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囚仙石窟

赵长山命侍卫用黑布蒙了沐莹和怀方的眼,把他们扶到车上,押了车,驱马而去。

沐莹和怀方都失了武功,躺在车上,被车裁去。沐莹想,要带我们到哪里去呢?是燕王朱棣住的燕京呢,还是京师金陵?但他马上又把后一个去处否了。他想,绝对不能去南京,宋棣正在北京修建皇宫,准备明年迁都,他并不在南京住。那么是带我们去燕王府吗?也不可能,看样子林大兆等鹰爪子并不想立即杀怀方姐,带他们去燕王府见朱棣做什么?况且朱棣要的只是怀方一人,带他们二人同去做什么?他实在想不开,觉得鹰爪子们把他们带到两个地方都不对。想不开也就不想了,反正命运不能自己掌握,想也没用。大约走了半天一夜的时间,车停住了,两个宫廷侍卫解下了蒙在沐莹和怀方脸止的黑布。他们一看,车停在一个小山脚下的一个院前。这个院子,虽然没有高大的宫殿,但房屋整齐、全新。

几个宫廷侍卫让沐莹和怀方下车。沐莹和怀方下了车,被带进院里,又带他们往深处走去。最后被带进一个两间一明的大屋里。屋里紫檀木后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夹嘴尖鼻的黑黄脸老头。他黄髭须,连眼睛也有些发黄,坐在桌后让人有冷冰冰的感觉。

赵常山给这人施礼,道:“孙总管!林大总管让把他们囚在囚仙石窟!”

孙总管打量了沐莹和怀方一眼,冷冷地道:“把他们带进去吧!”

赵常山答应“是!”,带他们掀开门帘进了里屋。

里屋空荡荡,只有一个方桌摆在中间。赵长山挪了那方桌,脚用力一踏屋地的一块砖,便听得屋地一阵“轧轧”响,原来放方桌的地方出现一个洞口。赵常山带沐莹和怀方到洞口边。洞口边,靠里边那道砖缝镶着三块小石子。砖缝是灰蓝色的。三块小石子也是灰蓝色的。赵常山在每块小石子上踏了一脚,然后命令押沐莹和怀方的宫廷侍卫道:“押他们进窟!”

押沐莹和怀方的宫廷侍卫,用手指着洞口对沐莹、怀方道:“进洞吧!”说罢,缩进洞口。

沐莹无奈,看了怀方一眼,走进洞口。

沐莹走进洞口,发觉脚是踏在平石上。发现里边有光亮,眼向下看,见石砌的洞壁上,一个凹处,嵌了一盏灯,灯光微弱,仅能看清两三丈内的石磴道路。他往下走了几磴,身子全进了洞里。一回头,见洞口四周装了二十几个机弩,每个机弩上都装着箭。看了这情形,心不由得一紧,他想,这个设计地洞的人好聪明,这机关设得好巧妙。不知道机关的人,只要走近洞口,一踏上机关,就众弩齐发、多箭穿身,立刻毙命。

顺斜下的石阶,沿路洞壁都有灯。因贪看洞口的机关,脚步稍停,领路的宫廷侍卫站在三四丈外一道门前招呼他,他只得快走几步,走到门前。只见领路的那宫廷侍卫,用脚一下踏嵌在门口正中的一块黑色小石,两扇铁门立刻“吱呀”一声闪开,里边闪出一道光亮。领路的那宫廷侍卫一回头:“照我的走法!”他踏着嵌在门口旁一块白石走进去。沐莹也这样走进。

进了这道门,沐莹只见门里上方有灯,灯后悬着一块儿大木匾,木匾上镌了三个字形右怪、但又让人认出的大黑字:‘纳命来!’沐莹不由心一抖,惊看两旁,只见两旁各隐着一个真人大小的木雕夜叉。两个夜叉,都立在磙板上,角顶红发、青面獠牙,恶狠狠地睁着铜铃怪眼.挺着钢叉相向。他想,只要不知机关的人走过,踏中机关,磙板一滚,两边木夜叉的钢叉,便会同时从边叉在身上!他不禁毛骨竦然。

领路的大内侍卫在门里拐弯,折向右方。沐莹不用等他再招呼,紧跟着他往里走。走了约有三四丈,前面又有一门。领路的那大内侍卫又站在门前等沐莹、怀方。他们都到了那侍卫跟前。只见那领路侍卫,用手用力一点门上一个蘑菇头铁钉,门便“吱呀呀”退进一边墙壁。领路侍卫又说:“还是照我的走法走!”说完踏着一黑一白两块小石头进门。沐莹照样跟着进去,他知道这道门里也定有机关,进门后就上下左右察看,只见门里左右磙板各有一个木雕持枪武土;门上悬着三口明晃晃的大铡刀。铡刀的刀背,均用一个铁抓抓着,一动机关,左右两边的武士,就会挺枪突刺,门上的铁抓齐松,三口铡刀会同时落下,神仙也难以躲过。

沐莹又跟着领路的大内侍卫往前走。他想,前面一定还有门,还不知又有什么机关。想不到过了这道门,却往左拐,左阶转而向上,越升越高。走了十余丈,到了一个去处,是一个没有出口的山洞。山洞里,别有一番天地。里面灯火辉煌。靠一面有两间石屋,屋前摆着石桌、石凳。石屋的门开着,从外面就看到屋里有粗陋的床,床上铺着草,屋壁上挂着本质刀剑。

三个大内侍卫把他们送进这个石洞后,从原路退回去,封了一道道铁门。

沐莹他们就知道没有好去处,现在把他们囚禁在这样一个幽密的地方,反而觉得很安定。他们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随遇而安了。

“怀方姐,”他们在石凳上坐下后,沐莹关切地说,“你太憔悴了,一定受了很多苦!”

怀方眼含泪答道:“我的命是注定了,该罹这灾殃!原来就不该‘拣’这条命,现在因为我,反而让师父、师伯等差点遭难,累得弟弟陪我受囹圄之苦……”

沐莹道:“怀方姐,莫难过,弟弟也是命该如此。师父、师伯和清宁等师姊妹都很关心你.你要保重。”

怀方哭道:“我是釜中鱼,笼中雀,待死之身,师父她们白为我操心了!林大兆等鹰爪子不定何时就杀我,向朱棣那狗皇帝讨好。”

沐莹安慰她道:“怀方姐,师父她们出去了,一定还会想法来救咱,弟弟也要想方设法救你出去……”

怀方道:“莹弟弟,看了这洞里的机关,我们还不清楚?她们多少人来救咱也是于事无补的。此时我倒担心师父她们来救咱。唉!像我这样的人,无家无亲,了无牵挂,生亦何欢,死亦何悲,所憾方家大仇未雪,师父深恩未报,弟弟也处此险境让我不放心……但我们无回天之力,人家要我死,我只得放怀一切。如果师父她们再因救我而遭难,岂不叫我死后心也难安吗?!至于弟弟,便更不要为我贽心冒险了……你还看不出吗?要救我伏着万分危险……”

沐莹道:“姐姐,我们是亲姐弟,沐莹的命也是你救的,你就不要说怕我如何如何的话了。我估计,我不演示沐家剑法,不说出家传剑法的口诀,他们是暂时不会杀我们的,我们要在这段时间里想出办法,逃出去。现在我们是真正的相倚为命了。”

怀方情不自禁地抱住沐莹:“我死前能有弟弟相伴,死能和弟弟在一起,也是姐姐的一个安慰。可是,弟弟,说实在话,外边的人要救我们是很不容易的。我们的武功既失,更难逃出此洞!……就是逃出此洞,我们的武功已失,报仇无望,活着还有何意味?!而且……而且,姐姐告诉你,服了林大兆的毒药,药性发作之时,是有很大痛苦的……”怀方说列林大兆的毒药忧容满面,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从她的表情,也可知她经受过此药如何的折磨!

