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席如秀立即有受重视的快感,挺胸突肚,道:“一切随当家吩咐。”
微笑颔首,卫紫衣也不专横,当下三人商讨可行的办法,分配妥当,卫紫衣起身道:
“你们再喝几杯赏雪,恕我不奉陪了。”
说着大步而走。
席如秀撞撞张子丹肘子,道:“你掅魁首要去那里?”
张子丹迷惑道:“魁首没说要出去岈!”
大摇其头,席如秀道:“木头,我是问你魁首是回住处还是去别的弟兄住处?”
悟然一笑,张子丹道:“大概去看宝宝吧,他身子刚好。”
哼一声,席如秀道:“远道你真是木头哩。”
一口将杯里酒喝干,张子丹豪迈笑道:“秦宝宝变成卫夫人,不花心思决难办到,魁首就像巧匠,要把手中一块璞玉雕塑成稀世珍宝,不常常接近,无法产生共鸣。”
席如秀带着酸味道:“当年我娶那老婆子,那有这么麻烦,事先也没看见过面,不是一样白头偕老?”
张子丹只好道:“贤伉俪运气好,月老红线没有牵错,那是很令人羡慕的。”
顿了顿,又道:“你还要再喝几杯?”
席如秀道:“怎么?跟魁首一样?”
不好意思的笑笑,张子丹拱拱手道:“有事拜访离魂,你要不要一起去?”
席如秀奇道:“古怪,你卖什么葫芦?”
张子丹也不说清楚,拉着席如秀直奔阴离魂住处,席如秀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不过看对方那股子兴奋状,不会是坏事吧?
xXX冬天,实在不是旅游的好季节。
一匹黑马驮着一名二十上下的年轻人踽踽独行,瞧他体格健硕,腰系宝刀,容颜不俗,应该是从小受人奉承的得意青年,但神色间,却说不出的落寞。
他是“黑蝎子帮”瓢把子“见血魔君”萧一霸的独生子萧傲云,自幼颐指气使,骄贵的不得了,只有秦宝宝不吃他那一套。
二人在一起,颐指气使的主儿就换人了,但他丝毫不生气,更加念念不忘那个小淘气。
回甘肃不久,耐不住思念又跑出来,但秦宝宝人在“子午岭”,二家宿敌,想见一面回难之又难。
回想上次宝宝以“轩辕尉芹”的身份相处,一点也不肯透露真身份,萧傲云就忍不住想:
“他是讨厌我?真是令人摸不透。”
其实秦宝宝只是觉得这样才好玩,看他们那一个先拆穿他的假面,同时彼此间没有往日的关系,就少了那层束缚,倒没想到萧傲云会不舒服。
这是一个午后的日子。
年关已近,虽然小雪纷飞,路上人潮依然不少,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东西,甚至拉个小拖车,显见都在赶办年货。
萧傲云想起跟父亲的约定──萧一霸知道儿子又要出门,怒不可抑:“一个小鬼有什么大不了,在老夫的地面,想找多少个就有多少个。”
萧傲云道:“他不一样。”
萧一霸怒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有什么不一样?”
萧傲云辩道:“爹,他若是一值寻常小孩,会有那么大的胆量只身来甘境?丝亳不畏惧爹的势力,和我结交?”
萧一霸沉吟道:“现在他又回卫紫衣那里,你到底在想什么?”
萧傲云满脸希冀之色,道:“谁不想有这样的弟弟?爹,我们把他抢过来吧!”
他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可没想过这世上也有他要不到的东西。
萧一霸好气又好叱骂道:“真是荒唐,怎么可以要一个敌人的弟弟,而且用抢的,你道中原是蛮夷之邦,想要的人也能凭势力抢过来?”
萧傲云不服道:“前年爹讨三姨太,不是用钱买过来?”
萧一傲吼道:“那也要双方心甘情愿,而且秦宝宝的来历准许你这么肆无忌惮?”
襟声一会,萧傲云退而求其次:“我要再见他一面,请爹准许孩兄出门。”
萧一霸想了想,道:“可以,只是有二个条件。”
肃仿云有恃无恐的道:“没问题。”
萧一霸瞄了独子一眼,道:“秋柔那孩子貌美又娴淑,你们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爹了解她就好象了解你,明白她对你的爱慕,我有意思替你俩牵红线,怎么样?”
萧傲云顿时呆住,这也算是条件?呐呐道:“孩儿从来没有想过…………”
萧一霸截口道:“你年纪不小了,该是娶亲的时候,秋柔没有配不上你的地方,有什么好犹豫?”
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萧傲云负气道:“爹,您怎么可以相逼孩儿?”
萧一霸倒以为他在害臊,呵呵笑道:“秋柔那孩子,爹实在喜欢,舍不得把她嫁出去,有道肥水不落外人田,你俩又情投意合,爹得此佳媳,夫复何叹?你决定没有?”
萧傲云豪气万丈道:“男儿有志气者开创事业,儿女私情暂放一边。”
萧一霸吼道:“古人明训: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意思就在男人创业时无暇顾及家事,所以才要娶妻求贤,杜绝后顾之忧。”
萧仿云跺跺脚,道:“既然爹喜欢,孩儿答应就是。”
萧一霸没好气道:“娶妻的是你,难道娶秋柔会这么痛苦?看你一脸不耐烦和勉强,莫非你不喜欢?”
萧傲云无奈道:“孩儿对表妹只有兄妹之情,还未想到那么远。”
萧一霸道:“没关系,现在开始想,只要不讨厌就好。”
萧傲云道:“请爹说出第二个条件。”
“等等,别急。”
萧一霸道:“把你娘的遗物血玉佩交给爹。”
萧傲云不解的解下颈上一条血玉佩链子,血红的玉佩呈吉祥如意图,是萧家的传世宝,萧一霸,道:“爹要做什么用?”
萧一霸闻言直摇头,道:“人家是书呆,你是武呆,这等小道理也不懂;当年爹下聘你娘,就以血玉佩为信物,现在轮到儿子娶媳妇,自然不能例外。”
萧傲云也不说什么,只是奇道:“有需要这么急么?”
萧一霸收好血玉佩,才道:“如果不是你坚持要再见那小鬼,也不必这么急。”
萧傲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萧一霸又道:“传闻秦宝宝俊美绝伦,大概不会假,他父亲秦英年轻时是公认的美男子,甚至年届五旬开外,还娶走”武林第一美人“冯香蝶,没有人敢说他们的外貌不相配萧傲云奇道:”爹爹因何说起这些?“萧一霸一字字道:“卫紫衣就好比当年的秦英,只是年轻多了。”
萧傲云也不是呆子,当然听出弦外之音,惊道:“爹是说……女……女的?”
他这样语无伦次,反而惹笑了萧一霸:“所以说他不能作你弟弟了。”
萧傲云心中的惊讶是可以想象的。
多少日子来,他想过千百种方法要把宝宝弄过来当弟弟,那可爱悦耳的声音和顽皮举止,真是令他耳目一新,心想世上怎有这么调皮的男孩?万没料着峰回路转,结果会让高坐椅子的人,惊得跌到椅子下。
萧傲云虽不致于连椅子都坐不稳,也满面不信:“怎么可能?要当我弟弟的人……”
挥挥手,萧一霸不让他说下去,通:“从现在起,不准再说那种话。”
顿了顿,又道:“第二个条件,除夕夜前须赶回,围爌时若还看不见你的人,以后就不必再来见我。”
萧仿云真是震惊英名,总算明白父亲的用意──不许震于秦宝宝的美丽而对倪秋柔起异心,再则限定时日,即使真见了面,也没机会挑起儿女私情。
思想间“
一辆套着四匹骏马的车子自后面驶来,萧仿云原也不经意,等经过面前,突然感到面熟,继之灵光一闪,赶忙尾随而去。
xxx这辆式样雅致的马车,跟卫紫衣因丐帮事件,神秘的出现江都大镇载走“轩辕尉芹”的马车很像,无怪乎萧傲云面熟。
里头乘坐的正是卫紫衣和秦宝宝。
卫紫衣惯骑马,不喜坐马车,但恐天气多变,总不能让宝宝陪他一道冒雪奔驰,只好如坐马车进城。
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秦宝宝头一次有勇气着女妆出游园,若像以往同乘一马,在京城大道上,不免惊世骇俗。
卫紫衣费了很大工夫才把他骗出来,秦宝宝曾力图反抗,最后还是被卫紫衣一番话说服:
“你只有打扮得像女孩子,才有希望成为道道地地的女子;如果时常这样半男半女,别人也当你半男半女,即使心中已认同自己的本性,表现出来的举止,不免带着男孩子味道,那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秦宝宝慢慢动摇了,卫紫衣又道:“紫秋如姑娘有十足的女人味,因为她从不穿着男装,所以没有人敢取笑她不像女又不像男。”
卫紫衣知道秦宝宝对紫秋如最敏感,果然拿她作例子,宝宝立即变色,瞪着眼道:“她那么好了?”
