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田宏武本是城府不深的人,加之年轻气盛,有些沉不住气了,如果不在这节骨眼上把事情弄清楚,必会另生枝节。
同时,此次与洪玉娇迢迢千余里,来到太白山,目的就是要查“武林至尊”的下落,既已有了眉目,当然不能放过,打铁必须趁热。
于是,神色一肃,道:“在下实说了吧,此番前来,冒昧闯人贵教,目的就是要找‘武林至尊’……”
锦衣中年脸上现出了狐疑之色。
老妇悠悠地道:“为什么要来本教找他?”
田宏武道;“因为江湖传说他曾在这一带现身!”
老妇点点头,又道:“为什么要找他?”
田宏武挫了挫牙,道:“澄清一桩武林公案!”
说完,定定地注视着老妇,如果她的丈夫是“武林至尊”,必然有反应的。
果然,老妇的脸色有些激动,以不自然的腔调道:“什么公案?”
田宏武道:“在没见到他本人之前,恕未便奉告。”
老妇道:“如老身猜测不错,是怨不是恩?”
锦衣中年激动地道:“娘,告诉他!”
田宏武也跟着激动起来,不管是好是坏,谜底快要揭穿了。
一阵沉默之后,老妇幽幽启口道:“田少侠,老身说的‘悟果’和尚,便是‘武林至尊’!”
田宏武全身一震,热血登时沸腾起来,星目大睁,栗声道:“是真的?”
锦衣中年接话道:“这怎能假得了!”
田宏武心念电转,这情况与传说的相吻合。
传言也是说“武林至尊”当了和尚。
当下断然道:“在下答应了!”
老妇站起身来,道:“好,就此一言为定!”
田宏武道:“解药呢?”
老妇道:“事完立即奉上。”
田宏武道:“在下现在就要,坦白说,在下找他是索讨血债,赔上性命也得把事办成。”他说的十分坚决。
老妇略作思索,道:“好,给你,老身相信你田少侠不会食言,不过,有几句话先说明,少侠此去不能透露是本教所请的杀手。
除非在事成之后,另外,本教有人暗中伺机助力,少侠是主攻,至于地点,老身派人带路。”
说完,向呆站在门边的青衣少女比了个手势,道:“桂香,取解药与田少侠!”
青衣少女恭应了一声,从壁橱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龙眼大的黑色丸子,递与田宏武。
田宏武接过手来,贴身藏好,然后道:“事情已完,在下告辞!”
老妇道:“少侠还有位同伴?”
田宏武坦然道:“是的,她在湖边等在下。”
老妇颔首道:“少侠离此之后,便开始行动吗?”
田宏武道:“是的!”
老妇道:“容老身略尽地主之谊,小饮数杯如何?”
田宏武略一欠身,道:“盛情心领了!”
老妇道:“既是如此,事完再酬谢吧,其他的事,老身自会安排。”
说着,目光移向青衣少女道:“桂香,你带田少侠从第三号秘道出坛。”
青衣少女欠了欠身,转向田宏武道:“少侠,请随小婢来!”
田宏武朝母子俩拱了拱手,神剑-归鞘,照常提在手中,然后随着桂香走出石室,到甬道转角处。
桂香伸手壁间一按,现出了另一条甬道,很窄,只容一人通过,桂香取下壁间的火炬,火折,点燃了,在前引路。
洞径时宽时窄,七拐八弯,不大工夫,来到尽头。
桂香按动机钮,门户洞开,一道强烈的光线照了进来。
黑绿色的湖水,一半浸在阳光里,天时已不早了,看来距午时不远。
洞口距水面约莫两尺。
洞口下方,停了一条蚱蜢舟,桂香飘身落入舟中,田宏武跟着下去,桂香解绳催舟,手脚十分伶俐。
舟行如疾矢,只片刻便到了岸边。
田宏武飞身上岸,左右一顾盼,道:“姑娘可以回转了!”
桂香扬了扬手,拨转舟头,飞射而去。
洪玉娇从石隙中现身出来,激动地道:“谢天谢地,你能平安回来,再迟一个时辰,我可要采取别的行动了,情况怎么样?”