沐莹恨骂:“鹰爪孙们,都是些无人性的东西!我倘能……唉!我今生倘能出去,恢复武功,一定杀他们个死无遗类!”

二人相同的命运,相同的心情,沐莹骂罢,二人相抱痛哭。

哭了一阵,沐莹道:“方姐,我们别哭,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我们去查查四周,看有无出去的洞口。”

怀方是从心里喜欢沐莹的。沐莹肯舍死来救她,更让她感激,她的心和沐莹更贴近了一层。她本来已心如死灰,但为了安慰沐莹,她拭了拭泪,跟着沐莹去查看石洞。

二人自有铁门的那一面开始查,查得非常仔细,连每一个石缝都用手摸过,用尖石划过。这一面没发现有松动的石块,又按正转方向查它的右面。这面的石壁也砌缝严合。再右的一面,是山坡凿的石壁,更是天衣无缝。再右转,剩了最后的那面,沐莹仍是检查得仔细如前。只是为他自己,他倒不这样认真检查,现在怀方姐囚在这里,为报答怀方姐,他有愿望把她救出去。怀方已经失望了,他仍认真检查着。他仔细抠每一道缝,敲每一块石。可是最后一面也检查完了,什么异常地方也没发现。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怕他的颓唐情绪,使怀方姐更心如死灰,他真想颓然靠墙坐下。他没坐下,又抬眼查看洞顶。洞顶是无数个石砌拱券拼成的圆形屋顶,洞顶的中心,有一个见方的孔。孔中往下垂着一盏油灯。这个孔高离洞底四五丈,无论多么高的轻功,也休想从孔中窜出去。他不禁失望地望着洞顶,呆然而立。他觉得自己没能为救怀方尽到责任。

怀方知道沐莹是因不能救她而痛苦失望,拉住他的手,安慰道:“莹弟,别难过,咱们听天由命吧,别找了。”

沐莹点头,怀方拉着沐莹回到石屋前的石凳上坐了。二人默然,一时谁也找不出话说。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洞顶一声铃响,二人一齐抬头,见洞顶的油灯系上去,当油灯又系下时,灯下面多了一个桶。二人进前去看,桶里坐着筐,筐上放着饭菜,筐下盛着清水。

沐莹道:“方姐,这大概是给咱们的饭菜了,咱们吃!”

怀方道:“吃!”她盛了一碗饭递给沐莹,自己也端了一碗饭,“莹弟,咱们吃!”自己却眼含泪吃不下。怀方从落入鹰爪孙手里,就知道自己绝无生还,现在又被囚在这样的地方,更无生望。若不是为伴沐莹,她就自绝。为了安慰沐莹,她才强装着要吃,可是饭吃到口里,却吃不下。

沐莹见怀方不吃,吃了一些,就放下。

二人又回到石凳上默然而坐。沐莹想:“大丈夫立世,生则生,死则死,不应该作儿女态。我沉默不浯,姐姐的心里不是更痛苦吗?”于是他强找话题道:“方姐,我出生在武术世家,对朝廷的事情是不闻不问的,姐姐,先伯祖既是卷入建文帝与朱棣帝位之争而致祸的,姐姐是否听过人对两者之评论?”

怀方道:“小时候我当然什么也不知,长大后师父才告诉我身世。我曾听过丐帮石帮主与师父闲谈论及二人。石帮主夸建文帝仁孝,斥朱棣暴戾跋扈,姐姐以为石帮主的评论很中肯。”

沐莹问:“姐姐怎知石帮主对二人的评价中肯?”

怀方道:“我听说建文帝幼有孝名,父病昼夜陪侍,因不愿担杀叔名而放朱棣。他性温厚不喜扬露,也心怀万民,曾作一首《咏月》诗,内有两句是:‘虽然隐落江湖里,也有清光照九州’,这是以诗自喻。而朱棣率强兵围攻皇宫,逼死建文帝,篡位后惨杀反他的大臣十数个。大明诸忠于建文之臣,割舌、磔体,惨毒之刑,无所不用其极,而且族诛十数家,还不足见其残忍暴戾吗?”

沐莹道:“姐姐,先伯祖忠直清标,万世钦风,可对于建文帝和永乐帝,人们可就论法不一了,有人说建文帝仁孝,他为帝为万民之福,有人说建文帝宽仁不治,他为帝为万民之祸。当然这部是仁者之仁智者见智的说法,但认真想,第二种说法,也不是全无道理。”

怀方道:“弟弟所言差矣。弟弟这洋说,岂不是说建文不宜为帝,朱棣反宜为帝!这不是唐突西子而刻画无盐吗?朱棣不顾万民涂炭发动夺权之战是不仁;逼死建文帝是不义;臣夺君位是不礼;篡位后大诛忠建文之臣,是不智;势败时答应退回藩镇,口血未干,尽忘前盟是不信。这样五常惧失之人,怎能当皇帝呢?”

沐莹道:“弟弟听人说,一个皇帝的好坏,主要看其对社稷、对苍生有没有好处。建文帝孺弱,不忍严律,不只嚣顽之徒不能镇压究治而且久之,必失其国。嚣顽势盛,则百姓受欺;失去国家则百姓为奴。从这点说,岂不是建义为帝,非百姓之福?永乐帝虽强暴、刚愎,但紧毅、果断,有治民、治国手段。他除了滥杀忠臣、杀戮过重这两点罪孽外,论治国冶民,还可算好皇帝。老百姓是怕乱思治的,朱棣君临天下后编《永乐大典》用严厉手段实行清明政治又欲让部北京,以御北方、东方胡虏和西北的西夏。可安定国家的北方三面,可使北方百姓过安定生活,这不都说明,永乐为帝对国家对百姓有好处吗?”

怀方惊异,对沐莹道:“弟弟生在武林世家,又这么小的年纪,怎样竟知道这么多朝廷之事.而且对朝廷之事有这么清晰的看法呢?”

沐莹眼里泪花晶莹:“给我讲这些的,是我的老师武伯父。我武伯父文武均可振古烁今,对历史人物、事件,有他自己的看法,他说,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并对当今皇帝作了如此评定。弟弟的这些话都是人云亦云而已。”

怀方不语。过了好一会子才感慨地缓缓道:“怀方还是以为,朱棣残暴地杀戮那么多忠臣家属。绝不是尧舜之君!师父告诉我家事,教我习武,就是要我报仇。从前我幼稚地认为,只要能学会师父身上的武功,就能手刃亲仇的,可是,唉!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内高手武功那么强……现在我们又武功全失,挺颈待死,只得含恨九泉了!”说罢又哭。

沐莹本意是找个话题.二人说说话儿,可冲淡怀方的愁绪。不意二人对建文和永乐各抒己见,又惹起怀方姐姐的愁轴,他心里很不安,他自责道:“怀方姐,你别哭,都怪弟弟不好,惹姐姐生气。也许,也许姐姐的评论是对的……”

怀方道:“弟弟,你的话没错。评定一个皇帝,的确不应以一家一户的恩怨出发。但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他们又是无辜被杀。无论他是怎样的人,他枉杀我家族,这个仇我是要报的,现在报仇不能,所以伤心,这不关弟弟的话。”

沐莹道:“咱们弟是同病相怜,弟弟想起亲人.也是仇恨煎心。我曾自己立重誓,一定报仇雪恨。可是以我们现在的武功,报仇不过是一句空话,何况此时我们功力全失……”

怀方怆然:“家仇不报枉为人,我们有仇不能报,活着何用?”大哭起来。

沐莹劝道:“姐姐,莫伤心,只要我们不忘深仇,精卫之志不泯,这仇迟早定能报的,鹰爪子暂时不会杀我们,只要能活着,就能想办法去疗毒,恢复武功,学绝顶武功,杀敌报仇。”

怀方被囚禁日久,早已不报生望,心情非常低落,现在见沐莹对报仇这样有信心,颇受鼓舞,心情略有好转,对沐莹道:“弟弟,你说得对。为了报仇,我们要好好活着,要恢复武功和练武功。即使明天就死,今天我们也要这样做!”其实她的信心并没有这样足,这样说不过是为鼓励和安慰沐莹。从入洞以来,他见沐莹承受的太多了。小小年纪承受这么大的负荷。她可怜心疼这个弟弟,不能再用愁苦情绪给他增加压力,所以这样说。

只怀方的这几句话,沐莹已经受到很大的安慰。他高兴地道:“姐姐能这样想就好。我们休息一下,养养精神就练武,听说练武有内练外练之别。内练就是练内功,学内功的心法,外练是练技艺招术。二者是相辅相成的,外练也能增加内力,等休息好了,我把家传的剑法教给你!”

