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桃花之宫
唐绳武隐伏不动,凝目瞧去,这两人一个身材瘦高约四十多岁,生成一张又黑又红的马脸。
另一个中等身材,面色枯黄,额下生着黄苍苍的短髭,年纪似乎比马脸汉小些。
这两人奔近谷口,只见黄脸汉子兴奋的道:“桃花林中桃花谷,这里不是有个谷口,看来不会错了。”
马脸汉子手中执着一卷羊皮,阴笑道:“自然错不了,咱们师兄弟寻访十五年,今天总算找到了。”
唐绳武心中暗暗奇怪,忖道:“他们已经寻访了十五年,但师父和自己却只来了半年,看来这两人好像不是师父仇人一伙的人,那么他们会是什么人呢?
只听黄脸汉子又道:“中阙石室营金屋,谷中应该还有石室。”
马脸汉子道:“不用多说,到了谷中,不就都看到了么?”
唐绳武自小由乃父聘请了饱学之士,教他读书,自然听的出黄脸汉子口中说的“桃花林中桃花谷,中阙石室营金屋”,联起来,好像是什么歌诀?
心中想着,抬目望去,这两句话的时间,两人已经奔出七八丈外,一路朝谷中疾掠而去。
一时觉得好奇,脚下不由自主,借着树林隐蔽身形,暗中跟了进去。
那两人奔行极快,一会工夫,便已到了谷中。
黄脸汉子老远就看到山麓间的三间石室,大喜过望,说道:“果然在那里了。”
马脸汉子较为深沉,目光落到草坪中间一大片焦黑的火堆之上,余烬未媳,脚下不觉一停,口中微咦一声道:“二师弟,这谷中有人!”
黄脸汉子道:“这里十里不见人烟,那会有人?”
马脸汉子一指火堆,道:“你看,那一堆焦黑的灰中,余烬未熄,不是有人在烧什么东西?”
黄脸汉子目光一注,口中忍不住“啊”了一声。
马脸汉子沉喝道:“咱们进去瞧瞧。”
两人迅疾掣剑在手,身形奇快,但见他们身形一晃,已然一左一右欺进了石室门前,贴壁站立。
马脸汉子剑护头脸,偏着头,缓缓侧身行进,到得门口,突然身发如电,一个急旋,闪身扑入屋中。
黄脸汉子不甘落后,同时双肩一晃,抢着掠了进去。
唐绳武躲在林中,眼看两人这般紧张,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两人入屋之后,自然找不到人,也搜不到什么,因此很快就退了出来。
马脸汉子阴沉目光,朝四周一阵打量,俯身从草坪中拾起一支长剑,奇道:“有人在这里动过手了。”
说话之间,又在草坪上,陆续找到了五支长剑,一面回头说道:“看来这六个使剑的人,全已遇害了,此人能一举击杀六人,武功之高,自是极为惊人……”
突然,他发现身侧不远地上有几滩黑血,甚至连附近的青草,都已枯萎无存,心头不禁猛然一沉,马脸上流露出惊骇之色,失声道:“化骨丹!无怪只有六柄长剑,尸体会一个不见。”
黄脸汉子长剑挑着染到黑血的泥沙,仔细一,数,竟然共有八处之多,一面说道:“大师兄,这片草坪上,一共有八滩黑血。”
马脸汉子道:“那是死了八个人。”目光一抬,骇然道:“二师弟,你剑上……”
黄脸汉子低头看去,但见自己一柄精光闪闪的长剑,剑尖上有一寸光景,已变的黝黑如墨,心头一惊,失色道:“剧毒,小弟剑上沾了剧毒!”
马脸汉子额上渐渐泌出汗水,沉吟道:“这八个人自然也是找到了桃花郎君的秘窟,才遭人杀害,此人连杀八人,自然还在附近……”
黄脸汉子道:“就算他尚在附近,凭咱们师兄弟,又怕过谁来?”
马脸汉子道:“不然,我先前怀疑这一堆火,是他杀了六人,举火焚毁尸体,但如今这八个人都是被化骨丹销毁了尸体,这堆火又作如何解释?”
黄脸汉子道:“咱们既已找到地头,大师兄何用为这堆火多费时光?”
马脸汉子凝重的道:“桃花郎君秘窟藏宝,风声已然传出江湖,咱们能够找来,别人自然也会找来,这座山谷,说不定步步都是杀机,这堆火烧的有些蹊跷,咱们总得弄清楚才好。”
唐绳武隐身林中,不知他们说的桃花郎君是谁?但听他们口气,似是找寻桃花郎君秘窟来的,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自己在这少说也住了半年,对谷中的一草一木,可说极熟,那有什么桃花郎君的秘窟?
