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追求极限
一个戴着斗笠的灰衣人站在人群中看着有关这两条圣谕的告示,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庞,只露出一对有些木然的眼眸。看完告示,灰衣人转身朝大街旁的一条小巷走去。
小巷很幽深,也没有什么人,与外界大街的喧闹相比,显得十分静谧。
灰衣人走路极快,转眼之间,他便到了小巷的尽头。
小巷的尽头是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屋,小房屋有一扇乌黑的大门,门上有一对铜制的拉环。
灰衣人用拉环敲打着乌黑的大门。
大门紧闭,许久都没有人来开门。
灰衣人便兀自推门进了去。
门内是一个小院,种着几盆花草,花草之中还长着些杂草,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过。花草的模样也显得有几分干枯,像是一个缺少营养的干瘦之人。
灰衣人踏过台阶,台阶上有着很厚的灰尘,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人打扫过,而灰衣人双脚在上面踏过,却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他又推开了一扇门,并走了进去。
房间内有一盏灯,虽然是白天,但它现在还亮着。
灯,面对着一面石壁,而有一个人则面对着灯盘膝而坐。
石壁之上有着许多杂乱无章的痕迹,像是剑刻划出来的,又像是手指刻划出来的,但那些痕迹由于时间的原因,变得有些模糊。
而在他面对着的石壁的旁边,与之相对应的,有一块光滑如镜的石壁,上面没有一点痕迹,人站在它面前,都可以当镜子照。
灰衣人摘掉了头上的斗笠。
是月战。
月战很早便离开了魔法神院,当时为他疗伤的艾娜则是疲惫地趴在他的身边没有醒来。
艾娜确实有着很精湛的魔法修为,生命之灯即将燃尽的月战,经过她的手,又奇迹般地重新活了过来,且功力、精神力也都恢复到了七八成,这是连艾娜自己都感到极为吃惊的事情,她竟然有种越来越佩服自己的感觉。
月战离开魔法神院后,便急忙赶到这里,他要见一个人,而他所要见的正是这面壁之人,也是暗云剑派的派主——残空。
残空面对着灯,面对着石壁,道:“我一直都在等你,你终于来了。”月战道:“你是一个守信用之人,我喜欢守信用的人。”残空道:“一个月之前,你要我回云霓古国帝都等你,我回来了,到现在却还不知道为什么。”月战道:“因为一个月前,我知道自己需要你的帮助,而现在的你可以帮助我。”残空道:“你也说过,可以帮助我解开先祖不败天所留下的剑招,这两面石壁已经耗尽我太多太多的心神了。”残空的话语中有无限唏嘘之意。
月战道:“不错,你的心神已经实在耗得太多,你的样子比你的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一个人一辈子的时光并不是很长,如果心老得快,他剩下的时光就会更短。”残空道:“你来,想必不是跟我说这些话吧?”月战道:“师尊曾经说过,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对心的修炼,若是心老了,对剑的追求、对武的追求也就到了极限。而你的心之所以老,是因为你太过执着。”“这是天下说的话?”残空的话语中有着一丝颤动。
“是的。”月战点了点头。
原来,月战的师父竟是被喻为无冕之皇的天下、幻魔大陆的三大奇者之一。
残空感到了恐惧,若是天下说的是真话,那他永远都不可能获得突破,更不能悟透先祖不败天遗留下来的这两块石壁。
但天下又怎么可能说假话呢?