肚里暗堷好笑,卫紫衣表面一本正经:“没有人会说她不好。”
秦宝宝气结,卫紫衣看时机成熟,又道。
“含笑园正在上演新戏,想不想去看?”
立刻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秦宝宝道:“当然想,什么时候?”
卫紫衣道:“现在去,可以看到一场。”
说着打量宝宝上下,道:“坐马车去,你着男装抑是女妆?”
秦宝宝冲口道:“女妆!”
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卫紫衣大喝一声:“把东西抬进来。”
立刻有四名大汉抬着二口大箱子进来,放在地上,躬身一礼又退下。
卫紫衣又叫进二名新来的仆妇,和马婆子和察官抬箱子上楼,卫紫衣这才笑望呆坐在一旁的秦宝宝:“王、李二位很懂得替人打扮,她们会教你,箱子里万物俱全,不够再添,快上去,大哥等会儿再来。”
说着大笑出门。
就这样,秦宝宝被骗出来了。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容易了,卫紫衣深懂这个道理,而且他天生就是个领袖人才,懂得掌握时机和人的心理,更利用运筹帏幄的本领,自知道宝宝是女非男。
花了二年的时间,总算打破宝宝心中的障碍,帮助宝宝勇于面对自己是女儿要的事实。
卫紫衣了解宝宝对自身的事,有时很被动,需要别人在后面推他一把,不然他可能一辈子迷糊下去。
一路说说笑笑,卫紫衣神色间绝不露出怪异,好似平日闲聊,让宝宝稳下心,并不时投以欣赏的目光和笑意,但都恰如其分,给宝宝信心和鼓励。
马车进城,从帘幔外望,卫紫衣无意间瞥见萧傲云的踪影,心中嘀咕,脸庞绝无丝毫表示,秦宝宝全然不知此事,回想上了卫紫衣的当,嘟声道:“大哥一切都设计好了,就等着我跳下去,好奸诈!”
卫紫衣唅哈笑道:“我只是助你一臂之力,这先决条件,也要你能接受女儿身这件事,若说这是陷阱,二年前使出来,你肯跳下去么?”
秦宝宝默然,自己想想也忍不住好笑,道:“我实在很怕人家会拿我当怪物看待,一直都在担心,但真的做出来,心中反而释然,真是奇怪。”
卫紫衣温柔笑道:“宝宝是美人胚子,你知道吗?大家之所以盯着你打量,不是因为你怪异,而是慑于你独特的美丽。”
皱皱小鼻子,秦宝宝道:“大哥是在安慰我吗?”
卫紫衣笑道:“句句肺腑之言,只是,你有些习惯可须改一改……”
塞住耳朵拒绝听,秦宝宝嗔道:“再改下去,就不像秦宝宝了。”
卫紫衣也不心急,他明白时间和周园人的目光,会使宝宝在不知不觉中改掉男孩子的习性,不必急于一时。
譬如一名工人,一夜之间变成大老板,起初他的行为尚不脱工人气息,使周围的人感到怪异,到后来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急于改头换面,慢慢地,大老板的架势就出来了,这就是环境的影响力。
大家都只看到他目前的身份──大老板,不会去回忆他过去的身分──工人,久之他自己也会忘记,完全与大老板的身分融于一体。
卫紫衣没有跟宝宝解释这些,因为他小孩子气还极重,正贪婪的看着热闹的人群,乌亮的长发绑成一条大辫子,拖在背上,只因尚未十五,不能用︵簪子︶,是故无法盘发梳头。
马车四周的垂帘是特制的,外面无法看到里面,可是里面的人,却可以看清外面的一切。
秦宝宝看了一会,回头不解道:“每个人都买好多东西,吃得完么?”
卫紫衣笑道:“不买不成,这是习俗,摆着用眼睛吃也好。”
秦宝宝抿嘴笑道:“一定有什么典故吧,大哥知道么?”
“糟糕,又要说故事,从何说起?”
幸巧时马车停住,卫紫衣自帘幔外望,知道目的地已达,顺水推舟道:“含笑园的戏,看不看?”
秦宝宝白眼道:“都来了,焉有不看之理?大哥不爱看?”
摊摊手,卫紫衣道:“这家戏班子尚堪入目,最怕去给人做寿,主人请来的戏班子又叫又唱的,锣鼓喧天,加上人群哗闹之声,真是要命,如坐针毡。
真搞不懂做寿为什么要找一大群戏子来凑热闹,花钱受罪!“秦宝宝嘻笑道:“好比大哥方才说的,这是习俗呀!”
哈哈一笑,卫紫衣掀帘下车,转身抶宝宝下来,神目如电,远远看见萧傲云正缓缓靠近,牵着宝宝疾步走入含笑园,京城分社主“锁喉鞭”彭一德和几名手下迎上来,双方见礼后,卫紫衣借机向这位五旬开外的新社主吩咐:“萧傲云又出现京城,你不知么?吩咐下去,不要让他出现在我五十丈之内,但不能伤害他,文来不武来,想法子让他回去。”
彭一德很机警,明白大当家的意思是担心宝宝再落入“黑蝎子帮”手里,点点头,留下手下,自先走了。
秦宝宝在后台转了一圈出来,正好看见彭一德离去,天真道:“他也不爱看?”
一笑带过,卫紫衣牵他人坐,道:“你每回来都跑后台,有看到稀奇的么?”
秦宝宝沉吟道:“有一件事很奇怪,我记得上回来不是这样。”
卫紫衣随口问道:“那里奇怪?”
其实并没有打算放在心上。
秦宝宝舔舔嘴唇,道:“上次戏码饰穆桂英一角的林香,看来好似从远处赶来,很累的样子,我注意到,她右袖口有几滴血迹。”
卫紫衣不介意,道:“大概是胭脂吧,下次别去了,那地方太脏乱。”
话一岔,二人都没再想林香袖口的事,很快地,戏开锣,秦宝宝完全被台上吸引住,不时拍者小手笑了,只怕祖宗八代都忘了。
卫紫衣呢?
偶尔看一眼台上的情景,以备事后宝宝问起,不会一问三不知,大多数时候,均在闭目养神,思考社中大大小小的事情。
秦宝宝忽然凑近身子,小声道:“早知道大哥看戏这么痛苦,我也不来了。”
拍拍他柔嫩的脸蛋,卫紫衣道:“大哥故意只看一点,回去由你说给我听,看看能否说得完全,可别让我捉住小辫子,辜负你聪明的脑子。”
秦宝宝又注意台上,看得更专神。
P卫紫衣凝视身旁这位犹带稚气的绝美小佳人,好一会,又收慑心神,为他的事业付出脑力。
闻达之辈,绝非外人形容的什么事情也不做,人把花钱吃喝玩乐,反而有钱的人没时间玩乐,他们的庞大事业需要他们付出比别人更多的脑力和精力。
“锁喉鞭”彭一德悄然来到卫紫衣身旁,卫紫衣见宝宝只注意台上,点点头,彭一德在他耳际低声数语,卫紫次微微颔首,彭一德顺势坐下来看戏,因为秦宝宝正巧转头过来,却不是注意他,低声向卫紫衣道:“真的不一样哦,饰窦娥的林香有点不对劲,似乎还在喘气,她生病了么?”
台上演着“窦娥冤──”
窦端云七岁被父亲送给蔡婆婆当童养媳还债,改名窦娥,十七岁和丈夫成亲,才一年,婆媳成了二代寡妇,靠放债度日。
有一天,蔡婆婆到街上讨一位卢大夫的钱,虑大夫骗她到无人处,把绳索猛地往蔡婆婆头上一套,老婆婆咕咚一倒,卢大夫以为得手便走,刚巧被一对父子看见,救活蔡婆婆,张老头和张驴儿得知其景况,威胁老娶老,少娶少。
窦娥不从,张驴儿怀恨买来毒药,害死蔡婆婆不成,阴错阳差害死自己老子,张驴儿便将杀父之名推到窦娥身上,但官场黑暗,上上下下收了张驴儿的钱,便拷打逼供,宝娥不招,狡猾的太守便捉蔡婆婆上来打,窦娥为救婆婆,承认毒死张老头。
戏台上正滨到宝娥披枷带锁赴刑场,照规矩,可说出最后的愿望,窦娥︵林香道:“给我一张干净的席子,让我站在上面,另外挂一条一丈二尺长的白丝炼,我是冤况的,我冤死的血一滴都不要留在地上,通通都喷上去,染红白旗。”
“第二,我要老天给我下一场雪。”
戏台饰在刑场看热闹的人:。
“那有这种事,现在是三伏天,热得死!”
窦娥悲哀而静的道:“我一定要一场雪,我是无辜的,别人的葬礼有素车白马,我要老天爷给我一片雪白的天地来送葬。”
“最后,我要公平的老天爷,处罚这不公平的人世,我……我要这楚……楚州大旱……
三……年,哇……”
一口鲜血从窦娥,不,林香的口里喷出。
卫紫衣就是抬头看窦娥赴刑场这一幕,也听出林香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并不在意,他看过太多临死的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心不在焉道:“赴刑场的人,那个笑得出来?”