怀方道:“好。弟弟也一定累了,我们先睡一觉,醒了就练剑。”

沐莹和怀方,看了两个石屋。一个敞亮一些,有两个石床。一个窄小、潮湿,没有床,只放着一个桶。这个桶不用说,是给“居民”准备的便桶。桶旁有个下去的小洞,很小,只能排脏水。

沐莹和怀方看了石屋后,沐莹道:“怀方姐你睡那大屋,这小屋是我的,便桶放在屋外。”

怀方了解沐莹的性格,知道是和他推让不了的。于是道:“弟弟,那小屋没有床,地面又潮湿,不平,怎么能睡觉呢?我们既是姐弟,就都睡到大屋吧!”

沐莹道:“怀方姐,你在那屋睡吧,这屋我能睡。”

怀方急道:“弟弟,你睡在那样的屋里,姐姐怎不心疼呢?我能安然入睡吗?”

沐莹:“可是……”

怀方道:“‘可是’什么呢?当讲男女大防是不是?可是我们既被囚在一室,讲得了男女大防吗?听说‘君子不欺暗室’,又听说‘君子坦荡荡’,我知道弟弟是君子……”

沐莹道:“当然男女大防是防人之口的,今日势,人口固不必防,但君子须自防。”

怀方笑了:“须自防者,就未必是君子。弟弟,是不是?”

怀方这样一说,沐莹也不好意思地笑。二人这一笑,屋里的气氛和人们的心情改变多了。怀方道:“莹弟,你饿不饿?方才见我不吃饭,你也没吃,我们睡前各吃一些吧!”

沐莹一笑道:“好。我还真有些发饿……”说着走到洞中央那个桶边,端来饭菜,二人各吃了一点,喝了点儿水。怀方收拾完碗筷,心情又好了许多,对沐莹道:“莹弟。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愿不愿听?”

沐莹见怀方兴致这样好,肯讲故事给他听,当然很高兴,坐到怀方跟前去:“姐姐请讲!姐姐快讲!”

怀方讲道:“宋代有个名士,叫崔枢。有一次进京赴进士考,与一个外国商人住在一个店里。住了两月,这个外国商人忽患恶疾,皮肤溃烂,腥臭难闻。崔枢不稍嫌。外商知自己病不能免,临终给他一颗宝珠,并托他葬体。崔枢答应。未几,外商死,崔枢替他葬身而将宝珠陪葬。后来外商的妻子到了京城,找崔枢查询珠宝之下落。崔以实告。外商妻子疑崔枢昧珠。告到开封衙门。开封知府拘问崔枢。崔枢仍言宝珠已陪葬,知府不信,令差人开棺检验?果然宝珠在棺内。外商的妻子称谢他葬夫的高义,开封知府也褒扬他的清操。”

沐莹听完了故事,一笑道:“姐姐,我知道你讲这个故事的意思了。”

怀方道:“弟弟好聪明。为人处事,就要像崔枢那样。君子不谨小慎微,只要良心不昧,就不怕别人疑这儿疑那儿的……”

沐莹道:“姐姐,不要说了。我睡在这屋里,也不忘姐姐的教诲。”

怀方道:“那么好,弟弟睡吧!”说完自己占了一床,和衣倒下。

沐莹占了另一床,和衣睡下。

怀方这几天都没睡好觉,今口又经过这么久的折腾,身体太乏了,躺下不久,就沉沉入睡。

沐莹从小娇养,在这样的床上睡觉不习惯。而且与怀方姐在一屋睡觉,总觉得不自然。倒下后,久久不能入睡。睡不着觉,怕怀方姐疑他动邪念,又不敢动转,强自忍着,很难受。这样过了半夜,身子实在太乏了,才酣然睡去。他醒来的时候,见怀方正立在他旁边,要脱外衣,盖在他身上。他一跃起床,把怀方的衣服还给她:“姐姐,我不冷,你快穿上!”

怀方穿上衣服,去看屋顶垂下的桶里,仍有水,二人互相倒着水,洗了手和脸。

一会儿,孔中又铃响,把原来那个桶吊上去,又系下另一个桶,桶内也是盛着饭、菜、水。二人都饿了,这次二人都吃饱了。

“姐姐,咱们练功!”吃过饭后沐莹道。

怀方道:“好。不过,鹰爪了给我们吃的那毒药叫酥骨丸,吃了这种药,就力道全失、不许动内力的。”

沐莹道:“我们就外练,不动内力。”

怀方道:“天杀的给我们的这种药,厉害无比,一动内力,就骨骼疼痛。平时不动内力。不觉疼痛,但鹰爪子们要折磨你,只要一点你的大椎穴,就全身骨骼欲裂,疼痛难挨。因为我骂那个毒辣椒赵常山,他已经这么折磨过我一次了。”

沐莹看着怀方:“姐姐,我有一件事,一直忘了问你。你和师父她们,一起囚在大佛寺的石洞里吗?”

怀方摇摇头:“不,我被单独囚在一处,但是我在囚室里,听到了师父和师姊们被囚时的叫骂声,知道囚师父她们的囚房,离我的囚室不远……”

沐莹深思道:“如此说,大佛寺的囚房与这里完全不同了?那么这个囚仙石窟是禁什么人的呢?”

怀方道:“它四壁坚厚,进口设机关,而又没出口,肯定是囚禁重要人物的。但不管他们囚禁谁,这个人绝没有脱逃的希望。”

沐莹想了想点头道:“我们等以后遇机会吧!勿临渴而掘井,休畏雨而绸缪,欲报仇我们先学绝世武功。那屋里有木剑,我先教你沐家剑法。”说着取了两口木剑,自己拿了一口,把另一口递给怀方。“沐家剑法第一招儿叫‘羿射九日’。你跟我练……”说完,慢悠悠演了一招上路剑招数。这招数一招儿几式,剑尖挺出后,一个旋身,剑尖向上向不同方位连刺数次。

怀方照样练了一遍。沐莹又要练第二招儿,怀方道:“且慢!莹弟……”

沐莹道:“姐姐何事?”

怀方道:“莹弟,你的家传剑法,为什么叫公孙越女剑法?”

沐莹道:“我武伯父和父亲教我时,均解说道,‘此剑法是合公孙剑法、越女剑法而创,公孙剑法是体会了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的诗意创造的……’”

怀方道:“《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就是‘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那首诗吗?”她背了两句,明眸看着沐莹,用眼光询问对不对?

沐莹道:“对,对!接下去是:‘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羿射九日’这招剑,就是根据这句诗的诗意创造出来的。”

怀方道:“下面一句该是‘矫如群帝骖龙翔’对不对?”还没容沐莹答话,又自语道:“矫如群帝骖龙翔……矫如群帝骖龙翔……那么第二招该是‘群帝骖龙’了,对不对?”

