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秦风拱拱手,再度向前走去。

  哈瑞云却把他给拦住了:“秦风,你为什么非一口咬定我会武功不可呢?”

  “三小姐!这可冤枉我了!我不是已经口头上认输,行动上也认栽,学过土狗爬了!”

  “可是你心里头却不那么想,咱们一定得把话说清楚!”

  “三小姐!如果我告诉你说心里不那么想了,你信吗?”

  “不相信,你明明口是心非!”

  “那你能证明我口是心非吗?”

  “当然不能,可是,我能感觉到你口中说的是一回事,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三小姐!你不认为自己太武断一点吗?”

  “绝不是武断,我相信我是绝对正确的,你能否认吗?”

  秦风终于很开心的笑了,露出一口很好看的白牙:“三小姐!你如果一定要我回答,我可以举出几十条理由来否认,每一条都是振振有词,你都驳不倒的,可是我不去做那种笨事,因为我说那一种理由都无法叫你信服的!”

  “当然!因为我知道那一条理由都不是事实!”

  秦风笑了:“三小姐!你终于明白了,有些事情,你明知道那是事实,可就是无法找出理由来证明它,有些事儿,你明知道对方提出来的理由很牵强,明明是在强词夺理,隐瞒真相,却也无法驳倒那些理由,对不对?”

  哈瑞云被他用话塞住了口,发现自己正坠入一个圈套,一个自己先前设立了的要使秦风掉下去的圈套,这个可恶的秦风,他居然把自己也拉得掉了下去!

  她先是很生气的,但是只气了一会儿,渐渐的,她的气就被笑意代替了:“秦风!你真厉害,非要我承认练过武!”

  “没有!你不必承认,我也没法子叫你承认,只不过我心里明白,你三小姐手底下颇不含糊就是了!”

  “明白了又怎么样,你打算跟我较量一下?”

  “绝对没那个意思,我不是来找你较量高低的,我只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要绝对诚实地回答!”

  哈瑞云想了一下,才道:“好!我答应你,你问吧!”

  “在王庄,有谁知道你会武功,你弄清楚,我指的不是你口中告诉我的那两下子,而是我心中想的那一种!”

  哈瑞云神色很凝重,想了半天才道:“没有人知道!”

  “连令尊大人也不知道?”

  “是的!家父跟我很少接近,家母虽是家父的元配,可是由于志趣不合,很早就搬出去,在一家佛堂里茹素礼佛,除了我不时去探省外,家母不让王庄任何一人去打扰!”

  她顿了一顿,才道:“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不再隐讳,家母虔修的那间佛堂中有位老尼,是个无名遁世的高手,她指点过我一些武功身法,只准我暗中练,力诫眩露!”

  秦风点点头,然后才叹了口气道:“这次恐怕一阵风跟一片云都要栽倒在王庄了,看不出外表一片祥和的王庄,却是藏龙卧虎,隐着不少绝世的高人!”

  哈瑞云微怔道:“秦风!你这话怎么说,王庄的人你都见过了,那有什么高手,沈二叔他们已经死了,李大叔曾经裁在你手中,铁飞龙,那是个笨蛋!”

  秦风摇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些人,而且是看不见的人,三小姐!既然你手底下确有几下子,你也应该明白,如果只是靠着王庄上这几个人,这两手玩意儿,凭什么能够维持王庄这个局面?”

  哈瑞云神色不禁一动,半晌才道:“秦风!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我希望听见真实的答案!”

  秦风很庄重地道:“可以!只要你是万分诚意地问,我一定很诚实地回答,只有诚意才能换取别人的诚意!”

  “外面传说的一阵风是不是你?”

  秦风想了一下,才道:“为什么你只问我是不是一阵风,为什么你不问我是不是一片云呢?”

  “我不问,我知道你绝不会是一片云!”

  “为什么?难道只因为传说中的一片云是个女子?传说并不可靠,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真正见过一片云!”

  “不是那个原因,我知道一片云是个女的,但是并不只是一个人,那全是女子,没有一个男人。”

  “你知道得这么多,我也回答你一句,一阵风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们集合在一起,做些仗义行侠的行为,其中男女都有,但多半是男的出面居多!”

  “现在我们似乎都知道很多了!”

  “是的!三小姐!因此,你的那个问题,我也不必回答了,也很难回答,外面传说的一阵风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但我认识他们每一个人,正如你认识一片云一样!”

  哈瑞云笑笑道:“秦风!我没有看错你,像你这样的一个人,绝不可能是人家口中所说的花花公子!”