秦宝宝道:“可是她吐血了。”
卫紫衣根本不清楚刚才在演什么,随口道:“也许是戏文需要吧──︵戏文上没有吐血这一幕。︶秦宝宝不服气,道:”如果真的血,一天几场,连演数日,饰窦娥的林香早吐血死了。“
卫紫衣失笑道:“放心吧,戏班子自有安排。”
秦宝宝不语,却注意到窦娥(林香)先昏倒,然后饰刽子手的大刀才砍下来,前后相差一下子,大家可能都没注意到,而卫紫衣根本不再看一眼,他觉得这种戏是用来赚妇孺老幼的眼泪,无聊得很,况且人世间的不平事,他已经历太多,这种冤死的故事,每个角落都有,真碰上无妨伸以援手,若因戏班演得逼真而伤心,就未免自寻烦恼。
秦宝宝没有为宝娥伤心,他在想林香是真吐血呢?还是事先安排好的红色液?
最后下一个结论是:“当戏子真辛苦,大哥说他们在台上风光,私底下却使人瞧不起,因为在戏班子工作的人,不是无家可归,就是家里太穷,从小被抱来送给戏班子,像含笑园的生活还算好,一些没名气的小班子,日子更难过,真是辛苦!”
但戏台上的情节又吸引了他,转眼便忘了一切。
卫紫衣不时和彭一德低声商讨事情,重要处便以“传音入密”工夫,等戏都演完了,二人还非常投入的对手下生意提出意见,不知过了多久,卫紫衣才发现有一双眼睛瞪着他看,抬头一看,才发现观众都开始走了,笑望宝宝:“戏演完,可以走了。”
秦宝宝眼睛还瞪得大大的:“早就演完了,你是来看戏,还是来做生意?”
卫紫衣笑道:“我没看到的部份,你可以说给我听,好不好?”
勉强点点头,秦宝宝咕哝道:“你们真滑稽,头一次看见有人在戏班子谈生意。”
卫紫衣一笑置之,对彭一德使个眼色,彭一德会心颔首,恭敬道:“魁首,含笑园后院的梅花开枝,属下建议赏梅后再从花园子小门回府,车子会等候在那儿,不知魁首意下如何?”
这是他们安排好的台词,卫紫衣自然满口应承,秦宝宝没意见,卫紫衣给他披上大氅,由戏班子胡二爷领头自另一条路到后院赏梅,不走顾客出门的路。
白梅中间参杂着几枝红梅,卫紫衣赞赏不抑,秦宝宝却想起林香吐血,问胡二爷:“林香姑娘是不是生病了?我看她不太对劲。”
胡二节脸色微变,卫紫衣已道:“太无礼了,戏班子有其作风,我们不要过问太多。”
向胡二爷微微颔首,卫紫衣牵着秦宝宝自花园小门而出,胡二节还听到娇脆尖嫩的声音若隐若现的传来:“你没有注意她,所以不觉得奇怪……她好象真的吐血,那血不像假……
可惜她脸上脂粉太浓,不然就可以从脸色……”
马车开走,胡二爷永远含带的笑容消失了,沉思一会,快步走回一群戏子聚集的地方,大概正在清洗“调色板”吧!
XXX萧傲云停马住足,看着戏迷从眼前经过,等人都走光了,又等好一会,依然不见马车的主人出来,心中大奇。
漂亮的马车停在门口,他已经看了好久,马夫不知跑那里去了,就任弃原地,也不怕有人偷觑?
又等了良久,才有一名紫衣大汉走近,上赶车位子,就要把车驾走,萧仿云忙上前道:
“等等,里面有人么?”
大汉奇怪的打量他一下,道:“这马车属于私人,你想租?对不起,无法答应。”
萧傲云耐着性子道:“我的意思是马车的主人不坐车了么?”
大汉怔了怔,道:“你怎么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好吧,告诉你,我们当家的接受彭首脑的邀请,乘马游乐去了。”
萧仿云忙又问道:“刚才坐马车来的只有一个人么?”
大汉策动马匹,丢下一句:“去问彭首脑!”驾着马车走了。
萧傲云跺跺脚,直闯进含笑园,戏台上空空的,戏台下也没半个人影,靠近后台,突然传来一连串低厚的声音:“……连络十八号快点行动,要在卫紫衣起疑之前动手,否则我等的计划受阻……”
萧傲云没有再听下来,有人要进来打杂,他赶忙退出去,牵着爱驹在雪地上缓步,一直在想那是什么计划?跟卫紫衣有什么关系?要不要通知他?这含笑园显然不简单,是那方面的人?目的何在?
最后决定直闯“子午岭”!
xxx卫紫衣得到萧傲云直闯的通报,自语道:“不愧是萧一霸的儿子,凡事都要硬来,彭一德文来不成功,又不敢用武力,嘿嘿,这萧傲云可不简单。”
当下吩咐不必阻止,带他到“龙吟厅”。
卫紫衣坐在虎皮交椅上,望着萧仿云英气豪勇的面庞,微笑道:“请坐,我想,你的来意不在于我吧?”
萧傲云毕竟少年心性,冲口便道:“说是为你也不为过,我偷听到含笑园的人要对你不利,怕你影响他们的计划,准备十八号动手,哎,大当家,我告诉你这个消息,可不可以见小乞儿一面?”
卫紫衣真没想到死对头的儿子会来向他说这些,不禁有些儿怀疑,萧傲云向来有话便说,大声道:“不信可以捉他们来对质,反正是一群戏子!”
卫紫衣摇头,心道:如果你爹跟你一样鲁莽,也不会有西方一霸的称谓,嘴里却道:
“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对马泰道:“请宝少爷来一趟,不过,为了给他意外的惊喜,暂且不要让他知道贵客是谁。”
马泰答应。
萧傲云高与道:“早知道你这么好说话,我也不必多费那么多工夫了。”
卫紫衣觉得他很坦诚,不似他父亲那么讨厌,对他的好感不由得大增,笑道:“你不怕我把你捉起来,用以威胁令尊?”
萧傲云豪爽道:“本来也有些担心,但如今却觉得你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可怕,况且既来之则安之,现在担心也迟了些。”
卫紫衣哈哈大笑,萧傲云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很佩服卫紫衣看来跟他差不多大,却独自闯出这么大的霸业,不由得将在甘肃的气焰全收了起来。
言行间,卫紫衣向他仔细询问含笑园的事,萧傲云据实以告,并问道:“先下手为强,赶紧将他们一网打尽,以免夜长梦多。”
卫紫衣直摇头,道:“出师何名?”
萧傲云道:“他们有意谋害,这名目还不够?”
卫紫衣含笑道:“他们表面是戏班子,在京城很受欢迎,未有举动前不能武来,就算你肯出面作证,他们可以说当时已经不在,是有人利用他们的地方,想嫁罪给他们。”
萧傲云毕竟也是一帮的少主,想通了之后,也只有承认卫紫衣的顾忌很对,佩服道:
“你我年纪相差无几,但你比我强多了。”
摸摸自己脸颊,卫紫衣道:“在你那个年纪,卫紫衣这三个字,不如你的响亮。”
萧傲云未来得及说什么,秦宝宝已跑进来唤道:“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咦──”
那“咦”声自是对萧傲云而发,但见秦宝宝一身男装,“寿”字型金链子在胸前晃荡,只因卫紫衣请的是“宝少爷”。
萧傲云看呆了眼,也从来没见过宝宝真面目,只记得他的声音,却万万料不到是这么粉妆玉琢,宛如画中走出来的王孙公子,嘎声道:“小乞儿?”
秦宝宝也没想到萧傲云能出现在这里,呆了呆,道:“萧呆子?你怎么来的?”
望了望卫紫衣,卫紫衣起身道:“他自己来的,说是想见你一面,我能拒绝么?”
秦宝宝笑眯了眼,卫紫衣走到他们面前,又道:“你们聊聊,我先走一步。”
走到门口,向马泰、战平使个“小心留意”的眼色,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宝宝踢了发呆的萧傲云一脚,道:“见到我,没话说么?”
萧傲云叫痛,道:“你还是没变,每回见到你,都至少倒霉一次。”
秦宝宝怪叫道:“哼,跟你这呆子在一块,又有何趣,还是再见吧!”
转身就走,萧傲云忙道:“算你厉害,我认输可不可以?”
