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河水呜咽。

曙光乍现。

楚烈形同疯子般沿着这条河,上上下下已不知来往了多少回。

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却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岩石都不肯放过而仔细的搜索。然而河水依旧湍急,波涛依旧汹涌;除了河水与沿岸的岸块外,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疲惫了,疲惫得连站也站不住。

当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怔怔出神的时候,一个眼睛里精光四射的老人幽灵般的在他身后出现。

他嘴角带着一抹狠毒的笑意,眉宇间更充满了无尽的杀机。他扬起掌,只要他一使劲,已经出了神的楚烈是必死无疑。

练武之人全有一种本能,感觉得到危险的本能。

就像野兽一样,举凡有什么灾害之前,它们都能预先得知一样。

虽然精神已经有些恍熄,但楚烈突然觉得全身肌肉一阵痉挛,而一种浓厚的杀气已压迫得他再也坐不住。

暮然回头,他看到了这个老人手掌蓄劲将发未发。

楚烈跳了起来,而这时老人的掌劲已发了出去,只听“轰”的一声,楚烈冈U坐的屁股底下的那众石头。被击成了碎块。

在空中连翻两个肋斗,楚烈落在丈外的距离,他冷冷的看着这个老人,同时缓缓的抽出长剑。

一击未中,这老人居然也不追击,他依旧带着诡异的笑容反瞪着楚烈。

面对着这个眼中精光四射的老人,楚烈只感到有一种从来也没有的压力。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一身的疲惫竟然在紧张中消失得尤影无踪。

楚烈有些惊恐道:“你是来杀我的?”

老人上前一步,倏地笑道:“你答对了。”

“什么原因?”

老人想了一下,道:“因为今天我不杀你,日后我就可能要被你杀。”

咀嚼了一下对方的话,楚烈突然张大眼睛道:“我已猜出来你是谁了,不错,你说得没错,今天你不杀我,日后我一定会杀你。”

老人笑了笑道:“所以我一路跟踪,趁着你身心俱乏的时候出现,毕竟要杀你不是简单的事。”

好阴、好毒、好诈的一个人。

楚烈深呼吸了一口,缓声道:“告诉我‘血轮回’是不是小飞快?”

老人一怔,他道:“没错,只可惜你们兄弟还没相识就天人永隔,实在替你们惋惜。”

楚烈疯了。

他突然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暴吼一声劈剑就刺。从他出手的招势里全是杀着而没守势,就明白他已把对方恨到什么样的地步。

气势这个东西是很难持久的。

楚烈一开始因为满腔的愤恨,所以他气势很旺。

但是他本已疲惫,经过三轮猛攻之后,气势已衰,这才发觉“虎爷”却是一只老狐狸。

因为他一直在避着楚烈,直到见他气衰后才显露出他可怕的武学。

虎爷的兵器是“日月双环”,也是一种叫怕、霸毒的兵器。在江湖中已很少听到有人对这种兵器有有精深的钻研。

但是这‘旧月双环”现在在他的手中便出来,不但是炉火纯青,简直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楚烈的剑势愈来愈弱,虎爷的“日月双环”却愈逼愈紧。

楚烈额际汗珠愈滴愈大颗。

虎爷嘴角的诡笑却愈来愈明显。

这场拚战想都不用想,已让人一眼就可看出最后的结果。

果然

当楚烈那套“朝来寒雨收夹风”的剑法刚使完,虎爷在一阵桀桀怪笑里,双手“日月双环”已猛的飞出。

在双环打着旋子一左一右攻向楚烈的同时,虎爷左手掌、右手拳,脚下一记“横踢北斗”已相差瞬间的全朝楚烈洞开的胸际攻到。

这绝对是致命的一击。

楚烈若顾着左右击来的“日月双环”,他就顾不了虎爷的一拳一掌,他若顾得了一拳一掌,也一定无法躲过那记阴损的“横踢北斗”。

楚烈心寒胆颤之下,他双睛暴睁,手中剑迅急无法的左右一磕,磕飞了击来的“日月双环”,在这同时四胸吸腹,硬把身体后挪了三尺,也堪堪躲过了那一拳一掌。

不过他再也躲不了那记“横踢北斗”。

只听他问哼一声,大腿已被虎爷踢中,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立刻飞出好远,“趴达”一声摔在沙地上。

