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别侣寻师

  罗端虽然利用敌人的宝物反制敌人,但墨文剑又被圣母夺回去,情知再打下去,未必能够讨好,趁这一剑的余威,厉声道:“罗某与雪峰一派本无恩怨,先师之冤,说不定以后再来问个到底,但若贵派定要庇护龙字十三宗,总有一天要你有瞧的就是!”

  他话声一落,随即喝一声:“走!”四道身形疾如流星换位奔出傲来堡。

  寒山圣母虽知对方不见得胜过自己,但对那隐形指点的人,确又有几分顾忌,当即制止门人追赶,提足真气,从容笑道:“你这乳臭小儿还懂得见好就收,若敢再上积雪山,老身定要打断你的狗腿!”

  罗端已离去几十丈元,犹闻圣母的声音清晰飘来也暗服这妖妇气劲常宏,不禁引发豪情,纵声朗笑。

  在一处群峦叠峰、奇花满谷的山头,站着一男三女,虽那男的如同玉树临风,女的个个天姿国色;然而,每个人的脸上,都似怀有重忧,显得十分黯然。

  四人以失神的目光互看一眼,其中一位年纪较长的绿衣少妇更是泪光莹莹,凄然道:“罗郎!走了这几天,我们幸好找到这隐秘的地面,有了二妹四妹陪我,还有几名菜人供使唤,我已算是有安身之地了,唯一记挂的是,你孤身远行,只怕……”

  原来这四位少年男女正是由积雪山退走的罗端夫妇,他们以极迅速的身法离开傲来堡,顺道向马明珍讨了四名女菜人,走了几天寻到这座幽谷,青年夫女不尽恩爱,互叙别情,共享人间之乐。

  糜虹和宋玉秋俱发觉有了身孕,而且糜虹需要躲过几年,不让五毒尊者和五毒索魂掌知道她的踪迹,所以不能跟随爱侣走动,彩云与二女谊结金兰,共事一夫,更是义不容辞要留下来为伴。

  只有罗端要学全师门艺业,必须往寻东海渔翁。

  这一天,她们送别行人,夫妇情深,生怕眼泪一流,更难欲止,急唤一声:“虹姐!”打断她的话头,接着道:“你三姐妹对我情深如海,端弟粉身碎……”

  彩云急叱一声道:“谁要你说这种话?”

  宋玉秋道:“是啊!越是分手越要欣然才是,我们四人都一时迷糊了,大伙儿笑一笑!”

  她自己先笑一笑,余人也都笑了,但笑得有点勉强,也带着几分凄凉。

  罗端一看日已傍午,只好硬起心肠,叮嘱几句,便道:“时候已经不早,我也该走了,待把师门绝艺学全,一定重返万花谷,那时我们四人永远也不须分开了!”

  三女见夫婿说得豪迈,也都凄然一笑,挥挥手,说一声:“放心去罢!”

  但那罗端一走,她们都禁不住凝望夫婿的背影,掩面痛哭。

  罗端何尝又为三女隐身幽谷?只因形格势禁,为了学艺,为了避仇,决不容许妻妾同行,当时虽已展起神功,绝尘疾奔,但走了一程,又情不自禁地回头张望。

  这时已是云山渺渺,雾罩烟笼,由得他目力锐利,也无法看到半个人影,只觉三女的幻影,在他眼帘晃动,英雄气概化作儿女柔情,儿女柔情又激发了英雄气概,也无从辨别是什么滋味。

  他好容易找到龙宗的人聚在一起,本待把他们一一诛绝,偏又有三老五子一圣八魔作梗,令他不能励行其志;而且,连师门几枝五行金剑也没有追回,被迫与三位天仙似的娇妻分别。

  他好象要尽情发泄胸中的抑恨,狂风似的疾向东奔,也不知到底走了多远,在红日西斜中,遥见一座市镇,心想纵是不眠不休,也该找点吃的才对。于是,他收起那令人骇异的轻功,放缓脚步。

  哪知脚步方缓,即觉身侧一阵轻风掠过,一道身形已超前十几丈,猛见那人拧转身躯,随即问道:“小哥儿是不是姓罗?”

