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虚与蛇委

  王玉莲玲珑心肝,-点就透,神色微变,立即转笑道:

  “这位老人家,就是家师的师叔,毒手仁心古师叔祖。”王玉莲虽然变得快,内心的不安,却已完全落入来人的眼中。

  方晓竹趋前一揖道:

  “晚辈方晓竹参见古老前辈!”

  毒手仁心古克道,(在他真实身份末白之前,笔者只好暂以此名相称)大刺刺的受了方晓竹一礼,口中仅只微微谦逊道:

  “老夫沾莲儿光了”,方晓竹骂在心头,笑在嘴上道:

  “老前辈太客气了!”毒手仁心古克道一指王玉莲道:

  “你真调皮,打扮成这个样子,要不是误打误撞的落在老夫店中,岂不要当面错过了么!”

  王玉莲心里暗恨道,真倒霉,要不住上你的鬼店,有你好看的哩!可是现在……。她真不敢向下想了,只好偶笑了一声道:

  “现在倒是我们打扰师叔祖的啦。”毒手仁心古克道:

  “这个自然,身为师叔祖的人,若不略尽地主之谊,将来岂不叫你师父说我小气?”接着,合掌拍了四声,掌声过后,门外走进一个青衣童子,躬身问道:

  “老板有何吩咐?”毒手仁心古克道吩咐道:

  “快去把后院‘落霞轩’打扫清洁,以便待客。”

  青衣小童应声退了出去。

  王玉莲心中想着:“你大约是施出什么鬼域伎俩了。”她会说话的眼眼一瞟,扫向方晓竹。

  方晓竹毫不理会地欠身谢道:

  “老前辈太客气了,晚辈们如何能安?”

  他胸有成竹,对于王玉莲的眼色,见不理会,只气得王玉莲心中恨声骂道:“你的机心哪里去了!”赌气将脸别向一边。

  毒手仁心古克道一笑道:

  “二位稍待,老夫先去看看他们整理‘落霞轩’,妥善之后,再来奉请。”言罢,面含诡笑而去。

  其实,毒手仁心古克道的心神何尝不惊,明明据报他们二人已在‘人鬼愁’附近失了踪,怎会突然在马平出现,如此重大失察之事,自然要急急去追查了。

  王玉莲见毒手仁心古克道去远,回头道:

  “要去‘落霞轩’你一个人去。”方晓竹忙道:

  “莲妹不可意气用事。”王玉莲冷哼道:

  “什么意气用事,谁像你优柔寡断,自甘愿投罗网。”方晓竹讪讪笑道:

  “依你之见,刚才如何对付?”王玉莲气势昂昂的道:

  “男子汉大丈夫当机立断,干脆二人合手制住他,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此即擒贼擒王之本也!”

  方晓竹摇手反对道:

  “莲妹,此即行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不同意。”

  王玉莲觉得方晓竹畏首畏尾,生气道:

  “枉你生为男子汉,连这点冒险犯难的勇气都没有。唉,你变得太多!”一股幽怨之色,隐现眉梢眼角。

  方晓竹被王玉莲说得一阵低笑道:

  “莲妹,你把小兄完全看错了人1”王玉莲冷笑道:

  “算我瞎了眼好了!”方晓竹急急辨道:

  “莲妹,你不相信我了么?”王玉莲恨声道:

  “我看不惯你畏首畏尾的可怜相!”方晓竹一叹道:

  “莲妹,千万不可误会,须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老魔头敢正面与曾伯伯为敌,岂是易与之辈?

  你我既有消弥这场浩劫的雄心,便应处处深思熟虑,事事沉着,怎可粗心大意,徒逞血气之勇,而致误了大局。小兄碧螺岛苦学三年,所为何事!怎会不知振作,有负各位老前辈的重托呢?”

