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万里追踪

  铁心秀士曾弼双眼一横,也不管来人是谁手中青钢长剑一领“笑指天南”,身形似箭,便向来人疾扑而上。

  无形剑孙涣然跟在来人身后,急得大声喝道:“弼儿不得无礼,这是沈老前辈!”

  铁心秀士曾弼心神一凛,剑式顿收,这才看清来人长发如银,貌似南极仙翁,正是白发仙翁沈一之,暗叫了一声:“冒失!”脸上当时红了一半。

  多指神偷漆七被白发仙翁沈一之掌力震开,因为白发仙翁手法用得巧妙之至,所以并未受伤,又复窜回裂嘴叫道:“好呀!姓沈的,我给你们祖孙三代,跑了几十年的腿,到头来,还给我一掌,这话怎样说起!”

  白发仙翁沈一之笑骂道:“你带着二个娃娃,几乎闯了弥天大祸,知不知道!”

  一句话把多指神偷漆七说得鼠目乱翻,怔在一边。

  白发仙翁沈一之对垂死的沈元通连看都不看一眼,却先替南明一剑罗拱北止血疗伤把南明一剑罗拱北救醒过来,一脸惶然之色道:“拱北兄,不碍事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眼睛尚未全睁,便强精神豪笑道:“半条左臂算得了什么!你那娃娃怎样了?”

  他们二大武林先进的这种有人无我的胸襟,感动得铁心秀士曾弼和多指神偷漆七大为动容。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这种目无尊长任性妄为的逆子,管他则甚!”

  南明一剑罗拱北虎目棱芒似电,推开白发仙翁沈一之,巍巍的走近沈元通单手一摸沈元通前胸,火暴地道:“你这老糊涂,谁叫你先救我的!”

  白发仙翁终也含着眼泪,用手一搭沈元通“丹田”穴,试用掌力一催,沈元通气息微弱,半点反应皆无。

  以白发仙翁沈一之的功力,急催之下,沈元通竟会毫无反应,其生命之可虞,不难想见,各人顿时都变了颜色。

  铁心秀士曾弼想起沈元通身带“回天再造丸”,不顾身份地插言道:“元弟囊中带有卜老前辈的‘回天再造丸’,可否先让他服用二粒?”

  白发仙翁沈一之看了铁心秀士曾弼一眼,微叹道:“元儿伤在全身经脉炸裂,要不是拱北兄及时点住了他三十六大主穴,只怕连老夫再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回天再造丸’虽是救伤圣药,但对经脉炸裂之人,药力根本就无法催动,何必糟塌奇珍,不必用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接口道:“卜老何在?还不快去请他!”

  白发仙翁沈一之又是一叹道:“卜兄和三弟王焕,为了小儿之事,早就下山去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吼道:“凭我们武林双圣在此,难道就让他这样完了不成!”

  白发仙翁沈一之只是摇头道:“老夫一生为德不足,这是天降之祸,只好听天由命!”

  多指神偷漆七,见白发仙翁根本就未将南明一剑罗拱北视作杀子仇人,虽不明其中道理,但明白发仙翁一代天人的智慧,决不会事理不明,这时一听沈元通已是返魂无术,不由心中更是不安,手足无措地一睨铁心秀士曾弼。

  铁心秀士曾弼心中一动,跳起来道:“晚辈一时心慌意乱,竟忘了怀中六如神珠,有此一物,总可暂保元弟不死,以待卜老前辈回来施救。”

  无形剑孙涣然闻言喜道:“还不快快拿来!”

  铁心秀士曾弼取出六如神珠。由白发仙翁沈一之将它纳入沈元通口中。

  神珠入口,奇迹陡现,沈元通恶化的伤势,立被稳定下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吁了一口闷气,道:“我这半条手臂,算是没有白废了。”

  这一连串的事件,显现出白发仙翁沈一之和南明一剑罗拱北,武林双圣的伟大,在铁心秀士曾弼的眼中,更是崇高难仰。

  无形剑孙涣然回头叫了一声:“漆兄……”

  多指神偷漆七一点就透,连忙接口道:“老偷儿找妙手仁医去!”

