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毒阵何惧
三人走到尽头,又必须再由左往右了,那是另外一条狭窄甬道。江青岚边走边想,这敢情就是唐天生壁上留字所说的九折思维之路了,他让入阵之人,在未入毒阵之前,不知不觉毫无戒备的嗅到花香,身中奇毒,使你心怀懔惧。
再在这里设上思维之路,以生命威胁你降服唐门,充作爪牙,处心积虑,当真毒辣已极!
不错!看来这样由左转右,由右转左,曲曲折折的甬道,必须共有九折之多。
而且既是叫人家考虑的“思维之路”,想来不会有什么机关埋伏,心中想着,人已顺着甬道,往前走去!果然这狭窄无比的小巷中间,除了黑暗之外,并没发现什么,三人脚下轻快,一阵工夫,便已转过八条甬道。
这第九条是从右往左的,他们堪堪转出,瞥见尽头之处,挂着一盏油灯,灯光惨绿,有如鬼火,使人顿生阴森之感!
白玫瞧得奇怪,口中说道:“这老贼真是多此一举,前面八条巷子,黑黝黝伸手不见五指,咱们已走过来了,这里点上一盏鬼火,又有什么用?”
聂小红道:“唐天生心毒手辣,诡计多端,想必有什么花样。”
她话才出口,只听江青岚口中“噫”了一声,脚步忽然加快!白玫跟在岚哥哥身后,因为这条狭窄小巷,仅容一人通行,她视线被挡,一时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故,急忙跟着掠去,一面问道:“岚哥哥你发现了什么?”
江青岚回头道:“前面地上,躺着一个人呢!”
“哦!是死的还是活的?”
其实白姑娘这是多问,江青岚也是才发现呀!他来不及答话,纵身跃近那人身边,低头一瞧,那是一个双鬓斑白的老头,身穿一套蓝布衫裤,背上面下,扑在地上。
江青岚心中忽然一怔,只觉此人身形,似乎极熟,像在那里见过!当下立即俯下身去,轻轻替他翻了个身,这一瞧清面貌,江青岚不由又是一怔,眼前这个满面皱纹,气息奄奄的老头,不是在九华山麓开设酒楼的洪福是谁?
自己离开九华那天,那座倚林而筑的竹楼,已是一片焦土,像他一个失去武功之人,唐天生把他掳来,又是为了什么?心念疾转,口中不期又是一声轻噫!白玫手举火筒,紧贴着岚哥哥身后,讶异的道:“岚哥哥,你认识他?”
江青岚微微点头,一面迅速从怀中取出“雄黄珠”,凑近洪福鼻孔,闻了一阵,然后施展离火真人点穴手法,替他拍开全身经穴!果然!洪福经“雄黄珠”消解毒气,又有江青岚以本身真气,替他推动经络,立时呼出一口浊气,悠然醒转,一双神色昏倦的老眼,慢慢睁了开来。
当他瞧到身前站着的江青岚,似乎大感意外,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颤声的道:
“你……你是江公子!”
他敢情年老力衰,又在中毒受困之后,元气大伤、连说话也有气无力。江青岚突然心中一动,自己身边,不是有“千年参王”,何不给他服上一片?当下点头道:“小生正是江青岚,老人家,你此时奇毒初解,且休息一阵再说罢!”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千年参王”,切了一片,送到洪福口中,道:“这是‘千年参王’,你快服下!”
“千年参王?”洪福还当自己耳朵听错,他跟随江南大侠在江湖上闯了多年,自然听到过“千年参王”这个名称。这是百年难求的天材地宝,功能起死回生,大补真元,这年轻公子……
他来不及再想,依言一阵咀嚼,咽下肚去,陡觉一股热流,遍布全身,顷刻之间,不但气血通畅,精神陡振,连在长恨谷外被千里孤行客闭住的经络,也似乎恢复过来。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江青岚方才使用本身真气,替他拍开全身大穴之功,但他失去的武功失而复得,这是事实!洪福这一发现,当真惊喜过望,一个翻身,扑地跪到江青岚面前,连连磕头道:“江公子,你是小老儿的大恩人,你……你受小老儿一拜!”
