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墓穴怪人

  铁臂头陀悟玄身边多了一个中年书生。

  此人生得剑眉星目,十分英俊,但英俊中带着几分邪气。

  只听他对悟玄道:“头陀老兄,怎么到这里来了?”

  悟玄道:“这个小子知道广元老道的藏身处,紫晶白玉马也在他身上!”

  书生朝费礼书一打量,微笑道:

  “原来如此,那么站在山岗上的那两个呢?是不是一伙的?”

  悟玄道:“他们站在那里看热闹,洒家等一会再收拾他们!”

  山岗上光灿和飞燕听见这些话,光灿便和飞燕干脆走下去。

  书生又道:“那雌儿美如天仙,我老房当真运气好,这不是送上门来的货吗?”

  飞燕听了大怒,正要斥骂,被光灿止住。

  光灿低声道:“不好,是魔棍房玉龙,他和铁臂头陀联手,今日这一关难闯,燕妹切记愚兄的话,愚兄设法阻住两人,燕妹带费礼书快走,若稍一延误,只怕就走不脱了。”

  飞燕道:“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光灿道:“不必牵挂,等一会到了费礼书面前,愚兄骤然发难,你叫他快走,在河南淮宁府等愚兄,若一天内愚兄赶不到,你便去追赶‘鸿雁班’,将情形禀告两位前辈!”

  飞燕道:“你……”

  光灿道:“一到下面,愚兄就动手,燕妹你千万果断!其余不必再说!”

  飞燕见他十分坚决,心中难受万分,但她也知道情势危急,延误不得,否则只怕一个也走不脱。

  两人边说边走,下面的人都在注意着他俩,等着他们前来。

  费礼书认出是饭馆里同桌的一对,心中不觉奇怪,这两人来做什么?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当即大叫道:“喂,你们二位来此作甚,还不快快回头?”

  魔棍房玉龙笑道:“小子,想让同伙溜之大吉吗?笑话笑话,我魔棍房玉龙只要看上了哪一个丫头,还从未听说过有从我手上跑掉的。这妞赛过天仙,就是追到天边也要把她捉住的,小子,你不是枉费心机吗?”

  费礼书一听“魔棍房玉龙”的大号,惊得目瞪口呆,一个“铁臂头陀”就只怕对付不了,再加个大淫魔房玉龙,今天还逃得这条命吗?

  此时,光灿与飞燕已来到费礼书近前。

  房玉龙笑嘻嘻盯着谢飞燕,口中赞道:

  “好美!好美的妞儿,房大爷真是有福气,竟在这里见到了月中嫦娥!”

  飞燕怒极,骂道:“淫贼,你瞎了眼睛!”

  趁机会,光灿以传音入密对费礼书道:

  “费兄,小弟向两个老魔发难,你与飞燕速退,迟了恐再来不及!”

  费礼书一愣,正要回话,只见光灿身影一晃,两掌齐出,对着两个魔头就打。

  与此同时,飞燕朝他娇喝一声:“快走!”

  费礼书人本机灵,知道这对年青人存心救他,也来不及说话,立即施展轻功,追着飞燕往山岗上蹿去。

  房玉龙和悟玄本就不把这些年青人放在眼里,特别房玉龙看见谢飞燕之后,魂灵儿早就飞到飞燕那儿去了,冷不防眼前人影一闪,一道掌影已到胸前。

  他毕竟身经百战,生性又狡诈机智,武功也已臻化境,尽管对方一掌轻飘飘的,一丝罡风也不带,但他就不上这个当,危急中一提丹田之气,身子向后一仰,人已倒跃出一丈,险险避过一掌。

  铁臂头陀悟玄就不同了,他一向目无余子,怎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放在心上,骤然间只见一掌拍到,速度虽然极快,却丝毫不带罡风,显见内力功夫不值一哂,他便避也不避,运起铁布衫,硬生生迎着这一掌,同时铁臂一挥,一拳捣出。

  光灿这两掌并不期望伤人,原也只用了三成力道,不过是打个骤不及防,等两老魔闪避之后再接着进击。

  魔棍房玉龙果然倒跃避开,而悟玄却挺胸迎上,不闪不避,这实出他意料之外。

  加之悟玄一拳击出,罡风凌厉,快若闪电。

  急切问他的掌已按到了悟玄胸上,当即加了三成力道,“嘭”一声,悟玄被打得退出四五步方才站稳,胸中气血翻腾,一口气难以喘上来,眼中大冒金星,连对方在哪儿也瞧不清了。

  光灿的维摩大乘心法已练到收发随心的地步,他击在悟玄身上的一掌,已用了六成力道,没想到还未将这头陀击倒,这铁臂头陀的外门功夫,实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房玉龙见悟玄被击退五六步,站定后动也不动,心中大吃一惊,这小子竟有这样的能耐,能将铁臂头陀打得连连后退,真不可小觑了他。