  正因小兄深觉当面老魔集奸、巧、狡、狯、阴、毒、恶、辣之大成,与他斗智斗力,非有大智、大仁、大勇的修养不可。是以小兄不得不慎重行事,尽量戒除轻率浮燥之气,从表面上看,我似乎不如从前敢作敢为了。实则,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乃是小兄忍辱负重的表现。

  “莲妹,你对我应该有这个认识!现在,我们目的是探明老魔的内情,只要他沉得住气,我们便不防和他委蛇下去。”

  一片苦心,说得王玉莲柔肠百折,认清了方晓竹这三年来修复上的成就,她乃是心性直率之人,心中有话固然非说不可,但等话说明,也极能认错改过,是以当时娇容一红道:

  “竹哥哥,我错了,以后我完全听你的了。”方晓竹见王玉莲从善如流,大慰道:

  “只要我们一心一德,我相信胜利应该是我们的。”

  二人互视一笑,再无芥荠了。

  老远传来步履之声,方晓竹和王玉莲同时凝眸望去,只见毒手仁心古克道扬声道:

  “二位久等了,现在请随老夫前往‘落霞轩’去吧。”王玉莲娇容一绽,笑道:

  “我真希望师叔祖的客店遍设天下,我们便可畅游天下,而不花一文了。”

  毒手仁心古克道抱以一笑之后,带了方晓竹和王玉莲向后面走去,通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但觉眼睛一亮,来到一所精巧的花园门口,园内百花杂陈,阵阵幽香,随着微风扑面吹来,花树从间,有一所红墙绿瓦的精舍,落霞映着墙角,份外显得精雅。王玉莲脱口说道:

  “师叔祖真是雅人,意境之高,令人陶醉!”毒手仁心古克道急行几步道:

  “这所精舍尚称不俗,临河那面,更有奇景可观,现在红霞初现,正是领略“落霞”情趣之时,二位快去一步!”

  方王两人,脚下都快,穿过精舍,后面是一座看台——落霞台。

  这客店原是临江而设,“落霞轩”与客店重叠起来,因为花木茂盛,由客店转入精舍,不入落霞台,是看不到江面风光的。这时一抹红霞,正反射到“落霞台”上,“落霞台”原配有各色云母石片,如金铜装饰,经落霞一照,异彩缤粉,优美已极,人立落霞台上,更加置身五彩幻境,心神皆畅,几只鸟儿划空掠过,令人想起“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名句。

  王主莲和方晓竹都是在洞庭湖边长大的,岳阳楼的盛景,胜过这小小“落霞台”何止千百倍。但是,毒手仁心古克道独具匠心,别出心裁,在这台上前后,加镶了无数的云母色片,和各种反光金属,其奇景又自不同,给人一种新奇之感。方王二人叹了一番,便在台前坐下,暂时撇开现实,一意欣赏美景了,毒手仁心古克道命人奉上香茗,默坐相陪。

  晚霞过去,接着江上一片黯黑,忽然,在那深沉的江面上,亮起了一点火光,一个接着一个,顷刻之间,点点鱼灯,布满了整个的江面,居高临下,放眼看去,又是一种景象。

  王玉莲看得物我两忘,忘情地道:

  “想不到那老魔头还会有这等雅典!”

  此话令人听来,非常刺耳,毒手仁心古克道脸上掠过一道阴霾,心中产生出各种不同的反应和疑惑,方晓竹听得心神一凛,有意掩饰道:

  “莲妹,你说谁呀!”王玉莲闻言一震,知道自己神游物外,说错了话,忙改口道:

  “我一时忘情,想起了一件当年之事,真是失礼了。”

  毒手仁心古克道没有半点表示,就如末曾听到似的,方晓竹本希望从他身上,找出一些迹象来,结果又大失所望。

  就当王玉莲无限悔恨之极,毒手仁心古克道忽然拍了四掌道:

