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炀帝指着一大堆传来的急报,气忿忿地道。

  宇文化及翻了一遍,却漫不经心地这:“陛下,这天灾可不是为臣之咎,老天不下雨,臣也没本事把龙王召来,江河发大水有人说是开了运河之故堵了原来的河道。”

  炀帝怒道:“开运河是你的建议,也是你负责督工,如何能有堵塞河道的事!”

  宇文化及道:“因为运河所经之处地势较高,水流不至,所以要把河道堵住,使水流增高,才能进入运河。”

  “该死,该死!这一来还得了,多日水面较低,一时不见其害,到了夏秋之际,雨水绵绵,下游河道被堵,洪水无法宣泄,岂有不淹之理?而且有些地区,本来靠河水灌溉,你把河水堵了,河流改道,自然要闹乾旱了。这些天灾是你做出来的,你作的孽大了!”

  宇文化及豁出去了,大声抗辩道:“陛下,这首先开凿运河是你自己的意思,运河所经的路线也是陛下自己拟定的,陛下信了方士的话,说西南有龙气,恐天有二日,才指定要挖过去,旨在挖断龙脉……”

  这倒是事实,那是另一位方士袁天罡,善於占星望斗,预言休咎,非常灵验,炀帝十分信任,曾召入宫中夜望气象,发现西南有龙气冲霄,直犯帝座,应主天下大乱之象,但他知道炀帝不喜欢听见天下大乱的话,故而只说西南有龙气,必须予以挖断。

  炀帝倒是相信了,发动夫工挖运河,通过西南,地经唐公李渊的祖陵,李渊以重金厚谄河督麻叔谋,将河床偏了过去,未及李氏祖茔,是以龙脉未断,而那条困居在地底的水龙,却渐渐的长大了。

  炀帝被宇文化及一顿抢白,不禁恼羞成怒,大声道:“你!宇文化及,等回京师之后,我们要好好地算下帐,看是你误国,还是朕误国!”

  宇文化及冷笑道:“不必算了,你是皇帝,一切责任自该你来负。我这做臣下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天下大乱,是人主失德,引退逊位。”

  炀帝冷笑道:“朕失德逊位,让给谁,难道让给你这大奸贼不成!”

  宇文化及也冷笑道:“那怕你不让!此地不比长安,禁卫军都是你的心腹,此刻行宫的戍卫,是吾儿宇文成都一手训练的弟兄,他们不会听你的。”

  炀帝大怒道:“朕倒不信,来人哪!擒下这叛贼!”

  那些禁卫军平时受炀帝厚遇,对炀帝倒是忠心耿耿,他们虽受宇文成都统领,但炀帝不时亲校,时加待赏,他们仍是以皇帝为最高的拥护者。

  听见皇帝的口论后,那些禁卫军执戈逼向宇文化及,使他大为吃惊,一面后退,一面叫道:“吾儿快来,你的这些部下兄弟反了!”

  明明是他自己反了,但他却说人反了。好在宇文成都也带一批人候在附近,这批人才是他真正的心腹,出入与共,听见父亲的招呼,杀将进来,手中一柄流金铛,勇不可当,几名禁卫当者立踣。炀帝为了己身的安全,对宇文成都极尽笼络之能事,几乎此自己的儿子还要亲,那想到狼子虎心,说叛就叛,终於死在宇文父子之手。

  宇文化及父子弑了炀帝之后,一面行文天下,声讨炀帝的罪状,包括弑父鸩兄,逼淫父妃等种种乱伦之举,而且穷极奢侈暴征苛敛等等,乃使民不聊生,天怒人怨。为了顺天应人,解民倒悬,故效成汤之代桀,周武之代纣,并改国号为大许,封宇文成都为武安王兼兵马大元帅,他的两个弟弟,宇文士及与宇文智及为左右丞相,把天下朝廷一把抓了。

  弑炀帝,反对他的声浪还小,实在那位皇帝在民间的怨恨太大了。但宇文氏自立为帝,却令人难以心服。

  於是各路反王俱起,而在山西的唐公李渊,奉迎太子,立为恭帝,三军缟素,发兵讨宇文氏为炀帝复仇。

  这是李渊此宇文氏高明的地方,因为隋代杨氏毕竟已有了几十年的天下,虽然近几年征饮过多,但许多建设确也有利於民生不少,怨之者固众感之者亦大有人在。

  人死不计其怨,推出太子来讨公道却是名正言顺的。

  唐公素来就跟宇文氏不睦,宇文氏当权,他在太原秣马厉兵,随时都准备抗拒进一步的迫害而战,这时明知宇文氏必将容不下自己,乾脆先发制人,起兵讨宇文氏。

  这时金墉李密本受炀帝封为魏公,及时也自号为西魏王,发出了十八道通知,给十八个已成势力的反王,约期在甘泉关会师,合兵讨许,并且声明不来者为反贼将为公敌。

  这是一种表明立场以及先图自保的做法,当时各路反王纷纷而至,虽然不是乌合之众,多少也经过多年的筹措准备,但是在暗中行事究竟有很多的限制。所以声势也没有很大的,谁都无法与久掌兵符的宇文氏一抗,只有大家合起来才有办法。

  再说,把宇文氏打垮,既无燃眉之急,又可以收编其残兵再扩充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看准了,这十八路反王自己互相火并时,谁都无法很轻易的把对方吞掉。目前最大的敌人还是自封许帝的宇文化及。因此,接到通知后,大家都来了,而且都带了自己最精锐的部除来甘泉关下。

  每一个人都知道此一战的关系太大。

  但是却有两个很重要的人没有来:一个是李靖,他手头拥有的势力不下於任何一家反王,只不过他没有把那通知放在心上,因为他尚未揭竿而起,还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而且通知是给虬髯客的,虬髯客这时出海操军,李靖本可全权代人,可是他放弃了。

  最重要的是李靖发觉这些人中没一个是成事之器,他不想去弄上什么牵扯,以免将来难以脱身。

  另一个没有到的人是唐公李渊,他奉了恭帝,在名义上应属正统,没有理由要去接受别人的召集。但是他也不能不闻不问,因此这他的次子李世民以及四子李元霸,率了一彪人马,出潼关而来。

  宇文化及对这些反王合兵前来征讨,倒是大出意料,他本以为挟自己的优势,除了炀帝之后,他可席卷天下,那些反王力不足与抗,若再许以高官厚爵,一定能得到他们的拥护,等江山坐稳,再侵慢地个别收拾他们好了。

  如意算盘打得妙,却也未敢掉以轻心,深恐在路上受到袭击,故而仍旧驻守在扬州。

  此地有城池可以据险,有河川可拒大军,而且粮米储藏丰富,足可守个一年半载的,故而,他的临时朝廷就设在扬州,而且还接收了炀帝的一大堆美人。

  只不过遗憾的是,有一半以上的美人很贞烈,炀帝一死,她们也随之自杀了。这使宇文化及扫兴,但颇可告慰的是皇后萧氏请降。

  萧皇后国色天香,体态风流,宇文化及在做臣子时就已经闻之久矣,那时只不过眼睛里看看,心里想想而已,现在这位大美人居然属於自己了,怎不喜出望外?只可惜的是温存没有几天,首先接获的报告是李渊兵发潼关。

