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意外中毒

  进入镇上,刚好是华灯初上的夜晚,镇上很繁华热闹,街上行人如织,他突然感受到一种威胁。

  因为如果这时是在野外,他可以找野果或野味充饥,也可以随便找个地方睡觉,但现在入了城,他除了使用银子之外,已无法发挥求生的本领了。

  他必须花钱才能有东西吃,也必须花钱才能有地方睡,但他已囊空如洗!

  怎么办呢?

  他沿街慢慢走着,心头一片茫然,不知如何解决今夜的食住问题。

  一边走一边想,不觉来到一座大庙前。

  庙前很热闹,有卖吃的,有卖玩的,也有耍把戏的,原来是镇上一处游乐场所。

  华云翔一看到庙,心中一喜,暗忖道:“对了,今夜就在这庙中蹲卧一夜,明早再出城去解决吃的问题。”

  主意一定,于是混入人群,进入庙中。

  这是城隍庙,庙中香火鼎盛,有许多善男信女在烧香膜拜,殿侧一间庙舍有人在说书,热闹非凡。

  华云翔在殿内殿外走了一遍,便在一处殿廊边席地坐下来。

  各种香味阵阵扑鼻而入,顿使他饥肠咕咕作响,他叹了口气,暗付道:“想不到我华云翔竟然落魄至此,距离东海尚有一半路程,今后怎么办呢?”

  正思忖间,忽见一个中年叫化子从面前踱过,他立刻想起了身上的丐帮令符,忙的起身道:“喂,老兄!”

  耶中年叫化子闻声驻足,打量他一眼,面透疑色问道:“你在喊我?”

  华云翔拱手道:“正是。”

  那中年叫化子见他一身穷困潦倒之象,不信他能给钱,故冷冷淡淡的问道:“甚么事?”

  华云翔掏出丐帮令符,送到他面前道:“老兄认识这东西?”

  那中年叫化子接过令符反覆细视,皱皱眉道:“这东西能上当么?”

  华云翔一怔道:“上当?”

  那中年叫化子道:“若能进当铺,我就替你跑一趟无妨,我知道那家当铺出价最公道。”

  华云翔微愕道:“老兄不是丐帮中人?”

  那中年叫化子道:“我要了十多年的饭,自然是丐帮中人了,你问这话是甚么意思?”

  华云翔道:“老兄若是丐帮弟子,应识得此物才是。”

  那中年叫化子摇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识得这东西,我只识得银子!”

  说着,把令符递还给华云翔,耸耸肩走了。

  华云翔俊面发热,暗忖道:“那位跛脚仙莫非是哄我的?这东西若真是丐帮令符,怎么丐帮之人会不识货呢?”

  他感到泄气,又在原地坐下,低头思量着……

  “好呀!”

  “这一手真要得!”

  忽然,庙前空地上传来了一片喝采和鼓掌的声音!

  原来,庙前正有一班打拳卖膏药的在表演功夫,大概功夫不俗,因此赢得一片赞赏。

  华云翔觉得坐着挨饿莫如去看热闹好过一些,于是起身出庙而来。

  在庙门口驻足一望,只见那班卖膏药的,打的是“祖传秘方,专治跌打损伤”的旗帜,班中三男一女,其中一个是彪形大汉,身材健壮异常,光着的上身肌肉丰满结实,望之令人生畏,他正在用一把铁鞭槌打胸膛,打得“乒乓”响,分明练就一身不俗的硬功!

  华云翔低头看看卷在包袱中的两支判官笔,忖度不致被人看出,乃举步走了过去。

  他虽然身怀绝技,但毕竟是个没出过门的青年,故对一般走江湖卖药献艺之辈,仍充满好奇心。

  这时,彪形大汉已停止鞭打胸膛,偌大的身躯往场上一站,双手插腰,神气活现的大声道:“诸位,你们中谁要不信这是真功夫,在下愿让朋友上来试试,谁能一拳打得在下脚步移动,赠银一两,打得在下倒地,再加一倍!”

  这个挑战,顿使围观众人大感兴趣,有人怂恿道:“好呀!谁愿下去试试?反正有赢无输,打不动他也无须赔钱!”

  “我来试试!”

  一个好事之徒排众而出,走到了彪形大汉面前。

  彪形大汉马步微沉,笑道:“请!”

  那好事之徒扬扬拳头,不怀好意的笑道:“你仔细,我可是真打的呀!”

  彪形大汗把头一点,发出雄浑的声音道:“朋友尽管施为,莫要客气!”

  那好事之徒敢情也练过一些手脚,当即拉开架式,大喝一声,一拳击上彪形大汉的肚子。

  “蓬”的一声,彪形大汉的肚子只微微下陷,两脚分毫未动!

