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潜移默化
高手相争,利在失机,和和叟的意图如果被占剑秋捉住了,那一掌之下,便足够他完全消失战力。
可是这和和叟果非等闲,根本就不上古剑秋的当,不退反进,一声嘿嘿冷笑,立着的身子向左一倒,让过古剑秋刺来那一剑,接着左手一撑地面,身子不下不上从斜里直射出去,同时,右腿一振,软鞭甩头奔向了古剑秋左腰眼穴。
这一招,和和叟使尽了全力,真是快如闪电,疾如鹰隼,软鞭一闪就到了古剑秋腰际。
古剑秋长剑猛刺,原是想逼他长身飞拔迎向自己的掌力,这时见他侧身而进反守为攻,才知道他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意,待机反噬,心中不由又是赞佩又是惊骇,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生死须臾,也不容他想及其他,只好猛地抽剑回身,以防和和叟从侧袭击。
就在他转身之际,和和叟的软鞭已经到了他的腰际,急切间,他哪来得及避让和封架,只好左掌一翻护住腰眼穴。
但听“噗”的一声,占剑秋左掌已被和和叟软鞭扎个对穿。
敢情,和和叟那软鞭鞭头暗藏了一柄铁打的小巧利刃,鞭头一触人体,自动跳出,中人无备,同时,那利刃更经百毒淬炼,见血封喉。
古剑秋一声厉号,甩手不迭,鲜血四迸。
万家春一旋身,人已转过身来,就在这旋身之际,手腕一领,已然收回乌丝软鞭,一丝阴笑,挂在面孔,冷笑道:“你剑术已得唐老儿真传,可惜应变尚嫌不足,你只有再等二十年了。”话声中身形猛拔,从古剑秋头顶上飞掠而过,疾向山壁之上逃去。
他尝闻古剑秋有百毒不侵之能,可是他就不相信古剑秋能挡得住他那特制奇毒,再见古剑秋这时脸上已是黑气上冲,全身战栗不止,明明已经死定了,所以不把古剑秋放在心上从他头顶飞越而过。
哪知这时古剑秋忽然暴喝一声:“别做梦了,你还想逃得了么?”
振腕一抖,一道乌光从他手中飞起,疾向和和叟双膝打去。
这一抖,乃是古剑秋全身功力所聚,又疾又快,尤其更出和和叟意料之外,要想躲避已是不及,只见乌光过去,洒落一片血雨,和和叟右大腿被古剑秋那一剑齐膝砍断,那条断腿便落在古剑秋身前。
古剑秋一声哈哈大笑,笑声未了,人也向后栽倒。
那和和叟右大腿被古剑秋砍落,惨号一声,他却咬紧牙关,提聚一口真气,去势不减,仍向石壁之上扑去,只见他左脚一点,身子贴壁凌空而起,人到二丈高处,右手一撑,又飞起了一丈多高,可是当他左脚再接崖石时,只觉右膝断处一阵裂痛,再也忍受不住,真气一散,一声大叫,人便从半壁之上滚下来。
这时,正好抢救古剑秋的朱一吾、了了禅师、卓菁雯等人也飞身到了他们近前。
多事老人朱一吾望着古剑秋乌黑的面孔,一声:“老弟……”已是老泪纵横,痛哭起来。
卓菁雯更是不顾一切,口中叫着:“秋哥哥……”猛向古剑秋身上扑去。
就在她要扑到古剑秋身上之际,了了禅师拂袖发出一股暗劲,挡住了她身子道:“卓姑娘不可惊扰了剑秋,他还死不了。”
同时,也有人擒住了和和叟,并替他点了穴道,止住流血。
却说卓菁雯身形被了了禅师挡住,见古剑秋毒气外泄,哪肯相信了了禅师的话,哭着叫道:“他快要断气了啊,你们让我和他说一句最后的话!”真是什么也不管了,又叫又跳。
中州剑客卓哲元横过身来,拦住卓菁雯道:“雯儿,你难道没有听到老禅师的话,不可惊扰了古少侠快快静下来。”
卓菁雯激动的情绪稍安,但仍不信地道:“他真的没有关系么?”