残空道:“这是否说明,就算我耗尽一辈子的时间,也不可能悟透这两面石壁?”月战道:“万事没有绝对。你现在所能理解的,只是你的修为所能够看到的最高范畴。只要有人引领你开启更高一层境界之门,我想你会看到不同的景致,从更高的境界去领会何为剑道,何谓武道。这想必也是你要想见师尊的原因。”残空回过头来,眼中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激动,道:“天下可以给我指点迷津吗?”月战没有回答残空的话,只是道:“一个月前,我给了你一盏灯,我让你面壁之时点上它,一个月下来,不知你有何收获?”残空脸上有种怅然若失的表情,道:“我的眼睛看到灯,但我的心却点不上灯,若我的心点上灯,那我的眼睛却又看不到灯。我总是想何时能够将眼睛看到的灯完完全全点在心上,抑或心上有了灯,眼前便有了灯,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两者兼容。”月战道:“我给你灯,只是要让你忘记灯。”“忘记灯?”残空惊讶万分:“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走了一条相反的路?”月战道:“我说过,你太过执着,如果你不能够做到忘记,那么我便不能引你去见师尊,这是师尊的一条戒律!”“忘记,忘记,忘……记……”残空自语,心神显得极为恍惚。
月战看了残空一眼,重新戴好斗笠,道:“今晚,我将会在三皇子府等你。”说完,便向门外走了过去。
残空也不知有否听到月战的话,嘴里还只是念叨着:“忘记……”月战离开残空所住之地,他现在还须去找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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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昏红的余光彻底消逝在云霓古国。
夜。
还是一个夜。
夜来香很静谧,也许是帝都被戒严的原故吧,今晚的帝都没有华灯初上的喧闹。
街上很少有人走动,除了天衣手下的八千禁军来回巡视,就是偶尔从街角蹿出的一两只老鼠,或是一只追赶老鼠的猫。
街道两旁的夜灯昏黄,映照着灰色的路面,有着一种孤寂凄楚之感。夜风偶尔吹动路面上的一片枯叶,或是纸片,飘飘零零,吹起又落下,有着一种失落。
这是一个平凡的夜。
三皇子府仍像平常一样,每一个角落都被灯火照得通明、透彻。
突然,三皇子府的灯光全部熄灭,三皇子府一片黑暗。
静,死寂般的静笼罩在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似乎并没有因为这突然降临的黑暗而有任何骚乱。
“轰……”一声巨爆在三皇子府宽广的演武场响起,整个三皇子府摇晃不定,乱石飞溅。
三皇子府终于有骚乱的声音传来。
而趁着这巨爆和黑暗的掩护,三皇子府上已有众多身影快速掠过,转眼,便又消失不见。
接着,一道剑光从一间房里窜出,在虚空中留下一条耀亮的轨迹。
惨叫声、兵器交接声,接二连三在三皇子府上空飘荡开来。
月战站在不远处的一间屋顶上,看着三皇子府所发生的一切,脸上依旧木然。
在他身边,残空这时来了。
残空道:“看来,有人在我们之前动手了。”月战道:“那是圣摩特五世的人!”“圣摩特五世?”残空感到颇为惊讶。
“我想,他们是为了紫晶之心而来。”月战道。
“你怎么知道?”月战望了残空一眼,又回望着三皇子府中的刀光剑影,道:“其实,他应该早有所行动的,他不应该等到现在。他什么都不会得到。”残空亦望着三皇子府,月战似乎什么都知道,这与他印象中缄口不语的月战似乎有所区别。
残空道:“我们今晚想必也是为了紫晶之心。”“还为了一个人,褒姒公主。”月战道。
残空道:“我听说有一个人从不离褒姒公主身边三步,却不想是你。”月战道:“师尊说过,我必须保护褒姒公主,她的存在便是我的存在。”残空颇感意外,但不便相问。一个充满智慧的人往往知道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关于月战为何保护褒姒公主,这个问题显然不是他该知道的范畴。
但出乎意外的是,月战却主动告诉了他。
月战道:“褒姒公主也是师尊的弟子,师父被称为无冕的皇者,深谙天下皇道兴衰气数之秘,与无语的预知天机、空悟至空对自然万物的'破'和'空',被称为当今三大智者。褒姒公主是师尊所收的惟一皇族弟子,而我,之所以成为师尊的弟子,则是为了保护褒姒公主。”残空没想到月战之所以成为天下的弟子,仅仅是为了一个保护褒姒的使命,而天下为何要收月战为徒,保护褒姒呢?残空不明白。
月战道:“因此,如果你能够帮我救出褒姒公主,保证她无恙,我想师尊是愿意见你的。不过,一切运数全在于你,我帮不上任何忙。”残空眼中射出毅然的神芒,道:“我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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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向校场军营方向走去,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六名一级带刀禁卫。