  罗端怔了一怔,向那人瞥了一眼,但见那人满头白发,论年纪已该是八九十岁的人,但两眼隐隐含蓄精芒,显示他功力精湛,而且象这般高年的武林人物,多半和师门有过节,有交往,也即抱拳陪笑道:“小子正是罗端,敢问老丈名讳?”

  “老朽姓名不用已久,自号为尘隐老者,小哥儿未必能识。”

  那老人说这话时,脸上掠过一丝诡异之色,虽是一闪即逝,但仍逃不过罗端的目光,暗道:“这事不妙,但一百多位被师父打败的高手中,可没有这老人的名字!”

  他心意方罢,又见几道身影由侧方飞掠而来,急道:“不知老丈有何吩咐?”

  尘隐老者笑道:“老朽只因小哥儿用的是九野神功,联想到方不平有一个名叫罗端的传人,才问问而已,实则并无他意。”

  “问问而已?”

  这句话虽是平淡轻松,怎知言外含有极大的阴谋?罗端还不知如何接话,那老者又笑道:“方不平一身绝学,只有九野神功并非独擅,老朽随口一问,不料竟遇上他嫡传的门下!”

  罗端灵机一动,忙道:“老丈可知学会先师的九野神功,还有些什么人?”

  一言未毕,侧方几道身形已一跃而到,其中一名独脚老人打亮一双老眼向双方一扫,随即呵呵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凡山神猴牛老哥,你面前这位敢情是方老怪的传人了,方才小弟还见他施展九野神功!”

  罗端由那伙人来时的身法,情知个个身手不弱,而且一开口就说“方老怪”当然是和师门有怨无恩,不由得向那人瞪了一眼。

  尘隐老者吃独脚老翁一口叫出他久已不用的名讳,老脸微沉,旋即嘿嘿干笑道:“你这只爬山大虫被方老怪剁去一条腿,居然还活到现在,是要想捞回几个老本了!”

  独脚老人哼了一声道:“何仅是老本?连本带利一起收回!”

  随即面向罗端冷冷道:“好小子!你那一身九野神功已经说明了你是谁,老夫和你虽然没有恩怨,谁叫你是方不平的传人呢?但是,你若能说明方老怪在什么地方,老夫仍可教你带点记号便放你回去!”

  罗端大声道:“他老人家已经死了,你往森罗殿找去罢!”

  独脚老翁纵身狂笑一阵,笑声一收,脸寒如铁,厉喝道:“你这小子和老怪同样狡猾,象我这样不中用的废物,还可活到现在,他怎么就会死了,你胆敢骗我,看我不一拐打碎你的脑袋!”

  这独脚老翁说得罗端心中一震。

  他由森罗殿附列二百六十一位武林高手,只有一个断腿小鬼卒,便知这老人绰号巴上虎,名唤李凌飞,艺业并非上上,自是毫无惧意。

  但这李凌飞能够活这么久,钩沉子诸人也活这么老,自己那艺通天人的师父,为何反而悄然亡故,岂不是难于理解?

  难道森罗殿一切布置,都是故作疑阵,诱敌人壳?他在这一瞬间,心机百转,但仍朗声道:“信不信由你,小爷没空奉陪!”

  他虽因尘隐老者不肯出示姓名而带有几分不乐,但由李凌飞口中获知对方是第四名高手牛雄达,此刻敌友难分,也不愿开罪,抱拳一揖道:“牛前辈再见了!”

  哪知身形未动,和李凌飞同来的四位老人冷哼一声,身影一晃,已一字排开,挡住去路。

  李凌飞脸色一沉,喝一声:“小狗!你想走么?”

  罗端“咦嘻”一声,歪头斜视一眼,李凌飞嘿嘿怪笑道:“罗小子,怨只怨你不幸做了方不平的门人,今日邙山五厉全在这里,你想走,那是比登天还难,不过,你若自断右臂,或将老狗藏身所在说出,老夫还可饶你一死!”