了了禅师点头道:“剑秋从小起,就由老夫采集天下克毒奇药,外泡内服,确有百毒难侵的能力,这次只因和和叟所用之毒、毒性过于猛烈,剑秋本身抗毒潜能一时难以克制,致有此变,目前他正在运功与剧毒相抵,少顷就会好转过来,各位尽可放心。”
多事老人朱一吾道:“如果有解药奇丹相助他,是不是要好得快些?”
了了禅师道:“这……要看是什么东西了。”
朱一吾道:“鹤珠。”忙放入古剑秋掌中,只见那颗是赤红的鹤珠,立时鲜艳欲滴,红的耀眼,反之,古剑秋脸上的黑气,却是由浓转淡,由淡而消失。
随之,即见古剑秋一挺而起,张目四望道:“那老魔逃走没有?”
朱一吾一面收回鹤珠,一面笑道:“老弟那大剑一挥,他还逃得了么!”接着,又调侃他道:“你说用不上老夫的鹤珠,可是结果还是它帮了你的忙。”
古剑秋不好反驳他,没有鹤珠,也只是多躺一天半天,可是触起他在绝林之内,剑魔中毒无救的惨痛教训,不免悲从中来,潸然泪下道:“晚辈少不更事,过去实是错了。”
“老弟,你怎样啦?”他本想说他,现在怎连笑话都说不起了,一时又不忍,又改口道。
古剑秋一点就懂,惨然道:“老前辈不要见怪,晚辈是想起我那先恩师剑魔,在绝林之中中了那老魔之毒,如果我有鹤珠在手,他老人家也就不会离我们而去了。”
他提起剑魔,当时便引起一片嗟叹之声。
了了禅师也忘了自己是俗家打扮,一脸悲戚地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其悲伤之情,可想而见。
朱一吾这是第一次和古剑秋见面,对他脱险经过,尚不甚了了,但见了了禅师那穆肃的神情,也不难想像古剑秋自咎的心情,歉然地道:“老夫不该……”
古剑秋左手一招,截口道:“老前辈,这是晚辈的错,你老人家……唉哟……”
他无意之间摆动左手,牵动了左手掌心那个大洞,不由痛得叫了一声。
敢情,他们只顾说话,竟忘了替他敷用金创药了。
悟禅大师抢前一步,掏出一粒救伤圣药,送给古剑秋道:“师弟,这是本门八宝丹,快快纳入伤口,立可止痛生肌。”
古剑秋没有和悟禅大师见过面,听他口称师弟,微微一怔,转向了了禅师叫了一声:
“师父……”意欲了了禅师吩咐一声,他就好和他相见了。
了了禅师含笑道:“快见过掌门师兄!”
古剑秋口呼:“小弟参见掌门师兄!”人也拜了下去。
少林掌门人武林中地位极为崇高,而古剑秋名声更是震古烁今,少林掌门人心中高兴古剑秋知礼,有了他这种表示,已是面子十足,哪好不表示自己的大方,也给古剑秋一个十足面子,当下双袖一拂,搀住古剑秋道:“师弟功在武林,大礼免了。”
古剑秋哪里肯依,正要施展功力,硬行拜了下去,一旁了了禅师插话道:“剑秋不可有违掌门师兄至意!”
古剑秋只好抱拳一礼道:“谢过掌门师兄。”
少林掌门人这时也不把八宝丹交给古剑秋,竟亲手替他纳入伤口,友爱之情,见者无不动容。
古剑秋得此殊荣,实乃少林一派,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少林掌门人此举,尊敬古剑秋,也就是对乃师老掌门人了了禅师的至性表现,因此了了禅师也大是感动,呵呵大笑起来。
古剑秋又谢了少林掌门人,转身大步走到和和叟万家春身前,伸手拍醒了他,朗声道:
“你我生死之搏,胜负尚未分,你可还有再战之能?”