  双足一点,人己飞起,却被白发仙翁随手一抬,发出一股无形劲气,阻住多指神偷漆七的去势,问道:“你知道到那里去找妙手仁医么?”

  多指神偷漆七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闻问之下,只有乱翻鼠目的份儿,那里说得上话来。

  白发仙翁沈一之又道:“卜兄行踪无定,谁也找不到他。你下山之后,只要把今天拱北兄和元儿两败俱伤之事,据实传播出去,卜兄自会闻风赶回。”

  白发仙翁顿了一顿,略加思索,又道:“关于拱北兄受伤之事,也不妨加倍渲染,甚至说他功力废去一半,亦无不可。”

  多指神偷漆七脸上泛起一片疑容,正欲开口相询原因何在,南明一剑罗拱北却于此时不服地抢着道:“我功力就是全废,于你白发仙翁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白发仙翁沈一之意味深长地道:“传出这个假消息,对武林劫运有意想不到的妙用。漆兄,请罢!”

  多指神偷漆七猜不透白发仙翁沈一之的用意何在,只好闷声不响,自去依命行事。

  多指神偷漆七刚走,五老峰巅,又有一条瘦小人影疾驰而来。

  来人一眼看到卧地不起的沈元通,便悲号一声,向南明一剑罗拱北扑去。

  白发仙翁沈一之游身阻住来人,道:“秀兰,不可误会,元儿并非拱北兄所伤。”

  慈航玉女卜秀兰形身被阻,怔得一怔,理智复生,万般委屈地走到沈元通身边,看着垂死的爱子,泪落如雨,轻声凄呼:“天!”

  这种强行抑制的悲痛,最是感人,也最是伤人。

  大家的眼睛,都被泪水蒙得一片模糊。

  白发仙翁伸手托起沈元通,道:“我们且先回去再说!”

  于是大家都忧心炽炽的跟在白发仙翁沈一之身后,消失在叠翠的郁林里。

  大地上罩上了一层夜雾,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寂寞。

  五老峰腰,“明轩小筑”的草堂之上,正有四老一少,同是一脸焦急忧虑之色地在期待着妙手仁医卜敬成的归来。

  像这样,他们已经坐了五天五夜了。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难挨难等的五天啊!

  天色由明而暗,由暗而明,现在又是第六天的清晨了。

  忽然,白发仙翁沈一之长吁了一口气,心情为之一松道:“好了,敬成兄已经离家不足十里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在这紧张的情绪下,仍然赞道:“一之兄的成就,我真是万万不及。”

  敢情南明一剑罗拱北尚未察出十里之外的来人音响。

  果然,不过片初时间,便见妙手仁医卜敬成骑着血汗龙驹,在大家企望中赶回了“明轩小筑”。他征尘未涤,便被慈航玉女卜秀兰拉进沈元通房中,她惶急地只催老父为爱子诊察。

  妙手仁医卜敬成也是同样关心着爱孙的病情,不及个别招呼,便把一双含精不露的神目,投到命在垂危的沈元通身上。

  沈元通脸色赤红未褪,口鼻之间,已经没有呼吸的迹象了。

  他颤抖着手,一搭沈元通寸关尺,脉息早停,他又移手一摸沈元通胸口,跳动寂然,不由老泪纵横,摇头叹息不止。

  这无异是宣布了沈元通的死音。

  慈航玉女卜秀兰绝呼一声,当场昏绝过去。于是大家在悲切之中,又是一阵慌乱。

  慈航玉女卜秀兰复苏之后,又是一声轻啼,反身狂奔而出。

  无形剑孙涣然睹状,向铁心秀士曾弼一使眼色,曾弼便也随着跟了出去。

  妙手仁医卜敬成回到草堂上,沉思默坐了半天,猛然张开无神疲惫的双目,道:“元儿本应早巳死去,何以残魂不散?”