江青岚被他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慌得微微一怔,急忙伸手把他扶住,一面说道:“老丈快不可如……”
他“此”字还没出口,洪福已老泪婆娑,十分激动的道:“江公子,你……你老如此厚赐,小老儿粉身碎骨,难以图报,可怜小老儿卧薪尝胆,十五年来,几次进入长恨谷,只想哭求千里孤行客替小老儿作主。
不料反被废除一身武功,不但使老主人血海深仇,无从报复,连老主母的下落,也无从打听,小老儿真是生不如死,后来江公子寻来,小老儿认为有了指望,那知……”
江青岚初遇洪福之时,心中原憋着许多问题,此时经洪福提到老主人血海深仇;和老主母下落不明,心中已然一动。
什么?自己寻上长恨谷,他……心念一动,不由急急问道:“老丈,后来呢?”
洪福吁了口气,道:“那知江公子走后不久,小老儿店中,突然来了一批黑衣大汉。”
白玫啊道:“那是唐天生手下的爪牙。”
洪福摇头道:“是碧目蟾蜍唐天生自己领头,他们原系路过打尖,那知这老毒物和小老儿打了一个照面,便已认出小老儿来……”
江青岚点头道:“老丈就这样被唐天生擒来的?他还纵火烧了那幢竹楼,那么老丈和唐门有仇?”
洪福摇头道:“小老儿自幼跟随老主人闯荡江湖,但从来没和江湖上有什么过节,他……
他是*着小老儿说出老主母下落……”
白玫插嘴道:“他既和你没怨没仇,*着你追问老主母下落,又是为了什么?”
洪福叹了口气道:“那是为了‘辟雷镯’!”
“辟雷镯?”江青岚心头一震,“辟雷镯”三字,堪堪出口,聂小红也同时脱口问道:
“你说‘辟雷镯’?”
但江青岚此时对身后聂小红的问话,可并没注意,只听洪福补充着道:“是的!这老贼就是为了觊觎‘辟雷镯’,才追问老主母下落,哈哈,他那知‘辟雷镯’却在公子手上。”
聂小红又惊啊了一声。洪福话声出口,突然睁目四顾,颤声的道:“江公子,你……你们也是被老贼掳来的?这……怎么好?”
江青岚微微笑道:“老人家你别急,区区毒阵,还困不住小生,只是小生有个疑问,要向老丈请教,不知你老主人和老主母,究系何人?”
这会,可把洪福给楞住了,他趁着火光,眼怔怔望着这位少年公子,一阵打量,脸上露出迷茫之色,道:“你……你上长恨谷,难道不是为了江南大侠之事?”
江青岚摇头道:“小生上长恨谷,原是为了救好友夫妇,但那是一场误会,至于老丈所说的江南大侠,小生确实从未识荆。”
洪福哦了一声,脸色却显得十分凄然,继续说道:“江南大侠,就是小老儿的老主人,他……他遇世已整整二十年了,公子爷侠义中人,何况又是小老儿的救命恩人。”他微微一顿,又道:“唉!那事就得从‘辟雷镯’说起!”
江青岚不由自主的向自己左腕,瞥了一眼,暗想原来石嬷送给自己的“辟雷镯”,果然其中还有许多曲折!当下“啊”了一声,只听洪福说道:“说起这只‘辟雷镯’,原是咱们老主母传家之宝,据说不但能够辟雷,还能辟火,只要带在身上,即使身入火窟,可以毫发无损,老主母和江南大侠周天骥成婚之后,‘辟雷镯’也成了周家之物。
可是咱们老主人,侠名满江湖,成婚之日,有这么一件至宝,随嫁而来,自然立刻传出武林,这中间虽然引起不少宵小觊觎,但以咱们老主人当年的威名,江湖上有谁敢轻捋虎须,不过被大家当作一种美谈罢了!”
江青岚又啊了一声,他身后的白玫和聂小红两人,却只是静静聆听,连一句也不再插嘴。
洪福说到这里,又深深叹了口气道:“不管咱们老主人,功力如何精深,在江湖上人缘如何好法,但古人‘怀璧其罪’的这句话,始终不会有错,就是为了这只‘辟雷镯’,终至家破人亡……”他说到这里,不由又老眼湿润起来。白玫哦道:“老人家,你是说后来有恶人抢走‘辟雷镯’,还伤了江南大侠?”
洪福惨然的摇了摇头,又点头道:“那是二十年前,唉!二十年前的那天,是中午时分,小老儿记得十分清楚,突然来了一个姓祝的人,登门求见咱们老主人,声言为了‘辟雷镯’,坚要试试他的武力……”
洪福唏嘘而言,老泪又在他满布皱纹的脸上,滚滚而下!白玫急道:“老人家,后来呢?”
洪福拭泪续道:“因为那时正当中午时分!‘辟雷镯’又不在咱们老主人身上,这就中了那厮的邪门功夫,被他一掌劈成焦炭!”