正在思付之间,那马脸汉子已经走近火堆,举起手中长剑,十分审慎的拔着灰烬,似在找寻什么。
唐绳武眼看他拨弄火灰,心中大是气愤,但心中又有害怕,不敢出声。
马脸汉子目光炯炯的拨弄了一回,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咦,急急抽回长剑,目注剑尖,凛骇道:“果然火堆中又是一具尸体。此人既已经火焚化,竟然还有这等奇毒。”
原来他长剑之上,也有二三寸光景,被染成了一片乌黑!
黄脸汉子道:“看情形此人似是举火自焚的了。”
马脸汉子道:“奇就奇在这里,他何以要举火自焚呢?”
黄脸汉子催道:“看来这谷中已然没有人了,咱们还是早些着手找到那桃花郎君的秘窟,才是正经。”
马脸汉子阴笑道:“咱们按图索骥,还怕找不到?不错,咱们这就开始。”
他展开手中那卷羊皮,仔细看了一阵,抬手一指,说道:“二师弟,快去看看,石屋右侧,可有一个小池,池边放着两个石凳,一个石几,几上划着棋盘。”
原来那石屋右侧,地势较为隐僻,又有石屋挡住了视线,不绕到侧面,不易看到。
唐绳武心中暗道:“原来他手上拿着的一卷羊皮,画有这座山谷的地图。”
黄脸汉子依言奔了过去,接着传来他的声音,说道:“有。”
马脸汉子道:“好,你用力握住石几,先朝右转上三转,再朝左转上一转。”
黄脸汉子没有作声,敢情正在依言转动,过了半响,才道:“好了么?”
马脸汉子道:“现在你把石几向西推开。”
黄脸汉子答应一声。双手一推,那石几果然滑开了三尺来远,下面露出一块圆形铁板。
马脸汉子面向石屋而立,大声问道:“下面可是有一块铁板?”
黄脸汉子应道:“有。”
马脸汉子道:“揭开铁板,里面有一个铁环,你用力拉上三下。”
黄脸汉子答应一声,小心翼翼的揭起铁板,里面果然有着一个铁环,当下伸手握住铁环,用力拉了三下。
这一拉,但听地底隐隐传来一阵隆隆轻震。
黄脸汉子急忙放手,但听拍的一声,圆形铁板猛然一合,那张石几,也迅快撞了过来,恢复了原状。
黄脸汉子目中异芒一闪,忖道:“若非我见机得快,右手准会被铁板夹住,再经石几猛力一撞,这条右腕就算完了。”
这时地底隆隆之声,已经停止,接着但听石屋中又响起一阵轧轧轻震!
唐绳武觉得奇怪,睁大双目,朝石室中望去,但见中间一堵石壁,此时竟然缓缓裂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窟窿。
这变化瞧的唐绳武目瞪口呆,心中暗暗惊凛;付道:“这个洞穴,大概就是他们口中说的桃花郎君秘窟了。”
马脸汉子眼看石壁中间,裂开了一个洞窟,一时乐不可支,不觉呵呵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人影一闪,黄脸汉子人如鬼魅一般,闪到了马脸汉子身侧,低声道:“大师兄,咱们可以进去了吧?”
马脸汉子一声不作,突然翻手一剑,闪电般朝身后黄脸汉子刺去。
黄脸汉子欺到马脸汉子身侧,原也没存好心,随着话声,抖手一剑,急刺马脸汉子背心。
两人武功原也不弱,此刻几乎是同时出手,而且出手也是同样的快捷、但听波的一声,黄脸汉子一柄长剑已插入了马脸汉子的背脊,马脸汉子也一剑刺在黄脸汉子的小腹之上。
马脸汉子背上插着长剑,往前冲了两步,厉声道:“你居然向我下这毒手……”“他挣扎着要想反手拔出剑来,但手还没有够到长剑,身子就扑了下去,一阵抽搐,就不动了。
黄脸汉子早已飞快的跃开数尺,一手掩着小腹,惨笑道:“我知道你早想独吞,我不杀你,不就被你杀了么?”
说话之时,忍不住低头往下一看,这一瞧,他登时脸色发白,绝望的惨叫道:”毒,毒,你……你剑上有毒……”
原来他方才闪避的快,只被马脸汉子剑尖刺了一下,伤的原本不算太重,但此刻从他手指缝中流出来的血,竟然比那墨还黑!