  南明一剑罗拱北将沈元通口含“六如神珠”之事说出,妙手仁医卜敬成神色一舒,忙对青衫逸士华得梦道:“二弟,请你吩咐秀兰准备过血金针,元儿生命或许仍有挽回之望。”

  妙手仁医卜敬成此语一出,堂中几位老人,同是长长一吁。

  青衫逸士华得梦身形电射而去,接着便隐约听见慈航玉女卜秀兰呼“天!”的惊喜之声,这一点点希望,在慈母的眼中,其份量是如何的重要呵!

  不久,妙手仁医卜敬成又回到沈元通房中。

  慈航玉女卜秀兰己将应用各物准备齐全。

  南明一剑罗拱北一代武圣,自是也懂医道,只是没有妙手仁医卜敬成专精通神罢了,他知道,金针过体之术,必须精气神三者合一,稍有不慎,便会铸成大错,不由耽心地道:“卜兄长途跋涉,身体疲惫,是否须要略为休息一下。”

  抄手仁医卜敬成知道南明一剑罗拱北并不晓得他内功修为之深巳与白发仙翁沈一之并驾齐驱,但为慎重起见,也不敢大意,乃回首对白发仙翁沈一之道:“待会行功之时,有劳老哥助我一掌之力。”

  白发仙翁沈一之可是深知妙手仁医卜敬成之能,闻言不觉心中微微一紧,面上也变了颜色知道此举关系重大。

  妙手仁医卜敬成先命青衫逸士华得梦,褪去沈元通一身衣物,显出一个红得可怕的身子。

  妙手仁医卜敬成在沈元通全身细心轻拍点打了一阵,然后才接过一根三尺三寸长的空心金针,双手微微一合,把金针拗成弓形,两手分执弓形弯针两端,认准部位,双手同时一压一顿,长针两端分别挥入一穴。

  第一针刺入体内,沈元通没有丝毫反应。

  接着,妙手仁医卜敬成手法如风,毫不停歇地将十八根空心金针,插入了沈元通全身三十六大主穴。

  沈元通的身上,布满了弧形的长针,有如一道道的拱形之门。

  十八根空心金针用完,妙手仁医卜敬成虽有白发仙翁沈一之传功之助。也累得衣衫尽湿,面色苍白,精疲力竭。

  南明一剑罗拱北支助了妙手仁医卜敬成一掌内力。

  妙手仁医精力一复,又取出一根三寸金针,分刺沈元通四肢各指,金针起出,手脚指尖,同时溶出一滴滴紫黑色的淤血。

  接着又取出二颗“回天再造丸”纳入沈元通口中。

  最后,他又请白发仙翁沈一之,运起“先天无极混元一气玄功”,凌虚发力,缓缓推动沈元通的血液循环。

  直到沈元通全身淤血从手脚指尖排尽,一身褪去赤红之色。

  药力行开,这才命白发仙翁收功,嘱咐了慈航玉女护理之法,大家放下心头上一块重石,重新回到草堂落座。

  妙手仁医卜敬成原在白发仙翁运功助沈元通活血之时,已暗中调息,恢复了疲劳。

  是以回到草堂上,并没有半点劳累不支之状。

  南明一剑罗拱北见了奇道:“卜老儿,你为何一点不觉疲累?”

  妙手仁医卜敬成微笑道:“医道与内功调息之法,殊途同归,各有妙用,罗老不信,我们不妨拚坐十日十夜看看!”

