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楚平笑道:“姑娘莫非也有意江南一行?”
燕玉玲道:“既然大家都往江南去,小妹反正闲来无事,也想到那儿去凑凑热闹。”
楚平想了一下道:“我们与其他六友都要保持联系,目前恐怕难以应命,但姑娘如果能够两天内到达金陵,我可以连络其余六友在宝舟一聚,然后搭姑娘的船直放姑苏,这样就更热闹了。”
燕玉玲兴奋道:"好极了,小妹久闻八骏盛名,就是无缘识荆,能够有这个机会,小妹绝不会放过了,两天之后,小妹舟泊采石矶以迓高轩。”
楚平道:“不!两天后上灯时,我们在秦淮河畔登舟求教,那里有水道可以折进去的,全程约计八百余里,姑娘在两天内到得了吗?”
燕玉玲笑道:“一定要赶的话,总会赶得到的,连今夜算上,两个晚上,足够了,小妹因为不良于行,只得在器物技巧上多下点功夫,另有催舟之法,只是在白天过于惊世骇俗,只能在夜间行之,那我就不再多留了,咱们说好了,两天后掌灯时分,秦淮河见!”
二人告别下船,燕玉玲在楼舱上相送,而且还大声地道:“请拜上王爷千岁,说我心谢盛情容后再报。”
楚平拱拱手,楼船又迅速离岸,转入江心水道如飞而去,裴玉霜看着舟影自视线中消失,忽而微微一笑道:“平弟,这个女孩子很不错,做如意坊的女主人相当合适。”
楚平连忙道:“大姐别开玩笑了,你怎么想到这上面去了,那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你是嫌她残废,还是嫌她出身低?”
楚平正色道:‘都不是,看她的行动如飞,残而不废,至于出身这是出污泥而不染,明里高歌,暗中行侠,孤芳自赏,不淫于富贵,不屈于威武,非常可敬,至于人品才华,那就更不必说了……”
裴玉霜笑道:“既然一切都那么好,又为什么不行呢?”
楚平苦笑道:“因为如意坊并不是一个幸福的地方,楚家的男人很少活到五十岁以上的,先父侥幸过了五十岁的生日后,在一次暗袭中因伤重致死,而我的几个从叔,则都是夭于三十到四十的英年,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的,在湘乡故里的如意园中,住了一大堆老老少少的寡妇,是人间最悲惨的地方。”
裴玉霜不禁为之唏嘘道:“怎么江湖上都没听说呢?”
楚平苦笑道:“如意坊并不是江湖门派,很少人知道我们真正的目的何在,而我们的敌人,也不知道是那儿来的,先父那次遭受伏击,我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楚家也从不作复仇的打算,因为我们都献身于一种默默行侠济世的工作,根本就没个人,因是之故,楚家的眷属很少有会武的。”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的子弟从小就受这种思想熏陶,了解到这种工作的意义,但外面娶回来的人却未必能了解,不会武功,就不会想到报仇,这样才能使如意坊的传统持继下去。”
裴玉霜轻叹道:“也真难为你们了,如此用心良苦。但是我觉得燕玉玲对你们的楚家很适合,你在外面兼了八骏友的事,无法兼顾,她那条船来去如飞,无远弗届,可以替你照管着如意坊的事,而且她的心性思想都跟你很接近,她也可以接受如意坊的传统的。”
“君子爱人以德,小弟不争着成家,就是不愿意在如意园中再添一个寡妇。”
“你太丧气了,未必见得一定会早死。”
“但身入此行,生命朝不保夕,那是很难说的……”
“那你就更该早点成婚,使如意坊继起有人,你是楚家仅剩一枝根苗了,如意坊的事业,楚家的宗嗣,都需要有人承挑,你总不能做楚家的罪人吧,就因为你是楚家的仅有的一枝根,而且你又从事这危险的工作,你才应该找一个会武功的妻子,在必要时为你撑起一付担子。”
楚平词穷了,苦笑着道;“裴大姐,你讲的是一厢情愿的话,燕玉玲是否愿意呢?”
裴玉霜笑道:“一定愿意的。”
“大姐怎么知道的?”
“我是个女人,自然了解女人,她看你的眼神,跟你说话的神情,都已经表明无遗了,你要上江南,她也要跟上江南,你答应跟她在金陵相聚,她那高兴的样子,就是最好的凭证,一个自尊极强的女孩子,表达她的感情只有用这些方法了。”
楚平道:“大姐说得太多了,今天不过才初见。”
裴玉霜道:“有些事是无法理喻的,她也许已经寻觅很久,等候着一个她看得上眼的男人,忽然被她找到了,而且你又是她知音,于是她的心事就一泄无遗了。”
楚平只有苦笑一声,他出身绮丽之家,虽然以前未曾游侠江湖,但在万里壮游的过程中,为了充实经验,什么地方都去过,什么人都要接触,原是他们楚家如意坊东主继任者必具的训练。因此楚平对燕玉玲的情意表达何尝不知道、只是他不愿承认而已,所以笑笑道:
“大姐,我不否认一见钟情的事,可是我认为这只是一种良好的印象而已,绝不能为情,感情是在长日相处后。由相互的了解而生的。”
裴玉霜道:“没有的事,大部分的夫妇都是从来没见过面,一直等在红灯彩轿,把新娘抬进家门,交拜天地,送入洞房,揭开面纱那一刻开始才生情,不是照样白头到老,和谐得很吗?”