只感觉到大腿的骨头仿佛断了般。

楚烈摇摇晃晃的想站起来,却一个重心不稳,人已坐倒在地上。

在此时虎爷一个纵跳,双手一抄,已抄回在空中飞舞的双环,他嘿嘿冷笑的一步一步走近楚烈。

“姓楚的,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不妨说说,我能办的一定会替你去办。”

楚烈痛得冷汗消洋,他紧抿着嘴,暗咬着牙,努力的想用剑把自己给撑起来,但试了两次却都失败了。

这个时候他除了等死外,只有期待奇迹。

虎爷的脚步很慢,他知道对方已跑不了,更动不了。

他刻意的制造一种死之前恐怖的气息,加诸在对方的身上。

他希望看到楚烈眼中流露出哀怜与恐惧。

可是他失望了。

暮然回首

当虎爷看到花扬雪时,他像被人在鼻子上面打了一拳一样,表情是那样错怔。

“果真是你。”

花扬雪的声音中有着三分惊讶及七分悲愤。

虎爷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花扬雪却逼视着他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们之间还不至于关系恶劣到你要派人杀我的地步吧!”

像做错事的学生,虎爷在花扬雪面前有种连头都抬不起的感觉。

紧紧追问,花扬雪又道。“我一直把你当做一个长辈,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像是横了心,虎爷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他突然吼道:“我要杀你是因为你知道我的秘密,在这世上除了死人,活人是不能知道我的秘密的。另外,我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有些听不懂对方的话,花扬雪怔住了。

虎爷冷笑着道:“别这么奇怪,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查出你父母的死因。”

身体一阵摇晃,晨曦下花扬雪的脸却是那样苍白。

“你……你说什么?”

索性豁了出去,虎爷冷哼道,“简单一点说,你父母的双双暴毙,是我下的毒。”

花扬雪只感到脑袋发胀,她悲愤得连眼睛都红了。

“为……为什么?”花扬雪心在泣血。

虎爷若无其事道:“老话一句,我不能容许有人在发现我的身份后,还能活着。”

“可……可是他们曾经把你当成最……最好的朋友,而且就算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们也绝不会说出去呀!”

“我不能冒险,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花扬雪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她像全身让火烧着了般冲向虎爷。

尚隔半丈,她手中的丝带已像蛇一样缠向虎爷的颈项。

虎爷目光一凝,却不敢迟疑,手中“日月双环”倏地前挡。

丝带在将接触“日月双环”时,突然转了个弯。

它就像长了眼睛,躲着双环,而改向攻着虎爷的下盘。

虎爷似乎没想到花扬雪手中的丝带如此灵活,慌乱里他一个纵跳,人已拔高,同时右手日环已发出“呜”的一声飞了出去。

花扬雪骤见击来的日环,她不躲反进。

手中另一端丝带已笔直缠向空中飞舞的日环。

一分长一分强,一分短是一分险。

这句话是形容兵器长短之间的优势。

而刚猛霸道的兵器,却最怕碰到柔性的兵器。

就像现在,虎爷的“日月双环”一碰上花扬雪至柔的丝带,他就傻了眼。“日月双环”

的威力不但大打折扣,甚至有种挥洒不开的感觉。

飞舞的日环被丝带一缠住,它就失去了作用。

虎爷心里正喊不妙,花扬雪丝带一抖,那日环竟然成了她的兵器,呼啸着攻向了它的主人。

急切中,虎爷连忙举起手中月环去抵挡那飞来的日环,就在这个时候花扬雪的丝带又像鬼娃一般突然攻到。

虎爷心头大骇,却不能再做应变。

他用月环挡住日环后顺手一抄,人已如飞般后退。

他躲得不谓不快,但是却仍被丝带尾端给扫了一下。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一阵疼痛,虎爷却停也不停的就一连几个起落,人已飘出好远。

他竟然连句场面话也没留,人就这样“跷”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虎爷虽称不上俊杰,却颇能识时务。

毕竟他明白撇开一切,他是绝对不会“马细”花杨雪的,但是人家手中那根丝带却是自己“日月双环”的克星,那么这场架打到最后,自己是绝讨不到便宜,因此他能不“跷”

吗?