白玫情不自禁的惊啊出声:“什么功夫,有这么厉害?”
洪福激动的道:“当日大家也不知那厮使的是什么邪门功夫?他大笑声中,扬长而去,但经小老儿多年探查,终于查出眉目,唉!这是江湖上的一件大事,而且也因为发生了这事情,才使一个门派,落得烟消云散……”
江青岚等三人,全听得十分入神,居然会使得一个门派,烟消云散,这自然是一件武林中非常重大之事,是以大家全都没有作声。白玫姑娘,却因为姓祝的出手一掌,能够把人劈成焦炭,更是迫不及待的问道:“老人家,你还没说出那是什么功夫呢?”
“太阳神功!”洪福答了一句,继续说道:“这是小老儿后来才知道的!”
白玫又道:“太阳神功,那一门派的人功夫?哦!那人是谁呢,你也知道了?”
洪福点头道:“那厮是烈火门天雷叟的唯一传人神行无影祝士愕。”
“神行无影祝士愕?”聂小红又是一声惊叫!
“祝士愕!祝……”
江青岚突然想起离火真人的大师兄,不是就叫祝士愕?那个背叛父亲,残害同门,妄想劫夺“烈火旗”的高大人影,广颡,凹目,耸颧,鹰鼻,白须黑衫,骨瘦如柴的老头!
不错!烈火门!离火真人不就是烈火门的吗?他练的也是“太阳神功”!白玫又好奇的问道:“老人家,你方才不是说有一个门派,落得烟消云散,是不是烈火门?”
洪福道:“姑娘说得不错!小老儿也是事后才听说的,那烈火门虽收弟子,但代代相传,掌门一职,照例是由儿子继任,因为他们唯一镇山之宝的‘烈火旗’,威力强大不传外人。
神行无影祝士愕,就是天雷叟的独生儿子,因为他们既叫烈火门,练的功夫,自然是以火为主,那也是合当有事,天雷叟无意之中,说起他们烈火门有一件唯一的克星,叫做‘辟雷镯’,同时也连带提起老主人的名字。
这叫做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祝士愕隐然以烈火门未来的掌门人自居,一旦听说世上还有专门克制本门的东西,那还忍得,这就偷偷赶到江南来。其实那时的祝士愕,功力和老主人也只在伯仲之间,如果不是日直午时,咱们老主人也不致遽遭毒手。”
白玫不懂的道:“老人家,功夫和时间,又有什么关连?”
洪福叹了口气道:“据说‘太阳神功’是吸收太阳真气而成,在没练到火候之时,只不过比普通功夫,稍为灼热而已,那厮利用正当中午的太阳火力,才能出手伤人。”
白玫似乎明白的啊了一声,又道:“后来呢?”
洪福续道:“天雷叟为人十分正派,门规素严,他听到咱们老主人死在‘天雷掌太阳神功’之下,大为震怒,当下就把那厮逐出门墙,还把他们镇山之宝的‘烈火旗’,传给了门下一个姓耿的弟子,同时也宣布解散烈火门,使得烈火门从此在江湖上除名。”
“哦!”江青岚听得恍然大悟,那天自己亲眼目睹,神行无影祝士愕和离火真人耿修元,师兄弟势成冰炭,原来也是“辟雷镯”起的因!
白玫螓首微侧,又道:“老人家,那你又为什么会失去武功的呢?”
洪福叹息道:“那厮自从被天雷叟逐出门墙,他不但不思反省,却又迁怒到咱们老主人身上,再次找到江南。
可怜咱们老主人死后,只遗下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千金,老主母因国家多难,避乱他出,才没遭那厮毒手,但一家二十三口,却全死在那厮‘天雷掌’下。差幸小老儿也有事在外,没被他发现,可是等到兵燹之后,老主母和两个姑娘,都没了音讯。
后来经小老儿再三打听,终无下落,但仇人祝士愕,却被小老儿探听到消息,原来那厮却投到了和天雷叟素不相容的北海玄灵叟门下。”
“啊!”聂小红第三次惊啊出声,当然,她本来不知其中许多曲折的,现在她已经全盘了解。
但江青岚、白玫和洪福却因一个在说,两个在听,是以并没注意到她的啊声。白玫从没听过许多武林人物的名字,依然问道:“玄灵叟很厉害,是不是?”