沐莹道:“对,对。第二招正是根据这句诗化出来的‘群帝骖龙’,说着挥木剑又演了这拍的动作。这招剑法是中路剑法。剑自胸前向前几个波浪式挺刺,就像群帝乘着几条天矫的神龙驭风破云,飞驰而奔。”

怀方点头赞道:“这招剑法好。可惜我们失了内力,练不出应有的气势——下一招是什么?”

沐莹道:“下面两句诗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一面一招剑该是‘雷收震怒’,再下面一招儿该是‘江海凝光’”说着持木剑演了这两个剑招儿。怀方跟着练了这两个剑招儿。

怀方练了这两个剑招儿后,沉思不语。

沐莹问:“姐姐,你想什么?”

怀方回过神:“莹弟,姐姐照实说,这几招剑法的确很美妙,我却怀疑它的威力,你演几招越女剑法……说说这剑法的名称来由。”

沐莹道:“自古夸吴钩、越镂的剑中之精品,又说‘吴王金戈越女剑’,想来吴越之地。必善剑者众。故武林前辈用吴越美女的各种优美曼妙动作。化为剑招,创此剑法。越女剑法中有‘西施浣纱’、‘小乔弄姿’、‘貂蝉理发’、‘越女投梭’等招……”说着就挥剑演给怀方看。

怀方道:“莹弟,我听师父说,有一套剑法叫玉素心剑法,里边有一招很厉害的招数叫‘玉女投梭’,越女剑法中的‘越女投梭’,两招剑法是不是一回事?”

沐莹摇头:“我武伯父教我此招儿时,也和‘玉女投梭’做过比较。我武伯父说,这是两招儿剑法。玉女投梭,是天上的织女投梭抛线,给牛郎引蹈的动作,应是剑自右上至左下斜挥然后变挥为刺。唐诗中有‘会稽愚妇轻买臣’的句子,会稽是汉时城名,今叫苏州,属吴越之地。汉朝朱买臣妻,美但不贤。买臣落魄回家。妻不下织机,投梭折其齿。朱买臣无奈休了该女。于是朱买臣立志读书,后举孝廉,官至大夫。该女悔,跪哭买臣马前,买臣令她收覆水,她不能收,羞愧而死。越女投梭这招剑,就是根据这女子投梭折买臣齿的故事化出来的,这是以刺作投的猛烈招法,攻对方上、中两路。”说罢演了一遍这招儿,怀方跟着练了。

沐莹又演了‘西施浣纱’、‘貂蝉理发’、‘小乔弄姿’等招儿,怀方也跟着练了。

沐莹道:“公孙剑法和越女剑法不是截然分开的,它们是一个整体,招数要因用而出,不分先后,比如欲攻敌上中下三路,使了上路的‘羿射九日’,中路的‘群帝骖龙’,接着可使下路的‘西施浣纱’并不一定要使完公孙剑法再使越女剑法。”

怀方道:“这个当然,可是我用峨嵋剑法,你用公孙越女剑法,咱们拆三招儿。”

沐莹道:“好。咱就比划比划。”二人各执木剑,互相拆招。沐莹把公孙越女剑法的全部招数都使完了,也未能赢得了怀方。沐莹扔剑于地。泄气地道:“武林都传我家公孙越女剑法天下第一,可是哪有半点实战能力呀!”

怀方思索了一下,然后看着沐莹问:“是不是你家那公孙越女剑法有两套?你学的这套是假的?”

沐莹沉思,没说话。许久,才充满自信道:“这剑法不可能有假。我父亲和武伯父教的,都是如此啊!而且我是沐家剑法的唯一传人,父亲怎能教我假剑法呢?”

怀方道:“公孙越女剑法,一定是另有奥妙在里头,大概你父亲教你此剑法时,怕你年龄小把剑法失落,故意隐藏了画龙点晴之笔没教你……”

沐莹点头。怀方道:“我们先练吧!等练会全部招术,再研究其中的奥妙。”

沐莹道:“对。练完了我家的公孙越女剑法,你再深教我峨嵋剑法。我们将来对敌时,采两家剑法之长,弃两家剑法之短,相互结合。我武伯父说,学如积薪,后来居上,越年代在后的武林人士,武功越高,就是这个道理。我不信将来我们超不过父亲和师父。”

怀方点头:“我们练!”沐莹不好意思地拾起地上的剑,一招儿一招儿慢慢演示,怀方在旁边跟着练。这样练了两三遍。怀方聪慧之极,悟性很高,跟着练了三遍,大部招数,已经掌握和贯通。又练了两遍,怀方对此剑法,已全都熟练,二人这才休息。

一会儿,洞顶又铃响,照前法儿送下了饭、菜、水。

饭菜倒很好吃,二人吃饱了,休息了一会儿,又练剑。这套剑法,二人都练熟了,就往快里练。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信念:现在练好剑,将来就可报仇。他们仍是一遍遍地练,他们从练剑中忘掉愁苦,寻到陶醉。不知练了多久,顶上洞口又铃响,垂下了桶:这次吃了饭,就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二人醒了,就洗手脸吃饭。吃过了饭,沐莹道:“这次我跟着姐姐学峨嵋剑法。上次虽然跟师父学过了,但造诣远逊姐姐。”

怀方对沐莹用不着谦虚,拿起木剑:“莹弟,你看清,我练第一招儿:‘云绕孤峰’……”她正要演示这招剑法,忽然铁门“吱吱”开了,孙如荪阴森着脸走进来。到了二人跟前,猴腮脸阴笑笑:“沐公子、秦小姐好兴致!”

沐莹侧头道:“孙总管,你也兴致不错呀,怎么到这里来消遣?”

孙总管皮笑肉不笑,黄眼珠子眨了眨道:“我的兴致不错,今天我就要得到一套天下第一的剑法!”

沐莹见孙总管这样嚣张,心里恨恨不已。转过头不理他,心说道:“就是死,也绝不传你剑法;”

孙总管道:“本总来是想和你们做个交易。沐公子,如果你肯将你家传剑法献给我,我可以给你和秦小姐疗毒,并把你们放出去。如果你不肯,那就只好在此受囹固之苦了!”

沐莹想:“谁信你的鬼话?恐怕我献出此剑法时,便是我和怀方姐毙命之时!”对孙总管道:“休妄想吧!如果只为此,还是请回尊驾,免得打搅我们清兴。”说着扔剑于地,欲回石屋。

怀方也扔剑于地,向石屋走去。

孙总管不急、不怒,冷笑道:“你以为剑法守得住吗?”

沐莹道:“剑法在我心里,当然可以守得住。你可以要我死,但是却得不去我的剑法。”

孙总管轻蔑地:“未必!你以为不怕死,就能保住那剑法吗?大概你还不知道,我手上有一种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沐莹一凛。但是旋即坦然一笑:“我知道,你会用毒刑,你们是什么残忍手段都能使出来的,请便吧!”

孙总管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毒刑倒真有几样儿,你若不合作,你是有机会品尝的,不过今天本总倒没做那样的打算。你已吃了我们的酥骨丸,只要我手指一点你的大椎穴,那滋味已够你受的了。”

沐莹道,“我们是砧上肉,怎样摆布悉听尊便。”

孙总管冷笑,“先别充钢铁硬汉,常言‘洪炉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任凭你心硬似铁,恐怕在本总的刑下,也要变软的。”他说着话,并未见身子如何动,已点了沐莹的大椎穴,又回到原地站定。

沐莹大椎穴被点,先是身子一沉,立刻脊椎、四肢、周身所有骨骼都难忍的疼痛。他咬紧牙关忍持,浑身汗如雨淋。

孙总管狞笑着看着沐莹:“沐公子,这种滋味怎么洋?我可没时间在此陪你,让你这红颜知己陪你分享‘痛快’吧!这穴道一个时辰之后自解,不过明天我再来让你‘享受’,直到你传我家传剑法为止。”说罢旋身而去,直出铁门。

身体的最疼处是骨骼,所以形容疼都是说‘痛入骨髓’。沐莹的大椎穴被点,大椎穴关联着周身骨骼,他的周身骨骼像是崩裂,骨髓象被搅动,疼痛愈来愈烈。起初他怕怀方难过,难忍着硬挨,后来实在挨不住了,两腿支撑不住身体,就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更疼得挨不住,就倒在地上翻滚,但是他不出声,恐怕呻吟出声,就把手背咬在口里。

怀方内力全失,不能为沐莹解穴,又尝受过这种裂骨钻髓的痛苦。她无法替沐莹解除痛苦,就滚着泪把手伸给他,轻呼着:“莹弟!莹弟!……”

沐莹疼得几乎失去理智,他身体痛苦地扭动着,脸抽搐着很难看,抓住怀方的手,紧紧攥住不松,过了好久,理智清醒了一点儿,咬着牙,断断续续地道:“方姐……你……你……躲到屋里去!别……别……看我!”