  罗端不觉豪啸一声道:“李老儿你想错了,若果你好好相问,小爷还可说个鬼门关让你去……”

  李凌飞怒喝一声,拐动雷鸣,挟着万钩之势,拦腰扫出,身形竟是跟着拐势,飞射而到。

  罗端学艺的后期,曾经和二百六十一名鬼卒交手!当时李凌飞的替身鬼卒是使用软鞭,并不见得如何奥妙,这时他本人使起拐来,威力迥异往时,不禁吃了一惊。

  但他在拐风将及的刹那,心意一动,身形已飘退丈许,冷笑一声道:“李老儿!你想和小爷单独交手,那还早哩!当年你们不是十几个凶徒攻我师父么?为什么只剩你这么五厉?”

  李凌飞吃罗端揭他当年伤疤,又羞又怒,叫一声:“再接老夫一拐!”

  这一招敢情他已使出真功夫,但见拐形动处,一片拐影发如亩许巨网当头罩下。

  罗端骇然地又疾退三丈,叫一声:“且慢!”

  李凌飞一连两拐未能沾到对方衣角,也有点动容,斜倚拐杖喝道:“小狗有何话说?”

  罗端从容笑道:“当年我师受你十几个围攻,也不过只断你一腿,小爷今日敬老尊贤,也不想要你老命,但你一出手就是狠招,究竟怎样才算输赢?”

  “废话少说,不是你就是我!”

  李凌飞一拐如飞,连身形也被铁拐带得漫空飞舞。

  几十年来,他为了要报断腿之仇,窥探名山幽谷,寻找灵叶奇方,以补功力的不足,并钻研拐法,挟怒而施,岂同凡响?

  武林怪杰方不平虽设置森罗殿,将他的对手列为鬼,卒以供他的门人饲招,但他绝未想到对方竟会弃鞭使拐,而身拐合一之后,又是这么地精妙。

  罗端若欺对方独脚难行,未必不可仗那九野神功,飞身遁走,但那样一来,也就弱了师父的名头,身法一展,竟以“冥王掌法”空手迎战。

  李凌飞身在空中,以铁拐带动身躯,顿时劲风四合,沙石飞扬。

  罗端虽是仰面迎敌,但他九野神功与冥王掌法配合得天衣无缝。

  李凌飞拐势虽重,也不敢冒着那如涛的掌风,当头痛击,反被罗端凌厉绝命的掌劲打得他在空中腾挪回避。

  两人各展绝学,力拼半盏茶时,忽然暴雷似一声巨响,李凌飞一连翻了几个筋斗,摔出尘埃圈外。

  同来四老惊呼一声,齐拥身侧,但见他一枝铁拐已断成两截,只剩尺许在手,右手虎口破裂寸许,还在涔涔流血,脸色也变作铁青。

  这时尘埃微净,隐约看见罗端双膝盘坐,想是这半盏茶时的剧斗,已使他真气浮动,不得不略事调息。

  然而,这壁厢一位身腰特长、双脚特短的老人,凶睛一闪,飘飘然越众而出,叫一声:“小子,休得装死,来接我王通一招!”

  王通声如巨雷,震得烟尘四散!

  坐地运功的罗端一跃而起,凛然道:“我师当年没有杀尽你这伙狗贼,小爷今日一定替师行道,你有多少人,统统上来好了,省得我多费手脚!”

  他这样厉声叫阵,反使王通莫测高深,不禁回头望他同伴一眼。

  其实,罗端也因那名列第四名的牛雄达忽然隐去,而觉得有点诧异,也眼射xx精光向四处搜寻。

  蓦地,一株大树后面发出一声苍劲的长笑,在笑声中即见几位老人鱼贯而出。

  头一个正是自称为“尘隐老者”的凡山神猴牛雄达,只见他哈哈笑道:“罗小哥不愧是方不平的传人,但是,纵令方不平今日在场,不见得就敢这般狂妄,你自信能接下六君子联手合击么?”