  宇文化及对太原李氏是早有提防的,当下命宇文成都领了一支大军前往抗拒,而且授命他趁机进击,直入太原。

  因为李氏的存在,始终是他的心腹之患。

  宇文成都领兵去了几天,又接各路反王要在甘泉开会师讨许的消息,这下子可把宇文化及吓得魂飞天外,重兵已经发往潼关去了,对这些反王的联军,实在没办法急调人马来抵挡。

  宇文化及野心虽大,却是个无胆的懦夫,一看情形不对,连忙把剩下的少数军队分出一半交给弟弟宇文士及据守扬州,自己则带了萧后以及一批美女,迳往淮河逃去,想与儿子宇文成都会合。

  宇文成都与唐公的李家军在潼关僵持不下,李靖却率了弟兄们来到附近。他对山河大势看得明白,逐鹿中原,潼关当是第一要塞,若能据此,西控晋陕,紧扼长安咽喉,无论谁得了天下,都将受制於潼关。所以他先打算谋取了潼关再说。

  到了附近,恰好两军正在对峙,李靖乐得坐山观虎斗,按兵不动,由着他们斗去。

  他找了一所大庄院住下,派遣探马去打听战争的情形,知道他们互有死伤,而且宇文成都的军力较强,似乎也略占优势,不过唐营中有着天下第一条好汉李元霸,两支铁-有万夫不当之勇,战阵上的颓势靠池一个人挽回着,那一边兵溃,他就转到那一边去,凭双-杀退敌军。

  双方就这么来回的拉锯战,李靖却很高兴,他们如此消耗下去,对自己是大为有利的。

  当他们双方消耗到两败俱伤的时候,第三者以逸待劳,就可以坐收渔利了。虽然李靖不想与唐公为难。他是为打击宇文成都而来的,但唐军却对李靖有很大的帮助。

  唐兵若能击溃宇文成都,李靖再来乘机袭弱,不难将宇文家的武力一举而灭,宇文化及若是失去了这一支军队为依凭,就再也无法掌握住绝对的优势了。反之唐军如果不敌,则宇文成都也将元气大伤,挡不住李靖的再度攻击。

  而这一仗的胜利者收获也将十分可观,因为这是宇文氏的精锐武力,粮秣、服装、兵器、装备、战马等,无不十分精良,这些战略物质,在战时十分重要,当别家反王都在攻城掠地时,唯独李靖别具慧眼,看中了这批物资,也只有眼光远大的军事家,才知道在战时,物资的价值远非金钱所能比拟,因为有时钱并不一定能买到东西。

  李靖的部属已经聚集有三千多人,他们化整为零,以各种的掩护,潜伏在战阵的周围。

  李靖本人则与张出尘在深夜研究策略,他的军事谋略是立体化的,一个大的沙盘,以细木及粉团摆成山川关隘的形势以及两军的阵地状况,然后再构思本身的军力如何分布以便控制把握战况……

  张出尘在一边握笔记录,并告诉他各种状况的变化,李靖一面看一面点头道:“由此看来,唐军之中,颇有能者,以兵员而言,他们不若宇文氏有险可守,以配备而言,他们也不若宇文成都精良,这场仗根本是无法打的,但他们竟能相持不下。”

  张出尘道:“是啊!他们把微少的兵力作重点的分配,攻击的几个要点都是对方不敢掉以轻心的,所以才牵制住对方不敢轻出……”

  李靖笑道:“这倒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他们所攻击的地点,不但险要,而且易守而难攻,守方只要有少数的兵力就可以守住的,唐军以少击众,居然把攻击重点移向了这几个地方,令人难以想像,但却是最精妙之作。”

  张出尘道:“妾身正感不解,唐军所攻的位置虽很重要,却是徒劳而无功,这似乎是最笨的选择。他们在前几天拼命抢攻,作了重大的牺牲,才占了关外几条山道的出口,虽然牵制住宇文氏的军力,但是并没有封锁住对方的行动呀,还有两条主要的道路可以通行的。”

  李靖笑道:“那两条道路太宽敞平坦,唐军的人力不足以封锁,他的目的不在围住敌人,而是在抢关。只要能攻进潼关,据险以守,就把宇文成都跟后方隔开了,所以他开放道路,让宇文的大军出关去,而宇文成都也知道对方的用意,不加理会,因而才造成进退维谷的局面。但最妙的是唐军所处几个位置,他们虽然攻关不易,可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利用那条狭窄的山道,本身也很容易防卫,使宇文成都无法攻出去,使他们虽占人数上的优势,也无从发挥。”

  他指着沙盘,讲解形势,董轻云与薛飞霞侍候在一旁,神色恭顺,李靖夫妇所讨论的问题她们都不懂,但是却极饶趣味,使她们受益很多。

  听了李靖的解说后,她们才明白唐军战略之妙了。他们以较少的人数,一直采取主动攻击,牵掣住宇文大军,果真是相当成功的。

  每天猛烈的攻击,受到了紧密的防御,总要牺牲十几二十名战士,却徒劳无功,但是城中的宇文大军也无法出去攻击,因为山路太狭仄,无法大举进击。大家消耗下去而已。

  唐军是可以等的,他们反正不急,但是宇文成都不耐久耗,他的父亲在扬州饱受各路反王的威胁,切断了回京之途,急待他回军去救援。

  这儿久战不下,又不能放弃,否则潼关一失,腹背受敌,天下虽大,亦难有容身之地。

  所以李靖对唐军的这番布署十分激赏,仍然低头细心地研究着。张出尘道:“郎君,你还在研究什么?”

  李靖道:“我在研究我若是宇文成都,将如何破敌。”

  张出尘颇感兴趣地道:“你研究出一个究竟了吗?”

  李靖摇头道:“还没有。不过我相信总会有个破法的。”

  张出尘道:“咱们又不要帮宇文成都,又不去跟唐军作对,郎君伤这脑筋干吗?”

  李靖道:“我们虽然不必参战,但是却不可不知破法,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许日后再遇上类似的情形,不至於手足无措了。”

  说着又低头研究起来。三个女的也不敢打扰他,看他将几个面-的人,在沙盘上移来移去。

  移了一阵后,忽而轻声叹道:“不知道唐军阵中是那一位高人参赞,此人胸中委实不凡。”

  张出尘道:“乐昌姐前月有信来,说他们已投唐公,她的夫婿徐德言就是极佳的军略名家。”

  李靖笑道:“那位德言兄我曾经拜领过几次教诲,相信他还没有这才具,否则当年陈主就不会失势亡国了!”

  “你也别小看人了,乐昌姐一代人杰,她相中的人绝不会差,徐公子虽贵为驸马,却未掌大权,难以为力,而且大厦将倾,一木难支,陈朝兵败,他一个人也难以回天。”

  李靖道:“我不是瞧不起徐兄,但是我相信绝不是他的策划,一个人的谋略与他的日常谈吐有阅,我跟徐兄谈过几次,也曾就兵法韬略交换过心得,所以我知道这不是他的作风。”薛飞霞不信道:“一个人的谋略还会有手法派别?”