楚平笑笑道:“那又不同,父母之命媒约之言,使事情已面定局,那是人伦之始而不是男女之情,要以感情的结合就不能如此草草,听其自然发展不好吗?”
裴玉霜叹了一声道:“我自己就是受了骄傲之害,磋跎终生,因此我不忍心看她也步上我的后尘,当时没有人在中间为我们拉一把,所以大家都揭不下这个脸来,一晃二十年,一切都过去了,但覆辙不必重蹈,我希望能在中间为你们拉一把。”
楚平望着她忽然替她感到很悲哀,当年欧阳善钟情的是华无双,龙千里钟情的才是她,可是这两个女的一颗心却都在欧阳善身上。
华无双大智若愚,为了友情,首先退出竞争,把欧阳善让了出来,而且为了成全裴玉霜,主动下嫁了龙千里。消除了那四角的感情纠纷,这是自救救人的做法,欧阳善是谅解了,但裴玉霜到现在还没有明白。
八骏友没有人接一把,是每个人看透了,只有裴玉霜自己还没看透,但谁能告诉她呢?
楚平沉默着,裴玉霜又道:“燕玉玲才高于天,但是由于她的残疾而养成极度的自卑,她看不中的男人自是不屑一顾,但她看中的男人为了自卑,她也不敢有所表露的,因此我想帮她一把。”
楚平在内心叹息着,这位在感情上饱受打击的大姐对别人的事看得那么明白,何以对自己身上的事却又那么糊涂呢,难道真是当局者迷吗?”
叹息了一声:“大姐,我跟师兄不同,我若是真对燕玉玲动了情,我会勇敢地告诉她的。”
裴玉霜道:“你以为病书生是不敢告诉我吗?”
楚平顿了一顿才道:“我想是的。”
裴玉霜叹了一声:“他不是不敢表示他爱我,而是不敢说他不爱我,他爱的是华姐,你以为我不知道?”
楚平身子一震,连忙道:“不可能,大姐,师兄怎么会爱上个有夫之妇呢。”
裴玉霜的神情依然平静得很,淡然道:‘那是以后的事,八骏初聚时,大家都是未婚未嫁,他爱的是华姐,华姐也爱他,但只因为我,她才嫁了龙千里。”
楚平倒是没话说了,裴玉霜轻轻叹道:“病书生当时对我也不是全然无情,只是难以取择而已,但龙千里却对我频示好感,形成了这一错综的关系,否则事情倒也好办了,华姐比我柔顺,但她比我有决断,为了八骏友的团结,是她自己去找龙千里求婚的,龙千里倒是很有器度,立刻退出了对我的竞争。接受了华姐的感情…唉;其实到了现在,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没有感情。”
楚平道:“这怎么可能呢,龙大哥与大嫂伉俪情深,二十年来相敬如宾,俪情之深,有目所共睹。”
裴玉霜苦笑一声:“小兄弟,谈到感情两个字,你实在嫩得很,你爱过人没有?被人爱过没有?”。
楚平摇摇头道:“这个小弟尚未具此经验。”
裴玉霜笑道:“所以你根本不够资格谈论这些。华姐跟龙老大是很理智的人,他们一下子从感情的旋涡里跳了出来,所以二十年来,他们相处得非常客气,没有吵过一句嘴,没有一个不愉快,表面上看,人间一对神仙眷属,但真正的恋人之间是不是会这样的。”
楚平道;“真正的爱情又怎么样呢?”
裴玉霜道:“相互作害,增加彼此的痛苦”
楚平不禁一怔道:“这个是我从来也没听过的。”。
裴玉霜道:“不但是你,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因为他们没有经过那种狂热的恋情,刻骨铭心的爱,有人说是一种牺牲,爱不是占有,这句话是不懂得爱的人说的,爱不但是占有,而且是一种自私的独占,深爱中的男女都原意为对方牺牲,但不是礼让的牺牲,更不是感情的牺牲。”
楚平道:“大姐!你能说得明白一点吗?”
裴玉霜道:“我说个最简单的故事,一个穷小子爱上了一个女子,可是女家的父母却为她另择了一个富家子,这个女孩子夤夜私奔,来到穷小子那儿,那个穷小子又把她送了回去,劝她不要伤了父母的心,更说嫁到对方可以一世衣食不缺,比踉自己挨饿受穷要幸福的多,这种胸怀很伟大,似乎是真个正懂得爱的人。”
楚平道:“本来就是,这种利他的精神才是最崇高的爱情的发挥。”
裴玉霜冷笑道:“这是最混帐的人,假如他真的爱那个女孩子,就该想到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比自己更能给她幸福。这根本就是一种做作,要对方为他更多的表示,假如那个女孩子听他的话回去了,而且又嫁到那个富家,这个男的应该心里满足了。但是不然,他感到自己的感情受了损伤,又终身不娶来造成对方心理上的痛苦,于是再度从夫家逃奔出来,要跟那个男的远走他方,这时候那个男的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与自私,放弃了许多早就该得到的幸福,两个人相偕而奔,定居下来,却因为女的曾经嫁过,认为女的对他的感情不够真,多方磨折,终于把女的逼得自杀了。”
楚平忍不住道:“这个男的简直该死!”