  南明一剑罗拱北朗声笑道:“你要是不觉疲劳,无须休息,就请先将沈娃儿病情见告,至于拚坐之事,我就是赢了你也觉脸上无光,还是不赌的好。”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元儿一身主脉尽裂,原因何在,我也正想请教。”

  妙手仁医卜敬成叹道:“元儿不知是自已有意安排,还是受了别人暗算,竟服食了亢元之药,把一身精力尽量发挥,用于孤注一掷,以致精力用尽,生机断绝。

  而血管炸裂的这种死症,由于药力无从发散传导,耍不是有六如神珠为助,神仙也无能为力。

  如今,我虽然用空心金针,暂代裂断血管,续其气血,通其百骸,恢复生机,元儿幸得不死,但如果找不到二种绝世奇药,元儿一生,也只有长日金针被体,起床不得,如同废人。”

  白发仙翁沈一之与妙手仁医数十年同隐,在医道方面亦有极深认识,他修养工夫冠绝群伦,闻言之下,只是默默不语。

  南明一剑罗拱北却是忍耐不住,大声叫道:“既有灵药可医,还不快快说出,凭着我们这几个老儿,就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摘他几颗下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含笑道:“大话慢说,我说出药名之后,只要你能够知道它的出处,便等于成功一半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虎目电闪道:“你把我这个武圣看得太不值钱了!”

  妙手仁医卜敬成道:“元儿裂脉之伤,如要百脉重生,普天之下,只有续断神胶。但有此神奇药物,仍难竟得全功,因他全身精力耗尽,各部机能均已用至极限,百脉一续,也将像平常老人一样,衰老死去,唯有适时复用‘天一真水’,启其生机,固其真元,大约还有二十年可活。”

  南明一剑罗拱北皱眉道:“这两种药的名称,听是听过,不知何处可以获致。”

  白发仙翁沈一之摇了摇头。

  妙手仁医卜敬成道:“我的‘回天再造丸’,就因为无法找得这二味奇珍,是以美中不足,不能奇绝天下,医不了元通之伤。”言下甚是遗憾。

  他们几人,一心一意地在为沈元通的伤势焦虑忧愁,全未注章到门外有人悄悄的走了进来,接口道:“续断神胶和天一真水,老偷儿倒有所闻。”

  原来多指神偷漆七,放心不下沉元通的生死安危,依言传出了南明一剑罗拱北和沈元通身受重伤之事后,又仆仆风尘地赶了回来。

  白发仙翁沈一之眉头一皱。想起了一件非常可怕之事,却隐忍未曾开口。

  南明一剑罗拱北哈哈大笑道:“人不可貌相,老偷儿号称神偷,学有专长,自然最是清楚人家的秘藏之物,老夫相信。”

  多指神偷漆七受用已极,兴冲冲的道:“那是在三十年之前……”

  无形剑孙涣然道:“漆兄干脆说出在何人手中不就得了?”

  多指神偷漆七鼠目一翻,看出人人心意都和无形剑孙涣然相同,不容他短话长说,乃甚不是味的道:“昔日冥阴教主应成伦,便密藏着一瓶续断神胶;西藏喇嘛重地布拉萨宫有一随镇宫之宝,名日:圣水。其实就是天一真水的改名。”

  南明一剑罗拱北毫不考虑,大声吩咐道:“老偷儿,你负责带曾小侠去弄天一真水,我和焕然兄去找应老魔。”

  多指神偷漆七见南明一剑罗拱北甚是着重于他,心中更是高兴,一拉铁心秀士曾弼,双双飞跃而去。

  南明一剑罗拱北和无形剑孙涣然正要动身,妙手仁医卜敬成忽然脸色一正,止住南明一剑罗拱北道:“罗老,你既来了庐山,就不容你擅自行动!”

  南明一剑罗拱北听得一愣,接着敞声哈哈大笑起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笑声一止,正色道:“一之兄,真要留下我么?”

  白发仙翁沈一之正欲打个圆场,忽然心中一动,明白了妙手仁医卜敬成的用意,遂也帮腔道:“庐山五老峰,敬成兄是半个主人,罗兄还是依言留下吧!”