万家春低头望了自己断脚一眼,颓然一叹,没有答话。
古剑秋双眉一轩道:“你伤腿不便,本少侠不愿占你的便宜,你我席地而坐,凌空发掌,出内力相拚,不死无休,你可敢和本少侠动手?”
万家春脸上泛起一抹喜色,却摇头道:“我要胜了,难道他们能放得过我?”
古剑秋掠目四射,向四周抱拳一礼,道:“望各位答应在下,他如胜得在下,任他安然离去。”
朱一吾双眉一皱道:“他现在已是阶下之囚,哪能由他作主,你何必也要自找麻烦。”
古剑秋转身向南,一声惨笑道:“我要手刃此贼,以报先师剑魔在天之灵。”
这是古剑秋个人立身处事的道理,朱一吾不便再说什么,长叹一声,转向大家道:“古少侠至情至性,我们就成全了他这份心愿吧!”
悟禅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古师弟的意思,即是本派的意思。”
大家想了一想,这次和和叟之失败,可以说完全是古剑秋身入地狱,以身犯险,一人之功,同时,和和叟现在已断了一条腿,再拚之下,也不见得能得胜,即使胜了,自己也必重伤而死,还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各大门派依第答应了,将来任由和和叟万家春离开。
古剑秋朗声一笑道:“老贼,各大门派都已经有话了,你可放心和本少侠一搏了。”
和和叟万家春突然心意一变,长叹出声,道:“老夫认命了,你要怎样处置老夫,你就下手吧,老夫放弃侥幸的打算了。”
古剑秋冷笑一声道:“我劝你不要再打如意算盘,认为我们不会向不加抵抗的人下手,需知本少侠不吃这一套,我给你机会了,你放弃权利,那是你自己的事,本少侠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单掌一立,就要向万家春脑门劈下去。
朱一吾这时喝住古剑秋道:“古少侠,杀他不得,我们还要从他身上追回各门各派被他盗去的各种重器哩!”
古剑秋恨恨地瞪了和和叟一眼道:“你果然算准我们非留下你的狗命不可,不过本少侠告诉你,你与先恩师剑魔之仇,本少侠与你不了不完。”
古剑秋对剑魔那种强烈的感情,使和和叟万家春迷惑不解,想不出古剑秋怎会对一个比他恶名还盖的大魔头如此尊敬。他皱了一皱眉头,道:“古少侠,老夫想问你一句话。”
古剑秋道:“什么话?”
万家春道:“老夫不明白,你对剑魔为什么有那份令人惊奇的诚挚的敬意?”
古剑秋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因为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人!”
和和叟道:“奇就奇在少侠以行侠仗义为本,而他么,说起来他杀的人,比老夫多了三四倍不止,其为人只怕比老夫还要罪大恶极。”
古剑秋朗声正色道:“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他老人家一朝觉悟,便二十年如一日,重义诺然,忏悔丛林,这种知过能改向上的精神,难道不值得我们尊敬!”接着,凄然一叹道:“你不知道,他死时又是多么的壮烈!”
和和叟万家春忽然双目一闭,沉思起来。
古剑秋见他这时脸色突然起了一种变化,似乎变得非常平和,古剑秋才觉奇怪,万家春忽然双目一睁,望着古剑秋道:“古少侠,你刚才不是说老夫意图挟宝求命?”
古剑秋道:“不错,我是这样说的。”
万家春目光一转,射向朱一吾脸上,道:“朱兄,你能不能不记旧恶,帮我一次忙?”
朱一吾道:“那得看是什么事了。”
万家春道:“小弟有一样东西,放在离此不远之处的一座破庙之中,想请老兄替小弟取来。”
朱一吾犹豫了一下,道:“可以,但老夫有一个条件。”
和和叟道:“你有什么条件?”