洪福道:“玄灵叟传说年龄已在百龄之上,武功通玄,自成一家,江湖上大家只有传闻,从没人见过,不过那厮投到玄灵门,那是千真万确之事。小老儿因咱们老主人生前,和长恨谷的奇人,大有渊源,小老儿在别无他法,只好找到长恨谷去,碰碰运气。
不料那奇人,因江湖上人,不断的找上门去,感到不胜其烦,才规定偷入谷中,就得废去一身武功,小老儿命舛多乖,一身武功,就这样被闭住的。”江青岚一直用心聆听,始终没有开口,但他心中,却在不断的转动,他想凭着洪福口中所说,和自己心中的揣测,连缀成一片。因此,洪福话声一停,他立即抬头问道:“不知江南大侠的夫人,系出何门?”
洪福忙道:“老主母娘家姓洪,小老儿原是……”
“洪!”江青岚陡觉眼前一亮,没等他说完,急急问道:“老丈可记得洪老夫人膝下两个姑娘,叫甚乳名,如今有多大了?”
洪福忽然目露诧异,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打量了白玫、聂小红一眼,答道:“小老儿自然记得,那两位姑娘,原是孪生姐妹,长的叫做轻云,小的叫做绿云,如今正好二十岁了。”
他说到这里,只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位姑娘,依然毫不动容,心中不由微感失望,顿了一顿,问道:“江公子问起洪夫人和两位姑娘,不知可曾见过?”
江青岚微微摇头,道:“小生只是问问罢了,但吉人天相,将来总有寻获之日,老丈也不用过份忧虑。”
洪福昔年追随江南大侠,闯荡江湖,经验何等老到,虽然觉得眼前这位少年公子,人品端正,但方才询问自己之时,分明有指而发。他略一沉吟,忽然凄然跪下,道:“公子爷,请恕小老儿冒昧,公子手上的‘辟雷镯’,不知从何得来?可否乞道其详……”
江青岚心头一怔,暗想此人心怀故主,莫非对自己腕上铁镯,起了疑心?这就赶忙一把拉住,正容道:“老丈不可如此,小生此镯,乃是析城山一位姓石的老婆婆所赐,当日小生确实不知就是‘辟……’”
洪福突然双目一睁,激动的道:“石夫人,你……公子爷遇上了石夫人?”
江青岚愕然道:“石夫人?不错!那老婆婆叫做石嬷,原来老丈认识……”
洪福喜得流下泪来,唏嘘的道:“石夫人,她……她就是咱们老主母的胞妹……啊!她在析城山?天哪!咱们老主母,一定也在那儿!”
白玫心地善良,她瞧洪福如此义气,不由幽幽的道:“老人家,你别性急,咱们出阵,你就好去找她们咯!”
洪福老脸一红笑道:“江公子,请恕小老儿失态,小老儿实在……实在高兴极了。”
江青岚忙道:“老丈心忠故主,义薄云天,小生无限钦佩……”
“好啦!岚哥哥,我们快走罢!人家老丈要赶上析城山去,我们也要救兰儿姐姐去呢!”
白玫姑娘,故事听完了,就嚷着要走。江青岚给她一提,也想起兰儿身中“五毒掌”,急需“雄黄珠”疗毒,也许冰魄夫人正在山下等候自己。
心念一转,立即笑着应好,举步往前走去!因为这甬道十分狭窄,仅容一人通行,是以这一起步,仍由江青岚领先,洪福、白玫、聂小红三人,相继跟在后头。
刚一走到尽头,只见迎面转弯之处的壁上,装置一盏油灯,惨绿灯光,闪烁不停。离灯下不远,果然吊着一个银环,下面又有两行白字。江青岚目能夜视,自然毋须灯光,也可看得清楚,那是:“思维之路,到此为止,愿意投效本门者,可扯动银环,静待接应,转过此墙,即是敌人,一入毒阵,无望生还。”江青岚微微一哼,暗想以碧目蟾蜍唐天生的为人,对入阵敌人,焉会如此谆谆告诫,那么除了另有诡计之外,此阵定然十分厉害,才有如此自信。
另一作用,也许是故意先声夺人,让入阵之人,在心理上先造成紧张气氛,自乱步骤,堕入他的圈套。话虽如此,但自己身临斯境,危机四伏,对唐天生壁上留警,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心念转动,不由回头叫道:“前面就要入阵了,我们得小心戒备!”话声才落,呛的一声,眼前青虹乍亮,已把七星剑掣到手上。同时只听身后也“呛”“呛”两声,白玫、聂小红也长剑出鞘!
江青岚长剑斜举,立即往前跨去,那知左脚才一跨出,便觉踏了个空!不!只觉脚下一沉!也不!因为他踏到的不是实地,只微微活动一下,最多不过低下三四分而已!