空谷寂寂,那黄脸汉子惨叫之声,凄厉得有如鬼哭,说到最后的一句,已然声嘶力竭,身子同样的起了一阵剧烈抽搐,渐渐弓下身去,一个筋斗,摔倒地上。
唐绳武目睹着这幕触目惊心的惨剧,但觉两手掌心,已经渗出冷汗!
就在此时,突听一个低森的声音,缓缓说道:“你们本就该死,但死的如此快法,倒是大出老夫意外。”
这话声十分低森,似是惊讶,也似在感叹!
唐绳武躲在林中,心头不禁一怔,暗道:“这人不知是谁?”
心念方动,但见日光之下,不知何时,竟在两具尸体的前面,已经多出来了一个人:
唐绳武只觉自己没有霎过眼睛,但竟没有看出这人是从那里来的!
这人是个瘦小老头,他身上穿着一件墨绿宽大长袍。腰束五带,这时缓缓从地上拾起那卷羊皮,一手捻着苍须,转过身来。
一双深沉的目光,射向唐绳武隐身之处,森然一笑,说道:“你也可以出来了。”
唐绳武和他目光一接,忍不住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伏着身子,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
绿袍人双目一霎不霎的盯着唐绳武,低沉笑道:“你伏着不动,老夫就看不到了么?嘿嘿,老夫一到这里,第一眼就看到你了,依老夫说,你还是自己出来的好。”
唐绳武只觉他一双利锐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说话,心知无法再隐藏下去,不觉眉毛一挑,霍地站起,往林外走去,口中说道:“出来就出来,谁还怕你不成?”
绿袍人看到从林中走出来的,竟是一个大孩子,不禁怔了一怔,低笑道:“原来只是个孩子,你也想桃花郎君的藏宝?”
唐绳武道:“你呢?”
绿袍人道:“老大自然为藏宝来的了。”
唐绳武道:“那你只管进去好了,我才不稀罕呢!”
绿袍人微哂道:“既已到了这里,再想走只怕没这般容易了。”
唐绳武道:“为什么?”
绿袍人道:“因为你目前已经只有一条路可走。”
唐绳武问道:“那一条路?”
绿袍人冷峻的道:“随老夫进去。”
唐绳武道:“我不去。”
绿袍人目光一寒,狞笑道:“你真的不想进去?”
唐绳武道:“我又不想藏宝,进去作甚?”
绿袍人冷笑道:“很好!”他目光一转,往左边走了两步,正好有一株一人来高的小树,左手五指轻轻朝树上拂去。
但听喀的一声,差不多粗逾一握的树身,登时随指而折,如同刀削二般。
绿袍人回头向唐绳武道:“你头会比树身硬么?”
唐绳武看的有些胆怯,问道:“我不进去,你就要杀我么?”
绿袍人阴笑道:“只要你乖乖南听老夫之命,老夫非但不杀你,还有你的好处。”
唐绳武看看山腹洞窟,止不住起了强烈的好奇之心,点点头道:“好,我跟你进去。”
绿袍人沉声道:“不,听我之命。”
唐绳武疑惑的道:“你要我做什么?”
绿袍人口气和缓了些,徐徐说道:“桃花郎君藏宝之窟,步步都设有机关,老夫要你听命于我,其实也只是不让你横死洞中而已。”
唐绳武听说这洞窟之中,都是机关埋伏,凶险重重,心中更觉好奇,点点头道:“好吧,我就听你的。”
绿袍人阴森一笑道:“你很好奇!”举步朝石室中走去。
唐绳武跟着走进,这石屋外面、虽有阳光照入,但石窟深幽,内里黑黝黝的看不清景物,似是一条极长的甬道。
绿袍人展开羊皮,看了一阵,突然抖手掷出一块石头,但听笃的一声,并无丝毫动静,他停的一停,又接连掷出两块石头,都没一点动静。
绿袍人冷冷一笑,抖手掷出第四块石头,这下但见石头落处,地面忽然往下沉,一簇弩箭,罩走了数尺方圆,左右飞射,远远望去,火星四溅!“唐绳武看的暗暗心惊,忖道:“原来这里面的机关埋伏,果然厉害。”
绿袍人侧脸冷声道:“你看到了吧?”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火筒,递了过来,接着问道:“你包袱里包着的是不是兵刃,快取出来。”
唐绳武心中暗道:“包袱里是师父的拂尘,那可不能取出来。”
这就摇摇头,说道:“包裹里不是兵刃。”
绿袍人道:“你会不会使剑?”