田宏武走了过去,道:“有惊无险,十分顺利,有意外的收获!”
看那老偷儿,仍沉沉地睡着,与离开时没有两样。
洪玉娇吁了口气道:“以后我宁可去冒险也不愿等人,这滋味不好受!”
田宏武坐下来,把经过的情形,详细地说了一遍。
洪玉娇激动地道:“办得好,办得好,不过,你既然答应了人家的条件,我们只有动手一途了,合我二人之力……不知能否顺利刃凶?”
田宏武豪气于云道:“生死不足惜,非达目的不可!”
洪玉娇的双眸发了赤,咬咬牙,道:“这是索讨血仇的重大关键,非完成不可!”
田宏武沉吟着道:“这……不是违背了‘复仇者’的原意吗?他要我们别出手……”
洪玉娇目芒一闪,道:“事逼至此,我们不做也不行,反正……”
田宏武道:“反正什么?”
洪玉娇想了想,才道:“反正仇必须报,他亲自出手与你出手都是一样,如果他在,你可能没有出手的机会……”
田宏武沉重地点了点头。
洪玉娇道:“我们先解除了‘天不偷’的禁制吧!”
田宏武心念一转,道:“慢着,先把话说清楚,这桩事,能不能让‘天不偷’参与?”
洪玉娇低头想了想,道:“这档子事当然不能说要他参与。”
田宏武心念略转,道:“这么着好了,因为我与他相识,解释起来得费很多唇舌,我暂时避开,把解药交与姑娘。待他禁制解除之后,就要他立即离山,脱出‘白骨教’的势力范围。”
说着,把那粒“回心丸”递与洪玉娇。
洪玉娇点头应“好!”接过手来。
田宏武拿起自己的衣物,弹身离开,隐藏到二丈外的石后。
约莫两刻光景,才见洪玉娇与“天不偷”转出石丛。洪玉娇偷偷朝这边做了个手势,然后偕同“天不偷”往出口奔去。
待了盏茶工夫,田宏武判断对方已走远了,才动身出湖,行经那出入孔道,他知道不会再有拦阻。
所以即施展身法,慢步徐行,到了中段,仰首以望,果然正如洪玉娇所说,顶上有个大洞,守卫的人匿身其中,对付入侵者,的确是最适当不过。
出了洞,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鬼湖之行,算是已达到了愿望。
顺着谷道外奔,洪玉娇停身在后谷口,远远便扬手招呼。
田宏武奔近前去,道;“他走了?”
洪玉娇点头道:“走了!”
田宏武道:“他可曾说来‘鬼湖’的目的是什么?”
洪玉娇道:“他仅说来此是替‘卖命老人’办件事,别的没说,到底办什么事,便不得而知了!”
就在此刻,一个身背弓箭,手持猎叉的汉子,朝两人站立处奔来。
田宏武暗忖:“奇怪,这地方人不敢接近,这猎户好大胆……”
心念未已,人已到跟前。
那猎户朝田宏武打了一躬,道:“小的奉命带路!”
田宏武恍然这猎户打扮的汉子,是“白骨教”派来引路的,当下点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动身,朋友你在前面带路!”
那汉了喏了一声,立即疾步前行,可能是山行惯了,动作矫健而利落,田宏武与洪玉娇遥遥相随。
口口口口口口
约奔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个峰头上,那带路的汉子停下身形,用手朝对过的峰头一指,道:“就是那峰头上的小庙。”
田宏武举目望去,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那山峰峥然屹立,脱离群山而独立。
形势像一个倒竖的花瓶,瓶口着地,中段以下,朝里凹入,上部逐渐收拢,峰顶是瓶底,遥望可见一座褐色小庙,掩映在几株虬松之中,这种峰势强登极难。
一阵寻思之后,田宏武道:“朋友可以回转了!”
那汉子颔首道:“好,小的这就回去覆命!”