怀方哭着,她没躲到屋门去,而是手摸着沐莹的手,轻呼道:“莹弟!莹弟!你呻吟吧!你呻吟出声,疼痛就会减轻一些……”

沐莹没呻吟,又抓住了怀方的手,把她的手又攥住,越攥越紧,以致攥得疼痛难忍,但她裂了裂嘴,挨住了,没出声。

怀方虽然手疼.但是她知道,她让他握住手,这是对他的精神慰藉。她想:“他握着我的手,痛苦也许会减轻一些。不然,他疼得挨不住,会在石地上挠破手指的。”她的手被沐莹攥得火辣辣地疼,但一直让他握在手里,未忍抽出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沐莹的痛苦才减轻了些。他松开怀方的手,立起来,看见怀方在搓揉被攥过的手,红了脸低下头道:“姐姐,沐莹真是没用,这点疼都挨不住,让我攥疼了姐姐的手……”

怀方哭着:“我的好弟弟,你不要自责,只要能减轻你的痛苦,姐姐怎样……都……愿意。”

沐莹:“你真是我的亲姐姐,弟弟将来一定报答你。”

怀方扶沐莹躺下:“弟弟,你折腾了这么久,一定累了,你好好歇歇吧。姐姐有你这样一个弟弟,也是修来的福。”

沐莹的脸上闪出一微笑,忘掉了方才的疼痛,闭上眼,一会就睡着了。怀方守在他身边。

沐莹不知睡了多久,怀方把他叫醒,对他道:“莹弟!吃饭吧!保重身体要紧。”

沐莹点头。怀方给沐莹端来了饭菜,他就坐在床上吃。怀方坐在另一张床上,吃了一点,但吃得很少。怀方看着沐莹吃饱了,撤了碗筷,放进桶里。

怀方刚回到石屋,沐莹:“姐姐,咱们还是练剑。”

怀方关切地道:“弟弟,今天拘贼折磨得你这么惨,就别练了,要成功何必急在一时。”

沐莹道:“我们还是练吧!我们受制于人,就是因为技不如人,我恨不得立刻就技冠武林,给咱两家报仇雪恨!”

怀方不愿拂沐莹意,点头道:“好吧,咱就练,不过这次咱换个练法。”

沐莹看着怀万间:“姐姐,我们要怎么练呢?你说。”

怀方道:“剑法是人琢磨出来的,别人琢磨出的好剑法,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琢磨出要妙所在呢?我们就集中精力研练公孙越女剑法,找出此种剑法的特异之处,本着这种剑法的特异之处,一招一式地研练。”

沐莹道:“我也觉得我会使的这套剑法没有威力。前些时候曾和李文谦一招一式地研究过,我也对它不寐而思,结果,除了发现某些招法的哪些地方是精妙,哪些地方是芜杂之外,还是没别的收获。我用悟思后的公孙越女剑法和李文谦过招,结果,我还是败在他的长白天池剑法……”

怀方想了想道:“如此说,一招儿一式地研究这套剑法不对路,佛语曰:‘从一粒米能看大干世界’,是不是创剑法的人纳须弥于芥子,把博大精深的意思,藏在剑法招式的隐微之处……”

沐莹想了想:“以弟看,此剑法若真有威力,也不在一招儿两招精妙招数。”

怀方道:“这倒对,那么我们研究全剑法特点。”

沐莹:“整套剑法可分为两部分:一是公孙剑法,一是越女剑法。我体会着公孙剑法的招数和越女剑法的招数各有特别处。”

怀方道:“咱先研究公孙剑法。你对公孙剑法有什么体会呢?”

沐莹想了想:“我只觉得公孙剑法中的招数都是猛招,用在攻击。”

怀方道:“公孙剑法既是从诗中化出来的,也可说是悟出来的,一定侍剑相通了。我听师父讲诗,说诗讲‘炼’字,要‘推敲’,唐朝有一个叫贾岛的诗人说‘二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我想一套剑法,甚至是一招剑法,也不是妙手偶得,一时一日创造出来的吧?创造此套剑法之人,一定是对诗做很深的研究,然后……”她边想边说,说到这里,想不出来子,话也就停住。

沐莹道:“姐姐说得很对路,武伯父就说过贾岛有一首叫《剑客》的诗,意境很高……”

怀方听诗名有“剑”,很感兴趣,看着沐莹问道:“弟弟会背这首诗吗?”

沐莹想了想,背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就这四句,廖廖二十个字,就把一个身怀绝技,行侠仗义的剑客栩栩如生地活画出来了——好的诗词都是有很深意境的。创此剑法的人,一定研究了那诗的意境,根据意境创造剑造创法。另外贾岛说‘十年磨一剑’,也

就是说,十年创一套剑法,可见他也认为创一套剑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姐姐的话没说完,你想说的是什么呢?”

怀方道:“我也想不清往下该怎么说了,你已替我说出来了,就不用问了。”

沐莹道:“我没替姐姐说什么呀……”

怀方道:“你已经说了,想说的也是,此剑法的人,也是研究了那诗的意境后,根据意境创此剑法,那诗的意境就是公孙大娘的舞姿剑术。”

沐莹自语:“《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整个诗的意境……”

怀方道:“那诗整首的意境当然是感事了,从‘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就看得出来,但前一个段的意境,不是刻画公孙大娘的吗?”

沐莹点头。怀方道:“弟弟,大概好的诗词都有意境的吧?”

沐莹:“武伯父说,是如此。诗贵含蓄,所以好的诗词都轻过炼字、炼意,也就都有意境,比如张祜的诗‘三日入厨下,洗手做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写的是小心谨慎的新妇,反映的却是初入仕途的官僚小心谨慎的官场生活。好词也是很含蓄的,比如辛弃疾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写的是景,可里边‘……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就是借景抒情,忧国忧民之情,含在字里行间……”

怀方道:“那么我们再研究耶诗的意境,它一定有更深的意境,被创公孙剑法的人挖掘出来了……”

沫莹道:“大概一定是这样,细思之,那‘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本是形容公孙大娘舞剑时的气势或姿态的,剑招却把他当成一组动作……真不知是怎么回事?”沐莹说至此,陷入沉思。

怀方正要说话,忽听到铁门响,孙总管又向石屋走来。怀方知道,这小子又来折磨沐莹,又怒又恨,瞪着杏眼怒视着他。

孙总管直奔石屋,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丝神秘的笑,对沐莹道:“沐小子,尝到稣骨丸的滋味了吧?心眼儿活动了一点没有呢?”

