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马百平一笑道:“我们这两个客座护法,任期到白门主退隐为止,以后我们就是无门无派的江湖人了。”
惜惜道:“要是白门主一直不退呢?”
马百平道:“那就到她不需要我们帮助为止。”
白金风笑道:“假如我一直需要你们呢?”
马百平笑笑的说道:“大姐,我们这两个护法是客卿的身份,因此我们的行止自己可以决定,我们自己会晓得什么时候该离开的,那时候我相信你也会跟着离开了。”
白金凤看了燕青一眼道:“你把我看定了。”
马百平一笑说道:“小弟不敢,天残门主绝不会比当一个镖头愉快,大姐如果不舍得放弃,可是自己的损失。”
燕青忽然道:“马兄,令尊大人的问题要如何解决呢?”
马百平一叹道:“恨天翁既死,他也没有什么可指望的,小弟回去请他老人家封刀归隐,在家中安享晚年。”
燕青道:“他肯吗?”
马百平道:“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小弟派人请他安静时,就给他眼了散功的药,他今后不能再动武了。”
燕青皱皱眉头,说着:“这么做马兄不觉得太过份吗?”
马百平道:“小弟并非忤逆,这是出于一片孝心,因为连洁心与莫小龙要追究他杀死莫梓的仇,小弟一再恳请,才谈妥了这个条件,否则那一对母子神出鬼没,谁也无法预防,即使没有今夜之变,小弟也准备那么做了。”
燕青想想,一叹道:“那倒怪不得马兄,我们要走了,怜怜,田兄恐怕还要救治一下,你去帮帮忙,惜惜也留下帮忙马兄处理一下善后吧,丐帮的人你来调动的。”
白金凤道:“你们上哪儿去?”
燕青笑道:“我不会溜掉的,所以把惜惜留下作为抵押,我们在金紫燕的家里为田兄疗伤。”
他挟起田雨龙,一运走了,离开了萧公馆后,他却直奔秦淮河边,找到了栖息的小船,田雨龙问道:“燕老弟,你不是上金紫燕那儿去吗?”
燕青苦笑道:“回头再去,先把你的伤治好了,你要到一个地方去,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田雨龙一怔道:“什么地方?”
燕青道:“黄山之巅,圣果寺中,找一个叫绝尘的老和尚。”
“找他干什么?我不认识他。”
“你们是故人,一定会认识的,而且你跟他交谊最厚,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劝下山来。”
“他倒底是谁?”
“黄山世家的老主人,惊鸿一剑凌飞。”
“他出家了?”
燕青苦笑道:“是的,当年定谋时,我与于老帮主以大义相责,勉强取得他同意,但这件事对地刺激很大,他一气之下出了家,取名绝尘,发誓再也不见我们的面。”
田雨龙道:“那也难怪,黄山世家与你们华山世家本是武林中择最负盛望的两大世家、他的女儿背此不贞之名,沉冤莫白,你叫他怎么不伤心呢?”
燕青苦笑着说道:“所以我不能去,只有请你去一趟。”
“为什么要请他下山呢。”
“因为凌雪鸿没有死,而且成了天音门主。”
田雨龙差点没跳起来,叫着道:“什么?天音门主不是郭心律吗?”
“老的天音仙子已然物化,现在的郭心律是凌雪鸿的化身。”
“那不是很好吗?”
燕青苦笑道:“不算很好,凌雪鸿虽然没死,却跟死了一样,现在她以郭心律的名字活着,做的也是郭心律的事。”
田雨龙道:“不会这么严重吧?”
燕青道:“不错,她善良的本质还没变,只是已经有点入了魔道,她是为了天魔教而牺牲的,所以她第一个要报复的是天魔教,现在天魔教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第二个对象也许是天欲教,最后就将对付九老会了。”
田雨龙道:“你不能劝劝她吗?”
燕青说道:“恐怕不能,她以后连面都不会跟我见了,我听她表明身份之后,一激而吐血晕倒,她差一点没杀了我,最后还是没忍心下手,把我送了出来,最后的一句话是,君身非君,妾身非妾,今宵之后,永从此绝……”
田雨龙道:“那只是说说而已。”
燕青摇摇头道:“不,我是在昏倒时听她这样说的,她并不知道我能听得见,因此她是下决心了。”
怜怜叹了一口气道:“这情形的确很严重,燕爷那时脉息之微,连我都担足了心,她居然能咬牙不理,明明有颗可宁神培元的灵丹,一定要等最危急的时候让马百平转交,这就是决绝之意。”
田雨龙笑道:“她不忍心见你被杀,可见旧情未断,老弟,对女人的心,我可了解得比你透澈。”
怜怜苦笑道:“老爷子,算了吧,您了解的是一般的女人……”
田雨龙不禁脸上一红,燕青说道:“我对雪鸿的了解很深,她下定决心时,是不容易改变的,当我们设谋之时,她知道我决定了,一句话都不说,也就表示答应了。”
田雨龙道:“把她老子拖下山来有用吗?”