说完,弹身奔离。
等到那汉子的身影消失,洪玉娇才开口道:“这是个绝地方,‘武林至尊’.可真会拣选,如果他在峰顶以逸待劳,再好的轻功也上不去,万一不慎被击落,势非粉身碎骨不可,你看该怎么行动?”
田宏武目注危峰,口里悠悠地道:“不管怎样,反正是要上去的,峰腰以下,上丰下锐,攀登相当困难,但并非毫无办法,怕的是上了峰腰之后,遭受狙击……”
顿了顿,又道:“这样吧,由我先行试着攀登,如有不幸,洪姑娘立即回头找‘复仇者’另谋对策,如我成功,你再跟上!”
洪玉娇皱眉道:“又由你去冒这奇险?”
田宏武豪雄地道;“冒险算不了什么,只要能手刃仇魁!”
洪玉娇道:“你已经在‘鬼湖’冒过险,这次该由我来……”
田宏武道:“不,还是由我来,只是有一样,姑娘该说出‘复仇者’是谁了?”
洪玉娇低了低头,幽幽地道:“由他自己告诉你吧!”
田宏武登时激动起来,栗声道:“什么,由他自己?难道‘复仇者’也已经来到山中了?”
洪玉娇道:“不错,已经来了,此刻,他也许正在设法登峰。”
田宏武大声道:“真的吗?”
洪玉娇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在你未出‘鬼湖’前,我们已见了面。”
田宏武猛一挫牙,道:“好,登峰!”
说完,弹起身形,飞泻下峰,越过马鞍形的谷地,直趋那危峰之下。
他到,洪玉娇也到了。
田宏武仰头向上打量了一阵,估量这凹入的部位,至少有
二十丈左右,如果中途不借力,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无法飞升。
他看了又看,觑准了一处可以插手的岩隙,口发一声长啸,蓄足全力,陡地冲天而起,拔升到六七丈高下。
就在冲势将尽的瞬间,右脚猛踩左脚脚背.藉那些微的着力,又拔高了三丈多,手中剑连鞘往岩缝里一插,左手疾抓贴近岩壁之处的剑身,身形悬空荡了荡,双足尖向里扭曲,紧钳住棱石,身形稳定了。
险极,令人咋舌。
把呼吸调匀了之后,再次运起真力,双足一收,曲膝、足尖猛蹬壁面,身形向外旋飞而起。
长剑也随着拔离,一旋数丈,在旋回峰壁之际,双足再蹬.身形,如此一连三次,超越了凹入部分,插剑,定住身形。
现在,最大的难关算是渡过了。
以上的部分,并不十分陡峭,而且还有斜度,石蓬间散落着有数株小小虬松伸出,是最佳的借力之物。
如果上面无人狙击的话,便可顺利登上这石峰之顶。
他祈盼着,不要功亏一篑。
身形再起,犹如巨鸟凌空,藉着斜伸的虬松之助,终下上了峰头。
双脚落定,他的心才开始剧跳起来,连回头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峰头,是块平坦的岩石地,十余株苍劲的古松棋布其问,掩映着一座小小的石庙,全由巨石砌成。
他缓过一口气之后,弹身跃进数丈。
目光扫处,不禁骇然大震,只见庙门口端然坐着一个白发老人,竟然是山外木屋中伴墓的那怪老人。
他怎么会坐在此地?
莫非他便是“武林至尊”?
田宏武血行加快,心跳也更加速,提剑的手也开始颤抖。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如果他便是“武林至尊”,“白骨教”那被尊为太上的老妇,便不会要自己上峰,到木屋杀他岂不便当?
可是,他不是“武林至尊”的话,怎会坐在这里?
老人闭着眼,似乎根本没发觉有人来到。
庙门上方,刻了两行字:“寺本非寺,我亦非我,无寺无我,是谓无相。”笔力苍劲,人石三分。
既是寺庙,老人却非和尚。
田宏武在一阵激动之后,陷入了困惑。
“怎会是他?”