  “好呀!”

  “好俊的功夫!”

  围观众人又热烈的喝采起来。

  那好事之徒脸红了,大叫道:“再来一拳试试!”

  喝声中,又一拳击上彪形大汉的肚子。

  但彪形大汉仍然纹风不动,哈哈大笑道:“这位朋友,你还是太客气了!”

  那好事之徒很狼狈,赶忙转身溜了。

  彪形大汉得意洋洋,环望众人一遍,拍拍肚皮笑道:“还有哪位朋友愿意下来试试?”

  “我来!”

  又一青年跳入场中。

  这青年较为狡猾,一跳上前,不容彪形大汉行功运气,劈面就是一拳打了过去。

  那知彪形大汉一点也不含糊,被对方猛力一击,身形依然没摇动一下。

  “好厉害!”

  那青年月中说着,突然拳如两下,一连在彪形大汉的肚子上击了七八拳。

  彪形大汉含笑接受,竟似不觉痛痒。

  那青年吐吐舌头,也抱头鼠窜而去。

  彪形大汉仰天大笑,道:“还有哪位朋友要下来玩玩么?”

  华云翔忍不住挤身入场,放下包袱,抱拳道:“小弟来领教一下如何?”

  他绝无好胜之心,而是想赢取一两银子,因为他已饿得发慌,很希望赚些银子来买东西吃。

  他有把握一拳打倒对方,但他决定手下留情,因为他不想砸了人家的招牌。

  彪形大汉一眼就看出他是行家,心中暗怒,干笑一声道:“尊驾真要试试么?”

  华云翔根本不懂江湖规律,没有领会出对方的话意,点头答道:“是的!”

  彪形大汉无法下台,只得把心一横,一沉马步道:“好,在下交你这位朋友,请进招吧!”

  华云翔道:“老兄方才说只要一拳打得你脚步移动,便有一两银子可得,这是真的吧?”

  彪形大汉道:“不错!”

  华云翔道:“不后悔?”

  彪形大汉冷笑道:“在下若输了,顶多奉上一二两银子,没甚么不得了,会后悔的绝非在下!”

  华云翔还是没听懂,只觉有些不好意思,当下一抱拳道:“那就请准备,小弟要出拳了。”

  彪形大汉一提真气二址稳脚步道:“请!”

  华云翔跨前一步,一招平凡的马裆冲拳,呼的一声,击上对方的肚子。

  彪形大汉如中巨杵,登登退出了两步。

  “好!”

  “好!”

  “哈哈,这下遇上对手了!”

  彪形大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也哈哈强笑道:“尊驾果然高明,果然高明……”

  华云翔拱手一揖道:“得罪。”

  彪形大汉掉头向在场边敲锣的那垃姑娘道:“三妹,给这位朋友一两银子!”

  那姑娘放下铜锣,默默的掏出一两银子,递了过去。

  华云翔接过银子,道声谢谢,提起放在场边的包袱,转身便欲离去。

  “这位朋友请等一下!”

  班中负责打鼓的一个中年人,含笑站立起来。

  华云翔闻言驻足,间道:“有何指教?”

  中年人移步走到场中,向四下抱拳一礼,含笑缓缓说道:“诸位,我们兄弟卖药济世,随场耍些雕虫小技,意在博取诸位一笑,说到真实本领,自非武林高手可比,今晚来了这位武林高手光顾我们兄弟,倒使我们兄弟受宠若惊了,不过……”

  他话锋一顿,看了华云翔一眼,又道:“这位朋友的技艺高明,我们兄弟一向是抱着虚心讨教的态度行走江湖,如今难得遇上高人,岂可失之交臂,因此在下斗胆要向这位朋友讨教一两手!”

  观众唯恐天下不乱,一听他要和华云翔动手,自是大感兴趣,立时纷纷鼓掌道:“好呀!

  你们较量较量,看谁的本领大!”

  中年人便向华云翔抱拳道:“这位朋友,您请指点指点如何?”

  华云翔已感觉到自己惹上了麻烦,心中颇为后悔,当下放下包袱,抱拳答道:“对不起,小弟只不过有些蛮力,其实未练得真功夫,还是免了吧!”

  中年人嘿嘿冷笑道:“朋友莫客气,你若不动手,便是瞧不起在下,请赐招吧!”

  说罢,马步一沉,错掌护胸,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上呀!”

  “上呀!”

  观众鼓噪起来。

  华云翔骑虎难下,只得一抱拳道:“小弟技艺平平,还望兄台手下留情。”

  中年人沉笑道:“请!”