  南明一剑罗拱北怒不可抑,头也不点,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妙手仁医卜敬成见南明一剑罗拱北真的生气要走,又出惊人语道:“你如执意孤行,将来误尽武林,罪集一身,莫怪我言之不早!”

  南明一剑罗拱北置之不理,仍朝外面走去。

  无形剑孙涣然眼珠一转,拉住南明一剑罗拱北道:“罗兄,三十年归隐深修的定力,哪里去了?武林浩劫将临,难道你还不明白卜兄的意思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停下脚步道:“有话快请明说,老夫耐心有限!”

  妙手仁医卜敬成三摇二摆走了过去,长揖道:“拱北兄三十年隐修,老脾气竟是未改!”

  南明一剑罗拱北脸上一红,以为妙手仁医卜敬成故意逗他,眼一瞪,哼道:“原来你是有心逗我生气,其实我并未真的生气,去向应老魔要续断神胶才是我的本意。”

  妙手仁医卜敬成正色道:“拱北兄不但不宜走下庐山,面且自今日起,你那豪爽之性,都得暂时收敛起来,装作有病,凭你这种气势,像是武功半废之人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吼道:“我干甚要装病,谁说我的武功废了一半?姓卜的!你………”

  妙手仁医卜敬成道:“如今江湖之上,谁不知道你和元儿二人拚了一仗,谁不知道元儿全身血管炸裂,临死不远,谁不知道你南明一剑罗拱北功力废了一半!”

  白发仙翁沈一之笑道:“拱北兄,你忘了我吩咐多指神偷散布传言之事了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虎目一瞪,嗔道:“原来你们早就在算计于我了,你们这样做是甚么意思!”

  妙手仁医卜敬成加重语气道:“一之兄的安排,自有他的深意,你如不依言行事,将来误尽苍生之责,全在你一人身上。”

  南明一剑罗拱北不服道:“即使我躲在庐山装病,有谁知道!”

  妙手仁医卜敬成道:“武林双圣交游满天下,如今你们两家遭了不幸,自有那些关怀之人前来慰问,还怕人家不知道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道:“你叫我如何装法?”

  妙手仁医卜敬成取出一黄一黑两颗丸药递给南明一剑罗拱北道:“装病之事极为简单,你只须将此黄色药丸搽在脸上,黑色药丸吞入腹中,然后略运神功,装成弯腰驼背之状,便大功告成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说做就做,接过黄黑药丸,依言行事,只瞬前时间,南明一剑罗拱北果然变成了一个弯腰驼背,脸上病容甚重,声音嘶哑,中气不足,临死不远的糟老头儿。

  他又暗中运气一试,觉得功力全无妨碍,说话之时尽管豪情如昔,但发出来的声音已大异往昔,不由衷心佩服道:“卜老我真佩服你了!”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拱北兄,你住久了,便会发现敬成兄令人佩服之处更多哩!”

  南明一剑罗拱北正欲开口,妙手仁医卜敬成哈哈一笑道:“现在该我向各位报告下山之行了。”

  各人闻言齐是神色一整。

  妙手仁医卜敬成略加思索归纳道:“我下山之后,查出了事实。

  第一件事,便是山下的那家小酒店,店主胡贵在去年新年已经离店他去,同时更有人证实,前年除夕日,震儿曾在他店中打尖用饭,由此可证明震儿之被害,是在本山山区之内,与胡贵之去,也极有关连。”

  青衫逸士华得梦道:“拱北兄,你前年除夕日,驻足何处?”

  南明一剑罗拱北凝思片刻,道:“那时我在天山。”

  无形孙涣然问道:“拱北兄在天山与何人同乐?”

  南明一剑罗拱北老脸一红,竟不作声。

  妙手仁医卜敬成笑道:“让我替他说了罢,那天拱北兄在天山玄玉宫和冰蕊仙姬作了三天竟日之谈。”

  南明一剑罗拱北见妙手仁医卜敬成口齿之间,为他保留了不少难为情之事,心情一松,岔道:“第二件事哩!”