裴玉霜苦笑道:“这个男的就是我的舅舅,豹隐老人李南山,那天你再见到他,不妨把他给杀了,那个女的就是我的母亲。”
楚平道一怔道:“他们不是姐弟吗?”
楚平不知说什么了,裴玉霜叹了一口气,道:“我母亲以匕首刎颈自杀,李南山因为心生愧疚,没有等到她咽气就走了,倒是我父亲对母亲一往情深,自我母亲出走后,四下寻找终于被他找到了,也恰好在母亲垂危时找到她,连忙从事急救,接回家去细心调理,从此我母亲死心塌地留在裴家。”
楚平道:“尊大人也是武林中人吗?”
裴玉霜道:“真正的云豹剑法是源自裴家,但我父亲天资较钝,无法运其大成,李南山的云豹剑法是得自我母亲携去的剑法,加以研练后,又深进了一层比原来的精妙多倍,所以倒不能说他偷了裴家的剑法。”
“我是娘踉李南山所生的女儿,他们情恋之时,我才只一岁,我父亲把我带回去后,爱屋及乌,对我特别钟爱,所以我才姓了裴。”
楚平道:’‘难怪豹隐老人一直不敢去见大姐。”
裴玉霜叹道:“上一代的事,只会使彼此痛苦,最好是一个你所爱而不爱你的人。这样才不会造成太多的痛苦,可是错了,我选择了欧阳善,是因为他把另一半的感情放在华姐身上,可是华姐,下嫁龙千里后,他们之间似乎只有淡淡的友情,找不到感情的成分了。”
“我的脾气很坏,对欧阳善近乎苛求,我是要逼他爱别的人,假如他跟王丹凤有情,我一点都不觉得难过或嫉苦,可是他受了暗算,临死前拼将一点余力,为我雕了那十八尊人像,我才发现我错了,欧阳善对我用情太深,我又伤害了他,从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愧对太多,也是那三天愧恨煎熬,使我白了头发。”
楚平叹了一声道:“是的,欧阳师兄从没有说过他爱的是谁,当龙千里告诉我说他以前曾经钟情于华无双,我还不太相信。”
裴玉霜一笑道:“他们不让我知道欧阳善曾经对华姐有过情意,其实我那会不知道呢,那两口子都以为他们为了友谊,作了感情的牺牲,这一点我倒是承认的,因此我也装糊涂,使他们继续维持他们的想法不是很好吗?”
“大姐,你实在很伟大!”
裴玉霜道:“所以我才希望你对燕玉玲稍微好点点,即使你完全不去爱她,也不要拒绝她,何况你的如意坊的确需要一个能干的内助,分提起你一半的责任,而使你能在八骏友这边多做点事,接受燕玉玲还有个好处,她不会影响你去爱别的人,因为像她那样一个安份知足的女孩子,只要求自己的一分归宿,绝不会独占的。”
楚平觉得很难回答,干脆开玩笑地说道:“大姐,跟她只讲过几句话,怎么会如此地了解肯定呢?”
“因为她没有野心,我看她下楼舱到头的那一手空中转折身法,无疑地已臻轻功的顶点,轻功到了那个境界,,在运气与内力方面,也一定到了相当火候,像她那样的身手,放眼江湖也不多见,如果想成名的话,早已名噪天下了,但她几年来只是没没无闻地隐剑风尘,由此可见她是个没有野心,与世无争的闲人。”
楚平只有笑笑道:‘等到了金陵,大家见面后,还有一段相处的日子,慢慢再说不好吗?反正我记住大姐的话就是了。”
裴玉霜道:“光记住不行,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楚平皱眉道:“这种事怎么个答复呢,万一她没有那种意思,大姐贸然去一说,碰了一鼻子灰,以后连见面都不便了,不如听其自然的好,水到自然渠成,我说记住大姐的话,就是表示我不会使她失望……
裴玉霜笑笑道:“那就好,现在你去忙吧,要改变行程,通知大家,恐怕还得费一番事,还是早一点的好。”
楚平笑道:“大姐放心好了,我要挑的和程途虽然碰不到面,便是在半个时辰内,却可以把信息传到每个人手中,因此到明天我再通知他们也来得及。”
裴玉霜道:“平弟,这一路行来,都是安然无事,我觉得你过于小心了一点。”
楚平正色道:“大姐,宁可有备无患,即使这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但只要换得大家平安,也就有了代价了,欧阳师兄的前车可鉴,八骏友如果再损失一个人,就难以弥补了,我们必须小心,龙大哥所以把调处的工作交给我,就是因为他对东南的情况不熟,而他的人手耳目也无法远及江南的缘故。”
裴玉霜叹了一口气道:“以前我们都是接到通知,就到某一个地方,干什么事,从来也没想到暗里还要如此周密的安排,看来行侠江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楚平笑道:“那也不尽然,单骑天涯的游侠多得很,但那些人只得兴之所至,遇上一两件不平的事情伸手管一下,遇上了声势较大的对手,只有逞死一拦,或者袖手退却而已,八骏友这些年来,剪除了强梁恶霸,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的,那必须要靠周密的计划与充裕的人手,平心而论,我对龙老大是十分钦佩的,二十年来,他安排的许多大事,没有犯过一点错;实在很不容易。”
裴玉霜笑道:“华姐,说一切都是她在幕后主持,你信不信?”