沐莹道:“孙总管.我不是对你讲了嘛,你可以杀我,也可以折磨我,但是想要剑法是枉费心机。”

孙总管冷笑:“我不会是白费心机的,我不信我孙某这样无能,从你口里掏不出剑法。”

沐莹不看他:“还是要听尊便。”

孙总管恨恨道:“小子,好不识抬举!你若觉得能熬刑,就让你熬……”说着又点了沐莹的大椎穴。然后又奸笑着离开了石屋,出了铁门。

沐莹立即痛彻骨髓,倒在地上。怀方把沐莹扶在床上,又比他握住了手……

沐莹疼痛消失之后,怀方和沐莹又继续研究公孙剑法。沐莹道:“那首诗的前面还有一段序。要研究这首诗,也应该知道这段序。”

沐莹道:“会。姐姐让我背给你听:‘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府别驾元持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五载,余高董稚,记于堰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

怀方伸出一只玉手,向沐莹示止道:“弟弟,先背到这里。”

沐莹住口,看着怀方。怀方道:“这段序就是诗的意境吧?诗序说,观李十二娘舞剑‘壮其蔚-’,又赞公孙大娘自己舞剑‘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这不分明是说公孙大娘师徒舞的剑器灵活、矫健,超群出众,受人钦佩吗?诗就是用含蓄、夸张的语言,赞颂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得灵活、矫健、美妙、刚猛……”

沐莹道:“对,我也有这个感觉。”

怀方道:“不知这个公孙剑法,究竟何人何派所创?他是感于什么或出于什么原因,才创此剑法的。”

沐莹道:“关于这点,武伯父也对我讲过。公孙越女剑法,是我父亲综合了公孙剑法和越女剑法,自创的一种剑法。这剑法虽是我家家传法,但是由于武伯父和父亲的特殊关系,我父亲在创这套剑法后,每招部和武伯父研究过。对这套剑法的根底,也对武伯父讲得很清楚。武伯父也对我讲过公孙剑法的远源。公孙剑法大概创于唐代,唐天宝年间的安史之乱中,杜甫看了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忆起小时观公孙大娘舞剑的动人场面,写了《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那首脍炙人口的诗。当然诗是伤时感事的,但是诗中渲染了公孙大娘剑舞的矫健、美妙。这是诗中最精华的部分。公孙大娘是一个玉貌朱唇,锦衣珠袖的年轻女子,她舞的剑却‘浏漓顿挫,矫奇曼妙,’每次舞剑,均观者环堵,使人色随剑变。公孙大娘的剑舞是感人至深的。吴人张旭,草书卓绝,名噪当时。曾在邺邑观公孙大娘舞剑,观后豪荡之气大增,草书大进,终成草圣。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当时北中有一个豪侠之士,他荆聂之流,以剑术、侠行名冠华夏。安史乱后,感世风浇漓,隐居家乡。他在年轻时仗剑去国,环游天下,曾在蜀地看过公孙大娘舞剑。观看剑心情震荡,感奋不已。但是时,他时当壮年,尚未赍志林泉,蛰隐乡里,无暇殚思于此。退隐后,暮年萧瑟,闲暇无聊,回味公孙剑技,更觉矫健美妙,绝世无匹,想把公孙大娘的剑技,揉进自己的剑招儿,以估自己剑法的玄妙、刚健、遂日夜研思,历经数载,把公孙大娘的观赏剑技,改为格斗剑技,并写成剑谱珍藏家里。不意剑谱写成,这个隐侠便因病谢世。他死后,这剑谱就辗转于世,武人急欲得之,但湮沦难考踪迹。到宋末元初,有一个叫尉迟兴宋的义军领袖,使出家传公孙剑法,技压群剑,他又把此剑法传给其子尉迟霆,但父子二人以后均为隐逸之士,此剑法也就未在世上现过。元末,这本《公孙剑谱》被我父亲机缘偶得,就和他正在研练着的越女剑法,合成公孙越女剑法……”

怀方道:“如此说,莫怪令尊伯父大人剑法天下无敌。可是,为什么弟弟使出此剑就不显威力呢?是不是,你现在会使的这些剑招,每一招都是一组剑招、剑式的综合,或一类剑招、剑式的综合。”

怀方的话,使沐莹豁然开朗:“对,对!我们演演看!”他忘情地拊掌、并要跳起来欢呼,可是他受过折磨,身子很虚,一点内力也没有,身子一动,从石床上摔下。怀方赶忙把他扶起。

沐莹红了脸:“弟弟真没用,真是力不从心啊!”

怀方安慰道:“为问你的下落,我受过鹰爪们的一回折磨,但受的折磨比你轻,近日又没受过折磨,身体比你好。弟弟如不怕你家传剑法外传,就二人研思,由我演练。”

沐莹道:“姐姐,你说这话?就显得与弟不亲了。现在沐家只遗一人,这个剑法,该属于个人,你既是我姐姐,何必见外呢?另外我向来就主张:武功不应该一家一派私有。像苍颉造字,是给大家用的,孔子编诗经,是给大家看的,以为武术也应该如此,一个人创出来,让大家用,这样,武术才能发展。比如我家剑法,若早拿出来和姐姐这样的人研练,也许实战威力就会大着多……”

怀方:“其实武术不能拘于一门一派的圈子里,就限制了武术的发展,既然弟弟和我所见略同,我就练你家的剑法。”

沐莹道:“好,怎样练呢,照姐姐说法,那招‘羿射九日’是不是该化几招上撩或下劈的招式。”

怀方道:“我的想法就是如此。可是该是几个什么招呢?”她挥木剑比比划划地练起来。试一招儿,自己就摇摇头,不满意,又去练新的一招儿。

怀方正在练剑,铁门“吱吱”开了,孙总管飞身进来。孙总管见怀方练剑,黄眼珠子转了转,直奔怀方走去,他走到怀方身边诡秘地笑着:“秦小姐练的是不是公孙越女剑法?如果是,秦小姐献出来自赎,本总可以网开一面,放你出去。”

怀方轻蔑地:“我是朝廷钦犯,你不过是朱棣豢养的一条狗,你狗胆包天,敢私自放我吗?”

孙总管大怒,欲发作,但又控制住,仍平和地道:“这个你别管,只要你把沐家剑法传给我,我便有办法放你们出去。”

怀方道:“我倒真想活命,可惜我不会公孙越女剑法。公孙越女剑法是人家的,是我不该有分儿的东西,没染指。”

孙总管逼视着怀方:“方才我已看见你演的正是沐家剑法。愿不愿献给我取决于你,可怎么对付你,就取决于我了。”

怀方道:“你的刑法,我已尝过了,你还要怎么对付我,请便吧!”

孙总管:“要对付你,本总的方法是不愁的,不过我要先问问沐公子。沐公子,你大概已清楚,今日之势。你是万难出去的。你既然失掉武功被置于地下,会什么剑法还有什么用呢?与其你看着红颜知己被折磨,何如献出那剑法,咱们相安无事呢?”

沐莹为难。孙总管折磨自己,倒是怎么折磨都能忍受,可是他要折磨怀方姐这个柔情女子,自己怎忍心呢……?

沐莹正在为难,怀方道:“弟弟,不要管我,万不能把家传剑法告诉他……”孙总管狞笑:“沐公子,你真的不说吗,莫怪我折磨你这红颜知己了!”

沐莹怒视他道:“那不是我的红颜知己,那是我姐姐,不许你侮辱我姐姐!”

孙总管冷笑:“什么姐姐弟弟,在这种没人的地方,青年男女同住一室,干柴烈火,怎能只是姐弟?!我说红颜知己还算客气了一些,应该说是你的老婆、妻子……”

沐莹怒视着孙总管:“你……!”想开口骂,但他想,和这种人有什么可说的!抬头看天,对孙管家置之不理。

孙总管威逼他们道:“看样子你们真要硬充好汉了。你们,我既入宝山,岂甘心空手而归?你们若不现剑法,我只好得罪秦小姐了!”说着点了怀方的大椎穴,手法很重。

沐莹不顾身子疲乏,急忙跳下石床,对孙总管喊道:“鹰爪子!你不要折磨我姐姐,请你……解了她的穴,还折磨我!”