  便立即一个箭步跃上,向光灿攻出一掌。

  光灿为了让飞燕他们走得远些,便施展密宗雁式三十六掌与房玉龙交上了手。

  汉阳四虎见费礼书与那俊女子逃走,大吼一声便追了过去。

  悟玄站在那里运气,半盏茶功夫方缓过气来,胸前隐隐作痛,但已不碍事。

  他气得咬牙切齿,大吼一声猛虎般扑了过来,当即猛打猛踢,像一阵旋风,把光灿打得东躲西闪。

  光灿面对两大高手,心中未免有些发慌。

  他从下山后,很少与人动手,临敌经验不多,故而小心谨慎。

  他一面施展迷踪遁影闪避两人的夹攻,一面以密宗雁式三十六掌还击,但总是守多攻少。

  他从悟玄的外家刚猛手法中,从房玉龙忽刚忽柔的招式中,领悟了不少招术上的真谛,因而提高了运用密宗雁式三十六掌的对敌能力。

  忽然,房玉龙虚晃一掌跳出圈外,道:

  “头陀兄,这小子留给你收拾,我追那妞儿去!”

  光灿一听他要走?急忙去堵截,连施三招,攻向房玉龙。

  铁臂头陀大喝一声,拳风呼呼,逼得他不得不回转身来全力应付。

  房玉龙趁此一跃,人已掠到六丈外,他想提气作第二次飞跃,脑后风声又到,便急忙往旁一闪,瞧见是光灿追到了背后,不禁大吃一惊,这小子的身法居然也这么快。

  光灿被铁臂头陀打得退了两步,他也无心与之一较长短,立即施展迷踪遁影,从铁臂头陀眼前消失,紧蹑房玉龙之后,不让他走脱。

  房玉龙一心要去追赶费谢二人,但知道若不把这年轻高手打发了,只怕难以脱身,便运起八成功力,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这小子击毙。

  他接连攻出两掌,把光灿逼退一步,正好悟玄头陀已经赶上,又是拳打脚踢一阵旋风般的进攻,逼得光灿手忙脚乱。

  光灿上次失去了九成功力,经努力修炼后,已恢复了八成,比原来少了一成,这还不说,最主要的是他等于没有进展,未能达到他下山后,以三年光阴完成恩师绝技的要求。

  所以,面对邪道一流高手,他就有些抵挡不住,更何况又是两大高手全力施为,二十招后他就只能闪避,不能还手反击了。

  魔棍房玉龙和铁臂头陀也十分震惊,一个年岁轻轻的后生,居然能撑住他两人的联手进攻,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相信的怪事。

  放眼今日江湖,又有谁当得起他两人的夹击?

  这小子招式怪异,闪避功夫更是巧妙之至,不知他师傅是谁,竟调教出这样的徒弟。

  今日既然交上了手,得罪了他的师门,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埋在这荒丘之上,神不知、鬼不觉,又有谁会知道?

  两人打的是同一心思,故尔招式又狠又毒,全往光灿身上要害招呼。

  光灿本也可以脱身的,但他要把这两个魔头拖住,多拖一刻是一刻,故尔苦苦撑持,不让对方溜走一人。

  正由于他打的是这种主意,所以与二人硬拼硬打,被两人的招式紧紧钳制住,就是后来想走也难以脱出两人的拳势掌风之外了。

  一盏茶时分过去,光灿中了铁臂头陀一拳,挨了魔棍房玉龙一掌,幸而他及时避开了要害,才未当场倒地。

  铁臂头陀一拳打在他左肩上,左手便再也抬不起来了。

  房玉龙的一掌,则击在脊背右侧,光灿胸中气血翻滚,受了内伤。

  这一拳一掌几乎同时击中,就在这一刹那间,他身躯一晃,从两人当中穿了出去,卸去了对方打出的一部分力道,接着再猛吸一口真气,朝丘陵地带窜去。

  房玉龙、悟玄招式已老,笃定能将光灿击毙,未料这小子居然能在拳掌触身的刹那脱身,虽然也免不了受伤,却不至于魂归地府。

  哪知小子不仅如此,反而逃到了二丈外。

  两人又惊又怒,凭两人的身手,岂能让掌中之物逃之天天?