朱一吾道:“取到之后,我要先检查一下是什么东西,我不能上你的当,把害人的东西拿来害人。”
和和叟微微一叹道:“你就这样不相信我?”
多事老人朱一吾道:“那你得自己问自己了。”
和和叟笑了一笑道:“朱兄说得是,小弟答应你的条件。”接着,告诉了多事老人详细地点和存放物件处所,并且,给了他一颗药丸,要他取物时含在口中,以免中了他预布的毒药。
多事老人朱一吾点头飞身而去。
等待时,和和叟闭目想着心事,不再找任何人说话。
古剑秋也重又坐下,调息起来。
朱一吾倒也回来得快,只叫人等了两个时辰,不过回来时已是跑得汗出如泉,尽了全力。
他此行虽然跑得上气接不上下气,辛苦万分,只见老远就一阵哈哈笑声而来,显然高兴万状,道:“各位,猜猜老夫取来的是什么东西?”
大家的眼光一齐注在他手中一只紫檀木盒之上,没等到任何人发问,他已自己接续道:
“他……他竟自愿将从各大门派谋去的重器还给各位了。”
接着,他打开木盒,取出一份清单,送给了了禅师道:“他开了一张清单,列明了藏放地点,按图索骥,谁都可以得回自己的东西。”
古剑秋一怔,道:“有这种事?”他有些迷惑。
和和叟万家春道:“各位如果不信,可选最近的地方去试一试,便知老夫册中所载,是否属实。”话声一落,又转向古剑秋道:“古少侠,现在可以证明老夫绝无挟宝求命之意吧,少侠要替令师唐大侠报仇,现在可以放开手了。”
古剑秋乃是至情至性的人,心中不免大是为难,道:“这……这……”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不但不能再向和和叟下手,而且,也不知怎样答话才好。
和和叟万家春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老夫很羡慕令师剑魔唐老儿,他为恶一生,不下老夫,但却了无遗憾。”
“阿弥陀佛。”了了禅师接道:“这就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万家春话声一低道:“不知老夫还来不来得及?”
古剑秋星目陡然一睁,神光朗朗地道:“你已经做到了!”
万家春惊讶地望着古剑秋道:“少侠,你……”
古剑秋正色道:“警世不在多杀,老前辈如诚心改过向善,晚辈认为敝先师亦当含笑九泉,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仇怨可言?”
万家春一时之间大为激动,道:“老夫为恶多端,自知一死不足以弥过,但老夫还是望以待罪之身,现身说法,以警来者,也叫那失足歧途之人,知道回头有路,善门永开。少侠,你这种胸怀,真叫老夫感激不尽。”
了了禅师哈哈大笑道:“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有如今日生。老弟,我们大家都很高兴。”
万家春声音一哑道:“老夫真是惭愧得很!”
朱一吾笑道:“万兄,今后我们又是朋友了。”
万家春被五大老掌门人邀去了。
龙虎帮开帮大礼,在预定的日子里,如期举行了。
这次的热闹,比上次古府开府时,来宾又多了数倍,自然也热闹了数倍。
各大门派掌门人不但都来了,而且还突然来了百十位同心会的少年侠士。
五大霸主也一位不缺,齐在座中。
其他,黑白两道的各路英雄,更不知来了多少。
龙虎帮的首领,帮主、副帮主,五大坛主都在礼台上设了座位。
帮主当然是至尊,而副帮主却由古剑秋、古剑虹、古剑辉三兄弟分任了。
开帮大礼,就要开始了。
赞礼的云梦大侠范金海拉开嗓子,声震全场地唱道:“典礼开始,帮主就位!”