孙总管冷笑:“折磨谁,随本总管的兴趣,你不献剑法给本总,站在旁边看着她痛苦吧!”

此时,怀方已倒在地上,脸上抽搐,身体扭动,全身痛苦,不可言状。沐莹把她抱在石床上,把手伸给她。

孙总管奸笑着:“看着红粉佳人这样扭娇躯,真是好玩——沐公子,你也很欣赏吗?”

沐莹口气变软,对孙总管:“孙总管,请你给我姐姐解穴,我求你,还是折磨我……”

孙总管冷笑:“给她解穴?可以呀,可是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沐莹看着怀方姐痛苦的样子,心如油煎,心想,守着这不顶用剑法有何用?!对孙总管道:“孙总管,请你放了我姐姐吧……”

怀方强忍痛苦,瞪着沐莹道:“莹弟,不许你……把剑法……给……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要……”

沐莹哭声道:“姐姐……可是你……”

怀方紧咬着牙:

“你若是……好弟弟……就……”

孙总管:“沐公子!莫迟疑,你说了我就给她解穴……”

沐莹知道,他把剑法献给孙总管,孙总管就可能解了怀方的穴。但是他对鹰爪子妥胁,怀方会更难受。他不敢给孙总管演剑,又不忍心看姐姐受折磨,索性背过脸去。

孙总管怒道:“沐公子,看样子,你倒很听这臭臊货的话呀!你真不献这剑谱吗?”

沐莹恨恨道:“不献!照你骂我姐姐也不献!我家剑法不许传给下三烂东西!你有本领,折磨我!”

孙总管:“我不直接折磨你,我还有更好的办法折磨你!”说着又走到怀方跟前手伸入怀方小腹部……

沐莹急了,不顾一切地踉跄而上,想扳住孙总管的手,喝道:“孙如荪!你这没人性的东西!不许……”

孙总管奸笑着:“沐公子莫急,我是太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我就是要把她变成臭臊货!”说着点了怀方的关元、气海二穴。狞笑着:“你陪着这臭臊货听‘香’味吧,我明天再来看望你们!明天见!”说罢行走,走出铁门。

怀方被点关元、气海二穴,周身骨骼疼痛照常。突然小腹剧痛难忍。肚子“咕咕”响了一阵,大小便均失禁,她躺在床上,秽物沾满了衣,流满了床,立刻石屋里充满难闻的气味。怀方大急,一挣扎滚落床下,强挣扎起身,向壁上撞去。沐莹急抢过去,把她抱住:“姐姐!姐姐!”沐莹急得哭着:“你死了,就不管弟弟吗?!姐姐!姐姐!怎能不忍这点羞耻,就忘了苍天大仇吗?姐姐,我们要像勾践那样忍辱负重。我们都不能死,要活下来,报家仇,报此仇!”

怀方哭道:“弟弟,报仇的事,姐姐托你。我这样丢人,没脸活了,你让我死……”

沐莹也哭:“姐姐,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还谈什么报仇的事呢?!姐姐万不能死,我求你!”

怀方不语,只是哭。

沐莹安慰道:“姐姐,不要急。你是我亲姐姐,身上脏了,弟弟给你洗。”

怀方急道:“这屋又脏又臭,你出去!你出去!快把便桶拎给我,我要……你快出去。”

沐莹给怀方拎过便桶,仍不走:“姐姐,我扶你……!姐姐,你不是拿我当亲弟弟吗?我不嫌脏,你也……你也……别忌讳。”

怀方情急,憋得脸通红,发性子道:“弟弟,你快出去嘛,急死我了!”

沐莹怕怀方痛疼无力,怎能抛她离去呢:“姐姐,我不嫌脏,你对亲弟弟还避讳什么呢?”

怀方更急道:“你还不走!?你要羞死我吗?你……你不走,我死!我死!”说着欲碰头。

沐莹害怕哭着道:“姐姐别急,姐姐别急!我……我……在这屋,没别的意思,我是你弟弟,我没别的意思呀……我走,我走……”说着慢慢退出去。

沐莹一退出屋,怀方又后悔。外边又没有床,莹弟到哪里去睡呢?但是自己满身污秽,臊臭难闻,需要脱光衣服,擦洗身子,赤身裸体地,怎么让弟弟呆在屋里呢?!沐莹刚出屋,她又唤道“弟弟!弟弟!”

沐莹停住步:“姐姐,什么事?”

怀方道:“弟弟,姐姐相信你是真君子,是真君子……你到那屋去睡一觉吧!姐不让你在这屋睡,要不你在这屋里不自在。”

沐莹道:“姐姐,我知道。我就去睡在那屋里。我把那个水桶拿过来,那里面还有水,姐姐止了疼,就自己洗一洗……”

怀方道:“好弟弟,谢谢你。”

沐莹取了那个盛水的桶送来,退出去,到另一间石屋去睡。说是去睡,哪里睡得着觉。先是听到怀方一声声呻吟,哀叹。每声呻吟、哀叹都揪着他的心。后来呻吟停了,哀叹息了,屋里就是哗哗的水声。沐莹知道,这是姐姐在料理秽物,冲洗身体。沐莹泪水充盈睫毛,眼睛模糊了,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幅图景:怀方姐看着下衣上的秽物颦眉;怀方姐用烂草擦着衣上、身上的秽物。他想:“怀方姐是那样芳洁自爱。如今这样满身污秽,她有多么痛苦?孙总管这个鹰爪孙真狠毒,他对怀方姐使这招儿,比施任何毒刑都狠辣。姐姐在受煎熬,他怎能睡得着觉呢?”

小屋没有床,沐莹就倒在潮湿不平的地上。小石屋只有一扇小铁门,没有窗,这才是个真正的囚室。沐莹想:“这小囚室这样神秘,是囚谁的呢?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这石窟是选造了备用的呢,还是专为囚某个人而造的?”他怎么也想不出头绪,他睡不着觉,辗转反侧,想着想着,忽然灵机一动,心里一亮:“被囚禁的这个人,一定不是凡人,他在这个屋里,会不会留下什么遗物或痕迹的指示后人呢?”他霍然坐起,在小屋里四处找寻,四处摸。可是找遍了小屋,什么也没找到。他绝望了,又颓然倒下。可是刚倒下,又坐起来。他想,没找到什么,是不是我找的太粗疏?屋里的角落和地上背处还没找,能不能从这些地方找到什么呢?他又重新寻找,他仔仔细细地找遍每个角落、僻处,还是没找到什么。他完全失望了,颓然仰面倒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手向前伸着,手指却无意间,在墙和地面之间的那条缝中,碰到一件小东西。他把这小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个竹管。他拿到门外的灯下去看.见竹管里装着一个纸团。他从竹管里取出纸团,展开看,上面有字。这字不是用墨笔写成的。而是用石锈之类在纸上划出的。呈红褐包。上写:

“我巧手鲁班公输远,乃匠人也。与师兄赫连惠宣同学艺于北溟异人。艺成师兄受聘于明教,为建罗刹魔域,我受聘于永我大内,建此囚仙石窟,三年而成。工既竣,诸卫杀工匠于外,反囚余于内。彼等不知余知人心险恶。以备逃路也。彼等既背信弃义,余愿将逃路示后囚难友有缘者。逃路在第三道铁门。”

沐莹看罢纸上的字,心喜苦狂。心里高呼道:“我和姐姐可以出去了!我和姐姐可以出去了!”揣起这张纸,就到进窟的那铁门跟前去找。他记得那就是第三道铁门。此次有了逃路的出口目标,他找得更仔细。门前的壁是石砌的。他仔细地检查壁上的每一石块,每一条缝,什么异状也查不出。但是他不泄气,心想,也许逃路的洞口在地上或门顶。他用小石块去敲击地面,刻划地面。地是石灰铺成,嵌着各色石子。匠人使用石灰的技艺很好。铺在地上的石灰坚硬如铁。划一下,只出现一道白印。地上也没异端,他仰看门顶,悬着的三口铡刀上面。是天然石顶。一场空欢喜过后,他又失望地低下头,他失望了。

沐莹无情少绪地回到石屋,倒在地上。他又想那张纸上的字。他想,这个巧手鲁班绝不会无端生事,写张假字骗人。但是已把门口全找遍了,哪里有什么可逃出去的洞口呢?他想和怀方共同参详就去敲那石屋的门,呼道:“姐姐!姐姐!你睡了吗?”