  “掌灯!”他的掌声传出甚远,呼声也揉入了内力,是已立即有两个青年小童子走了进来,打石取火点燃了十几盏设置得非常巧妙的壁灯,他们来去如风,灯一点好,就迅即的退了出去。

  灯光映照在雪母片和各种金属之上,只见满屋繁星点点,有如置身天宫之中,方王二人不知不觉之间,又有点飘飘然了。方晓竹忽然心生警惕,一拉王玉莲衣角,传声道:

  “小心!莫要再中了人家的‘制心之术’!”二人紧守意志,因为功力都厚,片刻之间,便都心如止水了。

  毒手仁心古克道掠目之下,忽然大声道:

  “二位可知老夫到底是谁?”

  方晓竹和王玉莲心中都产生出同一的念头,忖道:“老东西到底沉不住气,要发作了。”

  王玉莲轻声道:

  “你老人家不是我的师叔祖吗?”方晓竹提足功力,以应突变。毒手仁心古克道一声低笑道:

  “你可真认为我就是你的师叔祖吗?”

  王玉莲正色道:

  “难道你老人家不是吗!”

  毒手人心古克道发出一种阴森森的冷笑道:

  “老夫行不更姓,坐不改名,号称百变天尊刁逢仇,青衣罗刹就是我的侄女。”

  原来这百变天尊刁逢仇,乃是八穷书生刁宇通的唯一传人。

  八穷书生刁宇通,于三十年前在武林至尊沈元通大破万洋山时,虽见机脱身事外,得逃一死,其称尊武林的野心并未停止,只因那时,武林至尊沈元通文才武功,旷古绝今,声誉之隆如日中天,不容他不收敛凶心,带了一个父母早亡的孙女刁丽卿,和一个改名刁逢仇的亲信传人,以祖孙三代的姿态,隐迹勾漏山中,一则待机而动,再则阴植私党,以图酬其夙愿。不料,归隐不过四五年,他即撒手尘环,抱恨而终。

  于是刁逢仇便自号百变天尊,接过了八穷书生刁宇通的事业,在二十年前,利用刁丽卿,略施诡计,使铁心秀士曾弼失足上了大当。直到刁翠玲长大,才认为时机成熟,就趁曾月霞成婚吉期,施下了第二步诡计。

  三年以来,他把分散各地的私党同恶,加以组织,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同时响应,一鸣惊人了、但是,他觉得这种以实力对抗武林至尊的手法,仍非上上之策,他认为三十年前万洋山主应成伦的失败,便是由于和武林至尊沈元通硬碰硬打,才落得一败涂地,他有见及此,所以立定主意,非到不得已之时,绝不轻言武功。

  从方晓竹和王玉莲的出现江湖,他已测知武林至尊和铁心秀士的用心了,起先,他只道方晓竹和王玉莲已被他骗到“人鬼愁”去了,所以才赶回马平基地,准备重于布置,加强对铁心秀士。曾弼的心理攻势和声誉影响。谁知,方晓竹和王玉莲竟会在马平现象。不由他的心懔神悸。

  当然他与方晓竹和王玉莲初见面时,并不认为王玉莲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是以仍以毒手仁心古克道的身份和他们周旋,后来他借故出来,再加查询研判,获知方晓竹和王玉莲‘人鬼愁’之行,竟是请人代务,而他们二人却乘其不备,进入了马平,由于这种变化,更不难想像出,方晓竹和王玉莲一定得了高人的指点,用意不善。由此已可推想出,自己冒称毒手仁心古克道之事,已被人家识破了。

  此魔颇能沉得住气,不动声色,直到王玉莲失言说了一句:“想不到这魔头还曾有这等雅典!”他才确定王玉莲和方晓竹已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为先声夺人,胸有成竹地索性揭开了自己的真面目。此举,方晓竹和王玉莲再是机智,也不由当时变了颜色,霍地飘身退出几步,心情紧张地各运功劲,以便对敌。