(马细:意思是害怕或者畏惧,为现在的习惯用语。)

好人不长命,祸害千万年。

小飞侠不知道算不算个祸害,不过他却是活了下来。

当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酸痛,正躺在一张竹床上面。

茅草的屋顶,泥土糊的墙壁,简陋的家俱,最醒目的则是墙角一堆渔具。

小飞侠明白自己已经远离死亡,禁不住高兴得就欲下床。

这时从房外进来了一个老太婆,她端了一个托盘,托盘上面一小锅稀饭和三样小菜。

一见小飞侠醒了,老太婆笑道:“饿了吧,先喝点粥。”

随着老太婆之后,一个身穿蓑衣的憨厚汉子也跟了进来。

那汉子傻傻的对小飞快一笑,道:”你的运气真好,我的运气不好,你跑到我的渔网里,害我连一条鱼也没有网到。“

小飞侠怔了一下。

老太婆却一旁道:“这是我儿子大牛,有点儿傻,是他救了你。”

小飞侠感激的一笑,对大牛抱拳道:“救命之恩,永生难忘。”

“不敢,不敢!”大牛学着小飞侠的样子,也抱拳道。

“好啦!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还不快扶起人家公子来吃东西。”

老太婆显然对这傻儿子应对得不得体而有些生气。

大牛傻傻一笑,赶忙扶起小飞侠。小飞侠这才发现身上创伤的部位已经让人简略的涂上草药和包扎妥当。

晨畴薄雾。

小飞侠坐在一方大石上,看着大牛撒网、收网,然后把大大小小网上来的鱼一条条捡在竹篓里。

小飞侠只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感。

这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悠游自在的生活,使得小飞侠内心激荡起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已看得出神。

直到大牛憨憨的叫了他一声,他才把飘渺的思绪给抓了回来。

“公子,你在想什么东西?想得傻傻的?”

相处已有三天了,小飞侠对大牛语言上的小暇疵也已习惯。

他笑道:“大牛,你每天来这里网鱼,可有……可有厌倦的时候?”

大牛想了一下,摇头道:“不会啊!有的时候我累了,就在家休息一天。”

同样是人,有的人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有的人却要过着身不由己的日子。

小飞使轻叹一声道:“真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样。”

“你当然可以。”

听到这句话,小飞侠身体一震,一股凉意迅速由脚底传了上来。

“怎么?连看都不愿看我?”

小飞快无奈的转过头,他望着嘴角永远带着一抹诡异笑容的虎爷,轻轻喊了一声:“虎爷。”

嗯了一声,虎爷仔细的打量一眼小飞快,道:“你气色看来还不错,身上的伤没什么吧?”

“托您的福,没什么大碍,再一两天就可痊愈。”

说着这些虚假的应酬话,小飞快实在感到恶心,但是他也只有极力的忍着。

“你的任务失败了?”