  大喝一声,两人奋力追赶。

  这丘陵地带起伏绵延,无边无际,那上面灌木树林稀稀落落,光灿躲到丘陵凹处,藏在灌木丛里,及至发现两人找他不到,欲要转身离去之际,他又赶紧现身出来,弄得两人又穷追一阵。

  半个时辰过去,房玉龙、悟玄方醒悟过来,掉转头飞驰而去,再也不理睬他。

  光灿其实已经力竭,见二人离开,便倒在一棵树下歇息。

  喘过一口气后,他不敢停留,也不敢朝原路走,也不管前面能走到哪里去,他只想找到一个能避风雨的僻静地方,赶紧运功疗伤。

  他抑制住胸中的翻腾,蹒跚着往前走,高一脚低一脚,走着走着就觉得两脚无力,腿一软歪倒在地上。

  他轻轻吸了口气,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不放心地回头张望,糟!两个魔头又返身追回来了。

  他估计了一下距离,两人离他只有百十丈远,以两人的轻功,不过几跃就会抓住他的。

  再也没有别的余地,他一下打起精神,轻轻提一口真气,又朝灌木丛钻去。

  “小子,你走不了!”铁臂头陀吼道。

  听声音,两人在左。

  “嘿嘿,网中之鱼,休想逃脱!”房玉龙也在怒吼。

  这声音又是在右。

  光灿明白了,二人分左右采取包围之势。

  他想了想,房玉龙狡诈,铁臂头陀木讷些,就朝左边遁去,东藏西躲,轻如落叶,不出一点声响。

  铁臂头陀怒吼着咒骂着,声音离他不过两三丈,他以此辨别方向,拼命往左侧逃去。

  “喂,头陀兄,你不要再骂,让这小子听见声音,岂不躲得更快了?”

  “房老弟,这小子已受伤,跑不远的。”

  “不错,他就在这附近,不要出声,看准了猛一下抓住他!”

  光灿心中暗骂,好狡猾的魔棍,今日只怕难逃毒手。

  心想,与其被人轻易抓获,不如拼死一斗。

  这样一想干脆不跑了,躲在一处凹地,藏身在灌木丛中。

  这丛灌木又深又密,他侧身轻轻爬行,直爬了一丈多,发觉底处是个土坡,便又爬了三尺,近前来发现竟然有个洞口,被一些杂草遮掩着,打量洞口,可以爬进一人。

  为了避险,也顾不了许多,便朝洞里爬。

  这洞似很干燥,只是黑黢黢什么也看不见,弄不好是什么野兽的窝吧。

  他才爬进一丈就停下了,要真是什么猛兽的巢穴,连站也站不起来,又怎能抵御呢了“喂,头陀兄,你找那边,我在这里找找看,这里的茅草似乎有人踏过呢。”

  这分明是房玉龙的声音,离他不过四五丈远,说不定已被他发现了踪迹,再不往里爬,情形就更糟。

  他于是又接着爬,想爬到洞底藏匿不动,房玉龙若是要从洞外进来,也得在地下爬,他可以尽全力一击,将他击毙。

  哪知他又爬了两丈,还未到洞底,而且洞似乎宽大了些,他试着坐了起来,伸手往上一摸,仍然摸不到洞顶,便扶着洞壁慢慢站起来,只要微低着头,就可以往前走了。

  他不禁有些惊异,好大的洞啊。

  受伤的左臂疼得钻心,房玉龙的一掌又使他受了内伤,若再耗力过甚,他又有失去功力的危险。

  他慢慢走了五丈远,便靠着洞壁坐下,此地似乎不再会受到干扰,可以运功疗伤。

  一个时辰后,他运功醒来,内伤还未全好,左臂仍有些疼痛,但精力已恢复不少。

  房玉龙的掌功如此厉害,这也使他长了一次见识。

  以他的修为而论,寻常内家掌力不易伤他,就是伤了也可一次运功治愈。

  房玉龙给他的一掌,已被他消去了一半掌力,尚且如此厉害,若是实打实全打在他身上呢,只怕现在已是奄奄一息了。

  可见武功一道,各门各派具有优势,断不能大意轻敌。

  从他出道以来,接连碰上了几个高手,四海魔枭令狐宣功力高于他,天狮道君的毒掌他也接不下来,此次与铁臂头陀、魔棍的较量又吃了亏,这不证明自己的功夫还远不够派上用场吗?