  李靖笑道:“不错,谋略出於心智之运用,一个主帅喜欢用些什么战略,在他的日常生活中,总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循。所以研究致胜之道,对主帅的研究,常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我举个例子好了,如果我知道敌方某一主帅好用奇兵偷袭,跟他对垒时,我不妨故示疏忽,安排一个偷袭的机会给池,他一定会舍不得放弃,於是我就可以安排一个陷阱来等他入圈套了。”

  薛飞霞睁大了眼睛,表示出十分的惊讶。这是她江湖经验中从未体受到的一种学问。忽而李靖一声欢呼道:“有了!这样子就行了!”

  他在沙盘上开始重新摆了起来。忽然有只手伸进沙盘,抓起了另外的几个面人也迅速移动,作相对的布置。

  李靖抬头一看,见是个陌生的年轻人,才二十多岁年纪,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在他身边站着的是前陈的驸马,乐昌公主的夫婿,现已破镜重圆的徐德言。

  他没有来得及去问这年轻人的来历,因为年轻人所摆的兵阵使他大感兴趣。那是正对着他的攻击布署所作的因应措施,因此李靖很快地又作了一番更动。

  那年轻人也立即变更计划,两人一来一往,在沙盘上就展开了杀伐对抗。

  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因为室中的人太过注意沙盘而疏忽了,等到发现了他们,薛董二女就要采取行动,但是张出尘因认得徐德言,再者他们都没有带兵器,显然没有恶意,再者,李靖与那个年轻人在沙盘上的对手情况太精采了,忙向二女摇手示意。阻止了她们的行动。

  攻守之间,越来越烈,双方都付出了全部的精神,虽然只是十几二十个面-人,也没有经过任何一次有真正的接触,都只是摆来摆去,但紧张的气氛却吸引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大家都摒住了呼吸,静得心跳可闻。

  终於,李靖将几个面人由中间分散,布在四周,那年轻人瞧了很久,才长吁一口气,双手一拱道:“先生高明,世民甘拜下风。”

  他旁边的徐德言也长揖道:“药师兄,佩服!佩服!敝上李公子的谋略已经算是高明了,但跟你一此,到底还是逊了一筹。”

  说着才给李靖介绍,原来这年轻人就是唐公子李渊的次子李世民,年轻有为,很有点名气,李靖早就听过他的名字了,但今天却是初次见面,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他深受震动。这个李世民不但长得很英俊,而且还有一种发自天然的高贵气质,他虽然带着微笑,赤手空拳,年纪不大,刚才在一阵对较战略时,还输给了李靖,但李靖却有着不敢轻侮的感觉!

  当下肃然地一拱手道:“原来是世子莅临……”

  李世民客气地道:“是世民来得冒昧,世民於德言兄处闻得先生盛名,早就想来拜谒了,其奈俗务羁身,难得有暇,这次闻知先生西来,乃烦德言兄为引,专诚一拜。”

  徐德言笑道:“药师兄,此地为宇文成都军卒所辖的地域,弟等不敢公然入访,只有越墙而进了,失礼之处,请多原谅,到了书房门口时,敝上本想报名求进的,但是听得药师兄对战局作讲评,一时忘形而进……”

  李靖笑道:“好说,好说。我这儿虽不敢说门禁森严,但是却也是四面都有人看守,二位能够无声无息地进来,足见高明了。”又对薛飞霞道:“飞霞,你去查问一下,看看防守的人是那些,详细地问一下,是那一方放世子进来的。”

  李世民道:“先生,这是世民不是,贵属下都是十分尽卖,世民是玩了一点小手法,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才趁隙而入的,再者这里二十丈内,无人敢近……”

  李靖笑道:“世子对敝处的情形倒是很清楚,连在下书房二十丈内列为禁地都知道了。”

  李世民神色一变,知道自己一时多嘴,又说偏了一句话,顿时张口结舌,无言可答。

  徐德言道:“药师兄,别费心去调查了,西北角的两位守值贵属是兄弟以前的旧部,而且他们的父母都在太原,曾受世子的照顾。”

  李世民屈下一腿道:“世民愿为此二人请命,他们也未敢怠职,只是知道我们不便惊动别人来访,才未作通报,我们带来的四名人手,都留在他们那儿,被缚住了手脚,置於军中作人质抵押呢?若我们有一点不利先生之心,他们会立刻杀掉人质。”

  李靖竟然一笑道:“世子,若你我易地而处,你对此事作何看法?”

  李世民为之一怔道:“先生,我们未含敌意,绝非敌人,而且德言兄还是先生故交。”

  徐德言道:“兄弟与药师仅数面之缘,但是拙荆与嫂夫人都是多年故人了吧,西北草丛中自缚四人中,即有拙荆在内。”

  李靖倒是啊了一声。张出尘忙道:“什么?乐昌姐也来了,她怎么会留在外面做人质呢?”

  李世民道:“此举无他。仅为表示世民欲见先生之诚意但又实在不便惊动他人尤其是不能给宇文成都的人知道。”

  李靖冷笑道:“飞霞,这儿的防务是你负责的,你选中的人中,居然还会有宇文家的细作吗?”

  薛飞霞忙道:“公子,这个属下敢以性命保证。”

  李世民道:“薛女侠不必如此,贵部人数众多,很难逐一去了解底细,鄙人倒不是说他们靠不住,但既有两个人肯为鄙人通融,自然也可能有为别人所用的人。鄙人此度来访,必须十分秘密,故而才取得那两位的循情放行,而徐夫人还自动就缚作质,意在保障那两位的生命安全万乞先生赐予原宥。”

  李靖顿了一顿才笑道:“假如在下不肯原谅那两个人呢?世子,这牵涉到法律问题。”

  李世民低声道:“是的,世民明白,世民的部属中若有此等人,世民绝不轻恕,可是世民已经向他们说过,事后带他们一起走!”

  “世子认为有把握能带走他们吗?”

  李世民这:“这个世民可没作保证,只是想他们绝难再在先生这儿留下去了,所以才要他们走,当然我们也想到了先生未必会同意,是以世民未作担保。”

  “所以世子才留下四人作人质?”

  李世民道:“世民从不敢以任何人性命为质,那四位是他们自己愿意留下的,说我与德言兄若是无法取得先生的谅解,无法保全他们,他们就可以先杀掉人质。”

  李靖忽然问道:“除了乐昌公主外,还有什么人?”

  徐德言道:“尚有刘文静先生,长孙无忌先生及郡马柴绍柴公子。”

  这三个人的来头都不小,其中听说刘文静是李世民最信任的谋士,长孙无忌是李世民的中表兄弟,郡马柴绍则是唐公李渊的女婿,跟李靖也是好友。这三个人再加上乐昌公主,这一份人质的名单倒是够着实的了。

  李靖忙向薛飞霞道:“去将那四位客人请进来吧!”

  薛飞霞答应了正要走,李世民道:“先生是否答应宽恕那两名弟兄了?否则还是让他们作质的好。”

  李靖笑道:“世子为了这两个不足轻重的人,倒是投下了大本钱。”

  李世民道:“不!那四位都是自愿留下作质,以换取那两位守值壮士的方便,他们都知道先生的铁令如山,如果没有一份够重量的抵押,他们说什么也不让世民前来的。”

  李靖沉思片刻才道:“飞霞,另外再派两名守值的弟兄,原守卫的弟兄叫他们护送长孙将军和柴郡马先回大营去。”

  他所谓护送,就等於是变相的宽释,叫那两名弟兄去到唐营,自然是不要他们再回来了。

  李世民长揖道:“多谢先生,现在我才松了口气。”

  李靖笑道:“世子认为李靖是如此不近情理的人吗?”