  罗端原是对王通发话,不料口不择言,竟又引出所谓六君子的一批武林宿彦。

  这时对方已拿着话柄,只好硬起头皮,朗笑道:“晚辈自是舍命陪君子,不知老丈带这些君子是那几号人物?”

  一位目眶深陷、肤色黛黑、虬髯翻飞的老人双肩微晃,身形便如流水般滑行罗端面前,向罗端打量一眼,便随即问道:“听说方老怪自设森罗殿,把我们列为鬼卒,可有这一回事?”

  罗端微怔道:“前辈由何处得来的消息?”

  “我只问有没有?”

  “有!”

  “我这钓龙叟张群英名列第几?”

  罗端迅将记住的人名在脑中回忆一遍,终而摇摇头道:“张前辈的名字好像不在五十名内!”

  钓龙叟怒喝一声:“你敢胡说!”同时一掌劈出。

  罗端略退半步,让过掌势,笑道:“我确是实说!”

  钓龙叟那容分说,大吼一声,又一掌打到。

  罗端又退后一步,叫一声:“且慢!”

  “什么且慢!你敢把我目为无名鬼卒!”

  他在话声中连发几掌,迫得罗端连退几步,也厉声喝道:“你们这伙老鬼!口口声声说我师狂妄到不近人情!”

  “你敢目无尊长!”

  “你根本就没有尊长的样!”

  钓龙叟被他顶撞得心火大发,虬髯无风自动,左臂一圈,右掌猛一印,喝道:“先教训你这小鬼几招!”

  罗端笑说一声:“凭你也配!”一招“垂帘却蝶”连封带拂。

  “蓬”一声巨响,钓龙叟一个踉跄,吃罗端扫开三步。

  罗端也被震得上躯晃了一晃。

  钓龙叟苦练几十年,自以为至少也可以和当年的方不平交个平手,不料连人家的门徒也略胜自己一筹,这付老脸怎能挂得下来?他闷哼一声,双臂贯足十成功劲,马步一坐,吐气开声,掌形往外一翻,但见狂风怒卷,沙石竟奔,这一招的威势,端可开山拔树。

  罗端万料不到六十年前籍籍无名的人物,在一怒之下居然有这宏厚的内劲,再看诸老虎视眈眈,情知难得善罢,急一拔身躯,腾高三丈,反身一掠,落在十几丈外,叫一声:“说明了再打!”

  钓龙叟更是料不到对方会躲开这一招,此时一掌落空,掌劲收不回来,一股尘龙疾冲出十几丈,然后倒卷向上,弥漫天空,气得他老脸发青,厉喝道:“你怎么了?”

  罗端好笑道:“你这老儿长了偌大年纪,连一个退字决都不懂,算什么人物?小爷并不怕你,但有话得先说清楚。”

  “快说!”

  “鬼门关还没开门,你急着闯作甚?小爷得告诉你一句,我师父当年饶你一命,敢情要你在小爷手里送终,不过……”

  钓龙叟气在头上,哪肯听他奚落?厉喝一声,双掌翻飞,已抢先发招。

  罗端发现对方劲力居然不在崔卧龙之下,也不敢过份大意,展开“冥王掌法”,一面封架拦截,一面从容叫道:“我知道你这伙老儿为要争回往时的名头,不惜以老欺少,但是要争名头的人,共有二百六十一人之多,小爷没有空闲一一奉陪,车轮战反不如一齐上来为妙!”

  他这一番傲视群雄的话,不但把钓龙叟气得九窍生烟,连旁观的十位老人也个个勃然作色。

  他们怎知道罗端心急赶程,并看出每一位老人功力不弱,生怕逐个交手下去,多耗时间和力气,才故施激将之计。

  这时,诸老倘若受激出手群殴,罗端身上十个“冥府金钱”便要大派用场,说不定诸老无一幸免。

  然而,就在诸老磨拳擦掌的时候,凡山神猴忽然振声高叫道:“小怪休行激将之计,我等也决不愿负群殴混战之名!”