燕青道:“凌老伯原是坚决反对的,是她自己表示愿意了,凌老伯才无可奈何地同意了,因此她虽然恨透我狠心,对凌老伯的父女之情,恐怕还肯顾念一下。”
田雨龙苦笑道:“凌老儿的脾气比他女儿更强,把他拖下山来,也许会更变本加厉,恨上九老会了。”
燕青道:“是的,非常有可能,因为凌老伯本非老九会中人,他在九老会之中,只钦佩先父一个人。”
田雨龙道:“令尊擎天一剑是当世完人,谁不钦佩他,我也是为了令尊才投身这个工作的,九老会中的那些人还犯不着我替他们卖命。”
说完又转向怜怜道:“你的义父于帮主还算不错,铁面无私,除了正直之外,他几乎没有一点人性了,但真理并不是完全要打杀人性的。”
怜怜苦笑道:“义艾并不是没有人情,只是他老人家执掌天下第一大帮,而丐帮份子之复杂,人员之多,没有一个帮派能相比的,他老人家必须硬起心肠来,才能使每一个门人弟子服从,所以天魔教的势力潜入每一个门派,却打不进丐帮。”
田雨龙说道:“可是朱雀桥畔的王立天却背叛了丐帮。”
怜怜道:“王立天是在退隐之后才为铁盟罗致的,否则他绝不可能背叛丐帮,而王立天之所以要求退隐,就是为了他不适合停留在丐帮中,丐帮中的长者多半是终身职,只有犯了错的人才会被勒令退出。”
田雨龙道:“那你们就不该再信任他。”
怜怜苦笑道:“是他自己要求的,义父其实是个很重情的人,怕伤了王立天的尊严,也让他在后辈弟子面前维持个颜面,才让他着理一些不太重要的工作,这已经是超过了帮规的限制了,因为长老会议的决议是要将他逐出丐帮的,也是我义父一力主张从轻发落,才叫他自行求退,义父只有处置自己的亲人对,才丝毫不留情面。”
田雨龙轻叹不语,片刻后,才道:“我看凌老儿那儿不必去了,他既然出了家,取了个绝尘的法号,何必又把他拉回红尘中来呢,再说他下来之后,说不定还会加深凌素娟对九老会的报复。”
燕青道:“真到那个时候,也是应该的,我们就准备还他一个公道就是了,但凌老伯是个明是非的人,至少他会把这个江湖归于平静。”
田雨龙还是悄梢地走了。
但燕青带了怜怜去到金紫燕的香闺,却扑了个空。金紫燕没在那儿,她跟着金雪娘走了,只留了一张条子给燕青,写了几句很令人碎心的话:
“浪子,我知道你的家在那儿,当你准备结束浪子生涯的时候,我会上那儿找你去,否则我们就永远不见面了,我暂时跟雪娘走了,你可以娶很多人,但别忘了你也说过要娶我的,不要来找我,你知道来了也不会见到我的。”
燕青看了条子,苦笑一下就撕掉了。
马百平与白金凤惜惜三个人来的时候,没见到金紫燕,马百平忍不住问道:“舍妹呢?”
燕青苦笑道:“被金大娘带走了,大概是到天音门去了。”
马百平愕然道:“她是自愿去的吗?”
燕青道:“她留了张字条,似乎没有受人所迫。”
马百平连忙道:“不可能,她早就表示不想再在江湖上混了,所以我们都不强迫地,她怎么会到天音门去了。”
燕青说道:“她到天音门去倒是真正的摆脱了江湖,因为天音仙子所住的地方是一个没有一点江湖气的地方。”
“天音仙子所辖的铁骑盟全是江湖人。”
“不错,但天音谷不是那些人所在的地方,那也是一个江湖人到不了的地方。”
马百平看着燕青,脸上现出一丝疑色。
燕青苦笑,道:“百平兄,请你相信我,因为我到过天音谷,也是唯一见到天音仙子真面目的男人,郭心律统制了一批最厉害的江湖人,因此她的天音谷才能成为江湖人的禁地,我答应过娶紫燕,绝不会害她的。”
马百平叹了一口气道:“那也好,否则兄弟也实在难以安领她,她既不肯跟家父住在一起,也不能住到镖局里去。”
燕青问道:“百平兄,令尊那儿怎么解决了。”
马百平苦笑道:“家父得知恨天翁的死讯倒还不怎么样,可是得知小弟的计划却大为震怒,他老人家认为这是代之而起的一大良机,骂小弟没出息。”
燕青叹道:“老一代的人,总是固执一点。”
马百平一叹道:“固执不是坏事,他是中权力的迷太深了,天魔令主与恨天翁之死都不能使他老人家觉醒,小弟也无可奈何。”
燕青道:“令尊大人最后如何决定呢?”