唐绳武道:“会。”
绿袍人道:“那好,你在屋外去捡一柄长剑来。”
唐绳武转身奔出屋外,从地上捡了一柄长剑,返回石室。
绿袍人道:“好,你打亮火筒,走在前面。”
唐绳武心中忖道:“好啊,原来是要我替你领路、”不觉迟疑道:“这里面要如何走法?”
绿袍人道:“只管进去,老夫自会告诉你的,先靠左边走三步。”
唐绳武依言打亮筒火,举步朝洞窟中走去,刚跨了两步,突听身后一阵隆隆轻震,两扇石壁已然合了起来。
洞窟中立一刻一片漆黑,只有手上火筒发出一圈茕茕火光,仅可照亮丈许远近。
唐绳武心头一怕,脚下不觉一停,失声道:“洞门关起来了么?”
只听身后绿袍人急道:“不可停留,记住,走到第三步,必须纵向右首壁下,再走三步。”
唐绳武不敢违拗,向前跨了一步,依言纵到右首壁下,又走了三步。
绿袍人及时喝道:“现在朝前纵起,落到第二步上。”
唐绳武果然纵身跃起,越过一步,落到第二步上。
绿袍人道:“很好,横跨一步,落到甬道中间,每走三步,纵越一步,共计一十二步,必须记清步数,不可丝毫有误。”
唐绳武知道他手中那张羊皮上,一定画着走法,只要照他说的走去,决不会错,当下也就放胆而行,按着他说的三步一纵,朝前走去。
这一条甬道,宽阔平整并无弯曲,但谁也想不到竞是步步都藏着杀机,只你一步走错,立有杀身之厄!
唐绳武走在前面,一路听着绿袍人的口令,忽左忽右,忽三忽四,迂回纵跃,走了足足一刻工夫之久,总算到了甬道尽头。
眼前登时豁然开朗,变成了个可容数百人的大石窟,望去空荡荡的,阴林幽黑。
前面是一堵高大石壁,开了一个人多高的圆洞门,洞上有一个横轴,刻着“桃花之宫”
四个大字。
绿袍人沉声道:“可以进去了。”
唐绳武这一段甬道,已经走的提心吊胆,汗流侠背,此时听说还要进去,不由惊问道:
“这里要如何走法了?”
绿袍人道:“羊皮上没有说,大概不会有事,你只管进去。”
唐绳武心中暗道:“既然不会有事,你为什么不走在前面?”
这圆洞门内,似是一个大天井,越过天井。当中是一座高大的大厅,玉砌丹墀,甚是壮丽。
两边廊下,各坐着八个怀抱乐器的人,雕塑得栩栩如生,好像正在弹奏着乐曲。
绿袍人低喝道:“走的慢点!”
两人走近丹挥,只见正面阶上、挂着一道珠廉,都是一颗颗黄豆大的珍珠串成,经火光一照,珠光氲氲,幻起一层五彩烟云,耀目生花!
珠廉前面,坚立了一方朱红木牌,上面写着四个金字:“敬辞跪拜。”
绿袍人骤观金字,急忙喝道:“快伏下去。”
他走在唐绳武身后,此时喝声出口,迫不及待,一下扑在唐绳武的身上!
这原是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唐绳武听到喝声堪堪伏下身子,就被禄袍人扑了上来。
额角砰的一声,碰在地上,直碰的眼前金星乱冒,鼻孔中依稀闻到一股甜甜的花香。
但就在这时,只听两廊忽然奏起了一阵美妙乐声,乐声中夹杂着一阵潇潇洒洒的细响,好像急风骤雨一般飘洒而来!
唐绳武出身以毒药暗器闻名江湖的四川唐门,自幼耳染目儒,自然听的出这一阵风雨飘摇的细碎之声,正有无数细小暗器密集射来!
一时伏在地上,那敢丝毫动移!
同时但听伏在自己身上的绿袍人忽然发出尖声惊叫,也差幸有他伏在背上)等于作了唐绳武的挡箭牌!
这一阵洒洒细响,足足有一盏茶工夫之久!
唐绳武暗暗耽心,忖道:“糟糕;这绿袍人虽替自己挡去了射来的暗器、但他若是这样死了,这座神秘洞窟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岂不可怕?”