  他不禁有些后悔。

  下山后,他秉承了恩师淡泊名利的想法,不打算在江湖上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来,只想一心一意在雕刻技术上精益求精,雕琢出几件传世珍宝就心满意足,因而未加紧练功。

  他在初涉江湖时打抱不平,几次与人交锋都轻而易举战胜,因此以为自己武功已经很高,防身健身足可敷用。

  没想到涉足紫晶白玉马这一公案之后,连连遭受挫折,方始悟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他不是已处在“功到用时方恨低”的境地中了吗?

  铁臂头陀给他的一掌,虽经他运功抵御,没有伤及骨头,但筋脉却受了伤,这头陀号称“铁臂”,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以他现在的功力,出洞后不堪一击,不如继续往洞里走,看看另一头有没有通道可以出洞。

  主意打定,继续前行。

  又走了七八丈,走到一宽敞的洞穴里。他运功朝这洞穴打量,发现不是天然洞穴,而是人工以条石砌出来的。

  两壁逐渐往上倾斜,成了一个圆穹顶,这不是人家的坟茔吗?

  他起初入洞时因伤势不敢运功,故什么也瞧不见,现在也只敢运起三成功力,所以洞穴中的情形,只瞧了个模模糊糊。

  洞穴正中似乎有个平台,平台上有个黑乎乎的人形端坐。

  这不像达官贵人墓前的石翁仲,莫非是入葬者的石刻像?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离那石像只一丈远,待看个仔细。

  突然,那黑影动了动。

  他吓得一下站住了脚,疑心自己花了眼。

  不错,石像怎么会动呢?那不是好端端坐在那里吗?

  他放心地又走了两步,眼睛不离石像。

  可是,那黑影又动了一下,似乎是头在动呢,他惊得又停下来。

  是黑影在动吗?他简直不敢相信。

  足足站了一刻工夫,黑影纹丝不动,想是黑暗中看不清楚,自己疑心罢了。

  他哂然一笑,提脚就走。

  他刚跨一步,黑影的头又动了。他惊得又停了下来。

  这回不必怀疑,确是黑影在动。

  他试着提起五成功力,以防意外,又缓缓走了两步。

  那黑影两臂突然举了起来,乱挥乱舞一阵,光灿又停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装神弄鬼?”

  那黑影嗬嗬一阵冷笑:“你又是什么人?为何擅自闯入私宅!”

  声音又暗又哑,还有点含糊,不像常人说话,真是古怪已极。

  这怪人居然把一座坟茔说成是“私宅”,真是莫名其妙。

  光灿缓和口气说道:“在下误入此洞,不知是尊驾的私宅,望乞原宥则个。”

  那人叫道:“滚出去,什么误入不误入,分明不安好心,你们全不是好东西!这世上的人全都该凌迟处死,特别你这没良心的欺师灭祖之徒,我恨不能啖你的肉,嚼你的骨,滚,快滚!”

  他说话极快,又在呼哧呼哧喘气,像是愤怒到了极点。

  光灿为防万一,退到两丈外。

  他发觉此人神志似乎不清,骂出来的话也有些令人费解。

  谁是欺师灭祖之徒?为什么世人都该处死?这人未免过于偏激了。

  “尊驾开口就骂人,这不是待客之道吧。”

  这话出口,想来此人一定要暴跳起来,因此光灿作了戒备。

  哪知不然,这人似乎清醒了些。

  “阁下说得极是,老夫犯病时暴躁易怒,请阁下鉴谅。”

  咦,原来是一位颇懂礼仪的尊长。

  光灿赶忙道:“是小可冒犯了尊驾,尊驾不必客气。”

  “唉,阁下知书达礼,老夫十分敬佩,若不嫌弃,请过来一叙。”

  事情出乎预料,主人竟也殷勤好客。

  光灿道;“小可无意闯入尊府,待稍歇一阵便退出,不敢打扰尊驾。”

  “过来过来,老夫蜗居此穴,情非得已,满怀衷肠,欲与人倾述,今日阁下无意闯入,也算是天缘巧合,彼此攀谈,倒也有趣。”

  光灿听他这么说,便不好拒绝,只得走了过去。

  那人道:“这里没有桌凳,只有一具石棺,老夫既当卧床又当长凳,阁下与老夫一块坐吧。”

  光灿道:“尊驾不必客气,小可站上一站也无妨。”

  “不可不可,有客自远方来,怎能慢待?”