秦宝宝虽然任性,但小孩子气极重,哄他二句,就会忘记不愉快,欢容相对,当下和萧傲云畅谈别后的趣事,当然,以宝宝为中心,萧傲云缺少他那一份纯真和活力。
XXX除夕夜。
游园,又名快乐小王国。
以一百另八座“玉玲珑石”,将游园隔成一处与世无争的天地,卫紫衣、秦宝宝、三位领主、大执法及家眷,千数名总坛高干弟兄,齐聚阁楼外的小园子,准备守岁。
“玊玲珑石”剔透玲珑,周身多为镂空,石下熏香,烟穿各孔缭绕而出,构成奇异的景象,宛如海市蜃楼。
这是第二次熏香,宝宝搬家的那天,就在烟雾中步入游园,那小阁楼在烟雾中,却有如云端里的广寒宫。
高雅的檀香,闻来心阔神怡,从四周拥簇而来,缓缓的移动,愈聚愈多,人看人,渐渐都有点蒙蒙眬眬,好似雾里看人,却不会伤害了眼睛。
秦宝宝早调制出一种药油,抹于眼上,就可不惧烟雾,能够看清四周围事物,但没有人用,只放在身上,这地方平日是禁区,难得亲临这种境界,蒙眬中不是更美!
素来爱闹的秦宝宝,今晚却反常,亥时就开始打呵睡,卫紫衣只好打发他进屋里,自与弟兄饮酒作乐。
席如秀的声音突然钻进耳里:“萧傲云那小子说什么十八号那天要对魁首不利,今儿都三十了,倘不见个鬼影子,会不会他唬我们?”
阴离魂也道:“魁首派人暗中盯住含笑园,也没发觉任何不妥,今夜大伙都在这里,就是要引鱼儿上钓,可是还是没动静。”
卫紫衣安慰道:“不来才好,大伙儿过个快活年。”
马泰呵呵笑道:“天一亮,就上自家赌场摸二把,钱上滚钱,保证赢得荷包肥肥的。”
战平泼冷水道:“你那点本事,到时一定又输,再向赌场的弟兄做伸手大将军,还是不要赌,留钱多巴结你那个吧!”
马泰恼羞成怒道:“什么这个那个,什么意思。”
战平嘿嘿一笑,不语,席如秀嘻笑道:“他是说小棒……”
“啊…………”
一声尖叫传来,闻风位在于阁楼内,众人立时紧张起来,但烟雾太浓,走几步就撞在一起,卫紫衣喝令在眼上均抹上药油,才看清一切,直奔上楼,却见小棒头昏倒在地,席婆子等人忙把她救醒,小棒头颤声道:“小姐睡在床上,突然不见了,被劫走了…
………“
卫紫衣手中正拿一张信笺,上写着:“大当家,杀你太难,带走你挚爱的人,更能令你痛苦,是不是?十八号。”
简直不敢相信,卫紫衣冲进纱幔柑隔的里间,寝具并不凌乱,显而易见宝宝在毫无抵抗下被带走,卫紫衣恍然大悟,明白宝宝今夜为何早睡,必在他吃的东西里下了药,不然宝宝很容易惊醛,略有声闹即醒,根本难以下手。
卫紫衣现在的心情可说是五味杂陈,其它人何尝不心急,但毕竟都是老江湖,卫紫衣立即下令:“子丹,立即率领一百骑卫队在各道路拦截!”
答应一声,张子丹忙奔走。
“劫持者可能还躲在总坛,如秀,立刻彻查,并点算谁失踪,那人就是嫌疑犯。”
席如秀也忙领命而去。
“老展,飞鸽传书彭首脑,要他盯牢含笑园每一个人,天亮时,不管有无宝宝消息,都须登门拜访。”
展熹也去了。
原本宁静的气氛已无,卫紫衣下了三道命令,等于总动员,立即到处有人忙进忙出,连这座安静的园子也不例外,反而更加热闹,人在此失踪,自然须从这里查起。
原来十八号是一个人的代号,而非十八号那日,萧傲云听错,转述当然偏差,卫紫衣不禁叹了一口气。
小棒头瑟缩在一旁,良久,卫紫衣才注意她的存在,声如寒冰:“宝宝如果有什么意外,绝不饶你。”
小棒头颤声道:“我……我什么都不……不知道,马……马婆子拿一杯甜……甜酒给我喝,我……我就睡…,睡着了,醒……醒来就不……不见…………见了。”
卫紫衣这才想起,从刚才一直没见到游园的仆妇出现,莫不是都被下了药?
卫紫衣挥挥手,小棒头如临大赦,忙溜跑。
静坐在书桌前,卫紫衣看着这间大屋子,花了他许多心血和金钱,为的就是让宝宝高兴,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失踪。
他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
“该死,早知道就照萧傲云说的,一股脑儿都捉起来杀了,让他们神秘失踪,又有谁会知道?”
卫紫衣这般自语,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绝对做不出来,抛开狠不狠心的条件不说,没有真凭实据这一点,能对一群戏子如何?轻举妄动,只会遗笑武林。
一个人爬得愈高,顾忌也就愈多。
当然,烦恼也随着增加,麻烦的事永远缠着他。
xXx鞭炮声唤醒大地。
街头巷尾到处有人燃放鞭炮。
大人点燃一串长长红红的鞭炮引线,劈劈啪啪声不绝于耳,于是大家都知道新的一年来临,小孩成群结队在空地上放小小的冲天炮,每个人都兴高采烈。
快乐的气氛并没有感染卫紫衣等人,快马进城,人潮汹涌,不得不收勒缰绳,缓缓的移动,眼见每个人都面蕴笑容,跟他们的心情,何止天壤之别?
看样子,秦宝宝没有被找回来。
席如秀想笑,但实在没有心情,偷眼看卫紫衣,冷硬硬的,看不出喜怒哀乐,再观其它同伴,没有一个人的神情跟“过年”连上关系,忍不住道:“不要一个个如丧考妣,宝宝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阴离魂冷冷的道:“当然不会有事,如果想要他的命,也不必费这么大的工夫,现在人被劫走,不知目的是什么?想来不会令人愉快。”
席如秀苦笑道:“这许多年来,什么事也碰上了,不愉快的结果多之又多,担心也没用。”
卫紫衣紧闭着嘴,长驱直入含笑园,胡二节亲迎出来,见对方颇有不善之意,心中嘀咕,嘴里含笑道:“新戏下午才开始,大当家要先订位么?”
阴离魂二话不说,一只鬼手猛不可当的朝胡二爷胸前捉去,胡二爷本能的飘身闪开,阴离魂阴笑道:“果然真人不露相,过去真是失敬了。”
胡二爷这才惊觉自暴身份,但心计颇深,拱手笑道:“从小练了几手拳脚,倒让诸位见笑了。”
卫紫衣这才第一次开口,声音说不出的柔和:“嗯!只要没找错主儿就行,胡二爷,贵力十八号伪装马婆子混入本社,杀我不成,劫走秦宝宝,现在人呢?”
胡二爷连连摇头道:“我不懂你说些什么p”
卫紫衣笑得很可怕:“再问一次,真的不懂?”
胡二爷苦笑道:“别开玩笑了,大当家,过年一大早就拿小人耍乐子。”
长长吐口气,卫紫衣道:“你还有很大的乐子?”
按着暴喝一声:“动手!”
就像大水冲进龙王庙,卫紫衣身后的人迅速冲入戏班,胡二爷似乎手足无措的直跺脚:
“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朗朗青天,还有没有王法?”
卫紫衣悠悠的道:“马婆子编号十八,那刘嫂和第二批四名刺客又编号第几?莫非这是一个杀手窟?所有的杀手归你统治?”
胡二爷恼羞成怒道:“我不知道大当家在胡说些什么?一大早来我含笑园惹事生非,我请你现在就带着你的人出去!”
卫紫衣道:“真糟糕,我的手下不知道会不会弄坏你的东西?”
胡二爷气急败坏道:“只要你们这群凶神恶煞快走,一切损失我不计较。”
卫紫衣道:“既然胡老板不计较,何妨让他们多玩一会,反正过年,大家愉快愉快。”
胡二爷怒道:“开什么玩笑,我一点也不愉快。”
卫紫衣淡淡的道:“待会儿,不是你愉快,就是我愉快。”
半晌──席如秀带着几名手下出来,席如秀道:“魁首,看情形是真的戏子,不像有真武功的人。”
皱皱眉,卫紫衣道:“彭首脑人呢?”
未有人答,阴离魂也带几人出来,通:“启禀魁首,没有异状。”
胡二爷这下可有发挥的机会了,道:“大当家,小的素来非常敬重你,今天的事,是不是该给小的一个交待?”
阴离魂正待发作,卫紫衣挥手阻止,道:“胡二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真实身分,我没与趣干涉,只是如果你要在北六省吃黑道绿林饭,最好要摸清自己实力,不要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胡二爷笑笑,道:“大当家今天真有些儿不寻常,我一点也不懂你说的,是不是在我这里去了东西?没关系,我不介意你们方才的无礼行为。”
这老板真的是跩起来了,众儿郎均现出愠怒之色,唯有卫紫衣不带什么表情的道:“还不到那个时候,不要说那时候的话。”
怔了怔,胡二爷道:“贵属还不走?”
卫紫衣七情不动:“事情未有水落石出,我不会罢休。”
胡二爷有些动怒道:“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了,再不久,我的人就要试演一埸,你们在这里作威作褔,我们生意还做不做?”