他所要去见的是另四名一级带刀禁卫,也是新上任的帝都东西南北四区的督察。
他所走的是一条很宽广的、沿城墙铺设的青石大道,但就在如此宽敞的青石大道上,却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挡住他去路的人背对着他,站在路的最中间,一柄剑拄在地面的青石上,在两脚的中间。
装束很普通。
虽然没见其面,但只透过背影,天衣便已知道这挡住去路的人是谁。
是影子。
影子转过身来,对天衣道:“想去校场开会?必须先过我这一关。”天衣沉声道:“是莫西多叫你来的?”影子道:“你别管是谁叫我来的,你只要能够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就可以了。”天衣道:“你可记得陛下对你所说之话?”影子道:“我可不记得有什么人对我说过什么话,我只是知道此刻在与你说话。”天衣兀自道:“昨晚,朝阳出现在了皇宫,他知道了自己只是利用你的灵魂复制出来的,他说出了你和他交换身分的秘密。”影子听得一惊,无怪乎今天没有在预先约好的地方见到朝阳,原来发生了这等事。
影子有些激动地道:“他怎么样了?”天衣道:“他如发了疯似地跑了,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那他跑到哪里去了呢?”影子思忖着,心中有些乱。
这时,天衣又道:“在今天的早朝上,莫西多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百官的面,杀死了二皇子卡西,然后扬长而去,没有人敢挡他。”影子惊异万分地道:“有这等事?”虽然他已经知道这其中的阴谋,但他仍不敢相信莫西多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杀死卡西,而圣摩特五世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天衣冷哼了一声,道:“现在你应该知道莫西多到底是何等人,如果你不能够充分地与陛下合作,云霓古国从此也便完了。”影子沉吟良久,然后道:“此刻的莫西多知不知道昨晚皇宫发生之事?”天衣道:“昨晚皇宫全面封锁,不曾有半点消息透露出去,除了陛下、歌盈、我,其余之人全部都监禁起来,直到明晚。”影子又沉吟着,他在想要不要将安心与惊天昨晚所说之话讲出来。他本不欲介入其中,他只想知道背后谁在操纵自己的命运,但现在形势已经发展到极为恶劣的地步,特别是朝阳。虽然朝阳只是利用他的灵魂复制出来的,但在他心中,朝阳便是他自己,他从没将两者刻意分开过,之所以没有告诉朝阳只是自己的复制品,就是怕朝阳无法承受。以他的心,他是能够想象在听到这个消息之时所承受的打击的。他无法相信一个人若是失去真我的存在,还会变成什么样子。
“朝阳,我不能够让你出事。”影子自语道,仿佛是对另一个自己说。
天衣这时道:“所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朝阳,你必须与陛下彻底合作,粉碎莫西多的阴谋。”影子突然想起了昨晚漠对他所说之话,断然道:“不!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该怎么解决,无须旁人为我操心。况且,在你们眼里,我也只不过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利用完了,也就不复存在任何价值!我有着自己的打算。”没等天衣说话,影子拔出了手中之剑,指着天衣道:“你应该知道你目前的处境,来吧,拔出你手中的剑!”天衣没有拔剑,他道:“你的剑今天并无杀意,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影子没有说话,他的剑破空飞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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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军营内,四名新上任的督察围坐在桌前,等待着天衣的到来。
四人无语,自从跟随天衣后,他们都养成了非常严谨的作风,无论任何时候都一丝不苟。
不过在他们心里,却产生了疑问。
天衣从不迟到,而现在的时间,明显超过了天衣当初所约定的。
军营的门帘被掀开了。
四人同时朝门帘掀开处望去。
但他们看到的并不是天衣熟悉的身影,而是三皇子莫西多。
四人大为诧异,警戒之心顿起,手不知不觉间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莫西多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在为天衣准备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然后不紧不慢地道:“诸位督察不用如此紧张,本皇子今天来此并无恶意,只是有一件事想与诸位商量。”四人已在早上听说过莫西多当着圣摩特五世与文武百官的面杀了二皇子卡西,哪还敢有丝毫的懈怠?