  光灿不想挤在那石棺上,但情不可却,只好走到黑影身侧,摸着石棺坐下。

  他想瞧瞧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怪人。

  突然,那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腕脉穴,光灿大惊之下已经甩不脱,被枯瘦如爪的手制住,浑身的真力再也提不起来。

  “嘿嘿嘿,小子,你以为老夫真把你这个坏种当客人吗?小子,后悔了吧。轻易相信别人就是这个下场!后悔吧,哭吧,嚷吧,然而有没有用呢?可惜没有,可惜没有啊!嘿嘿,小子,你马上就要死了,多可惜呀,年纪轻轻的就这么糊里糊涂死了,多冤哪!小子,你不想死,对么?可这由得了你吗?死!死定了!死之前老夫想听听你有什么话说。

  喂,说呀,求饶命吧,叫爷爷吧,说一大堆哀求的话吧,须知这是最后一次开口说话了,再不说就永远说不成了。小子,说吧!”

  原来这家伙不安好心,但悔之不及。

  光灿愤怒得张口骂道:

  “你这冤鬼,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害我?”

  “无冤无仇?说得好听!”那人大叫道:

  “这世上只要是人就与我有仇!哼,想暗算我活无常洪盛,就该遭到活报应!”

  光灿觉得此人可厌,神志显然不清,但吃他扣住了脉门,却是动弹不得。

  “喂,小子,报上姓名,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快说!不说我就戳你的气海穴,先废了你的武功!”

  光灿一懔,这个活无常倒真干得出这种恶毒的事来,心念数转之后,答道:

  “我叫光灿,因被恶人追赶,藏在灌木丛里,无意中钻进洞来……”

  “胡说!你这个无赖,你分明知道老夫这里有‘上清灵宝心法’,故而串通了童宝旺这个叛逆,害老夫一次不够,又来打黑主意的!嘿嘿,老夫岂是那再上一次当的傻瓜?今日捉到了你,非让你也尝尝当个活僵尸的滋味!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还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过日子?

  办不到办不到!你得慢慢死,在老夫之后死!让你尝尝做活僵尸的滋味!”

  最后几句,他是竭尽全力嘶喊出来的。

  光灿听得大吃一惊,不久前童宝旺在令狐宣指使下,便是以“上清灵宝心法”骗取斗方三老捉谢飞燕来交换的,照这疯老儿说来,世间果有此物。

  还有,童宝旺竟是这活无常洪盛的徒弟,为了夺取“上清灵宝心法”害了自己的师傅,难怪这洪盛要怨恨天下万物了。

  光灿忍不住说道:“童宝旺已遭到报应,你总该消消气了吧。”

  “什么?童宝旺死了吗?”

  光灿把在斗方山见的情形说了一遍。

  “嘿嘿嘿哈哈哈……”怪人狂笑起来,笑到后来,竟呜呜呜哭得像小孩一般。

  光灿发觉那只扣住他腕脉的手也放松了,便立即运功往下一甩,左手往石棺上一按,人在瞬间横跃两丈,站在石穴通道上。

  怪人骤不及防被他走脱,气得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人没良心的畜牲,你这个遭天报应的孽子!你这个狡猾的……”

  光灿运起神功,大吼一声:“住口!”

  声音震得洞穴嗡嗡直响,压住了怪人的咒骂。

  怪人活无常洪盛惊得闭上了口,片刻间一片死寂。

  光灿道:“你受了自家徒弟之骗,对吗?”

  洪盛道:“谁是我徒弟?”

  光灿道:“白面秀士童宝旺啊?”

  “是的是的,他是我小徒。”

  “他怎么骗了你?你为何住在这种地方?”

  “我无意中得了件宝物,这宝物不告诉你,嘿嘿,这宝物失传两三百年,偏偏被我得到,这不是天意吗?”

  “不就是‘上清灵宝心法’吗?”

  “哎呀,小子,你怎么知道?”

  光灿笑道:“我一进来时,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说的?糟糟糟!可你不该听呀。”

  “长着耳朵,不听行吗?”

  “是是是,不能怪你!”

  这“你”字一落音,倏见洪盛右手一扬,几点寒风分上中下、左中右向光灿袭来。

  两人相隔不过两丈多远,光灿不防有这么一着,幸而他的内功已到收发由心的境界,当即提气上跃,“呼”一下蹿起两丈高,头快碰着穴顶了。

  “你这个该刀剐的畜牲!你死你死,我要你死——!”洪盛疯狂地大叫起来。

  光汕道:“不愧是童宝旺的师傅,金钱镖打得比他高明多了!”