  李世民道:“不!不!世民绝不如此想,世民知道先生御下有恩,但纪律如山,绝不容人违背,那两位弟兄家人虽在太原,但他们平时对先生绝对忠诚,今天因为事关重大,才恳请他们通融一下,世民事前也答应过他们了,如此无法为他们求得谅解,不仅那四位会陪上一命,连世民这条性命也不想留下了。”

  李靖道:“世子不觉得这一注押得太重了一点?”

  李世民道:“不!世民不这么想,世民是来见先生,说一个重要问题的。那四位则是相信世民可以跟先生谈得很愉快,才羁留作质的,若是世民无法求得先生的谅解,则那六条命俱将不保,世民又岂能独生?”

  李靖道:“世子投下这么重的赌注,李靖只有答应了,不过李靖要说句心里的话,李靖实在答应得很勉强。世子今日前来想必是要谈合作的问题?”

  李世民道:“不!不是合作,世民已知先生是从不与人合作的。世民此来,乃是为说动先生归向大唐。”

  李靖微怔道:“世子要我投入麾下效力?”

  “不敢当!这个世民倒不敢,世民是代表父王向先生提此请求。家父此番勤王,志在推翻宇文叛逆,归还杨氏的天下。”

  李靖淡然地道:“世子假如存的这个打算,就不必再谈下去了。隋炀帝虽多建设,然扰民日甚,他的儿子恭帝根本就是个懦弱无知小儿,也担当不起天下大业,我要问的是世子自己的意见。”

  李世民想了一下道:“上有老父,世民不能谋也不必想。目前只能代父王谋。”

  李靖道:“将来呢?”

  李世民笑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难道世子自己没有一点计划?”

  李世民斩金截铁地道:“没有。只要父王在一日,世民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父王,绝不念及本身。”

  李靖想了一下才笑道:“世子仁孝无双,我们还可以共事,请入座细谈。”-正好,薛飞霞引了乐昌公主与刘文静到来。同时道:“长孙将军已带了两个人先回营了,柴郡马请求一晤。”

  李靖想想道:“柴绍兄是我的好朋友,此刻我们要谈的都是公事,与好朋友谈公事,最容易伤及感情,出尘,你招待乐昌公主到隔园去叙旧,把柴兄也请了去,我跟世子谈出个结果后,再去相见吧。”

  他很细心,也因为前次李密找人来畅谈合作,受够了人情压力的罪,所以这次学聪明了。甚至於把张出尘与乐昌公主都撇开。

  刘文静、徐德言以及乐昌公主都有点失望之色。他们这次前来,确是希望说动李靖加盟合作的,尤其是跟宇文成都僵持不下,而江南群豪已经聚结起来,合力攻击宇文化及,若是叫他们那边先得手,得了传国玉玺,推出一个人来登上了大宝,大势必为彼等所掌握。

  李世民此举有两个任务,一是消灭宇文氏的势力,二是破坏诸王的结盟,使他们团结不起来,而后唐王才可以仗着他的优势,逐个击破,取得天下。

  那知道在潼关前遭遇了宇文成都,阻挠了进程,徐德言知道了李靖的部属都已化整为零,集结在四周,而这些人,可以举足轻重,立即扭转大局的,因此,他们才希望能来说服李靖合兵出击。

  此举关系极为重大,期在必成,否则即使击败了宇文成都,李靖趁他们兵疲师老,来个以追击劳,不难把他们一举而吃掉。

  最困惑的是李靖的态度,一向暧昧难明,他自己绝对无意成事,-也不表明了要帮助谁。情势上看,他帮虬髯客,但是乐昌公主跟张出尘较为亲密,知道他们夫妇跟虬髯客虽结为手足,却绝无共事的可能。

  因此,他们说动李世民试着来游说一下,事前,各人已就所知,把李靖的一切都告诉了李世民,并献计告诉他如何着手,而且把长孙无忌与刘文静带来。

  刘文静是谋士,知道如何随机应变,长孙无忌是唐公元配长孙王妃的侄子,跟李靖也颇有交情,而柴绍更是三十六友中的人,当初在长安,互相结盟金兰。

  这么多人来,原想以情谊来打动李靖的,不想一开始就碰了钉子,李靖要撇开人情来谈。

  倒是李世民哈哈一笑道:“对!对!我们要求药师先生所参与的是千秋大业。必须相处以诚,大家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能行则今后戮力共事,不成则彼此也有个了解。这是我们不好,一上来便使了心机,为了那两个人的事,我们用了太多的人情,使药师先生勉为其难的点了头,也使他对我们的诚意有了怀疑……”

  刘文静忙道:“药师兄,这是小弟的不是,这个主意是小弟出的,因为小弟知道药师兄极重情义,必然不忍叫几位老友受累的,所以才来上了那一手……”

  李世民忙道:“这不能怪刘先生,是我答应了那两个人的安全而强逼着先生出主意的……”

  李靖笑道:“主意是不错,但只要柴兄或乐昌公主中任何一位留下为质就够了,这两位一是我的结义兄弟,一个是愚夫妇的畏友,李某无论如何也不致叫他们受累的,四位一起留下,不显得太多了一点吗?”

  刘文静笑笑道:“兄弟先前倒是如此想过,但不能在那二位中指定那一位,只有先表示了自动留质,但是兄弟知道本身的力量不够,才又把长孙将军拖了作陪。”

  李靖笑问道:“还有两位呢?”

  徐德言道:“公主是兄弟请她留下的,郡马则因为见到拙荆留下,只好也表示留下为质了。他们实际上都不能算自愿以本身的交情来对药师兄有所干求,但是出于世子的恳求,也只好答应了。”

  李靖移目向李世民道:“原来是出之于世子的恳求。”

  李世民坦然道:“是的!公主与家姨丈都是我求他们为人质的,刘先生才是唯一自愿留质的人,我却不能为了一句承诺而让刘先生冒性命之险,只好老起脸皮,求他们两位一起留下了。”

  他歇了口气,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才又继续道:“其实,我们一开始就错了,我们已知药师先生是如何一个人了,又何必动这么大的心机呢?直接向他恳求,相信他也会答应的。”

  李靖道:

  “世子错了,今天若不是有了这么多的担待,我绝不会放过那两个人。而且我再郑重声明一句,这种事只此一次,下次如果再有同样的情形,那怕搬出天大的人情,李靖也是断然不顾的。”

  说得各人都低下了头。

  李世民红着脸道:“先生指点得极是,世民认错,治军着重戒律,虽至亲如父母手足,也不能去干预破坏体制的,我们如尊重那个人,更不应当提出这个要求去困扰他,今日之事,是世民一人之错。”

  刘文静更不好意思地道:“世子,这是属下所谋不当,属下应负全责。”

  李世民道:“今天我是来谈判的主脑,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管是谁的主意,我若不能於事先洞悉其利弊所非,那就是我的错!药师先生,这一次已经错了,我只能认个错。以后,我不但是对你,就是对任何人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我们谈正经的。”

  李靖微笑点头伸手肃容道:“世子请,刘先生请。”

  李世民想想道:“刘先生,你去陪着姐丈吧,德言,你们跟李夫人好久没见了,也该好好聊聊,我一个人跟药师先生谈就行了。”