  秦风笑道:“我也一样,在奉天,我看见你暗中解囊,救了一个落难卖身的女孩子落入火坑,我就认为王庄的三格格绝不会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女妖魔!”

  “有人那样地看我吗?”

  “有!不多,在一般人眼中,你只是个很活跃的阔小姐,但有些江湖上的朋友却打听得更深入一点,他们知道王庄的内情,也知道王庄跟南铁会社的勾结,更知道这些线是你出面搭上的,曾经有人计划要狙击你!”

  “不是曾经,是已经,我挨过三次狙击了!一次是我运气好,那一枪打空了,两次是清水得到了消息,派人替我解了围,这使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你不是好好的丝毫没伤吗?”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即使我真的死了也是活该,王庄跟南铁之间连结所做的那些事,罪该万死有余,我担心的是清水居然能预知有人对我狙击,证明他对我们中国的江湖圈子很深入,能够深知内情而意图狙杀我的,一定是江湖中的侠义之士,他们居然没能逃过清水的监视……”

  秦风笑了一笑道:“三小姐!你太多虑了,那两次是我给清水透的消息,而且狙击你的人,也不是什么侠义之土,只是另一批江湖败类想取代王庄跟南满的合作罢了!”

  哈瑞云哦了一声道:“江湖上还有这些混帐的东西?”

  “多得很,利之所趋,可以使人忘掉根本,忘去义理!”

  “秦风!你对江湖圈子很熟悉?”

  “一个花花公子,不在乎花钱,喜欢踢腿弄拳,交朋友就容易得多,生死知己以交情换到,酒肉朋友靠金钱买到,所以江湖圈子里,我认识的朋友不少!”

  “没有人怀疑你跟一阵风有关系?”

  “没有!因为一阵风干下的第一票,就是我家的药号,下手抢了我家两支长白百年老山人参!”

  “那怎么可能,你不是跟他们都有交情吗?”

  “不错!可是那两支老山人参早巳被我掉了包,用来救两位血性朋友了,那两支人参藏在我家多年,原是家父留作自用的,消息被人知道了,褚督军派人来强行购买,说是要献给袁大总统,作为恭贺他复辟登基的贡礼……”

  “这批该杀的东西,没一个是好的!”

  “怀仁堂虽是多年的老字号,在奉天也算有点小名气,但只是个生意人,褚督军是当地的督军大帅,咱们可惹不起,只得恭如所命,把盒子交出,当面封好,让督军府来的副官带走!”

  “慢来,人参既然被你掉了包,怎么又交给了人呢?难道他们不会当场拆封验看?”

  “三小姐!你对这玩意儿外行,百年老山野参不像别的药材,可以摆出来亮相的,经过制理后,立即用蜡壳裹封,以免走了灵气,蜡壳是透明的,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的东西,也可以隐隐闻到一股香气,那已经够了,那两个副官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拆开来检视一下,蜡壳的封印完整,由怀仁堂的老师傅用火印烫封,我们自然保证品质!”

  “交出去的时候,一切都是好好的?”

  “当然,否则他们也不会随便收下来!”

  “既是蜡封依旧,你又怎么能掉包呢?”

  “三小姐!你对做手脚的那一套太嫩了,我要掉包自己家真的东西,还不容易吗?人参是假的,香气是我弄上去的,火印在我家里,照着做一套就行了,只是里面的东西见不得人,所以那两位得了好处的朋友,不愿见我受累,他们在东西出门之后,又动起手脚弄走了,随时抓了个“一阵风”的名号,而且为了洗脱我的嫌疑,接着在褚督军的家里也做了两票,虚构了个“一阵风”其人,后来我觉得这个方法挺不错,也就引用了下来!”

  哈瑞云笑了起来道:“敢情是这么回事儿,那可好,据我所知,“一片云”起名的动机,也是从一阵风上引起的,一阵风能叫人捉摸不定,一片云也能使人虚幻莫测!有意思,真有意思!老褚丢了人参,倒没怀疑是你弄的手脚?”

  “他没怀疑,因为东西是在他亲信手上丢的,却又硬栽在我们头上,把人参的钱要回去不说,更着着实实的敲了一批珍贵药材去!”

  “你甘心让他们敲诈勒索去?”

  “不甘心怎么办?老百姓还敢跟官里计较,好在损失的不是我的钱,我并不心痛!”

  哈瑞云道:“秦风!这话就不像是你说的了,令尊就是你这么一个儿子,钱财家产将来还不都是你的?”

  秦风微笑道:“我可没做这个打算!”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有那些朋友,不难把损失弄回来!”