楚手摇头道:“我不信…有些事是女人做不到的”
“怎么!这样瞧不起我们女人……
“小弟怎敢,但事实也不能抹煞,女人受许多的限制,有些地方是无法跟男人比的,因为女人较为稳重不肯冒险,像你们前年力残天狼堡中九雄,实力悬殊,真要力拼的话,人力是不够的……
可是我们还是做了,化整为零,一个个地把他们引出来,加以狙杀,瓦解了为患湘西的一个大恶势力。”
楚平道;“不错,我事后遇见过欧阳师兄,谈到了这一次战役,可以说是轰动武林的一年大事,而精采的是直到九雄中最后一个伏诛,都没有人知道是你们所为,这一次行动中的许多细节,或许是龙大嫂策划,但毅然决定这一次行动,恐怕龙老大的魄力。”
裴玉霜一叹道:“不错!那一次行动前,大家倒是很隆重的计义过,我踉华姐反对,龙千里跟病书生却力持执行到底,不能因为对手太强而袖手,如果只控吃得掉了下手,八骏友只是欺弱畏强之辈,应当算不上侠义了,就是这番话使我们决定了行动,看来你对龙千里倒是相当了解。”
楚平一笑道:“男人了解男人总是容易些,女人对男人的了解却总是有距离的。”
“什么样的距离?”
“女人对相干的男人漠不关心,从不想去了解,对关心的男人了解,却只是去找他的缺点,而从不去发掘他的优点。”
“你认为我们女人就这么小心眼?”
“这并不是坏话,你们找男人的缺点不是挑眼而是想去帮助他,而我们只看别人的优点,却是找出与自己意气相投的地方会结交他,所以肝胆相照,则成生死刎颈之交,发生在男人之间多一点。”
裴玉霜轻叹了一声,不再抗辩了,因为这的确是事实,两个男人可以在萍水相逢之下结成生死之交,而两个女人之间,即使亲如手足,也无法产生那种激越的情感的,两个女人长久相处能不生磨擦,已经是很难得了,她们在天性中就缺乏了合群气度。
两天以后,他们到达了六朝金粉的古都-金陵。大明原来也建都于此的,成祖的靖难之由逼宫,使建文帝出亡海外,改都于大都燕京,然而祖陵还高在金陵,此地仍然是江南繁华之最。”
秦淮金粉,更是名闻天下,入夜笙歌不歇,从唐时至今不辍,数百年来,成为第一风月之地。
小杜杜牧之有诗曰:“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独唱后庭花。”
二十八个字中,道尽秦淮的风月,这儿的人似乎都被纸醉金迷的生活麻痹了理智,除了享乐之外,不知人间有何事。
楚平与裴玉霜现在就有这样的感慨,徐徐策步河畔,听见那河上笙歌以及猜拳行令的欢笑声,裴玉霜道:“我若是找到寻风流诗人的坟墓,一定要他的碑扳起来鞭牌三百,商女不知亡国恨,这简直是胡说八道,没有这批不知亡国之恨的客人,商女那有唱后庭的花的心情”
楚平一笑道:“大姊这个脾气发得没来由,牧之诗意,何当专指商女,只因为当时一般士大夫耽于游乐,他是借弦而歌,真正骂的,还是那些商贾贵族,他的心里跟大姐是一样的意思。”
裴玉霜道:“那他为什么不痛快地骂?”
“他要活下去,得罪不起那些权贵,但又骨硬在喉,不吐不快,只好寓请于语。”
裴玉霜道:“这就不得罪人吗?”