  刘文静一怔道:“世子,有很多事情细节你不清楚。”

  李世民道:“不必要细节,我跟药师先生开诚布公地一谈后,答案只有行与不行两途……”

  “可是还有一些条件呢!而且药师兄也会有些条件……”

  李世民道:“没有什么条件,我能答应的我会斟酌,我不能答应的,你更作不了主。”

  李世民似乎有点愤怒了。李靖发现了这个年轻人另有一种与众不同之处,就是他的愤怒。当他生气的时候,他自有一种令人慑伏的威力。

  一怒而天下皆惊,这句话说过的人很多,听过的人也不少,但从没有人能了解它实在含意所在,而且,光是照字面解释,也很难使人知道那种惊人的威力,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形。它既不狂烈,也不强大,但是却给人一种窒息之感,使人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刚才,李世民只是被刘文静钉得很烦,在话中表达了他不耐烦的怒意,却已经使人有了窒息的感觉。

  这不但是被斥的刘文静有此感觉,李靖和其他的人,也都有着类似的感觉。刘文静低头不再作声,默然地退了出去,李世民这才释然一笑道:“先生,现在我们可以无拘无束地谈谈了。”

  李靖点点头,然后才道:“刘先生在唐公前很受宠?”

  李世民点点头这:“是的,这个人颇有点小聪明,心计深而工,他的一个妹子,最近为家父纳为妃子,他就有点恃宠而骄,在我面前,老喜欢拿出长辈的架子。”

  李靖又笑了一笑道:“看来世子并不喜欢他。”

  “是的,我很不喜这种人,我很讨厌工於心计的人,因为这种人既不甘雌伏,又永无满足之日,终日钻营算计去找寻打击的对象,他是一个天生的谋士型人物。”

  “何谓天生的谋士型人物?”

  李世民笑笑道:“天生的谋士型很少,所谓谋士也者,即苏秦张仪之流的纵横家,他们以巧妙的心思,诡异乡变的面目与手段,赢取当政者的信任,而后才施展其翻云覆雨的手腕,使天下大势在握……。不过谋士多半没有野心,魄力不足,他们只能站在幕后,依人而成事。”

  李靖钦服地道:“前人对某士固多铨释,但从没有像世子如此精谨透澈,入骨三分的。”李世民微笑道:“那是因为我下过一番功夫去研究。”

  李靖哦了一声道:“世子对纵横之术很感兴趣?”

  李世民道:“不。先生说错了。我不是对纵横之术感兴趣,而是对各式各样的人感兴趣。凡是在我身边的人或我能接触到的人,我都感到莫大的兴趣,详察他的谈吐个性,作为研判他的趋向。像刘文静,我就是根据种种的迹象显示,判断他是个天生的谋士。”

  李靖忍不住道:“在下对世子所说天生的谋士的含意,还是不甚了解。”

  李世民笑道:“这可怪不得先生听不懂,这些名目都是我私拟的,不加解释很难能叫人明白。谋士是因时势的需要而产生的,春秋战国之际,天下无主,五-之后,继之七雄峙立,纷战不已,这正是谋士们出头的机会。”

  李靖笑道:“现在局势也很像战国。”

  李世民道:“但也有许多地方不一样。那时的诸侯,确是一国之君,能得举国之支持,现在兴起的各路反王,却只是料合了一批人众而已。”

  他笑了一笑又道:“而且这各地自立为王的英雄好汉们自己也都很有主张,不会听他这个谋士的。他没有办法,只有投到太原来,他们只是因时代之演变而成为谋士,但这个刘文静,却天生是个谋士,因为他只对出计谋捣蛋害人感兴趣。本来家父给他的官已算得不小了,他情愿放弃,要跟着我到军中参赞,以便献谋。”

  李靖这下总算明白那天生谋士是怎么个人了,不禁哑然失笑,然后才诚恳地道:“世子,本来我还想向你进一句忠言,希望你能够远离此人的,此刻看来,倒是过虑了。世子想必早已胸有成竹。”

  “胸有成竹是不敢当的,但我知道他是如何的一个人时,至少就不会受他之愚了。”

  “不过世子仍然是会受点影响的,例如今天……”

  李世民笑道:“今天的计谋虽是他拟出来的,但若非我也有这个意思,又怎会批准他的计划呢?”

  “什么?世子自己也有这个意思?”

  李世民点点头。

  李靖道:“世子是否也想考验一下我这个人呢?”

  李世民道:“不错。我准备将先生推荐给父王,力争为一标之统帅,对先生不可不深入了解。”

  李靖点点头道:“世子所得的结果如何呢?”

  李世民高兴地道:“十分满意,因为先生的表现恰如我所盼。设若先生一开始就答应了,证明先生治军,虽有纪律而无常规,随着本身的喜憎而改变,这样的一个人,可为良将而不足为良臣,随波浮沉而无定见,世民就不敢领教了,因为世民求於先生者,非为一时而为千秋。”

  李靖略见激动,但仍平静地问道:“假如在下坚持己见而不肯通融呢?”

  李世民庄容道:“那世民就更不敢惊动了,或许会与先生好言商谈一下合作退兵的事,但世民必然会提出以重利为酬,事完之后,两不相欠。”

  “李靖愚昧,能否请教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世民道:“若先生能坐视故友知交受杀戮而不肯变通一下小节,则证明先生是一个刻薄无情的忍人,忍人若为将帅,虽可训成铁旅,但杀伐过度,暴虐不仁,有违天心,异日世民若能自主,必将首先讨伐先生,故而今日绝不愿领先生之情。”

  李靖目注李世民,良久才道:“世子要我如何配合?”

  这是已经答应配合出兵攻宇文成都了,可是李世民却还没有提出任何条件,也没有问问李靖的条件。

  李世民十分高兴,但仍然问道:“先生,我们之间就此说定了吗?我对先生的条件还没有提出来呢。”

  李靖道:“不必提了,李靖是为世子而投唐,世子若有所命,李靖无不遵从就是!”

  李世民道:“多谢先生,但世民若不在唐呢?”

  李靖道:“世子仁孝,必不会背唐公而他去,世子若不在唐,就是大事不妙了,世子必遭到不幸。”

  李世民道:“不错,我领一军,除了对抗宇文成都之外,尚须南下搏击诸王,恐怕凶多吉少。”

  “这倒无须世子担心,李靖手上尚有一些人力,再者各路义师会合江南,虽打着勤王之名,其实却各怀鬼胎,意见分歧,不堪一击,李靖自信破得了他们。”

  “先生有些自信,那就更好了。先生归唐有什么条件?”

  “既曰归唐,就不该有条件。”

  “先生希望一个怎样的地位?”

  李靖笑道:“世子看李靖之才量用好了,能够充什么用,就派什么用。只是有一点,李靖手下有两千余名弟兄,这两千多人,不能接受收编拨到别人的麾下。这倒不是李靖抓住不肯放,而是他们跟李靖已久,难以接受别人的指挥了。”

  李世民道:“这是自然,谁训练的兵听谁的,先生这一批基本的部队个个都是沙场虎将,除了先生之外,别人也带不了他们。只是我听德言说,先生这次招来的属下有四千多人呢?”