  他这一声叫喊,不啻将已行到鬼门关的诸老拉了一把。

  钓龙叟也接口冷笑道:“小怪物且休卖狂,你虽曾折服崔老儿,不见得能在老夫一枝量天尺下讨好,亮你的兵器罢!”

  罗端一听对方说起量天尺,不觉:“哦——”一声道:“原来你是第一百零一位,什么量天尺,小爷还是以肉掌奉陪!”

  钓龙叟此时已被罗端撩拔得怒火冲顶,往衣底一探,“锵——”一声龙吟清响,拔出一枝尺许长的玉尺,再一抖手,那枝玉尺登时长有丈余。

  罗端暗道:“这该死的老儿,他一枝量天尺已被藏在森罗殿当作古董,怎又有这样一枝,看这玉尺通体透亮,敢情还是上古奇珍哩,可别把它毁损了!”

  他正苦没有趁手兵刃可用,眼见钓龙叟这枝量天玉尺霞光灿烂,不觉笑起来道:“张老儿!你到底有多少根量天尺,一发送过来罢!”

  钓龙叟怒吼一声,玉尺一挥,但见霞光万道裹定那根玉尺,恍若一条玉龙迅速盘舞一匝矫然而下。

  罗端看得心头微震,暗忖:“这老儿功力艺业又精进了。”

  他念头方动,九野神功应念而起,眨眼间,斗场又是另一番境界。

  这时,但见一片霞光裹着两道矫捷的身影连番飞扑,却又是纤尘不起,玉尺带起的锐风厉啸,似乎只有在两人头上盘旋。

  袖手旁观的十位老人俱是武林老宿,看出这种厮头除却上乘轻功外,还得俱有抱元导一的气功,否则决难在拼中兼顾到身外的尘疾。

  他们对于钓龙叟的艺业,自是由衷佩服,但对于这位未满二十岁的罗端,更觉得惊奇不止。

  罗端虽然学到冠绝一时、武林怪杰方不平的冥王掌法,但那钓龙叟自被挫败之后,无日不以雪耻为念,六十年的精研苦练,岂是白费光阴?他一枝量天尺忽伸忽缩,忽而当作长鞭,忽而化作短笔,身随尺走,掌起人飞,由得罗端掌法精妙,也难突破霞光,靠近身前。

  其实,若非罗端毋须顾虑玉尺毁折,不难将对方一掌打死。

  但是他为了夺取这枝玉尺作为今后的兵刃,不愿掠物而又伤人,以致厮斗多时,还未分出胜负。

  钓龙叟不知对方居心何在,以为自己几十年精研这套尺招,果然与当年方不平的“冥王掌法”不分轩轾,不觉在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并即朗声叫道:“冥王掌法也不过尔尔,小怪物若没有更好的货色,老夫便要施煞手了!”

  罗端冷哼一声道:“该死的老鬼叫什么?”

  话声甫落,但见钓龙叟尺招骤变,漫天清影忽然幻成十几朵梅花,数十缕劲风,同时向身前要穴扑到。

  敢情这一招“一片冰心”是钓龙叟几十年精研的绝学,自以为发无不中。

  哪知罗端忽然一声长笑,一个“分光掠影”竟由劲风间隙欺身直上,右手一勾,将玉尺勾过一边,左掌一晃,厉喝一声:“撒手!”

  钓龙叟万料不到对方胆大包天,穿光夺尺,见掌心罩向面门,只得把头一偏,在这一瞬间,猛觉右腕一紧,一根罕世难寻的量天玉尺已被夺去。

  罗端夺得玉尺,立即倒退一步,飘退丈余,笑道:“敬请盛情,且容……”

  钓龙叟张群英羞得脖子通红,厉喝一声:“老夫拼了!”一扑而上。

  牛雄达急叫一声:“张老!……”

  他人随身到,拦在两人中间,面对罗端道:“罗小哥果然艺业超凡,但你夺下此尺何用?”。

  罗端已看出这位凡山神猴居心叵测,冷冷道:“当然是当作兵刃,将来归隐,再刻上几个字,证明今日的事,另立一座森罗殿,交给鬼卒持用。”

  牛雄达老脸一寒,喝道:“只怕你带不走!”