江青岚此时的身子,感觉何等敏锐,脚下微沉,心中蓦吃一惊,急忙定住身形,低头瞧去,又觉得地上毫无可疑。正当此时,陡觉数缕尖风,由下而上,往身前袭到!
这尖风想系由三尺之内的地上发出,不带半点声息,而且还是“绝情针”一类细小之物,换了旁人,根本无法发觉。江青岚虽已惊觉,但这细小暗器,发射既近,来势又快,等到发现,已射上身来。
他右手七星剑,原本斜护心胸,可是碰上了这蓬暗器,极为刁毒,由下往上射来,手中长剑,就毫无用处,一时间竟然连躲避的时间,都嫌不及。他身临危境,却毫不慌张,就在暗器及身之际,忽然微微吸气,使出迟老残“两仪真解”中所载的“先天真气”,全身轻颤了一下。
果然大方真人迟老残的绝世之学,神妙已极,才一使出,全身真气,立时暴涨,一大蓬捆小暗器,碰上衣裤,轻轻一震,便尔弹落地下!
这一无心使出的真气,居然有此奇效,心中大喜,他方才踏出左脚,身形已向前倾,虽然后来发觉脚下一沉,立即收起,身子暂时停住,但脚可并没收回,如果不向后退,那么只有往前纵去,他震落暗器之后,那还再停,足尖一点,人便向前掠出!
从江青岚起步跨出,发现脚下一沉,到震落暗器,飞掠出去,说来话长,其实也只不过一瞬间事,他身才一飞出,陡听身后响起一声凄厉惨呼,紧接着有人咕咚倒地,中间还夹杂着两声惊叫!
江青岚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身形还未落地,陡的吸气点足,一个身子,硬重生地往后急转,倒飞回去。只觉一阵强烈的怪味和奇臭无比的尸腐之气,直钻鼻孔。心头一懔,赶紧举目瞧去,只见紧跟自己身后的老洪福,此时滚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他焦头烂额,血肉模糊,离他身前不远还有一只倒翻的油灯,和满地黑水,看来业已气绝多时!生相之惨,令人不忍目睹!白玫姑娘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站得远远的,一手高举火筒,一手紧抓着聂小红,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江青岚这一打量,只觉热血沸腾,暗暗切齿,俊目之中,射出仇怒之火!这情形,任谁也可瞧得出来,敢情壁上那盏油灯和银环,乃是特制消息。
唐天生把歹毒无比的烈性毒药,炼入油中,只要你走尽九折思维之路,并无投效唐门之心,不去扯动银环,转身往前跨出一步,踩到那块活板之上,油灯中的毒油,立即往下泼来,把你活生生灼毁。
万一来人身手轻快,能够避过毒油,也断难逃得过一大蓬由下打上的细小暗器,这等设计,当真狠毒已极!他瞧着洪福那具焦黑腐烂的尸体,心小一阵难过。
同时知道这毒油,千万不能用手去碰,那么只好让他留在阵中了!心念转动,连忙朝着洪福拜了两拜,默默祝告道:“老丈英灵有知,小生誓把唐天生碎尸万段,报仇雪恨,天涯海角,务必替你找到周老夫人和两位姑娘下落,竟你未了之愿!”
说毕,往后退了两步,一面喊道:“玫妹,聂姑娘,你们快过来罢,千万不可沾到地上毒油!”
白玫方才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一听到岚哥哥叫声,立时拉聂小红一把,道:“我们快过去。”
“嗖”的纵起,往江青岚身边扑近!
江青岚恐她纵得过猛,毒阵之中,到处都是机关埋伏,防不胜防,当下一手把她轻轻挡住,等聂小红纵到之后,正待往阵中走去。忽听白玫叫道:“岚哥哥,那老人家的尸体,怎么办呢?唉!他……他真可怜!”
聂小红没等江青岚开口,接着说道:“那毒油十分强烈,恐怕再过一个半个时辰,老人家的尸骨全部会化了。”
白玫惊怖的道:“这又是什么毒药,有恁地厉害?”
她忽然想起方才自己跟在洪福身后,那油灯突然泼下,洪福惊叫出声之际,自己赶紧一拂衣袖,往后跃退,不知是否被毒药溅到,当下立即低头检视。聂小红答道:“这是化骨丹一类的毒药,江湖上人,杀人灭迹,只要在尸体上洒上一点,就会化成一滩黄水,据说这种毒药,只有西川唐家才有,江湖上人全是向唐门买的。”
“啊!聂姐姐,你瞧!”