  李靖笑道:“不止此数,总计有七千多人呢。但李靖自己招集的只有两千多人,其余的将近四千人是神龙门下原属,为虬髯客张仲坚所招,我可不能带走他的人,必须要还给他。”

  李世民道:“听说虬髯客已经把人全部送给了先生,自己又另招了一批人。”

  “不错,有此一说,但张大哥自己也在谋天下,异日极有可能与世子对垒,那时李靖不能带了他的弟兄去打他。”

  “如此说来,他日若与虬髯客对垒,先生将不辞一战了。”

  李靖平静地道:“我希望没有这一天,但实在不可避免,相信张大哥也能够原谅的。”

  李世民道:“虬髯客会谅解你跟他作对?”

  李靖道:“他是一个豪杰,豪杰心胸自非常人可及,我深信他能谅解。万一他不谅解,也没有办法。”

  李世民握住他的手道:“谢谢你,先生,有你这句保证就够了,其实,我看重的是先生这个人,并不在乎你手中的实力,只是目前急需人打开僵局,过了目前这一关,先生把所有的人都给他都行,我把自己训练的这一标五万部属交给先生统领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可以呢?”

  “怎么不可以呢?我跟先生还会分这些吗?老实说,领军之事,我并不十分内行,以前是无人可托,我只好自己领着,若得先生相助,我也乐得省心了。”

  李靖不禁心劲,率领这些正统的军队,才是他毕生的心愿,那此当一个江湖门派的二首领有意思多了。但是他却不便立刻表示接受,因此道:“世子手下应多良材……”

  李世民笑道:“我手下那些人我很了解,有些跟我差不多,有些还不如我,绝不会高过先生去。”

  李靖沉思片刻才道:“李靖后来居上,恐怕别人不甘心,那时岂不徒增世子之困扰?”

  “没有人了,我姐夫与德言对先生推崇备至,他们绝不会有异议,他们若不讲话,就没人会讲话了。”

  李靖陷入了深思,片刻后才道:“李靖归唐后,只受世子一人调度。”

  李世民却断然道:“这件事世民无法答应,上有君父,世民也作不得主。”

  李靖动容道:“这是李靖失言,李靖改变前请,李靖除唐公外,只听世子一人的。”

  李世民道:“先生,家父亦为隋臣,上有恭帝在。”

  李靖笑道:“世子,大势很明显,隋家天下气数已尽,那个小皇帝根本作不了主,除了唐公这儿,没有人再会听他的。唐公奉之为耸,有掩耳盗铃之嫌,倒不如将他废了的好,至少使别人对贤父子的观感确实些。世子若是坚持以隋臣自居,就不是心腹之霄了。”

  李世民沉思有顷,才轻叹道:“先生,世民等兄弟也曾以此相请,但家父执意不允,只得由他老人家了,凭良心说,家父并无天下之念,只是形势如此,不得不然。先生来后,尚祈为此事稍作努力,劝服家父……”

  李靖笑道:“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唐公为忠厚长者,而且因受杨广之恩不忍夺其江山而已,倒不是对那个孺子有太多的敬意,要唐公主动废帝而立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叫恭帝逊位以让呀。”

  李世民神色一动道:“这倒是可以一试的。事前大家都没想到,现在已不便提出了,但先生是初来新到,不妨在这上面去用点心思。”

  李靖道:“李靖若能归为唐臣,定必对此略尽棉薄。”

  李世民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先生还有条件?”

  李靖道:“没有,臣下对主,根本不应该提条件,李靖所请者,只是为本身的立场作一番澄清而已。李靖投唐,乃为世子,因子及父,对唐公自当输诚以效忠,但是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

  李世民困难地道:“世民排行居次,上有家兄建成,且已为家君明奏立为世子。”

  “那是隋家的世子,隋若不保,这封号也不作数了。”

  “家父若登大宝,家兄即为太子。”

  李靖笑道:“太子只是储君之选而已,非官非职,更不能以此号令天下的。”

  “可是他的地位在世民之上。”

  李靖道:“这很难说,唐公若登位,则诸世子俱为王爵,没什么大小,而且太子,未登君位的多得很,远的不去说,最近的隋代,太子原是杨勇,但继文帝登基的却是次子杨广。”“那是文帝自己下诏废了太子。”

  李靖道:“唐公将来未始无此可能。”李世民道:“家君对家兄颇为喜爱……”

  李靖笑道:“唐公喜爱他,并不足证明他就有资格继承天下。”

  李世民皱眉道:“先生对家兄有成见吗?”

  李靖道:“没有。只是在长安时见过他几次,觉得令兄实非人君之具,若是一脉相承,无可选择倒也罢了,现在李靖既有择主之权,就必须慎重行事,因为李靖非二三其德之徒,一经择定,就不会更改了,所以宁可慎於始。”

  李世民虽然对此感到很为难,而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遇到的问题。差不多他网罗到一个人才进来,每个人提出的都有这一个问题。

  李世民是很敬爱自己的兄长的,但是这位哥哥却不知是那里不对劲,很不得人心,甚至於父亲的一些手下也是一样,对那位长世子总是欠缺一份敬意。

  好在这是个不太急的问题,他只有拿出老办法来,先拖一阵再说,因此他笑笑道:“世民唯父命是从,这一点先生总不会反对吧?”

  “那当然。这是世子仁孝之道,李靖既敬且佩。”

  “那就是了,若家君有所命,世民必须遵守,万一与答应先生的承诺相左,先生想必可以谅解的,这是世民能力所及的唯一答覆。”

  李靖明知道这是推托之词,但也知道李世民目前也无法作更明显的答覆了,因此道:“世子,李靖也把话说在前面,凡事看情形。若是不关重要,李靖在礼貌上不会叫世子难堪,若是事关重大而与愿违,李靖作出什么不情之举,也要请世子见谅。”

  李世民感到棘手了,这个李靖不像别人那么好应付,他也不能胡乱敷衍,所以他问道:“先生不会倒戈相向吧?世民万万不愿见到有这事发生。……”

  李靖道:“冲着世子,李靖保证不会,最多李靖离去另求栖身之处,但这只是李靖能安然离去的保证,若是有人欲图藉抗命之由不利於李靖,那就很难说了。”

  李世民深吁了一口气。知道李靖这番话是很认真的,他必须慎重地考虑后再答覆。想了很久才道:“先生,世民只能这样说:我会尽量设法维持我们的关系,万一事与愿违,先生要做任何事世民都不会怪你的。”

  李靖知道这就是承诺了,肃然一揖道:“少主在上,末将李靖参见。”

  李世民忙回了一礼道:“先生!不敢当如此称呼。”

  李靖道:“这个称呼不但表明了李靖的心迹,也表明李靖今后的地位与立场,少主倒是无须客气,且名不可不正,礼不可废,今后无论人前人后,李靖俱将如此相称。”

  李世民很头疼,这件事若是传到哥哥建成的耳中,必将引起他们中的不快,可是他知道这扭不过李靖的,只有慢慢设法解释去。

  这是一次历史性的结合与晤面,谈话的结果是颇为愉快的,当李世民在前,李靖在后,走进偏厅时,张出尘正陪着柴绍与徐德言、刘文静、乐昌公主等四人闲谈。看到他们进去,每个人都站了起来。柴绍忙问道:“药师,你和世民谈得如何了?”