屋里没人回答。

沐莹以为怀方睡了,提高了声音招呼道:“姐姐开门!姐姐开门!”他边招呼,边用力敲门。

屋里仍没人答应。沐莹一惊,心说,不好!姐姐是疼昏过去了,是寻了短见呢?!他踢门但他内力全失踢不动。他益急,便全力用肩撞去。门被撞开了,他用力过猛,门骤然洞开,他收身不住身子也向里扑去,倒在地上。只见怀方姐赤着下体,露着藕腿玉肌,缩在石床靠墙的一角,瞪着悸怖的眼睛看着沐莹,喝道:“沐莹!你要干什么?”

也许是沐莹与怀方有缘吧,怀方总是对沐莹柔情似水,这是沐莹与怀方在一起这么些天,听到的第一声怒喝。他知道这一定是姐姐误会了自己,赶忙道:“姐姐,对不起,弟弟惊了你,非是弟弟莽撞,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发现,要告诉姐姐,共同商量。”

怀方扭着身子,以手遮着下身避人处:“什么发现?”

沐莹拿着那张纸,递向怀方:“姐姐请看,是在那个石屋发现的。”说着欲走过去。

怀方道:“弟弟,把你拿的那纸放在床上。先把那下衣递给我,也请你先出去一下。”

沐莹走过去,把那张纸放在怀方坐的石床上,回身去取放在另一张床上的怀方的下衣。见怀方这下衣尚湿漉漉的。沾满秽物。对怀方道:“姐姐,你就先别穿衣服了,我出去……”说完,拎起便桶走出去。

沐莹把便桶里的秽物倒在小石屋的洞口里,又把那水桶系在洞顶孔中垂下的绳子上,刚回到小屋忽听怀方叫他。他走过去,见怀方翻穿了那件湿下衣,立在地上,见沐莹进屋,急忙说道:“弟弟,你找过第三道铁门了吗?”

沐莹失望地道:“找过了,但是没有洞口。”

怀方道:“咱们再去找。”

二人又到石窟进口的铁门前,仔仔细细地找了两遍,但连个老鼠洞也没有。怀方也失望了,叹了口气:“这个巧手鲁班造的囚仙洞,备有逃洞,大概不会假。一定是巧手鲁班逃出后,鹰爪孙们发现洞口,又把它堵上了。”

沐莹思索着点头:“很有这个可能。是不是也有另一种可能?”

怀方问,“莹弟,你指什么说?”

沐莹道:“这个第三道铁门,也许是由内往外算。”

怀方想了想摇摇头:“断无这个可能,你没看见吗,三道门都只能由外开,他若把逃洞设在最外那道门,他怎样出洞内的第一、第二两道门呢?”

沐莹颓然道:“我们在第三道门找不到洞口,一定是姐姐说的那种原因。这样我们能逃出的可能性便很小。”

怀方叹息道:“看来我们是命该如此了!”

沐莹想了想:“可是那巧手鲁班分明写道:‘仅示后囚难友有缘者’,看意思,不像他逃出后,鹰爪孙们能发现洞口……”

怀方道:“这就不知怎么回事了……”她立在门口思索,沐莹也立在她旁边沉思不语。

二人正在冥思苦想,突然铁门“吱”地一响,向两边闪开。二人均吓了一跳,惊悸地看着铁门,只见从门口走进一个侍卫装的人来,沐莹与怀方均认出,是毒辣椒赵常山。他还是平时穿的那身衣服,腰间挂着沐莹的那把宝剑。

赵常山进门,露出豁齿嘻笑着,贼眼灼灼地盯着怀方道:“今日孙总管进燕京赴行了,这里的事交给再下。沐公子,请到室内避一避,我和秦姑娘有几句私话说。”

沐莹知道赵常山淫邪之徒,此来对怀方姐不怀好意,他未动手,暗中握紧拳,想拼死护怀方。

赵常山本是个采花盗出身,隐瞒了身分充当大内侍卫的。他早就对怀方垂涎三尺。今日趁孙总管不在之机,来拣便宜。他在洞道里走着就欲火中烧。想进了石窟就抱住怀方……见沐莹未动身,大怒道:“你不听本侍卫长的话吗?分明是自讨苦吃!哼!快滚!”

沐莹怒向着赵常山:“我早洞穿了你这贼子奸邪之心,光天化日之下,竟……”

赵常山恬不知耻地:“沐公子这是洞中,哪里有什么光天化日啊?!难道本侍卫长要同秦小姐风流风流,还避讳你这待死之囚吗?”

沐莹怒喝:“你敢……”

赵常山冷笑:“你武功尽失,我有什么不敢的?就让你在旁边……学学螵女人之技艺。”说着走向怀方。

怀方连气带吓脸色煞白。赵常山狞笑着向她走去,她本能地后退。眼看就要退列门角,身体靠上那持枪木武士。

赵常山逼近怀方,猛扑过去。伸手去解怀方的下衣,怀方吓得“呀”一声惊叫。可是奇怪,这赵常山的手刚摸到怀方的下衣,又遽然抽回,原来他摸了两手污秽。手举到鼻前一闻,奇臭难闻.他皱起鼻子,吐着唾沫,不住甩手。

怀方内力尽失,但手法仍是很快,在电光石火之间.一伸手抽出赵常山腰间的宝剑,而且一旋身向赵常山刺去。

赵常山反应很快,见宝剑刺到,急忙后躲,因为慌张,脚踩错了石子,只见两旁的木武士往前疾移,挺着的长枪从两肋刺入,挑着他,把他架在那里。随着木武士的长枪刺入,上边悬着的三口铡刀也同时落下。中间的砍在他的头上,后边的一斜,砍在他的肩上,前边的落空,只砍断了他前伸的那只脚的脚趾。赵常山头被铡刀劈成两半,动也没动就立着死在那里。

沐莹和怀方见赵常山死了,心情大快。怀方去看砍在地上的那把铡刀,无意间看到:原来左边放木武士脚下的那块滚板的地方,露出了一个洞口。怀方一见洞口,惊喜异常。对沐莹道:“莹弟。你过来看,这里有一个洞口!”

沐莹急忙过去一看,喜道:“这可能就是公输远逃出的洞口,我们出去!”

怀方点头:“事不宜迟。”

沐莹道:“我先下去,怀方姐,你跟在我后面。”

怀方道:“莹弟,给你这口剑!”说着,把手中那口宝剑递给沐莹。

沐莹看了看那剑,惊喜道:“我以为碧莲给我的这口‘龙文’宝剑,要落入鹰爪子手里了。想不到天缘巧合,让这小

子又给我送来!”说罢持宝剑跳下洞口,怀方跟下去。

洞内是石阶。沐莹在前,沿地道石阶前行。这地道没有灯,沐莹用剑探路,摸索前进。不知走了多远,忽然剑尖碰到一个软物上。沐莹伸手去摸,摸到一块既软,又凉湿的东西,他用手一拨,密密的柔软物分开一条缝隙,透进光亮。他这才看清,他分开的是枝叶茂密的灌木丛,他仔细看,发现这就是洞的出口。他宝剑一挥,砍得那丛灌木丛七零八落,枝叶落了一地,灌木丛的枝叶光了,洞口外露出一条道路。

沐莹在前,怀方在后,二人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