语锋一转,虎爷把话题切入了主题。

小飞侠没说话,因为他知道对方既然能找到了这里,那么所发生的一切,他当然是了若指掌。

“你从来没有失败过。”

“你资料上并没提到楚烈和花扬雪在一起。”

虎爷想了一想道:“嗯,这不能怪你,因为我也没有想到。”

“我甘愿受罚。”

倏地一笑,虎爷假意道:“我已说过这不怪你,何罚之有?”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

像干小偷的他们就最忌讳空手而回,所以在碰到一贫如洗的人家时,那怕是一块板子,甚至一把泥土,他们在临走时都要带走。

而于杀手的,尤其是像小飞侠这样有名、也出名的杀手,他们更信守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那就是对同一个人,他们绝对不会有第二次行动。

所以小飞侠才会对虎爷说出甘愿受罚的话来。

走过来拍了拍小飞侠的肩膀,虎爷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件事就算了,我要你在这几天好好调养,在八月中秋的晚上,我有第二件任务给你。”

该来的终究要来。

小飞侠虽然有些诧异,但他并没表露出来。

其实他私底下也真希望早一天完成虎爷的第二个任务,那么他也好早一天脱离对方的控制。

望了一旁傻怔怔的大牛一眼,小飞侠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现在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

虎爷笑了笑,道:“这个二楞子,连话都说不清楚,还避讳什么?”

大牛人虽有些傻头傻脑,但人家这样当着面“臭”着自己,他还是听得出来。

只见他把渔网一丢,双手叉腰道:“你……你这个老头,你拐着弯说我,是……是什么意思?”

小飞侠非常了解虎爷的心性脾气,一听大牛这么说,心里方觉不妙,要想阻拦却已不及了。

虎爷的身体就像一阵风,突然之间吹到了大牛的面前。

大牛一声问哼,人已抱着肚子蹲了下去。

虽然大牛半天站不起来,但小飞侠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大牛挨了虎爷一脚是多么大的运气。

“虎爷,谢谢你。”小飞侠跳下了石头,由衷道。

虎爷看也不看大牛一眼,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瓶子,笑着交给小飞侠道:“这瓶子里的是一种极有效的补气补血的灵药,你一日四次,每次一粒,三天后份量加倍,那么对你的功力将有意想不到的精进。我走了,中秋夜你在岳阳城等指令,记着,这药一定要按时吃。”

虎爷话一说完,人就消失在晨雾里。

小飞侠迷悯的望着手中的药瓶。

大牛却像看到鬼般的哑着嗓子,蹲在地上道:“他…——他会飞,会……会飞……”

走到大牛身旁,小飞侠歉意深重的扶起他,要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也怕解释了半天,人家还是一知半懂,所以也就什么也没说。

倒是大牛自言自语道:“这老……老头好重的一脚,他一定是个怪物,一定是个大怪物!”

虽然不知道虎爷中秋夜要自己去杀什么人,但是小飞侠却猜得出来,那一定是个可怕而且不容易对付的人。

要不然虎爷绝不肯把这么珍贵的药丸送给自己。

这的确是种不同凡响的灵药。

小飞侠只服食了两天,就感觉出它的药效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他发现体内有一种澎湃不止的冲力,更强烈到他有一种幻觉,仿佛世上没有杀不了的敌人。

离情总是依依。

小飞侠留下了浓厚的赠银,在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拜别了大牛和他的母亲。

乡下人的感情最纯真,也最质朴,这一老一少两个人虽没有哭得嚎淘,却也全是泪如泉涌。

小飞侠左保证,右承诺,在订下后会之期后,才总算安抚了这对母子,而安心的上了路。

这条路是条弯曲多折的山道,走在山腰上的人是很容易看到山脚下的人。

小飞侠在经过一个弯道后,他不经意的发现到山脚下有人正沿着山道上山。

小飞侠有极佳的目力,也因此从那人的装束,他已可肯定来人正是把自己逼得投河的楚烈。

“我靠,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小飞侠暗骂了一句,立刻找了一处隐密之所躲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姓楚的小子会来到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一定是顺着河道追寻着自己的踪迹。

像这种实事求是的公门中人,小飞侠明白他们若找不到自己的尸首,是不可能去结案的。

躲在树丛里,小飞侠一直到楚烈走了好远而不虞有被发现的可能后,他才闪身出来。

经过一次交手,小飞侠明白得很,自己可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他一面前奔,一面暗道:妈的,打不起,我总躲得起,错过了中秋,老子从此洗心革面,找一处山明水秀之地隐居起来,我就不信你还有那么大的神通能再找到我。

想到这,小飞侠只觉得前程是海阔天空,一片大好美景。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想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楚烈若沿着这条路一直去,一定会找到大牛他们母子。

小飞快不自觉的起了一阵寒颤,他仿佛看到了大牛母子二人正受着酷刑,而在哀嚎惨叫着。

他不是一个能坐视对自己有恩的人受难而无动于衷的人。

所以他已转身,朝着来路直奔过去。

楚烈来到这间茅屋前,正好听到一声惨呼!