  “你死——!”洪盛又是一声大叫,声音凄厉,状若疯虎。

  “住嘴!”光灿又大喝一声。

  洪盛受不了震动,果然不吭声了。

  “你两次偷袭于我,若不念你受逆徒之害,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我问你,你为什么住在这里!”

  “不要你管!老夫爱住哪儿关你什么事?”

  “好,不关我的事,那么,告辞了。”

  光灿说完,转身就走,他才走了五六步,洪盛又大叫起来。

  “站住,你不要走,走不得走不得,你在这里陪陪老夫,老夫在世不会很长,你只要陪陪老夫,老夫不会亏待你!”

  光灿心想,这人神志已错乱,忽疯忽醒,这会儿说话又合乎人之常情,他不愿孤独地留在墓穴中度日,但为什么不出去呢?”

  他想到便说:“你不愿住在这里,那就出了这洞穴吧!”

  “该死的畜牲!我老儿出得去吗?那逆徒斩了我双腿,只准我住在这里,不准白日外出,要是他听附近百姓说,曾见一个无腿的老人来乞食,他就要把我碎尸万段……”

  “原来如此!”光灿吃了一惊。

  “童宝旺已死,你还怕什么吗?”

  “什么?童宝旺死了?真的吗?”

  “我刚才不就告诉你了吗?”

  “不行不行,童宝旺死了,还有神火帮的童震东、四海魔枭令狐宣,他们也会……”

  “出了墓穴,不会走得远远的吗?”

  “呸!你这个杀才!老夫两腿被砍,走得远吗?你过来,老夫把你两腿砍断,你走给老夫看看。”

  光灿心想,此人外号活无常,想来不是好人,洞外铁臂头陀、魔棍房玉龙已离开此地,我满可以出洞了,在这里和他纠缠什么?

  于是转身就走,不再理睬。

  “回来!你这个杀才!”

  光灿不理,走自己的路。

  “回来,你不想要震古烁今的武功秘籍‘上清灵宝心法’吗?”

  光灿停住脚,转身道:“在下不想要,你就留着自己修习吧。”

  说完,又径自走路。

  “喂,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老夫双腿已失,还练什么功?快回来,老夫把这宝籍给你!”

  “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杀才!你这个呆瓜!老夫为了这部宝籍才失去双腿,你竟然不要!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呆子!”

  光灿不理,摸索着继续往前走。

  “站住!你见了一个残废老人,居然毫无怜惜之心,丧尽天良啊,老天会给你报应的!

  你这个该死的杀才!”

  光灿站住了,这老儿不可理喻,但他说得也对,对一个失去双腿的残废人,也该有一份怜悯。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说吧。”

  “我要你听听一肚子的怨恨,替我报仇!”

  光灿叹了口气,返身走了几步,靠石壁坐下,道:

  “好,在下就听你说吧。”

  “你要对天发誓,替老夫报仇!”

  “仇人不是死了吗?”

  “死了也要报仇!”

  光灿想,与他说不清,就由着他吧。

  “好,说吧!”

  “你对天盟誓!”

  “等你讲完经过再说。”

  “该死的杀才!你……”

  “你讲不讲?不讲在下可要走了。”

  “你——!好,我先讲,你听吧。”

  老儿咬牙切齿,但终于把怒火压下去,改用愤激的口吻道:

  “听好了,老夫一身功夫,纵横江湖,一生享尽了富贵。江湖上,提起我活无常,真是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童宝旺随我学艺十年,在江湖上闯下了万儿,这都是我洪盛教导有方。

  去年老儿到塞外有事,遇到塔尔寺的一个喇嘛,他说他从一个老乞丐那买来一部汉文书,他不识汉字,但看得出是一部经籍,叫我替他瞧瞧是不是佛经。我接过这部破书一看,天哪,这不是道家最高内心功夫‘上清灵宝心法’吗?我抑住内心的激越之情,说这不是佛经,是耍闲书,算命用的,叫喇嘛卖给我,我出二十两银子。那喇嘛不是傻瓜,一本破书有人肯出二十两银子购买,这本破书想必不寻常,便一口回绝不卖,揣进怀里就走。嘿,到口的肥羊,我活无常岂能放过?于是便抛出一把铜钱,把喇嘛浑身打了十几个孔洞,送他西天朝佛去了……”