他总究年纪还小,想到可怕,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噤。
乐声倏然而止,洒洒暗器,也及时停了下来。
绿袍人忽然一跃而起,抖抖身上绿袍,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好歹毒的暗器!”
唐绳武跟着站起身子,奇道:”你没被暗器射到?”
绿袍人冷冷哼道:“区区暗器,岂能伤得了老夫?”
唐绳武看他身上一袭绿袍,果然完好如故,没有一点被暗器打中的痕迹。”
再看地上,除了两人伏身之处除外,四周积满了小箭、小钉、金针之类的细小暗器,几乎达一寸许高!
蓝汪汪的闪闪发光,分明都淬过剧毒,只要被打中一支,就得毒发身死。
唐绳武忽然想起方才暗器骤发之际,曾听绿袍人发出一声尖叫,那声音极像是个女子!
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付道:“他明明是个老人,怎会发出女子声音来?”心中想着,不觉睁大眼睛,朝绿袍人脸上望去。
绿袍人双目一瞪,喝道:“你看什么?”
唐绳武道:“我听你方才那声尖叫,好像是女人的声音……”
绿袍人目中凶光一闪,怒哼道:“你是不想活命了!”
唐绳武心头老大的不高兴,说道:“这句话又没得罪你,何用发这么大的脾气?”
绿袍人突然左手扬起。露出一只银色的手掌,五指锐利则刀,仕盾绳武面前幌了一幌,厉声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唐绳武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失声道:“你……手是银子做的……”
他这一后退,瞥见厅上挂着一道珠帘,不知何时,已经自动左右分开!
厅上一把蟠龙椅上,赫然斜坐着一个身穿锦袍的白脸中年人,脸含微笑,双目闪闪有光,朝自己望来:
唐绳武猛吃一惊,叫道:“厅上有人!”
绿袍人经他一喝,急忙一个转身,举起手中火筒,朝厅上射去,口中沉喝道:“什么人?”
唐绳武看他举灯照去,也立即举起手中火筒,朝厅上射去。
两支灯光一照,厅上登时大亮,但见那白脸锦袍人只是侧身而坐,笑容未敛。
在他身边,还有八名侍女,全身上下光致致的不着寸缕,只披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在幽暗之中、婆娑起舞。
这八名侍女,不但身材生得曲线玲珑,峰峦丘壑,丝毫毕露,皓腕舒展,姿态美妙,就是眉目间也充满着挑逗,春情荡漾!
唐绳武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早已看的面红心跳,不敢多看。
绿袍人同样迅速的移开目光,口中轻哗了一声:“真不要脸!”
这是一幅活色生香的歌舞场面、原该配上悠扬音乐,柔和灯光,和美女妙曼的歌声,才能有更好的情调!
但大厅上既无灯光,又无音乐,好像她们只是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舞蹈着:她们主人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欣赏!
绿袍人已经别过头去,突然心中一动,不觉又凝目朝厅上望去。
这一望,果然给他看出破绽来了!
锦袍人侧身而坐,看去正在静静的欣赏妙舞,一动没动。
尤其八名侍女,柳腰款曲,皓腕舒展,照说正该风流云动,婆娑起舞,但她们却好像定在那里,一直保持原状,纹风不动。
若说他们不是真人,却个个神态如生,但若是真人,怎会像泥塑木雕,一直坐立不动?
绿袍人谛视了半晌,沉声道:“咱们进去。”
这回他居然不叫唐绳武走在前面,话声一落,一手举着火筒,当先举步,跨上石阶,往厅上走去。
唐绳武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这穿锦袍的,就是桃花郎君么?”
“桃花郎君!”绿袍人不觉机伶的一颤,目注着厅上的锦袍人,点点头道:“不错,可能他就是桃花郎君了……”
他走近大厅门口,又停下步来,审慎的打量着厅上情形。
唐绳武奇道:“你手上羊皮卷,不是画着这座秘窟的地图么?”
绿袍人冷冷道:“羊皮卷上只有甬道的图样。”
唐绳武又道:“这座大厅上没有机关埋伏了么?”
绿袍人冷哼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唐绳武道:“原来你也不知道。”
绿袍人没有作声,举步跨入厅中。
唐绳武吃惊的道:“你要小心啊!”
绿袍人回头望了他一眼,冷然道:”你怕了么?”缓步向前行去。
唐绳武胸脯一挺:道:“我怕就不进来了。”说完,紧随绿袍人身后走了进去。
绿袍人脚步十分缓慢,渐渐走到大厅中央,仍然不见有何动静。
这大厅之上,陈设得富丽堂皇,这一走近,那站着八名侍女,一个个笑靥相迎,美目流盼!