  “第二件事,我在金陵附近,发现一个仍是红发的假罗拱北,骗使梅山二友两人前来庐山送信约斗。”

  白发仙翁沈一之颔首道:“梅山二友已经来过庐山,却被拱北兄爱孙惜素小姐当场指出破绽。”

  南明一剑罗拱北神情一紧道:“素儿来过庐山,她人哩!”

  白发仙翁沈一之知道他关心甚切,笑道:“拱北兄不要紧张,难道你还信不过庐山的人么!此刻只怕她正在跋涉天涯寻找于你呢。”

  南明一剑罗拱北嗔道:“傻孩子,找我做什么?”

  白发仙翁沈一之接着又把慈航玉女接见罗惜素等人之经过,说了出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心中甚是激动地道:“原来你们早就没有把我当作杀子仇人!”

  青衫逸士华得梦笑道:“我们要是把你当成了暗害震儿的仇人,岂会只叫元儿下山?凭我们庐山的几个老东西,难道还怕了你?”

  南明一剑罗拱北有感而言道:“只一之兄一人,我就远非敌手,这总算不幸中的大幸。”

  妙手仁医见他们越说越远,打断他们的话头道:“第三件事,元儿在武当山仙人渡坠崖之事,既不是我那逆徒杨泰所为,也不是武当玉拐婆婆所为,是中了人家有意的陷害,但是迄未查出是何人出手?

  第四件事,丐帮帮主魏花子被武林一怪覃老儿击伤,失了踪。

  第五件事,紫髯神魔唐老儿看中了拱北兄的爱孙,竟将他爱逾生命的‘紫玉洞箫’慨然相赠。

  第六件事,元儿红鸾星动,交上了拱北兄的爱孙之外,又交上了武林一怪覃老儿那位刁钻古怪的孙女,她更是玉箫仙子的爱徒。”

  妙手仁医卜敬成语音一顿,看了青衫逸士华得梦一眼,道:“元儿交往姓覃的那个丫头,完全是为了你呢!”

  青衫逸士华得梦感叹道:“元儿得人欢心之处,即在能识大体,懂人情。”

  妙手仁医卜敬成继续道:“第七件事,那位武林一怪覃仁兄,原来是个假货,骗去了一对‘阴阳双玉佩’,却失去了一颗‘六如神珠’,反而救了元儿一命。

  第八件事,武林之中,似已隐伏着一股暗潮,即将爆发出来,我本欲更进一步查探,偏因元儿之事,不得不放弃原来的计划,详细情形只有待王老三和阴阳双煞李氏夫妇回来才能知道了。”

  他没有说出罗惜素受伤之事,因恐引起南明一剑罗拱北心中不安。

  至于,到底是谁谋害了沈震宇?是谁给沈元通服食了亢元之药?妙手仁医卜敬成虽然没有查出来,但对这人的野心,已经明若观火,不难想像,在他们几人脑中,都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影子,只是一时想像不出是谁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也提出近来自己查探所得,以资印证,他道:“元通下山扬幡找我之事,极快便传到了我耳中,我暗蹑了元通一段日子,没有发现具体可疑之点,也不愿意招惹他,于是便决心到武当山去找紫虚师弟商量对策。

  谁知走到桐柏山附近,忽有一个乡下人,送给我一张黄纸写的便条,便条之中,写了一件有关我师门的恨事,并谓我到西藏之后,便可得到一条明路,这件师门恨事萦绕我胸中数十年之久,一朝得信,那还忍耐得下,于是便跑了一趟西藏。到了西藏,才知受了人家之骗,等我赶回来,已是武当大祭大典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都传到了我的耳中,这才急急跑来向你们解说。”

  南明一剑罗拱北话声一落,白发仙翁沈一之就道:“你是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不让你参加大祭之典,而又让你在会后有时间适时赶了回来,使你有口难言。此人用心确实细密,可是他没有算到我宁可牺牲一子一孙,硬不上当。”

  青衫逸土华梦得道:“你受骗前往西藏,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便于说明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沉思甚久,最接神色一正道:“那是为了敝师叔祖的一本‘纯阳经补篇’。”

  妙手仁医卜敬成哈哈大笑道:“你舍近图远,我倒先看到那本‘纯阳经补篇’了。”

  南明一剑罗拱北惊讶道:“快说!你在何处见到了它!”

