花招,越省力越好,能够把对方一剑刺倒才是真功夫,我们还有个最厉害的对手在等着呢。”

  玉妙容占了上风,心中正在得意,没想到铁铮竟浇上了这么一盆冷水,不免气上心头,猛地一剑刺出,那使双刀的汉子横刀一格,另一口刀急压上来,双刀一错一夹,刀锋紧咬住她长剑的锋口,推不进也抽不同来,心中正在着急,忽地铁铮叫道:“注意后面!”

  原来使蛇口剑的那个汉子被玉妙容杀退后,又听她出言奚落,气得焦黄了脸,等在一边候机会!

  见到玉妙容的剑被同伴锁住,闷声不响,挺着蛇口剑由背后急刺过来。

  玉妙容回头一看,连忙用力拔剑,居然将剑抽了出来,正好迎著剑刃的蛇口分叉架过去铁铮见状更急,拚著肩头挨了对方一剑,撤身滚来,抱住了玉妙容的双腿一拖一拉,同时滚倒在地!

  而玉妙容的剑已经砍中了蛇口剑,但听得铮的一声,蛇口中射出一蓬针雨,玉妙容幸好被拖倒下去,针雨擦身而过,却倒楣了使双刀的汉子?

  他锁住玉妙容的剑,就是为了给使蛇口剑的家伙乘隙进招,适时松剑,也是配合好的战法。

  因为使蛇口剑的汉子所用的招式,只有一个解法,就是用兵器迎向蛇口分叉处才能挡住他的冲刺,而蛇口剑中所藏的暗器也受震而射出,刚好全部落在对方身上。

  这原是万无一失的战法,可也使用很多次,从未失手过,所以使双刀的汉子已收刀而立,就等著玉妙容中针而倒下,那知道铁铮横里插了一手,拖倒玉妙容,飞针滑过,全部射向了他身上!

  在十拿九稳的心情下,他根本来不及作何准备,脸面胸腹,被十几支细针射中,痛得大叫一声,一跳丈许高,落地后只翻了几翻,就寂然不动了!

  使蛇口剑的汉子见暗器反而杀死了同伴,不由呆住了。

  铁铮由地下模剑掠去,剑由腰间划过,口中喝道:“像你这种歹毒的家伙,百死不足惜,放你不得!”

  语毕剑回,那汉子也腰斩为两截倒地,使双剑的汉子见刹那之间,两名同伴先后被杀,纵身就朝窗外纵去。

  铁铮喝道:“你划了我一剑,就想开溜了,躺下!”

  伸手抓起地下的蛇口创,激射而出,那汉子才纵到窗外,尚未落地,蛇口剑已经追上,钉在他的后肩上,但他也够狠的,居然不回头,身子一滚一落,还是逃了开去。

  铁铮站了起来,撕下一块衣襟,揉成一团,塞住肩上的剑伤。

  玉妙容满怀歉意道:“铁大哥,对不起,又是我拖累了你,我真该死!”

  铁铮冷冷地道:“如果不是尚有强敌,我真想好好地揍你一顿,生死关头上,你发的那门子小姐脾气!”

  这几句话太重了,玉妙容脸色一变,但是看见铁铮肩头的血又流了出来,终于忍了下去,举剑割下自己的一幅衣裙,默默地上前要为他裹伤,铁铮道:“等一下,现在可不要你管这个,你到窗口守着去!”

  玉妙容道:“你的伤要立刻止血!”

  铁铮道:“我晓得,但这是天杀门的巢穴,对方是一批杀人的凶手,他们可不讲什么道义规矩的,如果趁你为我裹伤的时候,再来一阵突袭,我们两个人都别想活了!”

  语气虽厉,但说的却是道理,玉妙容只得提剑到窗口去。

  铁铮又道:“小心点,别把整个身形露出去,靠著墙,用眼角余光瞟出去,见到人影就用暗器招呼!”

  玉妙容不敢再违抗了,依言潜到墙边靠窗的地方,用眼一溜,果然有两个人悄悄地蛇行而近,手中都拿着匕首,心中暗佩铁铮的料事正确,而且也恨透了这批人的阴险狠毒,手下再不留情,两点银光,换来了两声惨呼。

  铁铮问道:“怎么样了?”

  玉妙容道:“有两个家伙要过来,已经解决了!”