  华云翔道:“您请。”

  中年人急欲击败华云翔挽回面子,故不多谦让,口中说声“有僭”,立时进步欺身,一拳击出。

  他的身材不若彪形大汉之雄壮,但出拳强坚异常,虎然有声!

  华云翔自随父亲练武迄今,这是头一次与人动手,故心情颇为紧张,一看对方拳到,赶忙侧身闪避。

  而正要出手反击之际,中年人的第二拳竟已袭临他的胸前,敢情中年人的第一拳是虚招,第二拳才是真正的攻击,华云翔未察其诈,一时闪避不及,左胸登时被他的拳头击中,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还好他的根基扎得很好,并未因此后倒或倒退,他立时反击出一拳,打中了中年人的右颊,反而把对方打得身形摇摇晃晃。

  中年人面色一变,厉叱一声,再度猛扑而上,发动抢攻,拳打脚踢起来。

  每一拳每一脚,都含蓄着极强的劲道,似乎不把华云翔打倒绝不甘休!

  华云翔心神却已渐渐镇定,见招破招,将对方的攻势一一化解。

  两人打了数十招,竟未分出高下。

  华云翔见观众愈聚愈多,心中甚不自在,忽然一步跳开,抱拳道:“这位兄台,你我到此为止吧!”

  中年人神情凌烈,大喝道:“胜负未分,岂能就此摆平!”

  喝声中,抢步一拳打出!

  华云翔又跳开一旁,道:“小弟非兄台之敌,请容小弟认输如何?”

  中年人喝道:“不成!尊驾不必认输,咱们真正分个高下!”

  抢前一步,再度发拳猛攻!

  华云翔感到不胜其烦,身形半转,让过对方的拳头,右手忽然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顺势一扯一旋。

  中年人双脚登时离地而起,在空中翻了一跟斗,被摔倒在场边。

  这是一手很高明的摔角功夫,是从磨刀老人学来的。

  观众见他胜得漂亮。不禁大声喝采起来!

  中年人坐地不起,面色变得很难看。

  华云翔抱拳一礼道:“承让!”

  转身走去提起包袱,低头挤出人群,走到一个食摊前坐下,说道:“老板,来一碗牛肉面。”

  他开始吃牛肉面的时候,那打拳卖膏药的三男一女已匆匆收场,离开了城隍庙。

  观众也一哄而散。

  食摊老板见那三男一女走了后,才向华云翔低声道:“老弟吃过面后,最好快些离开!”

  华云翔一怔道:“为甚么?”

  食摊老板道:“人家是拜过码头才来摆场的,你老弟砸了人家的招牌,等于刮了赵麻子的脸皮,只怕赵麻子不肯放过你哩!”

  华云翔道:“赵麻于是谁?”

  食摊老板道:“此地的地头蛇!”

  华云翔道:“哦……”

  他感到不安了。

  食摊老板左右看看,又低声道:“他是个心黑手辣之人,把持这地盘已有十多年之久,凡是犯上他的人,不死也将落得残废!”

  华云翔心慌道:“可是我没甚么不对呀!方才那卖药的大汉自己讲得明明白白,谁能一拳打动他便给一两银子,我……”

  食摊老板截口笑道:“老弟功夫不错,但似是头一次下江湖的,是吧?”

  华云翔点头道:“是。”

  食摊老板道:“这就难怪你不懂江湖规律了,人家那样说不过是向一般老百姓摆摆噱头,用以招徕观众,你是练过功夫的人,岂可拆了人家的台啊!”

  华云翔渐渐懂了,不安地道:“如今我怎么办?”

  食摊老板道:“在赵麻子未到之前,赶快逃命!”

  华云翔很怕再闹事,连忙唏哩呼噜的吃完剩下的面。付了钱,急步便走,急急的往城外走去。

  他决定出城去找个地方过夜,以免被赵麻子寻上,惹出更多的麻烦。

  夜未深,城门尚开着,他由东门出城,立即迈开大步,向前疾行。

  忽然,他听到身后道上有脚步声!

  掉头一望,赫然发现有三个人正在追赶过来!

  不好,难道是赵麻子率人追来了?

  他心中一急,慌忙飞步疾奔。

  “嘿嘿,前面那位朋友,你还想跑么!”

  倏忽之间,已有一人追上来了!

  这人是个五旬老者,豹头环目,一脸麻子,身上穿着一袭怪异的长衫。

  长衫质料很好,也很干净,但却东补一块西补一块,很像是叫化子穿的百补鹑衣!

  他脚力不弱,几个起落便已追到华云翔身后,探掌抓出,怪笑道:“站住!”

  华云翔一弯身避开对方的一抓,再旋身飘开数尺,喝道:“干甚么?”