  光灿心想,好狠的强贼,怪不得遭了活报应,真是老天有眼。

  活无常洪盛继续说道:

  “老夫得了此宝,高兴万分,急忙从塞外返回,欲找个清静地方苦修,只要假以时日,老夫练成神功,这天下第一还能属谁?到那时老夫横行江湖,有谁经得住老夫一拳一掌?哈哈……”

  光灿不禁暗自叹息,一个人的贪欲竟如此低下,为了武功第一,不惜残害出家人的性命。

  “老夫兴冲冲来到山东济南府城郊神火帮,找到了徒儿童宝旺,让他随我前往,老夫要闭关练功,总得有个人侍候才好。待老夫练成,自会传授与他,光大老夫门庭。为了不惹人眼,老夫决定到河南罗山青松峰去隐居。青松峰与县城相距十里,那里没有什么江湖人走动,较为安全。谁知童宝旺狼心狗肺,也不知什么时候与老魔四海魔枭令狐宣勾搭上了,嘴里答应与老夫同赴罗山,暗地里也不知用什么办法与令狐宣通了气。我从安徽绕道而来,准备从此地进入河南。从界沟镇到罗山也不过二三百里,老夫对他毫不提防,在睡梦中被令狐宣点了穴道,逼老夫交出‘上清灵宝心法’。嘿嘿嘿,他把我当成三岁小儿,说什么用罕世至宝紫晶白玉马与我交换……”

  光灿听见紫晶白玉马,心中一跳,忙问道:

  “慢,他手中果有紫晶白玉马吗?”

  “嘿嘿,他倒拿出了一只紫晶白玉马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可我为什么要换给他呢?白玉马如果比‘上清灵宝心法’好,他又何必交换?再说老夫已被制住穴道,到头来这白玉马又怎能得到?”

  “既然你已受制,他们不会从你身上搜出那本心法来吗?”

  “嘿嘿,你小子毕竟年青,差着呢!我怎会把这本宝籍装在袋里到处游逛?”

  “宝籍不在你身上?”

  “在啊!”

  “你说些什么……”

  “别急别急。他们从我身上搜不出来,便行刑逼供,令狐宣以独门手法点我要穴,又以分筋错骨折腾老夫,但老夫一口咬定书已烧毁,只默记在心中。后来,他们无法,逼我写下口诀。老夫无奈,便胡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写下一篇糊涂东西交与他们,这才没有要我一条命。可是,童宝旺这逆贼怕我日后寻他报复,再三唆使令狐宣将我击毙。但令狐宣老奸巨滑,说先把我留下,如果这篇心诀他拿去练不成,还要来找我逼口供,故这条命还该留着。

  他只是愁没有地方关押我,若携我返家,他因事要在江湖走动,不能看住我,所以不放心,又怕我将口诀泄露出去。童宝旺说他有个好地方可以隐藏我,他说的好地方就是这个古墓。

  他们将我斩去双腿,替我敷上了刀伤药,留给我一些干粮,并准许我从洞中爬出寻找食物,但只限于夜间,若白日出外,他们定不轻饶……”

  “那宝籍你真的撕了?”

  “嘿嘿嘿,老夫将书撕成一页页,全缝在一件夹袄里了,他们又哪里想得到?”

  “你真聪明!”

  “老夫艰难地度过了几百个日夜,活着就为的是要出这一口恶气,小子你懂了吗?只要你对天盟誓,替老夫活劈了令狐宣和我那心毒手狠的徒弟童宝旺,不对不对,要把他们全家斩首,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这个不行,一人开罪你,怎能杀他全家?”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好糊涂!令狐宣与我曾经有过交往,他若非趁我不备进行偷袭,也不能拿老夫怎样。这家伙从爷爷到孙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其实他手中的紫晶白玉马是个假货,这几年他四处奔走,为的就是要找这紫晶白玉马……”

  “这又何必找?不是在阁皂山白云观放着吗?这事早已传遍江湖。”

  “不对,早年只知白玉马从慕容彪那儿拿走,不知藏在什么地方,后来白玉马被广元老道盗走,消息才泄露出来。令狐宣欲将此马夺得,一则以暖玉练功;二则把慕容彪放出来。

  你想,这个凶神一出江湖,各大门派又有谁能抵挡?你如杀了他全家,不是替江湖除害吗?”

  “令狐宣住在什么地方?”

  “你答应了?”