新上任的东区督察格诺道:“三皇子应该知道这里是军营重地,并非一般人可来的地方,三皇子如若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天衣大人。”莫西多微笑地看着格诺,并不在意格诺言辞的尖锐,他道:“听说格诺督察家中有一八十老母,还有一待嫁深闺的妹妹,而且还听说格诺督察是一个孝子,是十分疼爱自己的妹妹的,不知可有此事?”格诺听得一惊,陡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激动地道:“你把她们怎么样了?”莫西多十分满意自己的话所收到的效果,道:“你放心,她们吃得甜,睡得香,一切都很好,格诺督察不用担心。”格诺努力让自己的心绪保持平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莫西多道:“本皇子只是有一件事情与诸位商量一下,而且是与诸位有益的事情,并无任何恶意。”四人哪还听不出莫西多话中的意思?无非是想让他们背叛天衣,站在他那一边。昨天五名督察之死,还不都是拜莫西多所赐!
西区督察矢一冷声道:“如果三皇子是为了让我们背叛天衣大人,我看三皇子殿下是找错了对象,我们与天衣大人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况且天衣大人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我们是绝对不会背叛天衣大人的!”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莫西多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道:“对了,矢一督察,听说你老父染疾在床多年,我已经请了帝都最好的医生去看他。我来之前,他还托我传言给你,叫你不用担心,好好当差。”“你……”矢一气得跳了起来,一拳击在桌面上,将整张桌子的一半击得粉碎。
莫西多拍了拍手道:“脾气好,功夫也好,真是难得的猛将,天衣有你们相助,真是有福了。不过,若是你们跟了我,将会得到从天衣那里永远都得不到的权力与财富。”顿了一顿,接着又道:“顺便转告南区督察欧待和北区督察冰河,你们的家人都托本皇子向你们问好,让你们不用担心他们。现在你们都好好考虑一下,本皇子需要你们在极短的时间内给我答复!”四人都无语,一边是至亲的亲人,一边是有知遇之恩的天衣和军人的职责道义,两边都很重要,都不能轻易舍弃。
为何人总是要面对着这种难以取舍的抉择呢?
莫西多满含笑意,很悠然地为自己斟茶,喝了一口,赞道:“没想到军营里的茶水竟是如此美味,看来今后要多来几趟了。”这时,西区督察矢一大喝一声道:“你们还考虑什么,就算舍弃了亲人又怎样?难道我们要一辈子都背上背信弃义的罪名?天衣大人的知遇之恩我们姑且不说,身为云霓古国的军人,早就应该做好为云霓古国牺牲的准备,就算是自己的亲人也是一样,就算他们因此而死,也是光荣的,死而无憾!”其他三名督察低着无语的头,这时也都抬了起来,是的,他们绝对不能做出背叛国家之事,就算家人牺牲也是光荣的!昨天死去的五名督察也都是有罪的吗?他们不都毫无怨言地自刎了吗?天衣手下之人,绝对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四人同时站了起来,八道坚毅的目光同时射向莫西多,矢一道:“三皇子如果想拿我们的家人作要挟,我想你是打错了算盘,我们绝对是不会为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而向你屈服的!”莫西多将手中的那杯茶喝完,然后道:“好,很好,我给了你们一次机会,但你们却不懂得珍惜,我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现在,你们就用你们手中的刀来跟本皇子说话吧!”说完,莫西多手中的杯子飞了出去。
西区督察矢一拔刀疾砍!
茶杯破碎,白瓷飞溅。
而莫西多却从他们眼前消失,待他们再转眼寻找莫西多的身形时,他们的心脏部位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黑洞,没有终点……却看到了一对诡异的闪着幽蓝之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