  李靖不忙着回答他,只对张出尘道:“娘子,见过少主,今后我们弟兄的旗帜一律改用大唐字号。”

  这等於就是明确的答覆了,刘文静高兴地道:“这太好了,若得药师相助,宇文成都是死定了。”

  李世民接着道:“我已经决定自即刻起把指挥权全都交给李先生,连我本身在内,都要受李先生的节制,所以今后大家对李先生要绝对服从。”

  柴绍与徐德言都表示出欣然的神色,徐德言尤其兴奋地道:“那太好了。药师兄用兵之神,当世无人能出其右,太湖一役,虽是牛刀小试,然无论是部署、策划、调遣、制略等方面,无一不足为今世用兵之范典,小弟正向世子建议将该役之经过,记录成篇,镌刻成版,作为今后将帅用兵之法典!”

  李靖倒是不好意思地道:“那只是偶尔因势制宜,不足为谈,可千万别如此做。”

  李世民笑道:“先生别客气了,我从小就对兵书策略有兴趣,尤其是各种知名之战役,我都尽量搜集正确之资料,加以编撰后,提出检讨,而后撷取其精华,叫那些领兵的将帅们,闲暇时多加研读。先生太湖收取东西庭之役,的确够得是一次杰作。值得为后世法典的,只是有很多细节还不清楚,尚祈先生不吝赐教。”

  李靖道:“那一战实在算不得什么。”

  徐德言道:“药师兄,世子欲编撰一部战论,专门撷取各有名的战役以及一些特别的战争经过,详加研讨,作为教战之用,因此,这是否是有价值将由我们来决定,并不是药师兄自己说没有价值就行了的。”

  李世民笑道:“这份工作我兴趣很高,却不内行,都是由德言兄取舍,他说好就一定错不了。”

  李靖因而问道:“但不知一共收集了多少战役?”

  徐德言道:“不多,因为世子要求正确而详实,而且又有参照价值的,再加以悉心研究,再者要具有特殊战略的才予以收录,故而只得几篇,若昔日吴王夫差之黄池大会,齐田单之火牛大战,汉使张骞的突袭之战,楚汉之际的鸿门之宴以及垓下之战,汉魏赤壁之战,及东晋淝水之战等,计三十篇,世子计划收满三十六篇,而今尚缺六篇,相信药师兄很快就能把它补满了。”

  李靖听了大感兴趣地道:“这倒是一部很了不起的钜着,但不知李靖可得拜读一番否?”

  李世民道:“正要向先生请教,各项战役的资料是世民早年收集,祈作的讲评分析,也是世民草涂,经德言兄加以补充改正之处很多。”

  徐德言道:“世子神资天纵,析战之论,见解精辟独到,德言万不能及,只不过是将世子未曾经验到的地方略作补充而已,但药师兄韬略过人,相信必能使之更为完美。”

  李靖道:“这个倒不敢当,只是多几个人的看法,想得比较周到而已,此书若能传之於世,必为不朽之作。”

  李世民却道:“先生,这部书虽为教战之作,世民却不想流传出去。”

  “为什么?世子既然花了这么多的心血来编撰它怎么又让它束之高阁呢?”

  李世民道:“正因为它是一部教战之作,用之才要慎重,因为战争并不是好事,徒使生灵涂炭而已。”

  李靖道:“世子既然仁怀天心,又何必去收集修编呢?”

  李世民道:“我编这本书的目的。乃藉此以杀止杀,我所取的战役,大部份都是以少制众,以弱击强的奋袭之战,以最小的牺牲,去换取最大的战果。因此,我不想广为流传出去,设若流入一个独夫暴君之手,将不知要作多少孽。目前这部书仅德言兄与我两个人过目,将来加入先生,也就是三个人了,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去深入了解。”

  李靖道:“世子不是说这是一部教战之书,要刻版拓印,给所有将领们作参照吗?”

  “不错,那只是半部而已,举出各种范例,指明取胜与成功之道,让他们自行揣摩去,至於那些分析、评介,则只有主帅才得过目。”

  刘文静道:“是啊!世子撰书的书房,禁戒森严,除了徐公子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大家都知道这是唐营中最高的机密,药师先生一来就得参与机密,可见世子对先生的倚重!”言下颇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李世民笑道:“刘先生莫不是被挡了两次驾而生气了?”

  刘文静这:“这个卑职怎么敢!卑职是个文人,不解武事,真要看到了,也是莫名其妙。那两次卑职是有急事要找世子禀报,并不是要去窥探机密。”

  李世民道:“刘先生既然知这自己是文人,就不该往那个地方去。我一向是文武分开的,文书房绝无武人插足,武备室也严禁文人进入,谁都不能例外,各司其职,各守其分,才不至混淆。”

  刘文静讪然道:“是,是,那是卑职鲁莽。”

  李世民又道:“刘先生,你是父王的智囊,也可以算是我的长辈,父王对你言听计从,出入内户不禁,但在我这里不行,我是分得很清楚的,将来能够自由出入武文两处签押房的只有一个药师先生。”

  李靖忙道:“这个李靖不敢要求例外。”

  李世民道:“这不是例外,是我认为先生文武两途,都堪当重寄,自然没有避忌先生的道理。我之所以要将两处规划界限,不准往来,主要是没有遇上身兼文武的人,没有那分素养,知道的事多了并不是好事。”

  刘文静又碰了一个钉子,只有唯唯不作声了。

  由这件事,李靖对李世民又多了一层认识,也多了一分敬意与好感,这个年轻人是了不起,见得远,有魄力,有担代,能知人,也能用人。

  李靖从狄去邪那儿学来一点相人术很神妙,他不会看一般人,只会看皇帝。一个人是否成为真命天才明主,不但相貌气质要够,而且胸襟修养也要够。

  这个年轻人符合每一个条件,难道他真是未来的真命天子?真命天子,不必刻意去找,自然而然,他会自己出来的。虽然无法预先知道他的模样,但是此人一出现,就会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自然而然地能认出他来。

  李靖心中已隐隐地有这种感觉,这个年轻人,将来一定是皇帝……

  而且一定是名垂千古不朽的皇帝,只要跟着他,将来也必将有一番千秋不磨的伟大事业,只要是这一个判断不错,其他的倒不必期之过切了。一个不朽的皇帝,必然要先建立一个不朽的帝国,那可不是一步能蹴的。

  一切都决定了,就要商量联合作战的事,依李世民的意思,当时就要将兵符交给李嫡。但是李靖自己反对道:“世子,这毕竟要唐公才能决定,且待诸异日再说吧!”

  “没问题,父王已经授我全权处理了。”

  李靖笑道:“那只是指军机上的一切措施,却没有将兵符转移包括在内,此其一;李靖新进,未有寸功之献,遽受重寄,恐怕也难以令人心服。”

  “先生别这么想,只要世民支持你,任何人都不会反对的,何况先生声望卓隆,无人不知。”

  李靖庄严地道:“蒙世子厚爱,李靖也不敢妄自菲薄,李靖若归唐,冲锋陷阵非我所长,但居间策划,李靖倒是小有心得。不过凭空一句话,要别人听我,李靖自己也不敢如此要求,且待这一次战后,等李靖稍有表现,世子归报唐公也好说话些。”

  李世民道:“可是刻下正要对宇文成都用兵,先生若不掌兵符,如何能使事权统一?”