声音突如其来。
田宏武大吃一惊。
转过头,却是洪玉娇,她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后。
老人睁了眼,双目射出两道细细的白光,像两缕银丝,望着使人心悸。
田宏武的心弦为之剧颤。
这老人的功力,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如果他在自己登峰之时出手,自己早已粉身碎骨了。
洪五娇上前与田宏武站了个并肩,两人距庙门约莫还有四丈。
庙门紧紧地关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又一个意念,闪现田宏武的脑海,莫非这老人便是“复仇者”?
因为洪玉娇说过“复仇者”业已来到,而且将亲口告诉自己来历。
心念之中,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洪玉娇,想从她的表情来证实自己的推测。
但洪玉娇沉着粉腮,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老人开了口,声音有些震耳:“你俩来此做甚?”
洪玉娇柔声道:“老前辈,我们来此拜访武林先进!”
老人一反在木屋中的神态,正言厉色地道:“你们年轻人多半是为了好奇,不过,能上得这塔影峰,证明身手相当不凡,听着,这里是圣地,不许亵渎,速速下峰去吧!”
这一来,田宏武疑心他是“复仇者”的想法,已不攻而破。
那他是谁?
“白骨教”的太上说,“武林至尊”法名“悟果”,是个和尚。
而这老人分明不是和尚。
洪玉娇还是不疾不徐,很平和地道:“我们非为了好奇,是真正诚意来此拜访高人的。”
老人目芒一闪,道:“什么高人?”
田宏武接上口道:“本寺住持‘悟果’大师。”
老人脸色遂变,道:“你们怎知道此地住持是‘悟果’大师?”
田宏武道:“听人说的!”
老人道:“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田宏武略一沉吟,道:“见了大师本人才能说。”
老人将头微摇,道:“你们见不到他!”
田宏武剑眉-挑。道:“为什么?”
老人断然道:“大师选了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清修,目的便是不沾俗尘,他谁也不见!”
洪玉娇插口道:“老前辈是代大师守门的吗?”
老人道:“亦无不可!”
洪玉娇正色道:“就请老前辈通禀一声,大师如不接见我俩,将无法证果!”老人眸中精芒又射,作色道:“这是什么意思?”
洪玉娇脆生生地道:“佛门讲究的是因果,如不了因,焉能证果。”
老人声音一冷,道:“这么说,你俩是有所为而来?”
洪玉娇坦然道:“晚辈不否认,是有为而来。”
老人道:“可是你们入山时,问的却是鬼湖?”
洪玉娇道:“不错,因为传言中‘悟果’大师是在鬼湖附近一带。”
老人毫不放松地道:“为何又会找到这塔影峰来呢?”
田宏武怕洪玉娇一下子抖了出来,忙接话道:“是碰巧,因为这附近没有别的寺庙。”
老人沉默了片刻,凝声道:“你俩是什么来路?”
田宏武道:“晚辈是南方武林‘屠龙手’上官宇门下!”
老人点头道:“嗯!老夫听说过此人,南七省颇负盛名,那你是奉师命而来?”
田宏武不假思索地道:“不,完全与师门无涉,是晚辈个人的事!”
老人白眉一扬,道:“别信口乱道,你多大年纪,会与大师有纠葛,速速下峰去吧,你见不到大师,大师也不会接见你!”
田宏武目光朝紧闭的庙门一扫,道:“晚辈见不到‘悟果’大师,就不会下峰!”
老人垂眉道:“那你俩就在此地等下去吧!”
田宏武向洪玉娇使了个眼色,双双举步前欺,迫近到两丈以内。
老人大声喝道:“站住,你们打算做什么?”
田宏武知道再讲理也是多余,扬眉道:“老前辈不肯见容,晚辈只好自行人庙谒见。”
老人眸光大炽,看起来有些怕人,冷厉地道:“老夫说过,这里是圣地,任何人不许亵渎!”
田宏武冷傲地道:“晚辈礼数已到,说不得只有冒犯了!”
老人挺腰,吊头,怒声道:“你敢?”
田宏武手中剑一横,左手抓住剑鞘中段,举步前欺,口里道:“这没什么敢不敢的!”