尤其她们身上仅披着一层薄纱,那晶莹如玉,丰盈胜雪的嗣体,凹凸丘壑,悉呈眼底。
只看的唐绳武周身血脉沸腾,心头不住的乱跳,一张俊脸,登时热烘烘的红上了耳根。
就在两人步履未停,突听廊前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细乐!
这一阵乐声和方才在阶前听到的曲调完全一样!
绿袍人猛然一惊,立即停住脚步。目光迅速向四下转动。
音乐骤起,那八名裸体侍女,突然间随着乐声,手脚一齐活动开来,柳腰款摆,皓腕舒展,像穿花峡蝶一般,进退盘旋,婆娑起舞。
侧坐在蟋龙椅上的锦袍人,也在此时缓缓的转过身来。
他似是对绿袍人和唐绳武两人,漠视无睹,只是脸含微笑,悠闲的欣赏着他侍女们的青春艳舞。
绿袍人看出情形不对,急忙低喝一声:“快退出去。”
他虽然及时警觉,但是已经迟了一步,那八名侍女在这一瞬之间,迅快的错开,随着妙曼舞姿,把两人围在中间,后退之路,已被她们堵死。
这一下当真如人众香之国,左右前后,呈现在眼前的,都是一条条美丽的胴体,如送怀,如投抱,活色生香,令人眼花撩乱!
不,她们轻挪款摆,袅袅逼近,皓腕转舒,粉掌乍现,竟然朝两人攻了过来。
绿袍人静立不动,口中沉声喝道:“你们还不给老夫退开?”
喝声出口,银光乍闪,锋利如刀的右手五指,悠然朝前划去!
对面一名恃女视若无睹,粉掌扬起,袭到了绿袍人前胸。
两手乍然一接,“喀”的一声,那侍女一条皓腕,被绿袍人锋利银手齐时削断。
手腕断处,竟然没有一滴鲜血,却射出一缕淡淡的绊色烟雾,来势奇快,直向绿袍人脸上喷了过来。
绿袍人失声道:“她们……不是人……”
原来这八名侍女,竟是由机关操纵的木偶!
绿袍人这一开口,忘了闭住呼吸,鼻中立时闻到一丝淡淡的胭粉香气,总算他为人机警,及时警觉,立即身形一伏,疾快的滚到地上。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唐绳武看他忽然滚到地上,不知是否负了伤?心头方自一惊,突觉脑后生风,一名侍女已经欺到身后,挥掌朝后颈斫来。
唐绳武出身暗器世家,凡是练习暗器,必先练习闪避暗器,这是自幼练熟了的,不用转念,身形一矮,便自避开,但八名侍女,这个挥掌一击,像流水般闪了过去,另一个又飞快的欺近,挥手劈来,这中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
唐绳武接连闪避三个侍女的轮流攻击,已经有些眼花撩乱,喘不过气来。
忽然,给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就在绿袍人滚到地上之后,八名侍女的攻击目标,全已集中到自己一人身上。
再看躺卧地上的绿袍人,在这眨眼工夫,竟如流水般退出数丈之外,他不是自己爬动,而是脚下地板旋转,把他送出去的。
原来这大厅上,只有中间自己站立的地上,没有转动,那些木偶却藉着地板转动输送,进退盘旋,挥舞双手,攻击敌人。
木偶毕竟不是真人。无论那操纵机件如何精巧,总不可能见机行事,她们双臂挥舞,虽然配合绵密,但双脚固定在木板上,并不能移动,只是由那方木块旋转进退。
无怪绿袍人这一躺下,不但躲开了攻击,还随同第一个发难的木偶,旋了出去。
唐绳武人本聪明,一想到这里,那还怠慢,立时往地上躺了下去。
这一着果然有效,但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随着木偶,像行云流水般旋转开去,等快要旋到大厅右侧,奋力往外一滚,滚出旋转的地板;到了绿袍人身侧。
急忙翻身坐起,回头看去,那八名美丽的木偶,依然双手挥动,随着音乐,舞个不休。
再看绿袍人依然躺在地上,双目紧合,不知伤在那里?心中暗暗吃惊、忍不住低声间道:“你怎么了?”
绿袍人嘴皮微动,气息极弱,说道:“我……中了……毒……”
唐绳武急道:“那怎么办?”