卫紫衣古井不波:“如果证实你没有嫌疑,今日贵处任何损失,”金龙社“十倍赂偿。”
这样胡二爷就没话说了,却好奇道:“刚才一进门,大当家就说什么秦少爷失踪,这是怎么一回事?”
卫紫衣死盯者他面庞:“有一个编号十八的女杀手,以马婆子之名混进”金龙社“,目的想借机杀我,大概上头给她的时限已至,眼见不能得手,遂下手掳走我的人,你,不知道?“
胡二爷被对方炯炯的神目看得心慌,但表面上,一派无辜,还失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给小的知道,绝不放过她,当然,我的花拳绣腿敌不过杀手,但可以吐她二口口水。”
点点头,卫紫衣道:“但愿你说的都是实话。”
胡二爷又露出惯有的笑容,道:“自然真话,小的生平未见过那么美的人,谁忍心伤害他,跟畜生无异。”
卫紫衣一直目不移对方脸庞,瞧不出他有什么不对劲,这表示他是无辜的人,也可能是心机极深的老狐狸。
良久,双方都僵着,胡二爷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这批凶神恶煞,至少他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卫紫衣等人则似乎不愿多说一句话。
头顶微秃的“锁喉鞭”彭一德终于出现,身后跟着八名着紫衣的自家人,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一男一女是被捉来的,女的颜容憔悴,似乎有病在身,知道的人,都认得出她是含笑园近半年来极受重用的林香,长的清丽,眉眼间透着一股倔气。
男的廿七八,高头大马,横眉竖眼的。
彭一德向卫紫衣、席如秀、阴离魂行礼后,道:“昨夜里接到飞鸽传书,加派人手严密盯住这座园子,三更时分,发现这男的用马车载女的出门,直确认他们想进城,下手把他们捉回来。”
卫紫衣想起宝宝看“窦娥冤”时,曾怀疑林香的不寻常处,当下问林香:“姑娘有病在身?”
林香倔傲道:“我有权不回答你的话。”
卫紫衣淡然道:“太硬气的女人,长相再美,也不可爱了。”
林香含怒道:“你以为你是谁?衙门捕快吗?凭什么硬将我劫回来?不过是仗势欺人的狗才!”
卫紫衣冷漠道:“我仗着谁的势?”
林香楞住,若说他仗“金龙社”的势力,“金龙社”原本就是他创建出来的,哼了哼,倔强道:“自以为在这地方有点势力,就可恃强凌人么?我可不必在你手下讨生活。”
卫紫衣道:“说我恃强凌弱么?目的何在?”
林香抬高头,道:“谁知道你们这种有钱人的把戏有多少?”
卫紫衣冷道:“论才华,你表面的身份是个戏子,论美貌,尚不入我法眼,就不知你有何值得我图谋?够让我大把时间浪费在此?”
林香气结,怒道:“你什么东西,凭什么侮辱人?”
卫紫衣声如寒冰:“人必自侮,人才侮之。”
林香身边的大汉早已看不过去,怒吼道:“你敢侮辱林香姑娘,老子要捏扁你!”
这傻大个,身随声动,朝卫紫衣扑来,席如秀上前接住,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先过我这一关。”
“好,老子就成全你。”
当下大汉和席如秀打起来。
卫紫衣什么表示也没有,盯着林香:“看来姑娘亦是江湖高人?”
彭一德适时道:“这位娘们武功不弱,动手即杀招,费了好大工夫才制住。”
卫紫衣了解杀人跟伤人难易不同,颔首道:“那她是受了内伤,才面蕴病容?”
彭一德道:“没错,手下弟兄曾多次看见有大夫出入,私下询问,大夫坦承是为这娘们配药,说是伤在肺叶。”
点头赞许,卫紫衣道:“你办得极好,如果被他二人顺利脱逃,今儿就难以使胡二爷招出实情。”
彭一德欣慰笑了笑,道:“属下想起那日看戏,这娘们是真的吐血,不是戏文需要,可能事前曾与谁动过手。”
卫紫衣想起宝宝就心痛,表面上却不得不隐藏,道:“宝宝看出来有异,只是谁也不会怀疑到这上头。”
说完,冷视林香:“你编号第几?”
林香不屑道:“胡扯些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卫紫衣突然笑了,笑得不怀好意:“本社大执法也是个硬气的人,愈是硬气的人,他愈能打起精神伺候,姑娘,你可要好生盘算一下。”
林香悍然不惧,道:“不管我做什么事,你都没有资格干涉。”
卫紫衣冷便道:“那可要你等的行为没有牵涉到我。”转向阴离魂道:“离魂,这个悍妇交给你了。”
答应着,阴离魂上前道:“你被制无法自卫,最好老实点。”
林香不由自主的望了那大汉一眼,这一看可呆了眼,那大汉如一团棉,趴在地上动也不能动,因为功夫受制,只仗一身蛮力,没二下,就软绵绵了,惊怒道:“你们欺人太甚了。”
卫紫衣面容一变,说不出的狰狞可怕,冷厉的道:“一而再的派杀手暗算卫某人,昨夜更用计掳走秦宝宝,你们这不是挑明了要我好看?我岂能容忍!”
不看林香变色的脸,同彭一德道:“你带着其它人守住那班戏子,不许让人接近这园子。”
彭一德答应,带着一群人离去。
现在,只剩席如秀对那汉子,阴离魂对林香,卫紫衣则看上胡二爷了。
胡二爷很气惯似的顿足道:“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要去报官!”
转身想走,卫紫衣的剑已架在他脖子上,冷道:“不必再装了,胡二爷,你”八方秀士“胡力是个这么畏首畏尾的角色?”
胡二爷迷糊道:“什么八方秀士,十方秀士,我不懂。”
卫紫衣道:“凭着一张带笑亲切的面庞,你在四海八方都吃得开,所以人称你”八方秀士“,原名胡力,怎么?当了戏子头儿,把过去的英雄事迹都忘了?”
胡二爷还想争论,卫紫衣收回银剑,又道:“我给你全力一搏的机会,你放弃的话,下场就跟林香一样。”
胡二爷眼望不远处林香正满地乱爬,却没有半丝叫聱,显见被点了哑穴,卫紫衣在一旁猫哭耗子假慈悲似的道:“离魂也狠了点,居然对女子用”万蚁钻心“的手法。”
胡二爷在咬牙了,两边的腮帮子各自鼓起一条肌肉的紧扯痕迹,他宛似准备要动手!
卫紫衣道:“胡力,全力一搏,还有转败为胜的机会,若是以为你不动,卫某人就不敢动你,那是很可笑的自以为是观念,我向来是不达目的不干休。”
胡二爷,“八方秀士”胡力动了。
他用的是一把类似小首的短刀,泛着黑渗渗的恶心异彩,很明显喂着剧毒。
乌黑透亮的短刀,挥舞得急,挥舞得快,颤晃的刀尖,罩住了卫紫衣全身十二处重穴!
有道一寸短,一寸险,胡力敢以短刀作为兵器,自有他傲人的一面,而他表现出来的,也确实不同凡响。
对于这种突兀的袭杀行动,卫紫衣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就像见了老朋友似的带着几分亲切感,他身形不栘,银剑弹点,当当两响,已交上手。
那柄马森森的短刀,毫无征兆的横削至腰。
猝移三步,卫紫衣的银剑笔直剌出,胡力错身暴旋,溜溜黑光交织成网,凌厉无比的罩卷向敌人。
卓立如山,卫紫衣银剑抡翻,有道──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胡刀的武功亦属上乘,自也识货,卫紫衣这一出手,他就明白,只有拔尖的高手才俱有此等功力的显示!
狂吼着,胡力扑地滚旋,短刀四面飞舞,眼看着那圈刀轮芒弧就要罩落,斜刺里,冷电灿闪,银剑已搁架上他的后颈了!
蓦然僵坐于地,胡力微伸着脖子不动,面色很不好看。
卫紫衣道:“胡二爷,如今可以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了。”
就在这一刹那间,胡力猛一低头,他的右腿居然能从屁股下面倒弹飞蹴,卫紫衣冷冷一笑,左脚猝起暴落,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胡力的右脚踝骨被踩断了。
“唉哟!”
胡力充不起英雄,忍不住叫痛,重重扑倒在地,短刀也飞了出去,卫紫衣的银剑仍然冰冷的架在他的后颈。
摇摇头,卫紫衣道:“从昨夜子时,我的心情一直十分恶劣,胡力,你如果识时务,就回答我所问的任何问题。”
胡力痉孪着,挣扎道:“我早退出江湖,你的事又干我什么关系,卫紫衣,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侮辱一个生意人,会遭到同道声讨。”
卫紫衣道:“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人家说,而你,胡力,五年前你退离江湖,一年前出现京城,我也没想到含笑园的戏班主胡二爷,会是当年的胡力,更没料到你暗中搞杀手勾当。”
胡力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哼了哼,卫紫衣道:“若真心退出江湖,五年来又何必勤磨刀法,还喂上剧毒,胡二爷,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胡力不响。
卫紫衣冷然道:“你该清楚卫某人的来历,一非名门正派,二非卫道侠客,为了达到目的,有时候难免会不择手段。”
满脸的冷汗出现在胡力渐趋僵硬的面孔,大冷天里,流汗是很不正常,可以看出他心里多么紧张,又是多么犹豫不决。
这时,大执法已大步走近,卫紫衣牵动一丝笑容,道:“她说些什么?”