像这种从喉咙里逼迫出来的声音,楚烈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只有人在要死的时候才会有此怪音。

他加快了脚步,推开屋门。

迎面一阵浓浓的血腥之气立刻扑鼻而入。

接着他就看到了一个老妇人仰面向天,突着眼睛,脸上布满着惊恐,倒在血泊里。

到了里间,在后门处楚烈又看到一个一脸憨厚神色的壮小子,俯卧在地,他的手好像要拼命的抓住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没抓到。

从他胸口仍汨汨流着血来看,刚才临死前的那所惨呼,肯定是这个人发出来的。

楚烈迅急的从后门奔了出去。

他看到不远处的河边一叶轻舟正缓缓的划离岸边,楚烈没有迟疑,一连几个纵跃已抢到岸边,同时在地上抬起一段枯枝抖手甩出。

就像靖蜒点水般,楚烈藉着枯枝的浮力在水中一点,人已经如大鸟凌空般向那小舟落了去。

舟上的人是个四十来岁满脸暴戾之气的男人,他乍见楚烈一路追来,便心生警惕,再见楚烈凌空而降,更有了惊惧。

毕竟他也不是庸手,对楚烈这一连串的高超表演,他当然明白了遇上的是多么厉害的对手。

舟上的男人突然双掌向天,一排刚猛的掌风已劈了出去。

他想得没错,无论对方再厉害,身在空中没有后着之力,是绝对难抵挡得住自己这一掌的。

楚烈双睛暴睁,口中大喝一声!

他身子竟然在空中一个转折,人已轻飘飘的落在小舟的船头。

那舟上的汉子傻了。

他从没见过,更没听过这么玄奇的轻身法。

舟行甚速,楚烈定定的瞪着这个人。

楚烈冷冷的问道:“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你去杀一个老太婆,和看来忠厚老实的乡下人。”

这汉子抽出了一把剑,道:“你是什么人?管的事也未免太多了吧?”

楚烈拿出一方腰牌,厉声道:“我姓楚,就凭这,我能不管吗?”

那汉子脸上立刻浮现惊恐的表情。

他已经想起对方是什么人,惊道:“是你?楚烈?”

收起腰牌,楚烈道:“阁下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要做困兽之斗?”

那汉子凄绝一笑道:“遇上了你,我还有什么话说,干我们这行的你可曾听说过有被擒之人?”

楚烈心中一动,惊道:“你是杀手?”

“不错。”那汉子道:“若不是杀手,谁又会去杀那两个乡下人。”

摹然身动。

楚烈一个上前,他使出了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意欲夺下对方之剑。

然而迟了。

那汉子身体摇晃了一下,手里的剑已掉在船板上,从他嘴角流出一股黑色的液体,楚烈知道这个人已经咬破了他嘴里的毒呈勺。

有些懊恼,却又无奈。

望着这个全身逐渐泛黑的人,楚烈知道这个人虽是个杀手,却尚未登堂入室。

因为举凡没有名气,或者名气不够的杀手,他们才会为了有失手被擒的顾忌,而在口中暗藏剧毒,准备随时自尽。

而成了名的杀手,像“血轮回”这种身份的人,他们就不会有这样的预防措施,毕竟他们对任何一次行动,都会有充分的把握。更何况在江湖中也没有几个人能够让他们俯首就擒的。

小飞侠赶到这间茅屋的时候,正是楚烈在那条轻舟上望着那个杀手倒下的时候。

所以他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大牛和他年迈的老母已遭人所杀。而这杀人的凶手,除了楚烈外,小飞侠根本就不可能会去想到其他人。