至尊从座位上站起来,正要向台上正中走去,突然一声大唱传来道:“且慢!本人有话要说。”大厅门口,一字排开,出现了三个人。
那三人一现身,全厅至少有一大半的人,为之双眼发直,震撼不已。
敢情,又来了三位古剑虹,古剑辉,古剑秋。
台上至尊一愣,喝声道:“护法何在,还不拿下那捣乱生事之人!”
一声令下,人群中飞起三条人影,向古剑秋三兄弟扑了过去,挡住了古氏三兄弟。
就在这时,礼台上的古剑秋忽然大声叫道:“三位护法,那是真的三位少霸主,小的原是假的。”忽然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现出本来面目。
那三位护法,原是中霸府的老人,只因不悉内情,还以为只替古剑秋卖命,这时一见台上那少霸主仅是霸主的侍童,当下恍然而悟,一欠身退向一边,道:“老朽等听命行动。”
古剑秋一笑道:“多谢三位叔叔!”身形陡然急射而起,同时口中猛喝一声道:“谁敢动手!”
敢情,那台上至尊已向左学义出手了。
古剑秋声到人到,上台那股罡风,便把那至尊震得退了三步。
那至尊口中忽然发出一声长啸,与古霸主坐在一起的四位霸主,突然同时出手,左右一挟,抓住了古霸主。
那至尊见四霸主得手,嘴角阴笑方起,门口又出现了一个独脚至尊,喝声道:“谁也不得动手,听候古少侠发落。”单脚一个起落,也到了台上。
四大霸主原不知至尊有真假之别,这时见突然又出来了一位至尊,一时不免无所适从,不知听谁的话才好。
独脚至尊,当然是和和叟了。
和和叟万家春在他自己替身前一站,双目瞪在那替身脸上,没有再说任何-个字。
那替身脸上阴晴不定,显然心中有了恶念,却又打不定主意。
和和叟万家春冷笑一声:“你难道不知老夫是谁?”双目像利刃一般,直向那至尊逼射过去。
那至尊全身打了一个寒噤,神态一肃,恭声道:“是,至尊。”
接着,抹脸揭下一张人皮面具,现出一张削瘦的寒脸,许多认识的人,不由惊讶得相顾愕然。
敢情,那人就是三光先生刘百谋。
万家春寒着一张脸道:“按照老夫一向的脾气,你今天的居心,使该送入蚁穴之中,身受百蚁噬心之刑……”
一语未了,刘百谋已是面无人色,颤声哀求道:“属下下次不敢了,请至尊……”
万家春挥手道:“听完老夫的话再说。今天老夫饶你一次,你把你该向大家说的话说完后退到一边去,静候吩咐。”
三光先生刘百谋做梦也想不到至尊会如此出奇的好说话,至尊的为人,他很清楚,因此使他迷惑中更是提心吊胆,颤声应了声:“是!”