这话显露对阴离魂的逼供有无比的信心,阴离魂笑道:“她是刚出道的新手,半年前被收罗入含笑园,编号十三,由胡力代理这个杀手组织招生意,再视难易程度分配给他们,各抽五成。”
卫紫衣摇头啧啧两声,道:“可真黑心啊,不费力气就要人家血汗钱的一半。”
阴离魂接着道:“因为刚出道,人面窄,时常上半年接不到一笔生意,武功也不是出类拔萃,实难独当一面,能倚胡力的居中代理,至少生活不虞匮乏。”
卫紫衣不禁遥望林香软坐在地,还是一脸不服气,摇了摇头,有点可怜她了。
女子走江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把自己练成女魔头,使人畏惧你,或者依靠大门派的势力,否则,吃亏上当是常有的事。
由她联想到秦宝宝,卫紫衣放软口气:“放了她,跟她一道的大汉也放了。”
阴离魂楞道:“放人?”
卫紫衣淡漠的道:“捉她的目的,只是想从她口中确认胡力的真身份,现在口供已得到,不放人走,难道你打算养他们一辈子?”
阴离魂、席如秀解了他们禁制,林香揉着关节冷道:“今日你放我走,日后若是落在姑娘身上,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卫紫衣失笑道:“你想逼我杀了你?”
林香悍然不惧,有如戏台上的窦娥,宁可受着酷刑,也不愿代人受罪的泼悍勇气,道:
“你挑了这个杀手组织,以后我们怎么生活。”
卫紫衣肃然道:“姑娘,首先你要弄清楚立场,你们的胡二爷三次招惹我,否则我如何知道贵力的秘密?况且你一个女孩子家行走江湖,以你这种毛毛躁躁的脾气,又没有大门派当靠山,我看大概活不过三十。
不如就此洗手不干,把钱拿去做点小生意,独赚独吞,不必给人抽头,不是更写意?“林香哼了哼,道:“没兴趣!”
席如秀凑上一句:“那赶快找个人嫁了,什么麻烦事都没有。”
林香变色道:“恶心!从这个坟墓跳进另一个更深的坟墓,也只有那些痴男怨女会去做,姑娘我避之唯恐不及。”
卫紫衣等人真有点啼笑皆非,但人家要怎么想是人家的事,席如秀带着她和那大汉出去,目送他们坐上原有的马车离去,回来正听得卫紫衣冷叱道:“你们把人藏在那里?为什么派人杀我?又为什么改变主意劫走我的人?胡力,你说是不说?”
胡力好一会才道:“我说了,你会放过我么?”
卫紫衣声如冰珠子迸弹:“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胡力恨声道:“说是死,不说也是死,你别逼出一个字。”
卫紫衣冷道:“死的法子有几百种,你有没有尝试过零零碎碎被剖死,如果我愿蒠,十天半月,你依然死不了,到时你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皮肉一天天减少,那滋味,很独特哩!”
这种死法,想来就不禁毛骨悚然,更别说亲身试验了。
胡力喘气道:“卫紫衣,你这狠毒的狠枭,有种一刀杀了胡爷。”
卫紫衣道:“比起你对一个半大孩子下手,又算那门子狠毒?”
阴离魂请命道:“魁首,这老小子皮得很,交给属下,保管榨出他全身的油。”
卫紫衣摇头道:“不,这人我要亲自处置。”看着胡力,又道:“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
胡力咬牙不语。
卫紫衣猛的将按在胡力后颈的银剑移开,抖腕将胡力摔了个大马爬!
摔得昏天暗地,金星在眼前跳跃的胡力尚未来得及喘气,卫紫衣抬脚又把他倒翻过去,而背脊方才及地,却又像先前一样被摔得跌成一堆!
卫紫衣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等到胡方略能挣扎,掌沿刹时削下,胡力随着一声骨胳的断裂声萎顿做一团。
胡力断的是肋骨,右协部份的肋骨,从头数二条。
卫紫衣对自己下手轻重很清楚,脸上平静,道:“这才是开始,胡力,接下来就要断你背后的脊梁,即使我放了你,有好长一段时间,你躺着睡也不成,趴着睡也下成。”
胡力口鼻间全是雪,他用牙齿紧咬双唇,突然昴起头来嘶哑道:“住手,卫紫衣…
………“
卫紫衣停止动手,道:“你答应告诉我想知道的事了?”
胡力痛苦的扭曲脸庞,颤声大叫:“卫紫衣……折磨人不是这样折磨法……你是一帮龙首,做事不要太绝……你就干脆一剑杀了我……”
摇摇头,卫紫衣迫:“不想你居然固执如是──”
一脚踩在胡力背上,胡力哀嚎叫痛,右协断了二根肋骨,这时被踩在脚下,那痛处,除了哀叫,实无处发泄。
卫紫衣的表情像是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事一样,以脚尖代刀,又狠又准的戳下,于是“嗷”的凄偊惨叫夹杂着骨断脆响,卫紫衣的脚力真可怕。
胡方可苦了,痛得五脏六腑似乎都缩成一团,连呼吸也觉得痛楚,涕泪口涎不听话的自动出游,一脸的胡涂!
卫紫衣冷然道:“再来就废你双手………”
胡力惨厉的吼叫:“住手……住手……”
卫紫衣平静的说:“还要坚持?还是答应合作了?”
全身痉挛着,胡力脸色青白,吃力的道:“我认栽……我说……我说……”
总算露出一丝笑容,卫紫衣道:“早这么说,大家都方便。”
紧接着语调逐渐转硬:“秦宝宝被藏于何处?”
胡力用力吸气,道:“我实在不知道他被劫的事,十八号的任务是刺杀你,没想至她会倒撂我一把,现在她人在那里,我也不知道。”
卫紫衣生硬的道:“这话属实?”
胡力痛苦的道:“杀手是杀人用的,劫人做什么?”
卫紫衣原以为逼胡力说出实情,就可以找到宝宝,没想到另有曲折,想了想,道:“马婆子是什么身份?来自那里?”
胡力强忍不叫痛,喘了几口气才能开口:“通常当杀手的人,都是环境不怎么好,她曾无意间透露来自山东边境德县一个小农村,叫马家村的;这几年她赚了不少银子,她的娘家侄儿用那些钱买下不少田产,听说在马家村是首屈一指的富豪了。“
卫紫衣听不出破碇,只有相信他说的,又问道:“那为什么三次派人刺杀卫某人?
最近半年有不少人死得莫名其妙,是不是仇家委于你们去动手?“迟疑一会,胡方才道:“大部份是,但是你与各门派被杀的首脑,则是我们组织自行决定刺杀,原预定十八号杀了你之后,再放出杀手结合自行一派的消息,江湖两道若知道卫紫衣也死于我们之手,还怕生意不日益鼎盛!”
卫紫衣道:“这杀手组织实际的操纵是谁?”
胡力道:“计划每省设一分据地,现在河北勺山西、河南、安徽四省已设立成功,还有很多浪子杀手不肯依归,正计力筹划中,这事由智多星白少时提出,我与”铁扇帮“的牛伟成,恒山派的于老黑正愁没处生发,都赞成这个主意。”
卫紫衣冷笑道:“像吸血鬼一样吃尽人家的拚命钱,也亏你们想得出这种赚钱法子。”
胡力吼道:“像林香那种走投无路的人,可是很感激我们。”
哼了哼,卫紫衣似不想再讨论这问题,转个话题:“你们已收罗多少杀手了?”
胡力强忍痛楚,怪叫道:“卫紫衣,你想赶尽杀绝?告诉你,他们都不是名人,你无法找到他们?”
卫紫衣冷漠的道:“我不绝人生路,但你们这种偷偷摸摸的暗杀手法,委实叫人厌恶,不惹到我头上倒还罢了,但现在我若还默不作声,我自己都会不服气。”
胡力惊道:“你想怎么样?”
嘿然一笑,卫紫衣道:“放心,我只找关键的四人,恒山派乃正派,千老黑就给他们门规处置,牛伟成乃”铁扇帮“副帮主,就我所知,帮主宫厉,算不上什么正派人物,但颇不耻偷鸡摸狗的行为,牛伟成就由他决定命运,至于智多星白少时,乃罪魁祸首,跟你胡老板就凑合着给”金龙社“伺候吧。
当然,我的手下办事能力极佳,不会给他们闻风而逃的机会。“胡力快难以支持身上的痛苦,有如垂死之狗在咆哮:“你怎么能够这么做?怎么能?”