白玫右手袖角,被灯油溅上之处,此时已灼成了几个焦黑小洞!江青岚愤愤的道:
“唐天生作恶多端,实在容他不得!”
说话之际,纵目一掠,只见眼前景物大变,自己三人,似乎落在一处山陵起伏的幽谷之中,视线模糊,方向莫辨!对了!自己三人,适才从狭窄甬道中跃出,敢情已落入阵图之中,那么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唐天生摆下这座“毒阵图”,原来也是以九宫八卦为主。心念转动,白玫已在身边叫道:“岚哥哥,你察觉不?这地方有点古怪!”
江青岚微微哂道:“这不过是九宫八卦罢了。”
白玫对剑门九宫八卦阵的记忆犹新,当时要不是剑山居士柳清河赶来,自己三人,左转右转,那想走出阵去。这时听说毒阵图是九宫八卦阵,心头不由慌张起来,急急的道:“岚哥哥,这可怎么办?”
江青岚笑道:“我自有通行之法,你们跟我走就是!”
白玫奇道:“咦!你从那里学来的?”
聂小红拉了白玫一把道:“我们跟着他走就是咯!”
白玫更加惊奇,不信的道:“聂姐姐,你知道岚哥哥走得出去?”
聂小红抿嘴笑道:“你别问了,决错不了。”
江青岚微微一笑,澄心静虑,运目四顾。果然心神一定,幻象顿灭,眼前这座毒阵图,乃是由人工堆砌而成,状如假山,其中山陵起伏,门户重叠,甚是曲折。
当下照着柳清河解释的九宫八卦变化,长剑护胸,小心翼翼的举步往前走去。白玫、聂小红两人,那敢怠慢,紧跟在岚哥哥身后。只觉他忽左忽右,忽三忽七的走着,果然穿门越户,曲折而行,丝毫没有阻碍!白玫心头一喜,轻声说道:“岚哥哥,你当真学会了九宫八卦阵?哦!那一定是柳老丈教的,真好玩,你几时教我好不?”
说话之间,业已转入另一个门户之中。这是一条黝黑无比的夹道,两边乱石嶙峋,凸凹不平,脚下也高高低低,十分难行,而且转折极多,使人无法走快!
江青岚走出几步,立即感到这夹道之中,定有埋伏,他虽然没有出声,却早已气运周天,剑护前胸,全神戒备!但走了一阵,觉得毫无异样,心头不由泛起一阵疑惑。
唐天生仗着精擅九宫八卦和各种奇毒,布下这座毒阵,在这弯曲*仄的小径之中,决不会轻易放过,任人顺利穿行之理。那么这中间又暗藏了些什么呢?
他疑念一生,顿时倍加警惕,往四外细心察看,但这条曲折黝黑的夹道,除了地下高低不平,两旁怪石凹凸之外,实在找不出可疑之处。
江青岚越是找不出答案;越发感觉不安。偶一抬头,陡觉离头顶不远,似乎有一丝冷气,慢慢移动,往下降!定眼一瞧,那是一片浓密如墨的毒雾,正缓缓下降,离三人头顶,已经不到两尺!江青岚这一发现,心头大震,立时喝了声:“毒雾,我们快走!”
喝声未落,人已倏然往前掠去!白玫、聂小红两人,还没瞧清毒雾究在那里,她们眼看岚哥哥匆促急掠,也立即跟踪掠起!
三人身法,原极迅速,但这条夹道,实在太转折了。头顶毒雾,虽说下降之势,较为缓慢,可是经三人这一迅疾闪动,带动夹道空气,使得毒雾降落,也随着加速。
丝丝雾脚,宛如璎珞下垂将及头顶!江青岚心中一急,右手七星剑,猛往上挥去。
七星剑古代神器自然不畏剧毒,何况这一下,又是他运足全身功力,剑尖一震,真气拂拂。
但见一道青蒙蒙的光华挥过,头上黑雾,立即往上缩退!
白玫眼看岚哥哥挥剑生效,也立即玉腕一振,白虹剑使了一招“盘古开天”,往上洒出。
她这柄短剑,也非凡品,剑光起处,银花乍涌,果然也把黑雾*了上去!
头上毒雾,此时虽被两支剑*退,但正因毒雾被两人往上一*,中间一段受到震动,却加速了两边的降落速度。
江青岚目光一瞥,只见除了自己三人立足之处以外,前面夹道之中,毒雾差不多已垂到胸口,离地只有三尺光景,一段空隙,如果全被封闭,极难冲出,急忙叫道:“玫妹,聂姑娘,你们快冲出去!”