楚平笑笑道:“当着和尚骂秃子,总比指和尚骂秃驴好一点,那些心中有病的人谁也不敢自己站出来说他骂人,书生混愤,只能如此,至少他比那些不闻不问,视如不见的软骨虫好得多,但也因为他言辞诮厉,虽有才而获重选,一生显而不达,因此晚年在江都以醇酒美人,情风历,他那首: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线线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也是自嘲与感叹的写照,文士的笔,武夫的剑,都是惹祸的根源,但也幸有此两者,才使人间的正气常存。”
裴玉霜笑道:’‘平弟,你又在鼓励我了,告诉价钱,我此身历劫情海,已经把什么都看成破了,就是这一处侠心没有消磨,大半辈子都献身江湖了,还剩除那一小半岁月,更不会灰心回冻,我为武林道义奉献到底了。”
楚平笑了一笑:“大姊二十年来未变本衷,从没为自己打算过,已是侠中之凤,那里用得着兄弟来鼓励,我只是在策动自己而已。”
说着两人沿着秦淮河,已经来到了约定的地方,玉燕舫的两盏红亮的灯笼挑于桅干上。
小青站在船头笑脸相迎;“楚公子,裴女侠;二位怎么现在才到,我们已经到了半天了”。
搭下跳板,把两上人接了上船,玉玲果然盛妆在中舱相候,而且还设下了一桌盛筵相待。
楚平拱拱手道:“燕姑娘倒是来得快。”
燕玉玲笑了一笑,小青道:“我们已经到了五六个时辰,小姐亲自下厨,整治了几味拿手好菜来款待八骏骑士,一个时辰前,就在倚栏相盼了。”
燕玉玲白了她一眼低叱道:“多嘴。”
然后又笑道:“能够款接八骏侠驾,是我毕生殊荣,唯恐误了时限,所以赶得快了一点,总算没有误了时,至于下厨,那只是聊表敬意……”
裴玉霜笑道:“燕姑娘,我们马不停蹄而且骑的都是骏马,也不过才到,你的船倒比我们早到了四五个时辰,这简直是不可思义,莫非你会仙法吧?”
燕玉玲笑了笑,道:‘大姐取笑了,长房缩地之术,传说而已,小妹不过是仗着一些机巧为助。”
楚平道:“诸葛木牛流马已是传奇了,但也没有催舟之作,燕姑娘巧思居然运用到这方面了,比卧龙先生还多走了一步,在下冒昧请教一下,不知姑娘可肯赐诺?”
燕玉玲笑道:“那只是一些小玩意儿,楚公子如果不嫌简陋,让小青带你去看一看,同时也请指正一番。”
楚平道:“在下对机关巧技之学,从小就感兴趣,高明当前,才忍不住想瞻仰一番,大姐有兴趣吗?”
裴玉霜笑道:“我连拿针缝个钮扣都不会,更谈不上什么巧技了,你去看吧,我跟燕姑娘聊聊。”
楚平很感兴趣地跟着小青,来到底舱,却见一口大锅灶,锅口密封,只有两枝竹管引出那竹管接口处用熟牛皮包扎着,可以稍稍移动,但不会透气。
竹管一直通到后舱壁下,楚平道:“这是什么?”
小青微笑道;“就是小姐发明的排云管。”
楚平道:“怎么使用呢?”
“很简单,锅中注入了水,底下加烈火把水煮沸了,水气由竹管中冲出,挤向船后,自然而然地推舟如飞。”
“就是这么简单?”
“不错!就是这么简单,小姐初制成时,我们都不相信,可是试验之后,确实别具神效。”
楚平叹了口气,“你们小姐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小青有点黯然地道;“小姐除了双腿的残疾外,天下第一才女当之无愧,武功不必说了,最难得的是胸罗万有,灵思巧妙,不管多困难的事,到了她手中都迎刃而解,只是老天爷太残忍了,为什么偏偏叫她……”
楚平一笑道:“燕姑娘的残疾虽然是她的遗憾,但也何尝不是她的长处。”
小青一怔道:“楚公子,这话怎么说呢?”
楚平道:“瞎了的耳朵总是比常人灵敏一点,手上触觉也比别人细致,我看过一个没有的手的人,他的脚可以代替双手,握笔写字做任何的事。
“那是苦练的结果。”
楚平道:“如果没有缺残,那人就不会去苦练来弥补不足了,燕姑娘如果不是双腿天残,她的轻功就人那么曼妙,可以在空中转折而行。”
“那是她利用两双衣袖的拍空之力。”
“我知道,但一般人只需要落地点腿,就能换方向了,燕姑娘却必须在双臂上使用超越常人数倍的劲力,才能达成这个目的,而且她也必须把一口气练得比别人长多倍,才能维持停留在空中较长的时间,更因为她减轻了两腿的重量,才能比一人在空中停留较长久,这一切是因为她的残疾而得到的意外收获。”
语气一叹道:“更难得的是她由于不良于行,静思的时间比别人多,才有那么巧的思考,灵智这东西是越用越丰富。”
小青道:“这么说来,失去了双腿,反而比正常人获得更多的好处了。”
楚平笑笑道:“话不是这么说,人有智愚之别,如果没有燕姑娘那种超人的才智,失去了两条腿,就会很悲哀了,所以我不认为每个人该砍掉腿来求取那种收获,而燕姑娘的残缺,对她说来,应当不是残缺了”
小青欣然道;“这么说来,公子不嫌弃她是残废了。”
楚平道:“我对她只有尊敬,怎么会嫌弃呢?”
小青道:“公子也不是同情她,怜悯她?”
楚平道;“她没有什么需要同情或怜悯的,她的残缺之处,对她毫无影响呀。”
小青高兴地道;“这就好!这就好!”
“好什么,什么地方好。”
小青没有说,楚平也没有问,两个人似乎都心照不宣,正因为楚平没有问而脸上有着了然的神情,小青觉得非常高兴,而且还很感激。
两人回到船上,龙千里与华无双已经到了,跟燕玉玲谈笑晏晏,颇为亲洽,楚平见了忙拱手道:“大哥大嫂好,你们来了多久?”