绿袍人缓缓睁开眼来,望着唐绳武,续道:“我长袍……
里面……靠右首……有个革……囊……”
唐绳武道:“你有解药?”
绿袍人点点头,吃力的道:“快……快拿给我。”
唐绳武依言伸过手出去,只觉他那件绿袍,又厚又大,但他身躯,却生的甚是纤小,手指触到身上,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而且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摸到右首腰间,果然挂着一个小小革囊,这就迅快摘下,取了出来,打开一瞧,里面放着的药瓶,竟有十来个之多,一时不知该取那一个好,急忙俯首问道:“那一个瓶里是解药?”
绿袍人目中隐有怒意,说道:“绿色药丸。”
唐绳武找到一个小瓶,问道:“是这个吧?”
绿袍人点点头,道:“三颗……快……给……我服……下唐绳武不敢怠慢,倾出三颗墨绿色的药丸,迅快纳入他口中。
绿袍人缓缓合上眼皮,不再作声。
唐绳武蹲在他的身边,心中愈想愈觉可疑,暗自忖道:“这神秘老人,身子纤小,却偏偏穿着这么一件又厚又大的长袍,尤其方才那一声尖叫,明明是女子口音……”
心中想着,目光不期落到那个革囊之上,但见左下角绣着一朵金色的小花,边上还有一个“珠”字。
唐绳武心中更加确定,这绿袍人准是女子无疑,敢情她脸上戴了人皮面具。
他情窦初开,想起方才手指触到他身上,不觉心头一阵跳动,怔怔的望看绿袍人脸上,暗想:“不知她是老是少,多大年纪了?”
两廊乐声渐歇,厅上八个美丽的木偶,也随着停止下来,又回到了锦袍人身边。锦袍人也在此时又缓缓转过身去,回复了侧坐的姿势。
一切都静止下来,厅上登时寂然无声。
这时听刷的一声轻响,好似从窟顶飞过一件东西。
唐绳武急忙转身看去,却又不见有何异状!
过了半晌,只见绿袍人吁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缓缓站了起来。
唐绳武喜道:“你已经好了么?”
绿袍人口中“唔”了一声。目注唐绳武,沉声道:“你过来。”
唐绳武只觉他目光森冷,隐射杀机,心中暗吃一惊,脚下略现迟疑,问道:“什么事?”
绿袍人喝道:“老夫叫你过来。你还不过来?”突然双肩一幌,右手疾探,一只锋利如刀的银色手爪.闪电般朝唐绳武当胸抓来!
唐绳武早已暗有戒备,见他突起发难,立即后退半步,手中长剑一记“轻云出蛐”,朝前封出,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双方出手,全都极快,只听“呛”的一声,唐绳武一柄长剑,和绿袍人银手乍接,只觉手上一轻,立被齐中削断!
唐绳武大吃一惊,急急向后跃退。
绿袍人冷笑一声,银手当胸,缓步逼来。
唐绳武手中只剩了半截断剑,脚下连连后退,一面说道:“方才不是我替你拿药,这时早已毒发身死,你怎么恩将仇报,出手袭击……”
绿袍人一声不作,目露怨毒,依然缓缓逼进。
唐绳武又急又气,突然掷去手中断剑,脚下一停,右手徐举,喝道:“你再敢过来一步,我和你拼了!”
这一瞬工夫,他一只右掌,已经变得乌黑有光,怵目惊心!
绿袍人望了他一眼,冷哂道:“毒煞掌!”
唐绳武道:“不错,毒煞掌七步伤人,在下纵是功力不足,三步之内,和你拼个同归于尽,还不难办到。”
绿袍人果然住足不前,目光狞厉,直流着唐绳武,恨恨的道:“我非杀你不可。”
唐绳武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绿袍人怒哼道:“我不管。”
忽然从宽大绿袍中取出一个革囊,随手打开,往地上一倒,但见刷的一声,从囊中窜出一个拳头大的东西来。
那是一个黑色的东西,背负厚甲,腹生六足,阔头尖椽,丑黑如狐,这时霎着两颗绿豆似的眼珠,盯着自己,拱伏不动!
唐绳武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但心中明白,绿袍人一心要杀自己,他放出这东西来,准是一个极厉害的毒物!