说着一侧身让白玫,聂小红走在前面。白玫知道时机紧急,心中一慌,急急问道:“岚哥哥你呢?”
江青岚道:“你们快走,哦,快闭住呼吸,快!”
白玫不敢多说,依言拉着聂小组,白虹剑挥处,矮身从毒雾底下,钻了出去!
幸好一个转弯,已到了夹道尽头,前面地形,豁然开朗!两人纵出毒雾,回头一瞧,那层黝黑浓密的毒雾,已经降及地面,把夹道出口,完全封闭!
白玫瞧得芳心大震,失声叫道:“岚哥哥,你快来呀!”
她一领手上白虹剑,又待返身奔去,却被聂小红一把拉住,急道:“白姐姐,不可造次,岚哥哥不妨事的!”
话声未落,只见一道青蒙蒙的剑光,从垂地如帘的毒雾中,破壁而出!
“啊!岚哥……”
白玫欢呼声中,陡觉微风拂鬓,耳边听到一阵嗡嗡之声,她到底自幼由千里孤行客传授武功,身怀绝学。虽在惊喜之中,依然十分警觉,闻风辨位,趁着火光,侧目瞧去,只见无数金色小蜂,趸须如针,往自己飞扑而来!她连第二个“哥”字还没出口,突然惊呼出声:
“毒蜂!毒蜂!”娇躯随即连连后退!
这一大群金色小蜂,发现敌人,那会放松,漫空飞舞,纷纷追扑。白攻心慌意乱,百忙之中,左手火筒,向上一撩,右手白虹剑,也立即挥出,护住全身!
此时聂小红也闻声警觉,赶紧一闪身,让过白玫,左手迅速往腰间按去。
只听一阵细微的铮铮轻响,从她身边飞起一大蓬银砂,往四外散开,寒气凛凛,向蜂群中激射而去!
“北极寒星”何等威力,银砂一闪,金色小蜂,立即纷纷堕地!白玫惊魂甫定,手中火筒往地上一照,那知不照倒也罢了,这一照,不由又惊叫起来。
原来身前地上,不知何时,爬出无数灰蝎,正好金色小蜂,纷纷堕地,它们争先恐后的抢着美食,才没向三人袭来!这原是一瞬间之事,聂小红敢情也已发现,左手连按,“北极寒星”,再次往地上射去。
心中也暗暗吃惊,唐天生既以用毒驰名江湖,豢养的毒虫毒物,自然不在少数,尤其阵中四面黝黑,实在令人防不胜防!她心念疾转,蓦地想起“雄黄珠”,正是这类毒物的克星,连忙叫道:“岚哥哥,你快取出‘雄黄珠’来,阵中毒物多着呢!”
江青岚堪堪飞落,被她一语提醒,立即探手入怀,掏出“雄黄珠”!果然天下之大,物有所制,聂小红的“北极寒星”虽然把地面上的灰蝎,消灭大半,可是四面许多壁洞之间,依然有不少灰蝎,蠕蠕而动,迅速对着火光爬来。
但等到江青岚“雄黄珠”出盒,这枚黄澄澄的珠子,散发出一阵强烈雄黄气味,堪堪爬近三人身前的蝎子,似乎知道不妙,全身蜷伏,一动不动,远处壁上的也纷纷跌落!
白玫瞧得奇怪,用剑尖一挑,原来伏着不动的,早已死去!好这一发现,不由高兴得打跌,咭的笑道:“这才是宝贝咯!岚哥哥,早知这样,这场虚惊,真是冤枉!”
江青岚一见“雄黄珠”果然能够克制百毒,心下大定,随手把珠囊挂到胸前,一面笑道:
“想不到小小一粒珠子,竟有如此妙用!”
聂小红插口道:“这才叫唐天生大出意料罢!他满以为我们本领再大,也无法穿行他的毒阵哩!”说话之间,仍由江青岚领先带路,顺着九宫八卦变化,曲折而行。果然“雄黄珠”
照到之处,毒虫毒物,全遭了大劫,它们一经闻到“雄黄珠”散发出来的浓馥气味,可说无一幸免。
“毒阵图”,除了堆砌的假山,门户井然,九宫八卦的变化,依然存在之外,以毒名阵的“毒”,却因“雄黄珠”而名存实亡。
但九宫八卦,如今可难不倒江青岚了,他穿门越户,如履旧地,一会工夫,业已穿遇全阵,到了尽头之处。迎面是一堵黑色墙壁,中间却有一扇漆着白漆的小门,是以虽在黑暗之中,望去还是极为明显。
三人走近小门,只见门上又有几行黑色字迹!白玫凑近身去,举起火筒,念道:“予设置此阵,数十年来,能顺利抵达此地者,尚无一人……”
聂小红没有听完,忍不住瑶鼻轻哼了一声,道:“这老贼口气当真不小!”