卫紫衣道:“有人要在北六省吃黑道绿林饭,照规矩须知会我一声,不少人漠视这规矩,我也算了,只要没有利害冲突,大家凑合着过日子吧,但你胡二爷四人,好象吃定了我永远不会知道你们新兴的力量,真是吃多猪油蒙了心。”
胡力有气无力的道:“我们早知道被你知晓,你绝对容不下我们…………”
卫紫衣没好气道:“我不做杀手的生意,双方可说井水不犯河水,吃饱了橕着也不会去管你们的事,错就错在你们自命白道英雄,想黑吃黑,又不敢挑明着吃,表面是一套,肚又是一套,既然杀到我头上,区区便代你们公诸天下,日后如果你们还活着,有勇气以真姓名招揽杀手生意,”金龙社“绝不干涉。”
转头向阴离魂,道:“这人就交给你,另外通知大领主派人快马掳劫白少时、牛伟成、于老黑,照我方才的法子去做。”
阴离魂答应,问道:“魁首自己呢?”
轻喟一声,卫紫衣道:“我和马泰、战平走一趟马家村。”
席如秀道:“我也算上一份。”
卫紫衣不说什么,抬头望着无际的天空,自语道:“但愿能顺利找到人。”
谁不这么想呢?
那小家伙,好象除了惹祸,其它什么事也不会,不快点找回来,宛如向武林投下一颗定时炸弹,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受池鱼之殃了?
XXX今年的冬雪比往年少得多,出门不会因风雪而耽误行程,对游人是个褔音。
四匹快马来到这个小村落──马家村。
不到百户人家,人民都是耕种的农人,极少人做生意,因不位于官道要津,行旅商人很少走这条路,所以,这村子只有一家名唤“马公公”的客栈,兼卖一些简单粗食,店面不大,没有店伙,只有一位老头子在招呼。
四匹健马就在这里停住,为首是匹乌油油的黑色神驹,卫紫衣心爱的坐骑“黑仔”
,旁逿是席如秀和一匹红马,后头跟着马泰、战平。
席如秀道:“地头到了,魁首,不如就在这里打尖,向店家询问马婆子的事,好有个心理准备。”
“好吧!”
卫紫衣等人下马,进店占了一张食桌,老头子送来。一盘不冷不热的馒头,一壸酒和四碟花生豆之类的下酒菜,江湖人随遇而安,一样吃得津津有味。
吃食间,右邻一桌三个行脚商人模样中的一人道:“昨夜里,发生一件怪事,你们知道么?”
其它二人异口如声道:“马大哥说的可是马剥皮那一家?”
这里几乎每个人都姓马,叫人一声“马大哥”也不会吃亏。
被唤作马大哥的那人道:“你们都知道了?哈哈,说起来真是大快人心,这二年突然发了起来,就摆出阔老的嘴脸,真是恶心。
昨夜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鸡飞狗跳闹得好大声,又是大叫“小偷”、“捉贼”,没一个人理他们,被偷了最好,听说到京城买了不少古董,这下子,可以让他大哭三天了。“另二人也笑了起来,附和道:“活该倒霉,最好偷得倾家荡产,以后看他们敢不敢再神气。”
“就是嘛,不过有了几个钱,就看不起老邻居了。”
卫紫衣四人静听,立即明白那个马大富就是马婆子的侄儿,根据卫紫衣所知,马婆子的兄嫂早逝,留下侄儿马大富和侄女马小真,以前日子委实不好过。
如今丰衣足食外,又有几个闲钱,趾高气昂也是人之常情。
卫紫衣低语一声,席如秀起身向隔桌人拱手道:“三位兄台,听你们刚才说的,马大富家闹贼,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说清楚点?”
那位马大哥又抢着道:“看你们是外地来的,问这个做什么?”
席如秀是老狐狸,编故事是一流的,通:“我们四人在京城是做古董生意,马大富上月向敝号购四件古器,货款还没付清,因此我们东家派我们四人上门催讨,刚才听到三位说的消息,不由得心惊肉跳,怕要不到钱,想问清楚是被偷走那几件古器了。”
虽然过年时节登门要钱,有点不合常理,但乡下人通常都对城里来的人有一份敬慕,反而以为他们城里的规矩就是这样。
那个马大哥又道:“这我们可不晓得,马大富财大气粗,那肯让我们这些穷人进去参观,四位爷上门问问,才能明白。”
席如秀点点头,道:“那位贼子一定是位高人,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三人也不知道,只好胡诌一番。
席如秀向他们拱手称谢,道:“店家,这三位朋友的帐,跟我们的一起算了。”
三人喜出望外,又是道“谢”、“别客气”的说来说去。
付帐出来,马泰道:“看样子,那贼子大概是宝宝。”
卫紫衣上马,道:“不管是不是,都要跟那婆子把帐算清楚。”
这倒是真的,光是那一肚子火就非找法子熄灭不可,江湖恩怨,讲求的原本就是一报还一报。
来到路人所指马大富家,砖砌的四合房,十分宽广,光看外表,就有那么股小富户的味道。
也难怪人家神气。
二、三名长工在围墙下的长椅闲磕牙,卫紫衣等人的出现,委实令他们刮目相看,卫紫衣当先下马,走近道:“请问马大富在么?”
一个瘦小精干型的忙站出来,通:“在,在,请问你们是──”
卫紫衣含笑道:“我等是从衙门来,有点小事请教马爷。”
三名长工面面杶觑,最俊由那精干汉引他们走进天井,来到大堂,卫紫衣四人老远听见有人痛心疾首的哭声传来,精干汉子解释道:“我们老板昨夜被小偷光顾,正心痛不已呢!”
来到大厅前,也不走近,比比手势,要卫紫衣四人自己进去,自顾往回走,可见这马大富的规矩还不小。
进门就见到一地的碎片,一个胖胖的年轻人坐在地上,捡地上一片带花纹碎片,哭喊道:
“我的天啊,一百两报销了,天杀的死贼,何不干脆杀了我……翠玉盘,我的翠玉盘,爹啊,五百两银子哪!”
大厅不小,摆了几只支柜。看这情形,是用来摆古董装门面,卫紫衣四人见着,实在好笑又好气。
未有举动前,一名二十上下的姑娘跑出来叫道:“哥哥,姑姑不好了,快请大夫来看啊!”
马大富吼道:“看什么,没看见我们快破产了?还看什么,没钱!”
马小真气道:“你怎么说这种话,钱都是姑姑赚回来的,就算她不能干活,我们做晚辈的也要好好孝敬人家呀,你快找人去请大夫,不然我要生气了。”
做哥哥的大概有点怕妹妹,马大富以衣袖擦着满脸涕泪,犹带哭声道:“小真,咱们真的惨了,光是这些就不下五千两…………”
马小真截口道:“钱可以再赚回来,姑姑却只有一条命,快叫大夫!”
马大富这才依依不舍离开那一地古董碎片,磨磨蹭蹭走到门口,才发现卫紫衣四人有如门神的挡住去处,道:“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席如秀已得到卫紫衣指示,道:“我们是衙门来的,找一个叫马婆子的妇人。”
马小真走上前道:“是找我姑姑吧,有什么事么?”
没有百姓不怕见官,说是从衙门来的,马大富刚升起的气焰马上消下去,听从……
妺子的话去请大夫。
席如秀见这姑娘颇为达理,开门见山道:“姑娘可不可带我等四人见见令姑母,等确认是真要找的人,才能说出目的,以免冤况了好人。”
马小真微微皱眉,终于点点头,引路向西厢房第一间屋子,小声道:“家姑突然得了一种怪症,希望你们不要为难她。”
哈哈笑着,席如秀不置可否。
马小真开了门,侧身让他们进去,跟着走近道:“姑姑,有人找你。”
白发苍老的脸伸出帐幔,一接触卫紫衣的脸,忍不住抽搐起来,好半天才说得出话:
“大……大……大……当……当……家…………”
说不出的害怕和不信溢于言表。
马小真坐在床沿,迷惑道:“姑姑,你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衙门的人会来找你?”
马婆子以祈求的目光望着卫紫衣,喃喃道:“小真,你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姑姑,为什么?”
马婆子扳起脸道:“你不听姑姑的话了么?”
马小真素来乖巧,依言走出,顺手关了门。
确定淡有人在外面偷听,卫紫衣才道:“令侄令侄女,看来都不知你的事。”
马婆子构激道:“多谢大当家仁慈,没有当面拆穿。”
卫紫衣道:“我也不问你有什么苦衷,只想知道,你把秦宝宝藏在那里?”
马婆子苦着脸道:“大当家脚程好快,这么容易就找上马家村,但还是慢了一步,昨夜里,小姐已经脱困而出…………”
卫紫衣叱道:“我不想听你编故事!”