  “焦世庆呢?没看见他的影子?”

  玉妙容摇摇头,铁铮道:“这老家伙又不知在搞什么鬼,咱们别理他,先给他来个绝户计!”

  玉妙容道:“什么叫绝户计?”

  铁铮道:“你跟我走就是了!”

  他在身上取出一包黄色的粉未,在帐幔竹木等易燃物品上都洒了一些,然后朝后走去,一路上他看也不看,继续洒下粉末,直到离开正屋,来到后面的院子里,仍然不见一个人影,他才取出千里火一闪而着,丢了进去,朝玉妙容道:“躲到那边墙下去,等人忙着来救火时,我们越墙而出,去找焦世庆那老滑头去!”

  玉妙容道:“铁大哥,你放火烧房子!”

  铁铮道:“是的!天杀门赚的是血腥钱,只有一把火烧了干净,让他们自己也尝尝家园被毁的滋味!”

  也不知道铁铮那一包黄色的药粉是什么,没有多久那栋厅楼已经开始在熊熊的烈火中烧了起来!”

  四下顿时人声喧哗,大声嚷道:“起火了!快救火!”

  然后又听得焦世庆的声音叫道:“大家照原来的岗位埋伏好,这两个狗男女总会出来的,只要他们一现身,就用强箭集中密射,今天非要解决他们不可!”

  铁铮朝玉妙容道:“你听见了没有!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般家伙不应该杀吗?”

  玉妙容道:“可是我们怎么办呢?”

  铁铮冷笑道:“耐心地等著,他们总会等不及的,你在关外住过那么久,总听过雪老爷的大名吧!”

  玉妙容道:“是不是那种叫雪狼的野兽,许多山里的人都视它们畏若神明,说得太神奇了!”

  铁铮道:“也许渲染得过份一点,但雪狼的确是一种最聪明、最有耐性,耐心最久的动物,它们扑击时,快若电闪,看中一样猎物时,可以费几天的时间,不耐不休地等伺着,不达目的誓不甘休!”

  玉妙容道:“它们都是成群结队活动的。”

  铁铮摇头道:“也不尽然,大部份时间是群居的,但到了春天交配时,就双双独居,等到母狼怀孕生下幼狼,饲育幼狼到能自立谋生,才重又回到群中,在独居这段时间,它们都是单独觅食,除非遇到危险时,才会发出嗥声,向同伴求援。

  有一次我在山里,被一头雪狼缀上了,那头畜生十分狡猾,我回头追它,它就躲了起来,我走时,它又跟上来,而是远远地吊在里许之外,使我对它没有任何办法,就这样不眠不休,整整吊了三天,跟了几百里,我认为它已经放弃了,把马匹解开,自己也想休息合合眼时,它出来把马匹咬死拖走了!”

  “你没追上去?”

  铁铮笑笑道:“它不过才一头小牛那么大,居然拖著一匹马,自然逃不过我,但是我对它的耐心与毅力,生出了无限的敬意,朝它摆摆手,恭送它上道。”

  “原来它的目的地只是你的马匹!”

  “是的!它很聪明,知道我比马匹更难应付,所以拣弱的下手,那一次害我在山里步行了两百里才找到第二头代步,可是我学会了很多,以后闯荡江湖,我对付过许多强于我的仇敌与巨奸大恶,我就是采用雪狼的战术,紧钉苦缠,使他们一一授首就范。”

  玉妙容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你的江湖阅历还是另有师承,向禽兽学来的!”

  铁铮道:“你别瞧不起禽兽,许多武功都是禽兽身法上学来的,像螳螂白鹤灵猴拳法,蛇行狸翻,以及七禽剑法,鹰爪功等,无一不是师法禽兽。

  玉妙容点点头,见他脸色稍宽,才轻声道:“铁大哥,你不再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了吧?”

  铁铮叹道:“我根本就没生气,只是怪你不听话,我已经告诉你马家的蛇口剑上有暗器,就是要你先解决他!”

  玉妙容道:“可是他的武功太差,我以为你瞧不起我!”

  铁铮道:“这是生死之搏,我怎么会瞧不起你,那两个使双刃双剑的家伙武功虽高,但最危险的还是那支蛇口剑,我若是自己出手,另外两个人绝不容我得手,所以我才缠住那两个家伙,让你有机会了结他!”