  妙手仁医卜敬成笑道:“还不就在你那宝贝孙女儿手中!”

  南明一剑罗拱北喜极道:“哈哈,她毕竟比她爷爷强了。”忽然,又紧张地道:“不行!我得去找她,不能让那真经得而复失。”

  无形剑孙涣然道:“你身受重伤之事传出之后,还怕她不连夜赶来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笑道:“到了庐山,我便处处不如人了!”

  引得大家一乐。

  无形剑孙涣然仍念念于“续断神胶”之事,立起告辞道:“我虽不敢大言去找应成伦生事,却想先去查查他的根底,先走一步。”

  无形剑孙涣然走后,妙手仁医卜敬成望着白发仙翁沈一之道:“庐山目前已成是非之地,我们过去毫不设防的隐居生活,势难保全,我看不如把你我合研的那些奇门之学,为这山区,添些奇景,以免奸邪之徒长驱直入。”

  白发仙翁沈一之颔首笑道:“刚才多指神偷漆老儿在我们忧虑元儿安危,分心失神之际接近草堂,已使我警觉暗生,早有此意,此举虽然不一定能澈底阻住来人,但有此设置,至少可以减去每日提神警戒之烦。”

  南明一剑罗拱北不信地道:“卜老,你医道通神众所周知,难道奇门之学也能和一之兄共争长短么?”

  白发仙翁沈一之笑道:“敬成兄不但奇门之学高我一筹,就是内力修为方面,拱北兄,只怕你也非拜下风不可!”

  南明一剑罗拱北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望着妙手仁医卜敬成,连声“呵!呵!”不止。

  妙手仁医卜敬成却是含笑不语。

  这时,慈航玉女卜秀兰轻轻走了进来,禀道:“元儿经过金针过体之后,此刻已清醒过来,爸!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妙手仁医卜敬成略思道:“兀儿断脉未继之前,只可略进人参黄药水汁,让他静静休养,绝不可勾起他的烦恼,我们也不去看他了,你好好看顾他吧!”

  慈航玉女卜秀兰低头退了进来。

  南明一剑罗拱北听说沈元通已经恢复神智,心情一松,这才想起数天未进饮食,当时眉头一皱,苦笑道:“敬成兄,过后有空,必在武学之上向你请求教益,但是,今天请先给我几粒疗饥丸,暂止饥火如何?”

  南明一剑罗拱北如此一说,大家顿时也都觉得腹中饿了起来。

  青衫逸士华得梦笑道:“自阴阳双煞李氏夫妇奉命下山之后,饮食诸事,都由秀兰料理,今天只好由我下厨,做几样美味小菜,为我们的罗大侠定居庐山庆贺。”

  南明一剑罗拱北哈哈大笑道:“定居?你们要留我在此一辈子?”

  妙手仁医卜敬成也笑道:“庐山五峰下明轩筑原只四老,一席虚待己久,得罗兄定居下来,不但五老峰从此名符其实,只怕以后还有更大的喜讯跟着到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最后一句话,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数。

  但是白发仙翁等人都不由得目射奇光,注定妙手仁医卜敬成,莫明所以。

  妙手仁医卜敬成心中一乐,又笑道:“天机不可泄漏,何况事情的变化,全视元儿病势有否转机而定,请恕我不敢言之过早。”

  白发仙翁沈一之心中一动,已经明白过去,当下笑眯眯的道:“但愿上天佑之!”