  “我可以那么做,但是我不能那么做,否则人家很容易会联想到我跟一阵风有关了,我忍住那口气,丢了那笔钱,满口骂一阵风,到处拜托朋友,找一阵风算帐,才落得身上清静,而且家父也帮了我不少忙………”

  “令尊大人知道你跟一阵风有渊源吗?”

  “家父恨透了一阵风,要是知道了,不跟我断绝父子之情才怪,一阵风不但盗走了他的宝贝,还害他破财,那有儿子这样整老子的!”

  “破财还可以说,盗走宝贝可说不上,东西是他交给了老褚,已经不属于他了!”

  “怀仁堂经营药材多年,经手的珍贵药材不知多少,家里有头有脸的贵人也结交了不少,光是一个褚秃子,家父倒未必含糊,他肯把那对人参交出来,主要是为了那是献给袁世凯的,东西由老褚送去,人情仍然落在怀仁堂,谁都知道那对人参是怀仁堂的宝贝,褚光头是白操心思,让他呈上去只是顺水人情,真要到了京里,自然会有人替家父说话,老袁要是登龙之后,少不了有份诰封的!”

  “秦风!你对令尊大人似乎不大恭敬?”

  “谁说的,他是个慈祥的老父亲,在地方上修桥补路,乐善好施,也是个大好人!”

  哈瑞云笑道:“那倒是不错,要不怎么就修到你这个聪明上进,又有出息的好儿子呢?”

  秦风不理会她的讥嘲,淡淡一笑道:“别人认为我是个浪子,家父却不以为然,他知道我不是外人所想的败家子,家里有钱,为什么不花,守财奴绝不会有多大出息的,花钱有魄力的人,才有一番作为与事业!”

  哈瑞云道:“令尊大人倒是别有一番心肠!”

  秦风轻轻一叹:“他老人家就是吃了放不开手的亏,虽然把怀仁堂给维持下来了,但到临了仍是个药铺东家,我舅舅从小跟他是朋友,花天酒地,无所不为,把一份偌大的家财败得精光,可是也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现在在天津卫开了几家钱庄、珠宝铺儿,当年败掉的家业,挣回了几倍不说,而且还声势赫赫,多少大官见了他都哈腰点头,这使家父得了个教训,所以听说要把人参献给老袁,他虽是视同性命,还是答应了,原是想为我铺好路,混个出身的,所以一阵风劫走了这对人参,他是真生气!”

  “令尊大人倒是想得很透!”

  秦风笑笑道:“他们老一辈热衷的依然是官位富贵,无可厚非,我做的事也许不合他的心意,却也问心无愧,我认为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未尝不是千秋事业!”

  “可是一阵风这三个字只是无名英雄!”

  “三小姐!这句话又不像是你的了,我说的千秋事业,并不是要跟我秦风扯上关连的,我认为千百年后,还有人能谈到一阵风,为一阵风做的那些事而津津乐道,那就是不朽了,何必一定要跟我连上呢?”

  哈瑞云的眼中现出了钦敬之色:“秦风!今天这一谈使我对你更了解了,我很高兴你是这样的一个人,走!我扶你到房里去,你的伤该上药了!”

  她的手托着秦风的胳臂,是那样的轻柔,她的声音如诗,她的眼波如醉。

  秦风怔住了,他再也没有想到不久以前,眼光锐利如刃,言词锋利如剑,态度狡黠如狐的女郎,居然会有如此温柔、如此美的一面。

  “走嘛!我给你里伤去,虽然你家是开药号的,但是治伤敷药,我可不比你差,虽然我从来没有给人治过伤,但是我相信我一定会做得很好!”

  她的声音,她的态度,使人不忍拒绝,秦风就这样被地推着走了。

  来到前面的客房里,他们遇到了其他的住客,跟秦风都很熟,不断有人点头问好,但是他们都为秦风胸前插着的那支短刀,感到莫大的惊异。

  假如这是真的,扎在胸前这么深,人怎么受得了,而且又不见血迹流出来,再者,秦风好像没有什么痛苦之状。

  要说是假的,在胸前插着这么一支玩意儿算是什么呢?

  秦风了解到对方的疑惑,附在对方的耳边轻笑道:“没见过吧!这是江湖人新发明的小玩意儿,没刃的,插在身上挺能唬人!你瞧我身边的这个妞儿,还以为我真的挨了一下,对我多体贴,老兄如果有兴趣,回头给你也找一件!”

  对方看了他身边的哈瑞云,忍不住笑着道:“行!您真行!秦爷!你身上不方便,快请屋里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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