龙千里道:‘刚到不久,这一路走来,我对你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八个人四路,虽不照面,却能互相呼应,可见你对沿途地理精熟,那真是一项了不得的学问,难为你怎么记得住的?”
楚平笑笑又问道:“兄嫂们在路上没遇到什么波折吗”龙千里道:“没有,不过我隐隐约约觉得同行者颇有一些江湖人,而且大家都是取道江南而来。”
楚平哦了一声道:“怎么兄弟倒没有发现”
龙千里说道;“你们走的是大路,在小路上就有发现,而且他们多半乔装易服,有的扮作商旅,有的装成普通行客,每个人都似乎尽量在掩蔽行藏……”
楚平忙道:“大哥,怎知他们是江湖人呢?”
龙千里说道:“一路上只有我跟无双是鲜衣怒马,佩剑而行,因为我们那两匹马想掩都掩不了,碰上那些人,神色反应之间,总与寻常人不太一样,略加用心观察,就自可体会,还有一些人在快到金陵时又碰上了,他们竟是存心闪避,因此我才有这个感觉。”
楚平笑笑道:“以大哥大嫂这份眼力,也只能意会,可见那些人的掩蔽功夫做得不错,难怪我如意坊中的那些人手不易觉察了,大哥发现那些人是往金陵来的吗?”
龙千里道:‘好像是,我们在路上遇见可疑的人约莫十几个,至少有七八人在金陵附近再度相逢过。”
正在说着岸上又到了张果老与实元霸秦汉,小青把他们迎上彩舫互相见坐。秦汉说道;“龙老大,楚兄弟,我们在路上遇见了五凤堡的总管王致远,一路上也到了金陵。”
楚平道:“就是他一个吗?”
张果老道:“看见的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他还跟着两转车子,车帘下垂,里面可能坐着五凤姊妹。”
楚平微怔道;“风云齐会金陵,莫非在此地有什么重大事故,看来我们倒是来对了!”
聊了一下,胖弥陀刘笑亭跟瘦伯乐韩大江也到了,他们的衣衫略见凌乱,而且有两三处破缝。
上了船后略事寒喧,韩大江就道:“我们在城外武定门附近遇上了一点小麻烦,有两个青年剑手拦住了我们,喝问我们的来历。”
楚平道:“后来怎么样?”
韩大江道:“我们那理他这一套,两句话谈不拢就动上了手,那两个家伙功夫不错,二十多个照面下,我踉胖子才一把他们摆平下来。我的衣服还叫他们割两个口子,这两个才倒下又冒出七八个同样装束的家伙,正要动手,忽然又有个老头子出来,把他们都叫退了下去还跟我们道歉赔不是……”
楚平道:“对方是什么人?”
刘笑亭道;“不知道,我们自己不愿报名号,自然也不能问人家,好在我们没有吃亏,对方伤了两个人,还一再道歉,我们更不能追问。”
楚平沉思了片刻,心中已经有数,这批人多半是京中出来的锦衣尉。
因为能够用剑把韩大江的衣服挑破的年轻人不多,而默默无闻的高明剑手一聚七八个更是不可能。
除了锦衣尉外,就是由刘瑾所领的东厂密探,或张永的西厂密探,但后两者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们跋扈已惯,韩大江与刘笑亭还伤了他们两个人,纵然后来认出他们是八骏骑士,最多也是摆两句场面话,幸然而退,绝不可能再道歉。
只有御前的锦衣尉,听说指挥使是燕山派的高手郭长风,此老为人方正,御下极严,才有如此良好的风度。
御前的锦衣尉已经来此,莫不是官家微服私游江南之行已经属实,正落脚在金陵城中,所以他们才如此紧张,选守在四城通道官口,对携械经过的江湖人盘结不休,再加上听说有许多江湖人乔装涌入金陵,两点相加起来楚平深深感到忧虑了。
那些锦衣尉对已露形迹的江湖人如此防卫谋密,却没有想到已有无数的江湖高手来此间。
那些人假如是受到一些野心的藩王所支使,意图对官家不利,则金陵立将成为一个多事之地。
听说这位正德天子是个风流皇帝,他如果来到了金陵,绝不会去观赏文朝壮谋,多半会落脚在这六朝金粉的秦淮河上,八骏友既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倒不能不注意。
因此他一面跟大家谈笑着,一面向燕玉玲频施眼色,表示要求单独一谈,燕玉玲聪明透俏,自然懂得了他的意思,娇睑微红,还以为是楚平对她别有表示,乃笑问道“楚公子,刚才看过妾身所设计的飞舟,可有指教之处?”
楚平忙道:“太好了,姑娘慧心巧绝,别具创思,化腐朽为神奇,只是还有一二不明之处要求指点。”
燕玉玲道:“妾身有图则,公子如果有兴趣,备日有暇,不妨慢慢地研讨一番。”
她存心吊吊胃口,既许了暗示,却又要做作一番,裴玉霜在旁道:“燕姑娘,你不知道我们这个老么弟是急性子,如果你今天不把他那些问题解决,他连觉都睡不着的,你既有什么图则,就带他去看看吧。”
一面说一面把燕玉玲推了起来,燕玉玲道:“君侠齐集,我中途抽身,不是太失礼吧?”