  南明一剑罗拱北心中却仍是一片茫然,此时由于实己饿极,也不愿多作深思,只大声叫道:“管他的,华兄,你要现本事,还不快去动手!”

  青衫逸士华得梦推座而起,大笑着走了出去。

  第二天,白发仙翁沈一之和妙手仁医卜敬成二人,开始将“明轩小筑”五十丈以外的树林花木和山形地势,移东挪西,修长补短,更复观星步斗,望月测风,布设成一个“天玑连环九元阵”,把“明轩小筑”团团护住。

  这个“天玑连环九元阵”,曾费去白发仙翁和妙手仁医二大奇人数十年岁月,共研而成,蕴含了九宫八卦,奇门易数,河图洛书诸般精奥,实非片言可释。

  他们二位奇人,费去了将近十天的时光,已将全阵布置好十之八九,只欠最后“天元”阵眼,尚须一天时日。

  正当他们二人深思策划之际,忽见慈航玉女卜秀兰悲声痛哭起来,她见了妙手仁医卜敬成,只说了一句:“爸!请你回去看看元儿!”人便培地不起。

  妙手仁医卜敬成和白发仙翁沈一之二人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处置慈航玉女卜秀兰,身形一起,齐向明轩小筑奔去。

  当他们进入沈元涵通中,只见沈元通身上一根空心金针,己脱落下来,金针两端,各有一片鲜红血迹。

  沈元通本人却是面色惨白,胸口微有起伏,闭目不动。

  妙手仁医卜敬成触目惊心,当时流下了两行老泪。

  要知空心金针一十八根,分别连接着三十六大主穴,这根金针脱落,沈元通一脉断绝,生命显已不保。

  白发仙翁沈一之见妙手仁医卜敬成流了眼泪,心中也是一惨,颤声问道:“还有最后的办法么?”

  妙手仁医卜敬成摇首道:“秀兰太不经心,使我枉费心机。”

  门外青衫逸士华得梦正扶着慈航玉女卜秀兰走了进来,卜秀兰己经听到了妙手仁医之话,心中一阵剧痛,悲声道:“女儿该死,想不到空心金针会自动跳脱出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朗目神光电射,露出惊讶之色,促声道:“怎么?空心金针是自动跳了出来的?”

  慈航玉女卜秀兰点头哭道:“元儿今天一天,闭目沉睡有似空明入定,孩儿不敢惊扰于他,也自默坐用功,忽然,只听得一声吸气之声,我睁眼看去,元儿心胸之间,竟巳吸气高鼓。接着,那只金针便自动跳脱了出来,元儿也张口呼出胸中之气,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妙手仁医卜敬成不再犹豫,伸手搭上沈元通左手“寸关尺”,一搭之下,只惊得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白发仙翁沈一之睹状急问道:“怎样了?”

  妙手仁医卜敬成仍是不发一语。

  他的沉默,只把白发仙翁、青衫逸士和慈航玉女等三人的一颗心,都急得几乎要跳出口腔来。

  就在这个时候,南明一剑罗拱北忽然在门口大声问道:“你们什么事?”

  他如此大声一问,才把妙手仁医卜敬成从失神中惊醒过来。

  只见他双目之中射出了两股神奇的光芒,双手一摆,叫大家退出房外,甚至连慈航玉女卜秀兰也不让留在房中,轻声道:“我们有话,到草掌中说去,元儿用功甚紧,不要打扰了他。”

  大家回到草堂,尚未落坐,慈航玉女卜秀兰便急急问道:“元儿有了转机么?”

  妙手仁医卜敬成哈哈大笑了超来。

  他这种失常的态度,更增加了大家的忧疑。

  南明一剑罗拱北眉峰双蹙,吼道:“敬成兄,你疯了么!”

  妙手仁医卜敬成止住笑声,正色道:“元儿死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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