眼看自己手无寸铁,怎能和毒物相抗?心念闪电一动,立时想到包裹里还有一柄黑玉拂,师父曾经说过,这柄拂尘不受刀剑……
就在此时,突见他黑丑东西腹部鼓动,“嗤”的一声,从它口中,喷出一片金黄细沙,直向自己激射过来。
唐绳武一直注视着它,自然早有准备,没待累沙喷到,立时双脚一顿,身形往上跃起两丈来高,但觉背后好像被人一把抓住,往上提了起来,停在悬空。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见一片金沙,随着从脚底飞起二丈来高,差幸自己身子被人悬空提起,才没被打中。
那一片金沙,从脚底射过,洒落地上,响起了一片洒洒之声,但见自己立身之处,冒起一阵黑烟,地上登时现出一片焦黑!
唐绳武几乎连转个念头的时光都没有,也不知谁抓着自己背后衣服?用力一挣,飘落地上。
迅速褪下包裹,从里面抽出玉拂,当胸一横,扬眉喝道:“你到底是何居心,要放出毒物来害我?”
绿袍人依然一声不作,口中发出一声轻嘘。
嘘声才起,那拳头大的黑丑东西,突然身子一拱,凌空朝唐绳武当头扑来!
唐绳武大喝一声,右手一扬,黑玉拂嘶的一声,迎着拂去。
那黑丑东西快要扑到唐绳头顶,生似识得厉害,六足凌空划动,迅如闪电,掉头飞了回去。
落到地上,两颗绿豆似的小眼珠,盯着唐绳武手上黑玉拂,好像露出畏缩之色。
唐绳武眼看那黑丑东西竟然惧怕自己手中拂尘,不由的胆气一壮,大笑道:“你还有什么恶毒东西,只管使来。”
绿袍人口中连嘘两声,那黑丑东西只是拱伏不动,绿袍人气的举足狠狠的踢了它两脚,怒道:“我养你这许多时间,原来是个无用的东西。”
那黑丑东西任由他在背上踢了两脚,六足缓缓划动,畏缩的朝革囊中爬了进去。
绿袍人狠狠的顿顿脚,突然从大袖中抽出一柄亮银短剑,朝唐绳武一指,切齿道:“小贼,过来授首。”
唐绳武道:“你要我和比试么?”
绿袍人怒哼道:“我要杀你。”
唐绳武道:“我早就声明不稀罕这里的藏宝,你何用这般相逼?”
绿袍人不耐道:“我不管,你不用多说。”
唐绳武道:“咱们无冤无仇;你……”
绿袍人怒道:“我就是要杀你。”
唐绳武不禁心头、冒火,剑眉一扬,怒道:“好个不讲理的人,须知我并不是怕你,但你总该说出要杀我的理由。”
绿袍人愤怒的道:“没有理由,我要杀你,就是要杀你!”
他举起短剑,正待朗唐绳武刺来!
只听有人接口笑道:“这理由我知道。”
山腹石窟,明明只有绿袍人和唐绳武两人,突然有第三人开口说话,这下直听的两人同吃一惊!
绿袍人短剑护胸,厉声道:“什么人?”
只听中间侧身而坐的锦袍人嘻嘻笑道:“是我。”
绿袍人骇然后退了一步,道:“你……你是活人?”
锦袍人道:“会说话的,自然是活人了。”
唐绳武道:“你就是桃花郎君么?”
锦袍人嘻的笑道:“非也,非也!”
随着话声,从锦袍人身后缓缓露出一个脑袋,头顶盘着一条小辫,生得獐头鼠目,嘻嘻直笑!
原来他是躲在锦袍人身后;这回缓缓直起腰来。
两人才看清楚这人一身土布衣衫,约摸五十来岁,像个乡下老头,他好像笑的很开心,眯着两条眼缝,满脸皱纹,都会牵动,模样透着古怪,又有些滑稽!
绿袍人叱道:“你是什么人?”
小老头耸耸肩道:“小老儿就是我,我就是小老儿。”
绿袍人哼了一声,道:“你从那里来的?”
小老头露出一口黄牙,嘻的笑道:“你们小两口从那里来的,我小老儿也是从那里来的。”
绿袍人怒声道:“你是作死!”双肩一晃,正待作势纵起!
小老头双手连摇,急道:“慢来!慢来!这里满布机关,一不小心,触动埋伏可不是玩的……”
话声未落,但听“喀”的一声,锦袍人坐椅后面,突然伸出四条铁臂,一下把小老头抱个正着!
敢情他摇手之际,无意间,触动了锦袍人坐椅背上的机关!
铁臂台拢,成了两道铁箍,一道束在小老头胸背,另一道束住了他双腿。
小老头大叫一声,挣扎着道:“糟糕,这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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