  来人一抓未中,似感意外,神色微微一怔,继之嘿嘿一笑道:“好小子,你不知为甚么吗?”

  华云翔挫腰沉步,问道:“你是赵麻子?”

  来人点头道:“不错!既知我赵麻子之名,还敢在庙前撒野,我看你小子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说话间,另二人也已追上来。

  他们穿的衣服也和赵麻子一样,很是不伦不类。

  华云翔心知无法善了,把心一横,道:“你待怎的?”

  赵麻子阴恻恻地道:“十多年来,还没有人敢在我赵麻子的地盘内生事,你小子吃了一两银子,我要割下你一斤肉!”

  华云翔听了心中大怒,道:“在下一时无知,拆了那卖药的台,自知不对,但你是甚么东西,敢来指责我?”

  赵麻子脸上杀气升起,冷冷道:“我是甚么东西,等下你就明白!”

  他掉头向那两个手下一挥手,喝道:“上!给我把这不知好歹的小子擒下来!”

  那两个手下应了一声,立即展动身形,分左右围上了华云翔,立掌如刀,准备攻击。

  华云翔扔下包袱,严阵以待。双方静静对峙一会,两个手下首先出手,暴喝一声,挥掌攻上。

  华云翔身形一扭,闪步让开,巧妙的转列其中一个的身后,大喝一声:“看掌……”,一掌对准他的后颈劈下。

  那人返身举掌相迎,只听“拍!”的一声,架住了华云翔的手掌,但是挡不住华云翔强猛的劲道,登身仰身倒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另一个一看同伴落败,疾忙飞身跃起,双脚一蹬,飞蹴华云翔背心。

  华云翔闻风知招右脚一滑,斜身避开,左手顺水推舟,在对方的小腿下一托一送。

  那人颇如断线的纸鸢,平飞出一丈开外,也摔个四脚朝天,差一点爬不起来。

  赵麻子面色大变,悄悄探手入怀摸出一样东西,捏在掌心,才厉声道:“你们退下,让我来!”

  那两个手下一出手就被打得人仰马翻,自知远非华云翔之敌,故不敢再上,闻言连忙退了下去。

  华云翔经过两次动手,对自己的身手已渐有信心,但他仍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当下拱手一揖道:“赵朋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我不要再打了,小弟情愿把得来的银子……”

  “放屁!”

  赵麻子厉叱一声,掌出如电,向他面门抓了过去。

  华云翔心头火起,不避不让,举掌迎出。

  他这一掌凝聚了七成功力,打算硬碰硬,压下对方的气焰。

  “拍!”双掌接上了!

  赵麻子的功力果然略逊一筹,当场被震退三步。

  但华云翔正想乘机进击之际,忽觉掌心微微刺痛,举起一看,只见掌心溢出三滴鲜血,似是被某种细小的暗器刺伤的。

  他心中一惊,抬头怒喝道:“鼠辈!你用何种暗器伤我?”

  赵麻子嘿嘿大笑,道:“小子,你若有遗言,赶快说出,我赵麻子的‘钻心毒螯’见血封喉,一刻时之内,你就要死了!”

  华云翔一听自己中毒,心中大惊,同时也激起一股怒火,厉声道:“那我就先宰了你!”

  抢步欺了上去。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头部一阵晕眩,天地像在旋转,再也站立不住,一头栽倒。

  敢情“钻心毒整”的毒性极强,很快就攻入他的体内,他神智虽在,但心房已起剧跳,浑身乏力,一倒下去就爬不起来了!

  赵麻子面含狞笑,上前问道:“小子,我不杀无名之辈,你快报上名儿来!”

  华云翔是个个性倔强的青年,在此情形之下,岂肯报出自己的姓名,虽然明知报出姓名身世之后,对方可能震于父亲的威名而不敢杀害自己,但这种“求饶”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因此他只咬牙切齿而不发一语。

  赵麻子冷哼一声,向那两个手下边:“搜他身上!”

  那两个手下立即趋前,一个搜他身上,一个解开他的包袱察看。

  搜查包袱的那一个从包袱里抽出阴阳双判,捧到赵麻子面前道:“大哥您看,这小子使的是一对判官笔。”

  赵麻子瞥了那一对判官笔一眼,似未认出是“大儒侠华玄圃”的独门武器,冷冷道:

  “再搜,看有没有别的东西!”

  这时,搜身子的一个忽然惊叫起来,道:“大哥,您看这是甚么东西?”

  原来,他搜出了丐帮令符!

  赵麻子接过丐帮令符一看,顿时面色大变,疾忙蹲下问道:“喂,这面丐帮令符你是那里得来的?”

  华云翔没有回答,他的神智已渐丧失,脸上泛起一片紫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