  “难道老丈想夺?”

  牛雄达忽然面色一松,回顾同伴一眼,笑道:“我们能让这小子卖狂么?”

  钓龙叟一声厉喝,一闪身躯,抢过神猴身侧,掌劲同时猛吐。

  牛雄达急又双臂一拦,叫一声:“列位且慢!”

  钓龙叟怒道:“牛老今天怎么尽是举棋不定?”

  牛雄达笑道:“我等既有君子之名,自是要行君子之事。这小子虽想卖狂,但我等已有话在先,不可混战。兄弟认为今日暂时放过,明年此时在黄山始信峰印证一番,如何?”

  钓龙叟一对凶睛骨碌碌乱转一阵,忽道:“罗小怪!敢不敢应约?”

  “你这鬼域技俩也想在小爷面前施展,若果不去,还说小爷怕你哩!”

  牛雄达微笑道:“你也不必多疑,明年此日,我等邀约天下名手聚会黄山,最好能请令师同来,大增光彩!”

  “哼!就是小爷一人,也敢单刀赴会!”

  “也好!但愿别爽约不来。”

  “哼!你们放心好了!”

  罗端把量天尺一收,长啸一声,身躯已落在几十丈外。但他独走一程,心头上又浮起一团暗影——他想到师冤未雪,亲仇未报,绝艺未成,凭空又惹出这一件“生死之约”,不由得暗自懊悔当时为什么不狠下心肠,一把冥府金钱诛尽那伙蓍宿。

  但他忽然想到,师父的“五行金剑”全部失去,在积雪山以“金钱”应敌,又无功而退,说不定当年那伙高手人人都已炼成克制金钱之物,若果贸然施用,岂不惹火烧身,于事无补?

  于是,他又庆幸能够留下一手,未被“六君子”和“五厉”学去。他这一动念,反觉泰然,惟一希望速到东海,寻到老渔翁续求绝学。

  他只顾低头疾走,不觉已走到镇口,忽然,一道身影如流光射电疾掠而过。

  “啊!苍天之野!”

  他一见那人所用的又是九野神功的身法,不觉竟叫出声来。

  他前时曾见蒙面人用过“灏天之野”,见过一个少女用“变天之野”,那都是在夜间遇上,这番那人用“苍天之野”,而且又是大白天,怎肯轻易放过?

  他虽已饥肠辘辘,但一见那人用和他相同的身法,顿时精神大振,折转身躯,起步疾追。

  按说罗端曾服过师父灵药,功力超过一甲子有余,尤其是他精练九野神功,身如奔电,如果那人是偷学一麟半爪,那还不被他追个首尾相接?

  然而,以“苍天”追了一程,没有追上,立又改用“变天”,再改为“玄天”、“幽天”,“颗天”,“朱天”,“炎天”,“阳天”,最后连“钧天”也用了上去,不但没有追近,反而越追越远。

  他见那人仍是一套“苍天之野”的身法,施展得那样精绝,错非百年功力,决难有此成就,不由得触动灵机,高叫一声:“恩师止步!”

  哪知他不叫还好,这一声过后,但见前面光影连闪,传来一阵破空的啸声,眨眼间,那人已小成一个小黑点,再闪而逝。

  罗端茫然若失,痴立多时,喃喃道:“必定是他老人家,再不然,也该是我的师娘了!”

  一阵晚鸦鼓噪,唤醒他的沉思,游目四顾,瞥见一座小城,急忙前往投宿,不料甫进城门,即听有人唤一声:“贤侄!”

  罗端侧目一看,认得是天雷掌皇甫浩,忙施一礼道:“皇甫伯伯!你们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