距离晃眼拉到八尺,老人仍端坐不动,双掌立胸,掌心向外,田宏武脚步未停,老人双掌一振,一道罡风,暴卷而出。
田宏武施展“移形换位”身法,鬼魅般换了一个位置。
老人扭身亮掌,又是一道强劲的罡风卷了出来。
“砰!”然一声。
田宏武被震得倒退了三个大步,他不由大感骇震,这种玄
奥的身法,竟然逃不过老人的视线。
老人怒气勃勃地道:“你身手不弱,但还不能在老夫眼前卖弄!”
田宏武“呛!”地拔剑离鞘,把心一横,道:“莫怪晚辈要得罪了!”
老人霍地站起身来。
田宏武有意要给洪玉娇制造机会,老人一起身,他的剑立即攻出,用得是绝招“飞瀑流舟”。
剑势如巨瀑天降,剑气撕空,日光照耀下,剑芒幻成了一片刺眼的网幕。
老人电闪飞掠丈外,速度之快,绝不亚于田宏武学自“影子人”的身法。
同一时间,洪玉娇已到了庙门口。
田宏武一晃身,挡在洪玉娇身后。
老人须眉俱张,栗声道:“侵犯圣地者死!”
田宏武铁青着脸,紧握“追魂神剑”,蓄势应变。
洪玉娇面对庙门,双掌缓缓上提,她准备以掌风震开庙门。
老人怪吼一声:“鼠子敢尔!”
双掌暴扬前推。
田宏武振剑划圆,拟以剑风抵挡掌力。
洪玉娇也回身发掌。
震耳欲的“波!波!”声中,两人被震离庙门。
老人的掌力,前所未闻,是分三波连震,挡得了第一波,便避不开第二波,第三波接踵而至。
功力再高的人,也无法缓势应变。
在遭连震之-下,两人都感气翻血涌。
三波甫过。
田宏武人剑齐进,电袭老人,老人又被迫退。
洪王娇又乘机据占庙门。
老人狂吼道:“住手,先听老夫一言!”
田宏武收剑道:“有话请讲!”
老人激动地道:“看样子你俩是来寻仇的?”
事已至此,当然没有再掩饰的必要。
田宏武应了一声:“不错!”
老人沉重地道:“悟果大师离俗已经数十年,你俩尚是后生,这么说该是宿仇?”
田宏武道:“暂时可以这么说,晚辈不问什么‘悟果’大师,该称呼他一声至尊。”
顿了顿,又道:“敢问老前辈与武尊的渊源?”
老人略一沉吟,道:“方外至交!”
田宏武道:“请问老前辈的尊称?”
老人默尔了片刻,终于说出了名号:“圣手布衣!”
洪玉娇惊声道:“想不到老前辈便是四十年前,独挽狂澜,使五大门派免于劫数的‘圣手布衣’,小女子失敬了!”
说完,深深一福。
田宏武也不由面现肃然之色,经洪玉娇这一提,记忆中似乎听说过这桩公案,但不甚了解。
仅约略记得四十年前,“赤血帮”势倾武林,五大门派掌门
人及高级弟子约五十人集议嵩山少林寺,准备合力除魔卫道。
结果被“赤血帮”侦知,出动数百好手,围困少林寺,正在危急之际,“圣手布衣”现身,独立挽转劫数。
“圣子布衣”白眉一轩,道:“你懂的可不少?”
洪玉娇道:“不敢当老前辈谬赞,晚辈现在请求老前辈准许谒见‘悟果’大师,了却一段武林公案!”
“圣手布衣”的情绪已不若先前的激动,沉声道:“老夫说过,‘悟果’大师已不再沾染尘俗,如果大师本身有什么未了之因,老夫可以代了。”
田宏武接口道:“老前辈,除了大师本人,旁人无法代了。”
“圣手布衣”目芒连闪,“噢!”了一声道:“到底是什么公案?”
田宏武道:“这得要在见到大师之后才能奉陈。”
“圣手布衣”以断然的声音道:“你们见不到!”
田宏武不自然地笑了笑,道:“老前辈的意思……是否要阻止晚辈二人人寺?”