眼里含着泪水,小飞侠心中宛如刀割般难受。

到现在他也才明白,所谓的“父母官”,在人们看不到的时候就和强盗、杀手没什么两样。

甚至犹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强盗如非不得已是绝不会伤及人命。而杀手杀人也全是有特定的对象。

像这两个远离人群与世无争的母子俩,小飞侠实在难以接受他们仅仅为了救过自己,就遭楚烈残杀。

循着血迹的方向,小飞侠来到河边。

他现在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只能紧紧握着双拳,眼中充满血丝,大吼着“楚烈偿命来!”

河滩险恶,水流湍急。

当楚烈寻得一处水势较缓,而又平坦之地上了岸后,他已经离那处茅屋好长一段距离了。

他沿着河岸,艰难的再回到了原地,却让他难以相信眼前所见的。

因为那遇刺的一对母子已遭人掩埋起来,黄土堆前甚至立有一块狭长的石块,上面被人用剑刻着“大牛母子之墓”。

楚烈先是深锁双眉,接着嘴角浮现了一抹微笑。

他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应,只为了他已可确定埋葬这两人的必是小飞侠。

换句话说,他费了这么多天的工夫,沿河而下,到处查访,终于有了眉目,证实了小飞侠非但没死,而且活得好好的。

仔细的推敲,再加上大胆的假设与小心的求证,楚烈几乎已可确定这大牛母子二人之所以会被杀,完全是有人为了灭口。

而能够轻易的派出一个杀手来做灭口工作的人,这世上好像虎爷外,楚烈想不出还有谁有如此的能耐。

整个事件大致的轮廓已勾勒出来。

楚烈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小飞侠到底事先赞不赞同杀大牛母子来灭口。

他当然期冀小飞侠还没混灭人性到这种地步,否则连一个救过自己性命的人都要杀,他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替对方开罪,那怕是自己的亲弟弟。

在这稀奇古怪的社会里,有着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人。

正因为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人,也就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

张百万是个有钱人,他的钱多到连他自己也数不清的地步。

像他这样的有钱人,平常的消遣当然是愈刺激,愈稀奇古怪才能过痛。

因此他喜欢玩一种赌命的游戏。

当然啦!赌的是别人的命,他可是平常掉一根头发都会心疼半天的人。

王飞见到张百万的时候,张百万正和虎爷在一间茶楼里,饮着一两要五两银子才买得到的“雨前龙井”。

虎爷指着张百万对王飞道:“这个人你一定听过,他是张百万。”

王飞当然听过张百万的名字,但对这种满身铜臭的人,他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倒是对张百万身后那四名看来是保缥的人,王飞反而向他们颔首为礼。

对王飞的倔傲,张百万毫不为意,因为在他认为对一个将死的人,还有什么不好原谅的呢?

虎爷掀开茶碗的盖子,他眯着眼嗓了口茶后,又道:“张百万先生和我对赌五千万两,他赌的是你输,你会死在‘血轮回’的剑下。”

王飞不是个容易激动的人,但现在他却忍不住的想拂袖而去。

虎爷又说了:“我赌的却是你赢,所以你一定要赢,要不然我输钱事小,你赔了声誉与性命却是事大。”

王飞狠狠地瞪了一脸富泰眸子中却闪着诡诈的张百万一眼,他冷冷道:“算命的曾替我算过,我是九命怪猫转世,想我死恐怕不是容易的事。”

张百万玩弄着手上一只镶着巨大宝石的戒子,他像自语道;“奇怪的是我也请过算命的替某人算过,人家却说某人阳寿只到中秋。”

王飞碰的一声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他还没有行动,站在张百万身后的四名保膘已有两人站了出来。

他们其中一人抱拳道:“王兄当不会为难我四人吧?”