马百平道:“带了几个老弟兄走了,风云十杰中已死了三个,史剑如与裘梅风回到九老会去了,薛依与丁宏退隐,只有百步神拳姚孝璋与风雷剑游祥跟着他,恐后还不死心。”
燕青道:“马兄没有废掉令尊的武功?”
马百平苦笑道:“小弟实在下不了手,那样一来,无异逼他老人家上绝路,与杀父没多大分别。”
燕青道:“连洁心不会找他吗?”
马百平道:“要找也没办法,家父宁可死于刀剑之下也不愿意老死床榻,想来也是实情,武林中人,又有谁肯碌碌以终的,孝以顺为先,小弟为大义之所在,不能如他之意,在这些地方,只有随他老人家去了。”
燕青忽而一笑,说道:“令尊会与张震宇取得连系吧?”
马百平脸上微红道:“如果仅是家父那几个人手,他老人家也不会走了,想来必是有点关系。”
燕青笑说道:“跟去的那些人当中,还有马兄的人了。”
马百平道:“在燕兄面前,小弟一举一动都藏不了的,百步神拳姚大叔是小弟恳乞同行,照顾家父的,假如有了张震宇的消息,立刻会通知小弟的。”
燕青一笑道:“这倒是找寻张震宇的法子。”
马百平一笑道:“等此人一除,家父大概会死心塌地了,小弟此举,实在还是为了家父好。”
燕青微笑着说道:“马兄顾虑如此周详,兄弟也要尽点力,连洁心那儿,兄弟当劝劝她对令尊不加追究就是。”
马百平拱手致谢道:“小弟正有此心,只是不便启齿,这一对母子很难讲话,只有燕兄的话,她们或许会接受。”
燕青忙道:“马兄言重了,兄弟只是跟连治心有一点点交情,她未必肯听我的。”
马百平道:“燕兄帮过她的忙,她对恩怨分得很明,何况他们的主人天音仙子对燕兄十分器重,多少要买燕兄一个面子,燕兄如肯大力援助,谅来没问题了。”
燕青不便揭开天音仙子身世之秘,更不能说出凌素娟与自己的关系,只好把话头岔开,道:“金风,天残门怎么样呢?”
白金凤道:“百平将天魔教人员的名单交给我了,龙长者十分兴奋,忙着整编接收,且准备回天残谷去,重建门户,看他那么高兴,我不便把退意表示出来,只好等大局平稳了下来时,再从事安排吧,现在的问题是银凤那边了。”
燕青道:“天欲门有什么动静?”
白金凤道:“一点动静都没有,连银风都不见了,真不知道她作什么打算。”
“景泰镖局那边呢?”
“还是原来的几个人在开着,她从天绝谷带去的人手只是留下了几个,多半是找天被教主秦湘绮去密商大计了,苦在不知道他们实力如何?”
燕青道:“天欲教本来就是个秘密的组织,她们本身的成员无人得知,外围组织则是利用色相,诱使各大门派的弟子为其效命,这是个最难对付的组织,江湖上追索这一组织的行动,远在对付天魔教之先,依然没有结果。”
马百平道:“是的,而且天被教主秦湘绮仅闻其名,谁都没见她的庐山真面目,但她能挤身进入天欲教,成为四大霸天之力,必然有其所恃,只可惜知道内情的人都死了,目前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燕青想想说道:“唯一的办法是把天魔教的内情公诸于世,金凤则把天残门迅速重建起来,把旧属天魔教的人员,确定职司,公布他们的身分,使一切都变成公开。”
白金风脸色有难色道:“那恐怕不行,龙长者不会答应的。”
马百平严肃地道:“以恨天翁的死来开导他,他应该答应的,大姐,我把天魔教的人员交给天残门,只是为了要帮助你建立一个堂堂正正的门户,不是替你造成一个代替天魔教来控制武林的秘密组织。”
白金凤从来也没见到他这样规规矩矩的说话,不禁怔了一怔,想想才道:“我原来就向龙长老提了,他反对的理由也很充分,他说我们的实力全公开了,银凤那儿的动静却完全不知道,这样一来,我们在明处,被人摸光了还不知道。”
马百平道:“凭天魔教原有的那点人手,还没有人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一口吞下去。”
白金凤道:“天欲教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一股秘密的组织,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强,所以龙长老坚持不肯把我们的实力完全公开出来。”
马百平道:“这老头儿是否有什么阴谋呢?”