“圣手布衣”毫不犹豫地道:“不错,老夫将全力阻止。”
田宏武声音一寒,道:“希望老前辈别迫晚辈冒犯!”
“圣手布衣”道:“老夫一切都在所不计!”
话一说僵,空气顿时紧张起来,看样子动手在所难免。
田宏武的血行又加速起来。
虽然“圣手布衣”是值得尊敬的武林长者,但复仇更为重要。
他想:“洪玉娇说‘复仇者’已经来到,何以不见现身?”
洪玉娇幽幽地道:“老前辈,如果事关灭门血案,您是否也要代了?”
“圣手布衣”惊声道:“什么,灭门血案?”
洪玉娇咬着下唇道:“不错,是武林史上最最残酷而卑鄙的血案!”
“圣手布衣”面皮抽动了数下。
眸中那两道银丝般的目芒,直照在洪玉娇的脸上,似要照彻她的内心,看看她说的话有几成真实。
久久,才以微颤的声音道:“是‘悟果’大师所为?”
田宏武又接回话头道:“他是元凶,他当年的手下‘四大金刚’是正凶。”
“圣手布衣”转过目光,喃喃地道:“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田宏武道:“为什么不可能?”
“圣手布衣”激声道:“大师的为人,老夫信得过,他不会做那种人神共愤的事。”
田宏武道:“可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
“圣手布衣”老脸上的皱褶又是一阵抽动,向前挪了两步.道:“好,你把事实经过说一说,老夫自有交待。”
洪玉娇朝田宏武点点头,示意要他说出来。
田宏武牙关一咬,道:“六年前,‘凤凰双侠’一家惨遭灭门,庄宅也被付之一炬,有正义之土在现场目睹作证。凶手是四大堡主及其手下,而‘悟果大师’是四大堡主之首……”
“圣手布衣”突地纵声狂笑起来。
田宏武沉着脸道:“老前辈觉得好笑吗?”
“圣手布衣”道:“当然可笑!”
田宏武目中爆出了杀机,冷厉地道;“请问有什么可笑的?”
“圣手布衣”敛了笑声,道:“现在老夫带两位入寺!”
这话大出两人意料之外,不知“圣手布衣”何以会突然改变主意,这当中会有什么文章吗?
“武林至尊”功力已不可测,而“圣手布衣”也不是泛泛之辈,动起手来,他也不会闲着。
凭两人的功力,要对付两个武林巨擘,后果实在难料。
田宏武不期然地把目光注向洪玉娇,眼神中表情很复杂。
洪玉娇粉腮呈现一片紧张而激动之色,沉凝地开口道:“老前辈,我们都不是正主,目的只是先查明真相。”
这话明里是对“圣手布衣”说,其实等于是告诉田宏武,不能随便行动,最好等“复仇者”出头。
言中之意,田宏武当然能领会,点点头,表示心里已经明白。
“圣手布衣”举步走向寺门。
两人侧身向左右退开两步,让出了甬道。
一样也紧张到了极点,一个可怕的谜底要揭晓了。
田宏武同时也考虑到了与“白骨教”太上所谈的条件,现在只有把两件事并做一件一起办了。
当然,如果不是与“白骨教”条件交换,还真不容易查出“武林至尊”的下落,谁能想象得到他隐藏在这种绝地,当了“悟果”和尚。
“圣手布衣”缓缓推开两扇厚重的石门。
田宏武与洪玉娇不约而同地全神戒备,在外面喧闹了这么久,寺里的人绝无不知道的道理,他没现身,显见大有蹊跷。
门开了,入目的是一间空空如也的石殿,什么也没有,只在居中摆子个大蒲团。
这倒是闻所未闻的寺院,连张供桌都没有。
冷寂、阴森、神秘,使人不自禁地心生寒意。
正壁的两侧,各有一道门通到后面。
与其说是寺庙,不如说是一个屋顶覆盖下的石屋,除了蒲团,没有任何东西代表这是寺院。
田宏武不由自主地抬头望那门楣上方所刻的字:“寺本非寺,我亦非我,无寺无我,是谓无相。”
这倒透着一骨子玄机。
“圣手布衣”摆摆手,做了个肃客之势,然后当先跨入门槛。
两人互望一眼,心弦绷得几乎要折断,戒备着跟了进去。
石屋幽森,寒气迫人。
田宏武忍不住问道:“请问‘悟果’大师在哪里?”