王飞重新坐了下来,他憋着气,一句话也不再说。

没错,他能与张百万大眼瞪小眼,拍桌子摔板凳,却木能也不敢得罪这四个人。

毕竟走南闯北十几年,王飞还没听过有谁敢对“庸湘四子”不敬的。

虎爷投给王飞一个赞许的眼神。

他转头对张百万道:

“你不再琢磨琢磨?‘血轮回’终究是个飘渺不易露相的人,你对他全无所知,怎么敢把注押在他身上?”

张百万笑道:“这才是赌,否则一场还没开赌,就已知胜负的赌局,赌起来还有什么快感?”

“说得也是!”

虎爷突然笑了起来。

而这时王飞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虎爷为什么肯花二百万两银子,要自己去向“解语姑娘”买情报。

原来他早有预谋,而布置下这场赌局。

虽然明白自己成了人家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王飞却无从发作,也不知如何发作,毕竟他已收受了人家的好处。

再说,必擒“血轮回”可是他这辈子最后的目标。

张百万突然道:“怕只怕‘血轮回’明天不会出现,那么咱们之间的这场赌局就赌不下去了。”

“那可是不可能的。’唬爷笑得有如一只狐狸,又道:“只要他不死,明天就一定会出现的。”

“哦,你这么有把握?”

“为了引你入局,我当然有把握,至于消息来源,就当是我的小秘密好了,你不用问,我也不会说出来。”

张百万放下了茶碗,道:-

“既然如此,明天晚上答案即可揭晓,你懂得规矩的,不流血、不残命,这场赌局就做不得数。”

说完了话,张百万就带着“廉湘四子”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间茶楼。

张百了一走,王飞就跳了起来。

王飞吼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虎爷表情冷酷道: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反正明天晚上你最好卯足劲对付‘血轮回””

“我就应该那么听你的?”

“由不得你不听。”

王飞怒由心生,嘿嘿笑道:

“从来还没有人敢如此对我说话。”

虎爷目射精光道:

“莫忘了你尚有个八十高龄的老母在山西老家。”

王飞一下子像是吃东西被噎到一般,整个人表情变得如此怪异。

虎爷笑道:

“你别紧张,我当然不会拿她老人家怎么样,你是聪明人,何不想想这件事我们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何苦为了没来由的意气而用事呢?”

虎爷拍了拍王飞的肩膀,又道:

“明晚我包你会轻松的赢了‘血轮回’,现在你可以找一点乐子,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见!”

虎爷也走了。

房里现只剩下王飞一人,犹如失了魂般怔怔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月到中秋分外明。

每逢佳节倍思亲。

小飞侠怎么也没想到虎爷要他杀的第二人居然是王飞。

照理说,要一个杀手去杀专门抓杀手的人,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小飞侠十分明白虎爷这个人,他是绝不会没有代价而要自己去杀人的。

那么是谁要杀王飞?

小飞快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要自己去杀王飞,那的确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因为毕竟他与王飞成了朋友,虽然王飞到现在仍不知自己真正的身份。

小飞侠从来在杀人前都不会访惶,他现在访惶了。

同时他也明白一个杀手的确不能有感情,否则就很容易陷入进退维谷的地步。

这是一个路边的面摊。

在中秋节的夜晚,这个摆摊的老人仍旧做着生意,倒令人不得不生出好奇之心。

小飞侠要了一点卤菜、一壶酒。一个人已在这摊上独饮了好一会。

或许觉得枯闷,他对老人笑了笑道:

“这种节日你还出来做生意?”

老人怔了一下,回道:“我孤家寡人一个,跟谁团圆?再说没我这种人,你们这些游子又那里去找吃的、喝的?”

想想也对,小飞侠笑道:“看来这世上多得是像我们这种无家可归,或者是有家归不得的人。”

老人没再说话,他自顾忙着自己的事情。

小飞侠还想再扯谈,这时候巷子口走来了一个人,小飞侠连忙掏出一方黑巾,把口鼻蒙上,静静的等着——

雷霆六月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