裴玉霜笑道:“没关系,我替你招呼,刘胖子,秦大个儿是一对酒鬼,你在这儿,他们不好意思放量痛欢,已经熬得难过死了,你走开最好,让他们灌两罐子。”
燕玉玲笑道:“原来秦大侠是海量,妾身以这种小盏奉酒实在太简慢了,小青,为二位爷换上大碗,好生侍候着,我去了就来。”
她告罪后,飘身上了楼舱,裴玉霜一推楚平道:“你还不快去,发什么呆。”
楚平知道这位大姐会错了意,但也不申辩,将错就错,讪笑着上了楼,来到舱后,燕玉玲斜倚着绿榻,娇羞万状地指着一把藤椅道:“楚公子,请坐,这是我的卧室兼书房,因为没有外客登临,所以也没有准备第二张椅子,你将就委屈一下吧。”
室中散着淡淡的幽香,那是由一具古铜兽灯中袅袅升上来的轻烟中透出来的,椅前是书案,整齐地堆着一排宁人诗词撰写刻本子,而翻阅得最多的却是李清照的漱词,因为那一部书特别陈旧。
另一边则是琴案,一架七弦古琴,案上还排着两卷心经,那是作书用的。
从这些阵设中,可以看出她的生活,是一个极端寂寞的女孩子,因为她神游奔研古人的境界与一个虚无漂渺的世界中,同时也可以看到她的才华,因为每一样东西都是才华的发挥。
燕玉玲有点赧然地道;“这里很乱……”
楚平却笑笑道:“不!可以弹素琴阅真经的地方,虽乱而具雅意,何况这里概括本不乱,尤其是在船上斗室之中,能有这个格局,别具慧心,在一间丈来见方的屋宇里,容纳了这么多的东西而不觉拥挤,这是大学问。”
他翻翻那几册经卷,又笑道:“姑娘倒是释道兼收。”
燕玉玲笑道:“我是什么都不信,只是追求他们的意境,因为我太闲,一种教不够我信的,楚公子呢。”
楚平道:“我也什么都不信,但我是因为太忙,那一种教都来不及去信。”
“这倒是妙论,信宗教踉忙还有关系吗?”
楚平道“当然有关系,因为我比较固执,假如我要信那一种宗教,就必须要自己对那种教义有深人的了解,而不愿人言亦言地盲从附和。”
燕玉玲笑道:“楚公子这种择善固执的态度,妾身深为佩服,其实你信不信宗教都无所谓,因为你所从事的工作,就是仙佛侠三者精神之综合。”
“姑娘谬赞了,我只是尽己之心而已,其实姑娘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默默地做着济世救人的工作。”
燕玉玲叹了一口气道:“我跟各位相较就太惭愧了。因为我受了很多限制,只能就身边的一点小事略尽棉薄。”
楚平正色道:“这就太自谦了,侠行在心,不以多寡论功德,野人献曝与富人追千金相较,其价值犹有过之而无不及,行侠的意义在做了多少,而不是在做成多少。”
燕玉玲目中眨出异采道:“多谢公子启迪,关于那飞舟构造的图则,在画筒里最长的一轴就是。”
楚平笑道:“我请姑娘单独一谈,不是为了看图则,那只是一个藉口而已。”
燕玉玲的脸更红了,小声道:‘公子要谈什么?”
楚平道:“姑娘比我们先到秦淮河几个时辰,不知道可会发现河上今天有什么异状没有?”
燕玉玲有点失望,但仍回答道:“公子所说的异状是什么?”
楚平道:“所谓异状,是异于寻常的状况。”
燕玉玲笑了起来:“妾身今天第一次舟泊秦淮,寻常是什么状况妾身并不知道,怎知其异常之状呢?”
楚平自己也笑了起来道:“我说的异常是指江湖的眼光来看,有没有特殊的人物来往经过。”
燕玉玲道:“那倒是不少,我停泊此间后,就一直在等候公子的来临,也怕八骏士中其他的几位先来了,而我又不认只怕简慢失礼,所以对每一个经过的人都注意地看看,而且老早就把我的玉燕标志排了出去,假如是八骏中人,我想一定会停下问讯的,结果来来往往的人倒不少,江湖中人也不少,就是没有停下来的,大部份都是望望我的玉燕标志就走了。”
“他们都作江湖人装扮吗?”
燕玉玲笑道:“我在江湖上漂荡了四五年,这点眼光总是有的,何况有的人我以前还见过,虽然他们故意低下头躲着我,却不知欲盖弥彰,我更容易注意他们了。”
楚平笑道:“这就有点意思了,姑娘看见他们是往那一边去的多?”