然后,转向台下道:“在下刘百谋,乃是至尊的替身。现在台上这位,便是我们共仰的真至尊了。”他作过这种证实性的介绍后,退到台边一角,肃然侍立。
万家春呵呵一笑道:“各位没想到老夫用了替身吧?”话声微微顿了一顿,又道:“不瞒各位说,老夫不但有替身,而且,老夫的本来面目,也不是现在这副容貌。”话说到这里,手一翻也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出现了他和和叟的本来面目。
和和叟乃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老好人,如说他就是至尊,不但一般人难以相信,就是亲信如刘百谋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但事实总是事实,由不得他不相信,因为凭他的观察,便不容他否认和和叟不是至尊。
这时全厅之中,除了有数一些知道内情的人外,差不多都诧异不止,顿时掀起了一阵嘈杂议论之声。
和和叟震喝一声,止住了全厅的嘈杂,朗朗道:“老夫现在要在各位之前,以至诚的忏悔,供出我一生的恶行,请各位静听老夫供诉。”
这简直是天下奇闻,正准备一网打尽天下正道武林的至尊,会说出这种完全相反话来。
全场之人,都愕然了。
万家春于是以愧悔的声音,道出了他的一生罪恶。
他现身说法,说的又是真人真事,许多武林奇案,差不多都是他一手所经营制造,只听得大家不住低头嗟叹不已。
尤其,他那些替他卖命的老部下听他把一切秘密公开出来,凡有牵涉之人,无不暗暗心惊,惶惊不已,生怕正道人物饶不了他。
最后,万家春又以诚挚的声音道:“老夫十年一觉罪恶梦,决心改恶向善,因此老夫特别宣布,自即刻起,老夫所有一切明暗安排完全解散,并奉劝各位好朋友,结束罪恶生涯,做一个安居乐业的善良好人。”
话声一落,但见全厅之中顿时静寂得落针可闻。
只见数以千计的武林豪强,有的开颜含笑,有的暗暗点头,有的挑眉瞪眼,有的愁容满面,有的张惶失措,各有各的反应。
正当大家惊露于这突然的变化时,万家春又沉重地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夫以待罪之身,再劝各位一次,速速放下屠刀,时犹未晚,否则,各位再无回头的机会了。”
言罢,转向古剑秋欠身一礼,道:“老夫言尽于此,一切听凭少侠发落。”晃身跳下礼台,当台而立,听候发落。
万家春可说是群恶之首,他都服罪了,属下者,纵是心中恶念未消,哪敢表示半点不服的态度。
当时,只听一片响应道:“我等自愿从此改恶向善,但请古少侠从轻发落。”
古剑秋朗朗一笑道:“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既往不咎。从现在起,各位都是我古府贵宾,其他的今天一概不谈了。”
他量大如海,一概不追究了。
群魔原是提心吊胆,不知古剑秋要怎样发落他们,这时不由齐齐吁了一口大气,欢声雷动道:“多谢少侠,从今以后,我们一心向善,决不辜负你今天这片苦心。”
真的,有那恶念未消之徒,都深深地受了感动。
云梦大侠范金海心里好不难过,跟得古剑秋好好的,偏要去和至尊拉关系,只道上了高枝儿,谁知,现在一切都落空了。
正当他进退无路之际,忽见古剑秋星目一闪,射到他脸上。
他不由全身一紧,汗流侠背,惊悸地叫了一声:“古少侠,小的真是瞎了眼睛……”他原想向古剑秋有所表白,不料古剑秋一笑,截口道:“范大侠,请你传命下去,替朋友准备几杯水酒,今天在下要为大家的新生,敬各位一杯酒。”
范金海见古剑秋不但不责备他,而且,竟有事分派他做,他内心之中的高兴,那就不用说了。只见他连声诺诺,骨头又轻了三分,领命而去。
古剑秋也向台下一拱手道:“各位请自便,少顷酒席摆好时,再请各位安席。在下失陪片刻了。又是一礼,飘然下了礼台。
这样严肃的场合,古剑秋只简简单单说了几句话,余下便不见他露出丝毫胜利者的骄态,量大得有点近乎轻率。
因此,大家也真被他的真诚感动了,人人都真的滋生了改恶向善的念头,这一念头,竟给武林之中带来了将近二百年的风平浪静。
古剑秋下得礼台,只见司徒兄弟迎他泪眼婆裟地道:“少霸主,你这种宽大为怀的仁心,小的本不敢再言父母之仇,可是……可是……”说着双双痛哭起来。
古剑秋笑道:“放心,你们的事,愚兄已经替你们解决了。”
司徒兄弟狂喜道:“少霸主,你……”
古剑秋面上一怔道:“别忘了,从现在起,再没有少霸主了,你们叫我三哥。”
司徒兄弟连声应道:“是!是!三哥。”
古剑秋神秘地一笑道:“你们随我来!”