  玉妙容愧然地低头,用手轻抚他的肩头剑伤道:“你的伤怎么样,会不会影响到行动?”

  铁铮笑笑道:“任何一处的伤都会影响行动的,但是不要紧,这一剑是我自己选择好部挨上的!”

  玉妙容一怔道:“受伤的部位还可以自择的?”

  铁铮道:“不错!这是求生最重要的学问,当无法避免伤害时,不要勉强冒险去避免,必须当机立断,去选择一处最轻的地方挨一下,把握时机,作致命的反击!”

  玉妙容轻叹道:“想不到搏击中还有这么多的学问!”

  铁铮道:“不错!而且这是师父无法教的,必须靠着亲身的体验,所以名师未必就能出高徒!”

  相互默对良久,火势由烈而弱,一栋木楼,渐渐烧得只剩个架子,距火起的时间也过了一个多时辰,外面一直是静静的,铁铮与玉妙容都倚着墙,在一口水缸的掩蔽下,默默地坐著!等著!

  慢慢地外面传来一个人声道:“这两个人恐怕走了!”

  焦世庆的声音接著道:“四面都有人等着,从那儿走!”

  起先的那个人道:“或许是在火刚起乱的时候走的,那时大家都没留神,一下子就溜过了!”

  焦世庆道:“他们特地闯来,怎会轻易离去呢?”

  “庄主,黑燕子受了伤,一定是设法逃走,所以才放了那把火否则他们没有纵火的理由!”

  又是片刻沉默,才听得焦世庆道:“派两个人去看看!”

  两点人影由墙外翻进来,四处看了一下,铁铮按住玉妙容不让她动,遂听其中一人道:

  “庄主!没人了!”

  焦世庆愤愤地道:“便宜了这一对狗男女,立刻发出通令,通知本门所属各分站,严密追踪这两人下落!”

  一个人答应了。

  焦世庆又道:“叫大家都出来,一半人进去看看,另一半的人分守四路,挡住那些经过的行人与邻村来救火的人,不让任何人过来!”

  于是人声开始乱了起来。

  一会儿,有十几个人从墙上及后面的院子里过来,焦世庆手执长剑,满脸怒色,吩咐手下人将起火的屋架拉倒,使火势早点熄灭。

  铁铮拍拍玉妙容的手,在她身边低声道:“扣好冰魄神珠,别让任何一个人有所异动!”

  说完他一长身,飘落在焦世庆面前道:“焦老儿,姓铁的没走,正在恭候大驾!”

  焦世庆一怔。

  那些救火的人正想围上来,铁铮沉声道:“站在那里,别过来找死,我只有找姓焦的!”

  两名汉子拉出兵器,仍然试图接近,玉妙容在墙角射出两点银光,不偏不倚,刚好嵌在他们的额头,扑身倒地。

  这种准确无比,防不胜防的利器,镇住了那些天杀门下,他们的等级在天杀星之下,武功也差,自然不敢上前了。

  铁铮冷冷地道:“焦世庆,过来吧,你的末日到了!”

  焦世庆一脸厉色道:“黑燕子,你已经杀死本门好几个杀星了,今后天下将没有你容身之处!”

  铁铮微笑道:“我知道你们的势力根大,可是你们也犯了一个大错,因为你们天杀星的神秘面目也揭穿了。

  我已经认出了四五个人的出身门户,把消息传出去,那些门户为了自清计,一定也会全力对付你们,因此天杀门的末日也差不多快到了,你想自保尚且不及!”

  焦世庆怒不可遏,举剑冲了过来,铁铮也横剑相迎,两人立刻展开了搏杀!

  玉妙容还是守在墙角,利用水缸的掩护上面监视着那些天杀门徒的动静,一面看两人的战况。

  这一次她才真正地看到了铁铮的武功造诣,虽然他们是同出一门,但玉妙容发现铁铮的剑法稳健凝炼,不仅高出她很多,甚至于还在自己的父亲之上。

  同时她也看出了焦世庆的厉害,剑招凶狠凌厉,着着阴毒,想到自己刚才逞强不肯进屋,想一斗焦世庆,实在太任性了。

  如果不是铁铮硬把自己叫进屋子,跟着老头儿遭遇上了,不必假之暗算,就凭那一手剑法,自己也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