燕玉玲道:“来在虽然频频,但最后似乎都是往白下武定门的方向居多,因为画舫都集中在那边。”
楚平说道;“那我们也往那儿去吧,姑娘留心一点,如果看见有认识的江湖人,就告诉我一声。”
燕玉玲道;“楚公子,听裴大姊姐说,八骏士此番下江南,是为了风闻官家微服私幸江南保驾而来。”
楚平道;“是的,根据如意坊从京中得来的消息,官家已罢朝月余,游幸江南之说,似已证实,一些野心勃勃的宗室藩王,都重金礼聘江湖好手,意图行刺,从龙大哥与秦韩张刘等人的叙述,他们遇见了不少江湖入,都先后到了金陵,恐怕官家也在此地。”
燕玉玲道:“这个皇帝放下朝政不理跑到江南来恣意游乐,其混帐可知,我们又何必去管他呢?”
楚平道;“我倒不是这样的看法,他肯出来走走,而且是私下微服出巡,多少会知道一些民隐疾苦,比终日深闭私宫,以耳代目好得多,光是靠廷臣的奏对,那些人为了粉饰升平,未必会把确实情形具奏。”
“就算是如此,他自有保驾的侍卫暗中跟着。也用不到我们去操心。”
楚平叹道:“我是怕那些传卫未必能保护得了,那些王府中新聘的人员,都是江湖一流的高手。”
“那也不必管他,反正是他们朱家的人拱来拱去,也是自己人在互挤,谁当皇帝对我们没关系,我们又不在朝廷当官,何必去插手官家的事。”
楚平叹道:‘’如果是家务夺权之争,我们是可以不管,可是光刺杀了官家,还不能算是拥有天下,必须以重兵,直逼京师,取得传国玉玺,这一来就不免要引起战乱,遭殃的还是无辜百姓。”
燕玉玲道;“这一说我们倒是应该尽点力,但我们也不知道谁是官家,怎么个保护法呢?”
楚平笑道:“我们也不想跟官家见面,只要把船开到热闹的地方去,故意闹点事,假如是有意要行刺的江湖朋友,一定会忍气吞声,他们越忍我们越生事,非要把架打起来,假如官家在这里,也必然会怕被牵上不太好,早早地躲开了,一场风波化为无事,不就行了。”
燕玉玲一笑道:“公子倒真是好主意,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把我叫进来的吗?”
楚平道:“事情是为了这个,但我们八个人都是佩刀带剑,一旦动手,势必会引起很多人紧张,所以我想请姑娘的麾下那几位姑小姐出去主动生事;如非必要,我们还是以不动手为佳。”
燕玉玲道:“没有问题,那般小鬼们要她们出去跟人打架生事,她们比什么都高兴呢。
楚公子,假如是这一件事,你在外面当人吩咐了就行,何必又把我拖了进来,人家还以为我们要谈什么秘密话呢。”
楚平笑道:“当然另外有件事,也和我刚才那个请求有关的,必须要请姑娘私下一谈。”
燕玉玲听说是与前一件事有关,兴趣已经不高了,淡然地道:“什么事,公子一并吩咐好了。”
楚平道:“经今天一闹事后,姑娘这条玉燕舫就是大大有名了,今后在江上走动,恐怕没有那么方便了。”
燕玉玲横了他一眼道:“我本来就不太安静了,上次在汉阳江头,闹了一下,底子已泄,今天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只好带着那批丫头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了。”
“那不是太可惜了,像你这样的才华,应该在江湖上尽其所长,为仗义行侠,多增一支生力军。”
燕玉玲叹道:“我天生残废,又带了批女孩子,在船上还便于隐蔽一点,如果弃舟而陆,走到那里都太引人注目,光应付麻烦就够了,还谈什么行侠仗义呢。”
楚平想想道:“燕姑娘,如果你不嫌弃,我倒有借重之处、你也知道我们的如意坊是以珠宝为业的。”
燕玉玲道:“我知道,听裴大姊说过了,江湖上知如意坊楚家不但是执珠宝业之牛耳,富甲一方,而且还是个组织严密的武林世家,但裴大姊说府上真正的目的,也是在行侠,妾身钦慕得很。”
楚平道:“也不过是各尽其心而且,可是我为了要配合八骏友的付动,对如意坊的事,恐怕未能兼顾,如果姑娘不以为忤,就烦请姑娘代我主理一下。”
燕玉玲喜出望外,目泛异采地道:“我……我行吗?”楚平道:“‘我认为姑娘一定行,姑娘不妨先试试看,楚家还有几位长辈,只要她们认为姑娘也能胜任的话,姑娘就正式成为如意坊的一份子。”
这是一个很明白的暗示了,燕玉玲如何听不懂,她飞红了脸,心头如小鹿乱撞,反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楚平道:“燕姑娘,江湖儿女,不必客套,我就等你一句话。”
燕玉玲想想,才正色道:“楚公子,多承厚爱,但恐怕我力有未逮,未能胜任,辜负了所望”
楚平道:“不必考虑那些,你只要表明答不答应,我请你到后面来徽求你同意,就是想听你一个答复,如果在外面当着人多,恐怕不方便明确表达你的意见。”燕玉玲又想了一下才道:“既承公子嫌,妾身只有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