白玫道:“下面还有呢!”
接着又念下去道:“然予岂敢小觑天下之士……”
聂小红道:“这还像话!”
白玫继续念道:“惟揆诸实情,能通行全阵,虽不能谓之绝无,亦系仅有,果能安然抵达,当属武林一流高手无疑,手推此门,即为出口矣!”
白玫念完之后,回头笑道:“岚哥哥,我们到了出口啊!”
江青岚微微点头道:“唐天生倒确实没有夸口,我们如果没有这粒“雄黄珠”,真不知还要遇上多少惊险呢!”
说着正待去推,聂小红冷哼道:“老贼这些鬼话,谁能相信?他留下字迹,焉知不是他认为能够到达这里的人,毒阵已难不住人家了,才另藏诡计,叫人上当……”
江青岚听得心中一动,推出左手,立即缩了回来,改用七星剑,往门上点去!敢情那扇白色小门,只是虚掩着,剑尖才一点上,便“呀”的一声,立即开启!可是就在这开门的同时,三人全都听到身后“丝丝”连响!
果然又是碧目蟾蜍唐天生的毒计,身后地上,突然喷出十数股毒水,环成半圆形的向三人飞溅激射而来。
除非你向小门中跃去,否则就没有后退之路!
这自然是人家早有安排的,小门之内,也许另有埋伏,但这时三人已无暇再作考虑,拼着中计,也非得往门内跃去不可!
白色小门之内,是两丈来宽,三丈来长的长方形小屋,空荡荡的一无所有,根本不是毒阵出口。三人堪堪纵起,身在空中,只听屋内又是一阵“丝丝”轻响,地面上立时喷出十数股毒泉,半圆形的迎面射来!
门外毒水和门内毒泉,先后之差,配合得恰到好处,正好把敌人包围在一个圆形水球之中,使你无从躲避!三人身在半空,仓猝之间,不觉大惊失色。
但目光一瞥,迎面飞来的十数股毒水,敢情中间有一股喷水管,发生了障碍,没有喷出水来,是以当中还有一段空隙。
三人怀着同样心思,身形一收,立即往那段空隙中落去。
脚尖堪堪沾到地面,身子还未全落,三人同觉脚下一沉,那块地板,突然往下翻落,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窟窿。
一股腥膻之气,中人欲呕,敢情下面是一个豢养着毒物的深阱。
翻板一落,喷射毒水,想是任务已了,同时停止,那扇白色小门,也自动砰然关闭!
这当真说时迟,那时快,江青岚等三人,轻功全臻上乘,翻板未落,他们早已察觉有异,立即提气上纵。其中江青岚和白玫,一个“云龙三折”,一个“龙飞九天”,全能在空中盘旋转折的身法,尚无大碍。
吃亏的却是聂小红,她轻功虽佳,这一提气上纵之后,就须落地换力,但她心思较细,适才误中机关,有了教训,这时身形才落,百忙中右手长剑,迅速往地上点去。
那知这间小屋,就是专为对付顶尖高手而设,任你轻功再佳,也须换力腾身。是以铺在地上的,竟然全是翻板,剑尖点到,又往下翻去!
这一着聂小红虽然不算意外,也大吃一惊,借着剑尖一点之势,不再停留,猛吸一口真气,身形直向对面墙上飞去。只听“嚓”的一声,剑尖已点上墙壁。敢情这堵墙壁,全是用大石筑成,石质极为坚硬。她玉腕一送,剑尖插入石中,身子暂时就挂在剑上,一面娇喘吁吁的叫道:“岚哥哥,地下全铺着翻板,我们是不是要冲出屋去?”
江青岚在空中转了两折,落到她身边,也依样葫芦用剑在墙上插定,方待开口,只听白玫在头顶上接口说道:“不!我方才试啦,这屋顶虽是铁板铺成,但只有三寸来厚,我们还是从屋顶上出去的好。”
“龙飞九天”,确实称得上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身法!
白玫说话之际,再次腾空而上,白虹剑在铁板上一阵劈划,立时凿开一个数尺见方的窟窿,漏进天光。
白玫心头大喜,娇喊一声:“岚哥哥,聂姐姐,你们快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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