于是,带着司徒兄弟到了他往常使用的书房。
这时,书房里已经有四个人在等着他们了,除了至尊和东霸主龙志雄,另外还有一对年约五十左右的老年夫妇。
这对老年夫归不是别人,就是秘谷之内管理那石阵的徐士元夫妇。
但现在却恢复了本名本姓,敢情,他们就是凤阳双燕,红燕子司徒风和绿燕子欧阳青,也就是他们小兄弟的亲父母。
原来,他们从江湖上失踪,又是和和叟看重了他们的缘故,东霸主不过是受命于和和叟出卖朋友罢了。
司徒兄弟进入房中,自是不知内情,微微一怔,只见古剑秋指着座上那对老年夫妇,笑道:“二位贤弟,还不快快叩见令尊令堂。”
这消息来得太快,司徒兄弟不由一愣,座中那老妇人已是一声:“孩子,真苦了你们。”扑向他们二人,抱住他们痛哭起来。
司徒兄弟再不犹豫,也是抱住慈亲,喜极而泣道:“啊!啊!娘啊!想煞孩儿了。”
接着,司徒兄弟又拜见了红燕子司徒风,父子之间又是一阵伤感。
忽然,司徒兄弟转向尤志雄道:“师父,徒儿有句话请教你。”
尤志雄歉然道:“孩子,你要问的话我知道,一切都是为师的不是。”
同时,和和叟也道:“说来奴役令尊令堂十几年来的罪魁祸首乃是老夫。”
司徒兄弟剑眉同时一扬,只听司徒风红燕子喝住道:“你们不能坏了古少侠的义胆仁心,我们父子既已相逢,应该自知满足。”
司徒兄弟受古剑秋薰陶,闻言一震,道:“是,孩儿知错了。”
古剑秋望望司徒兄弟,一笑道:“二位贤弟先陪伯父母谈谈,我和万老前辈还有别的事相商,不陪了。”
于是,房中只留下了司徒家夫妻父子四人。
古剑秋和万家春到了另一所花厅,五大老掌门人已在等着他们了。
万家着微怔道:“各位有何见教?”
了了禅师道:“还不是为了你这劳什子。”从怀中摸出和和叟的那毒药,放在桌上。
古剑秋道:“我们不知道此物药性,老前辈认为如何处理才好?”
万家春双眉一皱道:“此物说起来,就是罂粟之精,只要给人嗅一点点,便心神被制,等于永为奴隶。老夫一念之差,原想利用此物,纳天下奇人奇士于掌握之中,各位如果要毁了他,却是未免太可惜。”
一话未了,了了禅师冷笑一声接口道:“你还不死心是不是?”
万家春一震道:“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了了禅师道:“你是什么意思?”
和和叟道:“此物虽是天下至毒之物,但运用得当,却有镇痛提神之功,此物炼来不易,如能善为利用益处,为人造福,岂不胜过毁去多多。”
了了禅师道:“你会不会使用?”
和和叟道:“老夫目前尚无此能。”
了了禅师道:“你是说,你有心把余力放在研究此物身上?”
和和叟一叹道:“但愿能因此赎我过往之罪。”
了了禅师道:“你可愿入我佛门之中?”
和和叟肃然道:“愿领禅师大法。”
了了禅师那豪放不羁之态一变,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你随老衲去吧!”
站起身来,将桌上那毒物,纳入怀中,又向四大老掌门人合十道:“老衲宏愿已了,我要回山去了。”
敢情,他迟迟不返佛门,是还想感化那和和叟。
古剑秋垂手叫了一声:“师父……”
了了禅师含笑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古剑秋忍住满腔伤感道:“你老不用过饭再走?”千言万语,仅用一句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话表达出来。
了了禅师一声:“阿弥陀佛!”人影闪动,室中已不见了他和万家春。
古剑秋轻轻地叫了一声:“师父……”
只听门外传来卓菁雯清脆的声音道:“三哥!宴席已经准备好了,你这主人也该出来了吧!”
古剑秋双目神光陡然一亮,又挺起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