  “没有。我只答应找令狐宣,至于他该不该杀,到时候还要看情形。”

  “什么,你这个骗子!你知道我将宝籍藏到了何处,就想抢我的……”

  光灿道:“住口,我不要你的东西,只要你告诉我令狐宣住哪座山,我这就走。”

  “小子,凭你身上的功夫,也想找令狐宣?哈哈哈,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这不用你管,快说,我要走了。”

  “令狐宣不住山上,他究竟住哪儿莫说我不知道,只怕江湖上也无人知,不过,我知道他住在……”

  “快说?”

  “你对天盟誓,我……”

  光灿倏地站起,道:“谁跟你噜嗦,你不说就不说吧!”

  他提脚就往外走。

  “回来,我说我说!”

  光灿拿他无法,只得又退了回来。

  “老夫只知道他住在浙江余杭县,不知住城里还是住乡下。”

  光灿道:“好,在下一定找他,就此别过吧。”

  “不行不行,你见死不救吗?”

  “你要如何办,说吧。”

  “老夫将‘上清灵宝心法’赠与你,你将老夫带出此地,并拜老夫为师……”

  “在下已有师傅,岂能改换门庭?”

  “呸!改个门庭怕什么?你那师傅成得了什么气候?若跟随老夫,老夫传你一身绝技……”

  “尊驾大言不惭,在下师傅乃世外高人,岂是你等所能比得的?”

  “好好好,不拜师也罢,你将老夫带出去,答应侍奉老夫天年……”

  “这也办不到。在下四处漂泊,怎能在你身边侍奉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该死……”

  光灿不再理他,提脚要走。

  “喂,你敢走?老夫今日叫你命丧当场!”

  光灿冷笑道:“听着,老人家,我念你身残功废,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初扣我脉门之时,我还不知你武功已废,等我挣脱了你的手,再避了你的金钱镖,才发觉你只有常人气力,内功早被令狐宣废了,你何必再装模作样呢?”

  洪盛一听,知道已泄了底,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光灿见他如此,心下又着实不忍,但此人一贯行凶作恶,带在身边不是办法,他一时踌躇,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洪盛哭道:“你既知我武功已废,为何不来抢秘籍?”

  光灿道:“在下堂堂君子,岂是掠人宝物的凶徒?”

  洪盛止住泪道:“世上竟有这种人,好吧,老夫服了你了,你只要将老夫救离此地,找个地方安顿就行,这一点总该答应了吧。”

  光仙道:“只要你改恶从善,在下便将你从此地救出。”

  洪盛道:“好,老夫武功已废,还能行什么凶啊!”

  光灿道:“好吧。”

  洪盛道:“不必爬着出去,我这边有门可通外边。”

  光灿便走了过去,问:“门在何处?”

  “老夫身后有门,是古墓的正门。”

  光灿便一跃上了石棺,朝棺后一瞧,果有一个通道。

  “你背我吧。”洪盛哀求道。

  光灿便坐了下来,未等转身,洪盛一只胳膊已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好小子,秘密让你知道了还想走吗?死在这里殉葬吧!”

  光灿运起神功,朝后一拐肘,打得洪盛惨叫一声,半截身子飞撞到石壁上,“嘭嗵”一声跌在地上死了。

  光灿摇摇头:“这人太也恶毒,死有余辜,怪得了谁啊?”

  他提脚要走,转念一想,宝籍本是好东西,丢在这墓里岂不糟蹋了?前人留下的武功,也必然花费了无数的心血,怎能就此丢弃呢?

  他,于是走到洪盛尸前,摸到他身上穿着的夹袄,用力捏了捏,果然发现衣服心里有纸张,便剥了下来,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抱起洪盛拖开石棺盖,用手摸了摸,已空无一物,便把洪盛放了,将他摆平,手碰到石棺边上,触到一件冰冷冷的东西,抓出来一看,是一柄尺长的短剑,剑柄上有珠宝之光,握住剑柄抽出短刀,只觉冷气逼人,寒光闪闪,知是一件宝刃,顺手在石棺上轻轻一敲,便削去了一块石棺。

  一时大喜过望,将短剑揣进怀里。

  刚刚要走,又想起再摸摸石棺,看有无别的东西,摸了一会,又触到一卷软皮,也径自揣进怀里,顺着洞道,走了十多丈,却根本无路,想是有机关按钮,可惜没来得及知道。

  于是又返转身回来,爬着出去。

  来到洞外,天色已晚,满天的繁星闪烁,一阵冷风吹过,满地衰草啾啾,十分凄凉。

  他认准来时方向,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