  百变天尊刁逢仇目睹方晓竹和王玉莲失态之状,心中甚是得意,阴笑连连,揶揄地道:

  “二位小侠无须惊慌,老夫有心略尽地主之谊,今天不打扰了,请休息吧!”言罢摇摇摆摆地走了出去。

  百变天尊刁逢仇一串连珠炮,轰得方晓竹和王玉莲昏头转向,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如此出奇地占去了上风。最气人的是,他话一说完,便即引身退去,不让方晓竹和王玉莲有丝毫反击的余地,在他们脑中,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疑问。

  百变天尊刁逢仇身形消失后,方晓竹和王玉莲面面相觑地发了一阵愣,最后王玉莲吁了一口气叹道:

  “竹哥哥,我们应该怎么办?”

  方晓竹剑眉一轩,凛然大声道:

  “既向虎山行,焉怕山有虎,我们索性大大方方的留在此处,看他究竟能变出一些什么样的花样来?”

  王玉莲原就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当时一声轻笑道:

  “但我们总得稍作准备,以防偷袭……”

  方晓微一点头,二人左右双分,绕着“落霞轩”细察了一遍,看清了地势环境,回到“落霞台”,各自默然运功,静以待变。他们二人刚刚调匀真气,灵台静中生慧,忽然听出二十丈外,有一阵杂乱的步履之声传来。来人,多达四位。行进的方向,正是“落霞轩”。

  王玉莲霍的站起道:

  “他们果然来了!”便待迎出拒敌。

  方晓竹朗目一张,道:

  “来人功力有限,最好不予理会,你还是坐下的好!”说罢,又自垂首闭目。王玉莲见方晓竹镇定如斯,赧然一笑,又复坐下。

  未久,来人已然到达“落霞轩”门首,好大的胆,他们竟公然推门走进精舍来了,王玉莲嘴角一翘,功行两臂,杀念已起,却听来人忽然高声报道:

  “家主人恭奉酒庭一席,请二位小侠启用!”

  方晓竹王玉莲同时展目望去,只见四个青衣大汗各捧食盒一个,躬身而立。这时,方晓竹和王玉莲不便自是不能坐而不答,只好含笑起立道:

  “有劳各位大哥了!”

  眼见方晓竹王玉莲并无坚拒之意,其中一个为首的汉子立即发令道:

  “摆席!”

  顷刻之间,热腾腾的酒菜摆满一桌,四人两旁侍立,静待方晓竹和王玉莲入席。

  王玉莲脸上略有犹豫之色,心中盘算,怕只怕百变天曾刁逢仇下流成性,在酒莱之中使了手脚,风目一展,向方晓竹望去。

  方晓竹怡然一笑,道:

  “莲妹,我们不可辜负了刁老前辈的美意。”大步上前,即席坐下。

  王玉莲见方晓竹如此态度,自己再不好说什么。一阵娇笑道:

  “谢谢你们了!”与方晓竹相对落座。

  那四个青衣大汉,见方晓竹和王玉莲泰然坐下,他们虽是为恶之人,也不由流露出钦佩之色。

  那为首的青衣大汉跨前一步,举壶倒了三杯烈酒,伸手取起一杯,引颈欲饮,方晓竹知道那汉子这样做法是表示酒中没有毛病的意思,他怎能让那汉子先喝,这样一来,岂不显得差人一着。于是朗声一笑道:

  “理应由小弟先敬各位!”举手干了一杯。

  那大汉呆了一呆,道:

  “小的代表三位兄弟谢赏!”也一口喝下手中的酒。

  王玉莲看得直皱眉头,忖道:“真是死要面子!”她女孩儿家,名正言顺的以不会饮酒为词,置身事外了。

  那大汉一杯落肚,门外立即响起一声大笑,道:

  “老夫一时失礼,特来谢罪,敬二位一杯!”

  百变天尊刁逢仇又飘然走了进来,朝方晓竹和王玉莲一揖,入席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