马婆子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想到他吃了迷药那么快醒来,中了他的暗算,不期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全身麻痒,有如万蚁钻心,捉又捉不住,痒也搔不着,直到方才好了,却己身心大疲,不信,你看看!”
伸出一只臂膀,起皱的皮肉上满是抓痕,卫紫衣看一眼,转过头道:“那是宝宝特有的麻痒针,现在药效虽过,但至少须躺上七天才会恢复元气,看来你说的不假。”
马婆子简直快哭出声了,道:“我被整得差点想一头撞死,幸好小真一直看紧我,那种滋味,不是人受的,宁可痛死也不愿痒死。”
卫紫衣声音泛硬:“那是你咎由自取;我问你,掳走宝宝,目的何在?”
马婆子道:“胡二爷威胁我如不加入杀手组织,就将我的事告诉大富和小真,那二个孩子要是知道我是杀人凶手,一定会以我为耻,我不能失去他们,只有受他胁迫,每干一票生意,被抽走一半血汗钱,又是不甘心,直等到他派我混入”金龙社“,我想到劫走小姐,大当家一定会找上胡二爷,挑了杀手组织,那我就不必再受他胁迫,等事成之后,再把小姐送回去,没想到却偷鸡不着蚀把米。”
按着一阵静默,就等卫紫衣的吠决。
仿佛有一世纪那么久,马婆子觉得心都要跳出来,她知道卫紫衣的相信与否,等于决定了她的生死,而她萤火微光,又那抗拒得了日月光华。
良久──卫紫衣轻轻的道:“我相信你说的,宝宝自小药吃多了,迷药对他的效力就不大,唉,他是个鬼灵精,你小看他就注定要吃亏,现在,该谈谈要如何惩罚你。”
马婆子打个哆嗦,更显老态。
席如秀求情道:“魁首,她也挺可怜,就宽恕她吧!”
卫紫衣想了想,道:“就给她禁制一年,聊以微惩,一年后,禁制自解,她要再走回老本行也由她,只望她不要再跟我们照上面。”
席如秀依言在马婆子身上施为,马婆子激动道:“多谢大当家仁慈,我早想洗手不干,趁现在不收手,只怕不会有好下场,只是,胡二爷他……”
席如秀安慰道:“放心吧,胡力那老小子早给我们整得不成人样,能活着已上上大吉,焉有力气再重回地盘,暗中抽我们冷子?你安心在家享褔吧。”
马婆子又是欣慰又是烦恼,道:“大富那孩子华浮不实,令人伤透脑筋,享褔?我是不敢妄想。”
卫紫衣不愿干涉伳们的家务事,走出马家,阳光耀眼,大地已有暖意,不禁长长吁了口气。
席如秀伸伸懒腰,道:“看样子,那些古董也是宝宝的杰作了。”
卫紫衣淡淡的道:“小家伙气愤之下,整得马家差点破产,可也够他们受了。”
席如秀喷唝有声道:“马婆子伺候宝宝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不了解他的性情?
那小鬼双脚着地就要恶作剧,她偏偏要惹上他。“卫紫衣长长吐口气,吐出心中郁闷,道:“只要宝宝平安无事,就让他去恶作剧玩儿吧!”
席如秀笑笑,道:“现在,魁首打算上那儿找宝宝。”
卫紫衣诧异道:“谁跟你说我要去找他了。”
席如秀怔了怔,道:“就这样不管了?”
卫紫衣道:“天宽地阔,上那儿找?他自己应该懂得要回家,况且已知他无性命之忧,关照各处弟兄留意寻找,暗中保护他的安全就够了。”
席如秀斜睨着眼:“你真的放心?”
卫紫衣失笑道:“他不是初生小儿,需要人整天抱着,我也没办法整天盯着他不放,只好看着办了。”
耸耸肩,席如秀道:“但愿他乖乖回来,不要到处惹事生非。”
卫紫衣喃喃走:“我可没有你那么乐观,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xxx过年的气氛淡了,大伙儿又恢复往日单调而平静的生活,农人照常下田,卖柴的又回到山林砍柴………一个月了。
没有秦宝宝的任何消息,好象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没有他惹事生非的消息,而各地弟兄也找不到他的人,卫紫衣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这天,有人送来一封信,卫紫衣看了之后,气极反笑:“也真难为这婆子使出苦肉计来欺骗我,嘿嘿!”
展熹等人看了信,方明白马婆子根本全是在演戏,秦宝宝还在她手上,来信要求万两黄金换人。
张子丹不解道:“她为什么一个月后才露出风声?”
席如秀道:“她身受禁制,我下手不重,有人相助在个把月内,可以解除,她想恢复武功再跟我们谈条件,不是保险多了?”
展熹问道:“魁首,要照她说的去做么?”
卫紫衣哈哈一笑,道:“有这样狡猾的敌人,正好解闷,来,我们合算合算。”
当下数人低声商量,一盏茶工夫后,各分头办事,卫紫衣玩弄手中茶碗,自语道:“宝宝啊,若是给我找出这是你玩把戏的证据,回来非重重打你屁股不可。”
卫紫衣看出了什么破绽?
XXX再次来到马家村,卫紫衣四人比约定的晚三天才来,马婆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厅堂,马大富和马小真都不在。
卫紫衣开门见山道:“你要的价钱我准备好了,人呢?”
马婆子冷道:“为什么今天才来?”
席如秀怪叫道:“你要的价钱太凶,万两黄金是容易筹的么?”
马婆子冷道:“”金龙社“财大气粗,万两黄金不过九牛一毛,算了,开始交易,不过还有一个条件,带走人之后,不可以反过头对我不利。”
卫紫衣阻止席如秀吼声,道:“我答应。”
马婆子才像放了心,道:“大当家一言九鼎,我信得过,跟我来。”
来到天井,有一间有钱人用来贮酒的地窖,四只大酒桶都有四丈高,一人合抱粗,用来装入是足足有余。
马婆子指指最右边那双酒桶,道:“人就藏在里面,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卫紫衣摇头道:“里面装的不是秦宝宝,而是马小真,左首那只装的则是马大富。”
马婆子大惊,忙上前打开酒桶盖,看清昏倒在里而的人,惊叫道:“怎么会这样?
我们明明说好………“
惊觉得不说下去,借着救出马大富和马小真的举动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马泰点亮火把,照亮黝黑的地窖,席如秀首先右到壁上的题字:“马婆子、臭婆子,吃里扒外,活该连上三次当。”
马婆子看到题字,忍不住哭了起来,卫紫衣道:“三天前我没有出现,就是看出信上的字迹和语气,带着玩笑的意味,是以派人盯紧这屋子,很容易使查出你根本没有防备,不像寻常的绑架者,料知你会上当。”
马婆子哭声道:“那天我说的完全是寊情,只是你们走后,当天晚上,小姐就摸回来找我,说要帮我筹日后的生活费,要我假装绑架他,大当家一定会拿钱来换人。
起先我不敢,但他教我先取得大当家不为难我的信诺,我才胆敢这么做。“卫紫衣听了直摇头,道:“那天我没来,宝宝大概猜到我起疑心了,所以才掉包先走掉,即使我真的来,他也不会让你如愿。”
马婆子哭道:“我真是发了失心疯,才上了当,只因他用金针替我解开禁制,我信以为真,当他是真心要帮我。”
席如秀气得直摇头,问卫紫衣:“现在怎么办?”
卫紫衣在右边酒桶仔细察看,终于找到想要的──“聪明大哥,终于找到我的留言,被你看破鬼计,真是乖乖不得了,我不敢回去,决定流浪江湖,等你气消,我也玩够了,再打道回府宝宝留”
这是酒桶内部的几行小字,席如秀也看了,拍额叫道:“这小鬼真会整人,魁首打算怎么辨?”
卫紫衣笑笑,道:“他说这样,就这样好了。”
席如秀唉叫道:“我不敢想象他这一出去,会惹出多大事端,魁首啊,不要把他宠坏了,快找回来,不然等着瞧,很快就会有帮派投书向咱们诉苦。”
卫紫衣哈哈大笑,道:“这二年多,宝宝几乎整过”金龙社“每一个人,也该换那些名门正派的人去尝尝滋味,只要不关利害,他们都会为了保持风度不予计较,这不是很有趣的事么?”
席如秀想想,也拍手大笑:“那些英雄啊、豪杰啊,这下子可够乐乎了。”
马泰也接上道:“宝宝来自少林,他们是敢怒不敢言。”
战平也道:“哑巴吃黄莲,有苦也说不出。”
卫紫衣豪迈笑道:“所以说,就让他去玩个够,回到社里就会乖巧得多,当然,他的安全要派人随时注意,至于有人向我们诉苦,如秀你就把我们二年来的苦经念给他听”哈哈大笑,席如秀道:“没问题,保证他们落荒而逃。”
秦宝宝戏耍众豪杰,因而不敢回家,自作自受:让人头痛的秦宝宝,只会做出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好在“死是道友,不死贫道”,聪明人还是做壁上观,等着看热闹书中人如是,你我如是。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