  李靖笑道:“世子仍请掌兵符,李靖当率所部配合世子作战,若李靖有需世子支援之处,自当透过德言兄,向世子请示好了。”

  李世民再三固请,李靖坚持不肯,也只得罢了。

  接下去是商讨用兵配合的细节,李靖留下了徐德言与乐昌公主,请李世民带了刘文静与柴绍回营。

  李世民知道李靖用兵如神,精於策划,不愿有太多人与闻,尤其是刘文静好用诡谋,对李靖的用兵一定会有很多询问,势将造成很大的困扰。

  若是将刘文静撇开,则他目前正受唐公的重视,派出来也是居于临军和地位,不便太过於冷落他,所以乾脆自己把他带了回去。

  刘文静不想走,他倒没有恶意,只是想对李靖作更深一层的了解,游说李靖来归,他也尽了很大的力,在唐公面前一力促成,唐公派他前来,也是主办这件事。

  不过他发现见到李靖之后,自己好像没什么用了,心中不由闷闷不乐。忍不住在归途上发牢骚说:“李药师的才干是不错的,只是太过於狂傲,目中无人,将来是很难与人合作。”柴绍笑道:“这倒是不错,他那人可以交朋友,因为他对朋友热心,一诺千金,急人之难,为了帮助人可以连性命都不要;但是却很难与人共事,因为他做事有一定的方针,不会受别人的影响。”

  李世民道:“这正是一个将帅的气魄,为将者,决胜於方寸之间,必须要有专断独行的气魄,才不会受人家的影响。”刘文静道:“这样刚愎自用,不是太危险了吗?万一他的判断错误,又不肯受人的劝告……”

  李世民道:“刘先生,你是文人,不解用兵,身为主帅的人,本来就是一个最孤独的人,他必须对战局负全责,失败了无可推托,所以他们也很少需要别人的意见。而且别人也很难给他正确的意见,因为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对全局有充分的了解。”

  刘文静忍不住道:“照世子的说法,这将帅的人选,可就太难求了。”

  “不错,所以才说: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既是如此,元帅身边为什么要那么多的参赞呢?”

  “那只是提供各项资料,帮助主帅去了解战局,最后的决策却是主帅一个人来决定。我举个例子好了:假如一个主帅分配任务时,分发一支弱兵去攻击敌人的主力。在别人看来,这无异是飞蛾扑火,必死无疑……”

  刘文静道:“没有这么笨的主帅吧!”

  李世民笑道:“有!而且还是历史上的名将,他派这支军队出去,原是准备送死的,目的在吸住敌方主力,而且诱敌深入,然后以两翼包抄合击,歼敌於绝地之中。”

  刘文静道:“原来是有此作用,那自然又当别论了,但他可以说明给人知道呀!”

  “不能。军机是绝大机密,不能轻泄。再者,如果说明了,那支诱敌的军队军心溃敌,斗志全无,未经接触就先已散了,如此一来,敌人也看出端倪,不会轻易上当了。所以这种决定,只有主帅一个人的心里,任何人都不能与闻,所以一场战争的功过、得失全在主帅。”

  刘文静道:“这么看来,主帅确是不容易干。”

  李世民道:“当然,求良将尤难於求良相,主帅人人可为,但一个好的主帅,则无异是国之瑰宝,万中不得其,李药师是百世难得的将才,我们能得到他,实在太幸运了!”

  刘文静道:“我大唐营中,难道没人此得上他吗?”

  李世民道:“不错,不仅我唐营中找不到,放眼天下恐怕也难得有人与之匹敌。”

  刘文静笑道:“那不就是无敌於天下了?”

  李世民道:“应该是如此。但良将未必能每战必胜,像汉代名将李广,虽为一代名将,其奈时运不济,不是别人无法配合,就是受阻於天时或突发事项,以至於他经常是在非战之罪的因素下吃了败仗。”

  刘文静默然不语。

  XXXXXX

  李世民又道:“李广之败,人为因素居多,他一直被压在卫青的手下,多有牵制,以致於事事无法如愿配合,所以我们若要用李靖,就必须要给他充分的权力,不能去牵制他。”

  “给他太多的权力行吗?将来收回可难了。”

  柴绍忍不住道:“药师是个没有野心的人,我们对他再优遇,也不可能像虬髯客对他那样客气吧!可是虬髯客仍然未能拉住他的心。他之所以投唐,完全为的是世民。”

  刘文静道:“虬髯客虽强,仍是海寇,实力不足与我正统的军旅相较,他选取我们也是为了他自己。”

  柴绍冷笑道:“刘先生对虬髯客的部属了解多少?”

  刘文静道:“我完全不了解,但是我知道李药师手中的人不过万余而已,虽有举足轻重之力,仍不足以取天下,目前的十八路反王,那一个不是拥有好几万军力的?”

  柴绍连话都懒得多说了,只哼一声道:“李靖不肯接收世民的兵符,一则是他谦虚,二则也是他想表现一下他的实力,这次他只料集了几千人来此,我们不妨看看他是如何作战,他的兵又是怎样打仗的。”

  三个人回到唐营后不久,徐德言夫妇也回来了,说到李靖的计划,果然是只要唐军派出一支人马,於明日寅正发动佯攻,牵制住宇文成都的注意,但是要唐营的人守住阵脚,不让宇文成都冲出重围逃逸,破敌的事由他负责。

  李世民自然依计而行,刘文静则认为这样配合,纵然不见功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倒也未加批评。

  到了第二天早上,李世民亲率一支兵,到潼关前挑战,发动抢攻,宇文成都也循例坚守不出战,以擂木石块等阻止唐军登城。

  正在相持不下时,忽然一声号炮冲天而起,接着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健儿,一手持盾,一手持刀,飞越登墙,擂木、灰石、弩箭都挡不住,顷刻间就被玫进了城墙。宇文成都大惊,忙调集大军来迎战,那知这批健儿们行动迅速异常,一拥而上,利用街上的屋舍,几头一发动围堵,硬把宇文大军吃死在街上。

  李世民也趁机挥军杀进城中,宇文成都见大势已去,仓惶带了不到一千人,由他的流金铛杀开一条血路而去。

  宇文成都已无斗志,只希望唐军中没有那个要命的对头-家李元-,他至少还能冲杀过去。

  等他冲破了唐军的三道阵线,千余部属剩下不到一半,正庆幸着能保住性命,那知道突地又窜来一彪人马。当头一员小将又黑又瘦,手中却持着两个此西瓜还大的铁锤,赫然正是在长安竞技时,勇夺天下第一勇士的李元-!

  李元-在马上哈哈大笑道:“宇文成都,小爷在这儿等你半天了,我们一直没机会正式交手,今天可得打个痛快!”

  宇文成都心胆俱裂,虽无斗志,但是碰上了头,也只有硬着头皮拼了。

  这是一场罕见的剧斗,两个人使的都是重兵器,碰撞一下,火花四射,声响震耳,两个人的马匹却受不了巨大的震荡,两三回合后已倒了下来。

  由马战换成步战,李元-更方便了,他的钢-柄短,本也适合於近身搏战,一连十几大-,都是用足了气力砸将下来,宇文成都勉强横过流金铛来招架,十几-后,他已两臂酸麻,虎口裂血,步步后退。

  以前拼战,都是他以雄力来压制人,今天自己尝到了这种滋味,心情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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