白金凤说道:“不会的,他部署的一切完全没有经过我的手,却没有对我隐瞒一点,天残门除了我身边的几个人之外,全是他一手培植起来,如果他有野心,把我除掉取而代之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他对我忠心耿耿……”
马百平道:“那么你可以命令他这么做。”
白金凤道:“是的,我可以这么做,他也说过了,如果我坚持要这么做,只要一个命令,他绝对尊从,因为他尊重我这个门主的身份与权力,但是我跟他商量,他却坚决反对。”
马百平一叹道:“天下那有这么固执的人。”
白金凤叹道:“这不是固执,是忠心,他坚持他的看法,但绝不违背我的意旨,因此我不能勉强他。”
马百平苦笑道:“燕兄,你看该怎么办?”
燕青道:“看来我只好去劝劝他了,金凤说得不错,天残门的重建是他一手之力,这种大事应该取得他的同意才对。”
马百平道:“那燕兄就快去吧,这件事一定要尽快地实施,免得天欲教有所行动,却让我们背黑锅。”
燕青答应着,跟白金风等人走了。
回到了天残门在金陵的中心重地,燕青道:“金凤,你快把龙长老请来。”
白金风摇头道:“不必了,龙长老自己没说什么,他一切都听我的,刚才是我自己不同意,推在龙长老头上而已。”
燕青不禁一怔,白金风又道:“浪子,你说马百平这个人究竟如何?”
燕青道:“不错。虽然心机深一点,但本质上还是善良的,他的一切表现都不失为一个热血的青年。”
白金凤轻叹道:“如果不是龙长老细心,我也几乎被他骗住了。”
燕青一怔道:“莫非又有什么问题吗?”
白金凤道:“是的,在他交给我的名单上有了问题,龙长者因过多年的明查暗访,查出了天魔教潜伏在各地的人员有九十多个人。”
燕青道:“马百平交给你的多少?”
“五百多名,比我所知的多出了很多倍,可是我们掌握的九计多个人,只有六十多个在名单上,他隐下了三十个人,用心何在?”
燕青又是一惊,失声道:“会有这种事?”
白金凤道:“龙长老经过多年的查证,绝对不会错的。”
燕青的眉头皱了起来,想想又问道:“这些人的武功身手如何?”
白金凤道:“都是一时上乘之选,倒是他隐下的三十名,除了四五个外,都是身手碌碌之辈,这一点颇堪玩味,我一直想不透他的用心何在。”
燕青也陷入了苦思,怜怜在旁道:“这个问题我可以解答,这是以大吃小,最高策略的运用,他把大部份的人投过来,天残门势必要用全部的人手去控制管束他们,然后他只要一声令下,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天残门吞下去,这是刘伯温的灭元之计。”
燕青哦了一声道:“我倒不知历史上还有这一策,你倒是说说看。”
怜怜道:“蒙古的骑兵曾经威扫四夷,是最劲锐的一支铁骑,入主中华后,由于升平日久,元帝觉得养着这批军队近乎靡费。刘伯温是个谋土,献策脱脱丞相,叫他把军卒分散到民间供养,由五户供养一卒,这样既可收监视之效,又可省下朝廷的钱粮,元帝果然中计欣然赞同,而那些元军住到民家后,作威作福,好淫残虐,使人民苦不堪言,刘伯温见时机成熟,在中秋时用明矾写了‘八月十五杀鞑子’等字样,遍散于各处的糕饼铺,作为月饼的底纸,十五之夕,家家切开月饼,明研水所写的字迹为火一烘都显了出来,记起旧恨,群起响应,用酒把家中供养的元军灌醉了,挥刀一砍,就这样击溃了元朝十万铁骑。”
燕青笑说道:“这恐怕是一个传说,正史从未有所闻。”
怜怜道:“不管是不是事实,但这个故事颇可借镜,马百平把天魔教的人员交给了天残门,恐怕也是一样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