“圣手布衣”伸手朝门侧的右角落指了指。
两人顺着手指处看去,只见角落里有张石条桌,桌上摆了个瓷坛子,不由心里起了一阵疙瘩。
洪玉娇栗声道:“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圣手布衣”冷沉地道:“这就是你们要见的‘悟果’大师!”
两人齐齐打了一个寒颤,眼睛睁大了,心也收紧了。
田宏武激颤地道:“晚辈不懂?”
“圣手布衣”道:“这就是‘悟果’大师的舍利子。”
洪玉娇惊呼道:“什么,他死了?”
“圣手布衣”道:“一点不错,大师早已涅盘了。”
田宏武的身躯开始发抖,手脚也阵阵发麻,脑海里嗡嗡作响,栗声道:“大师何时坐化的?”
“圣手布衣”道:“十二年前!”
田宏武“啊!”了一声,窒住了。
“悟果”大师坐化于十二年前。
而“凤凰庄”血案发生时,距现在只有六年。
这么说,根本与死者无涉,这情况可是连做梦也估不到的,会是真的吗?
洪玉娇激声道:“老前辈,这……这是真的吗?”
“圣手布衣”大睁双目道:“老夫岂是信口开河之辈?”
洪玉娇默然无语。
田宏武尽量按捺住激动的情绪道:“既然‘悟果’大师早已涅盘,为什么老前辈不在见面时坦白示告,却一再阻止晚辈俩入寺?”
“圣手布衣”神色湛然地道:“田少侠,你到过‘鬼湖’?”
田宏武道:“是的!”
“圣手布衣”道:“你知道盘据‘鬼湖’的是何许人物?”
田宏武一怔神,道:“白骨教!”
“圣手布衣”点了点头,道:“你何以能活着离开?”
田宏武心念疾转:“与该教交换条件的事,不能说出来,反正‘悟果’大师已死,这件事不了自了……”
当下期期地道:“这个……晚辈力战脱身。”
“圣手布衣”道:“老夫相信你是有这份能耐,不过,另外还有原因……”
田宏武冰雪聪明,反应极快,若有所悟地道:“莫非是因为‘武林至尊’手敕的戒杀二字?”
“圣手布衣”把头连点,道:“对了,完全正确,近二十年来,‘白骨教’销声敛迹,不敢妄杀,便是因为那两个字。那是‘悟果’大师在剃度之前所行的善举,如果该教知道‘悟果’大师已经圆寂了的话,势将再发凶焰,所以老夫必须尽力保守这秘密。”
田宏武道:“原来是这样,但事情迟早会被揭穿……”
“圣手布衣”道:“不错,但只要再等数年,便会有人起而维护大师的禁令。”
田宏武心中一动.道:“谁?”
“圣手布衣”道:“这点老夫不便相告,现在二位已然明白了事实真相,老夫请二位务必守口。只是二位方才提到的血案,既与大师昔年座下四大弟子有关,老夫可以问吗?”
洪玉娇赶紧接话道:“冤有头,债有主,老前辈看来是仙游林泉,就不必过问这事了!”
突地,“圣手布衣”脸色一变,道:“你们还有同伴?”
田宏武想也不想地脱口便道:“没有!”
“圣手布衣”闪电般掠了出去。
田宏武与洪玉娇也跟着扑出寺门。
“圣手布衣”已到了峰边的虬松旁,定定地望着峰下。
两人趋近前去,田宏武道:“老前辈有所见吗?”
“圣手布衣”忧形于色地道:“来人身手极高,下峰有如腾飞的鹰隼,老夫自信双目尚不昏花,但却看不清对方是男是女,如果……来的是‘白骨教’的高手,必然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后果实在难料!”
洪玉娇深深望了田宏武一眼,把头微点,田宏武立即醒悟,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定是“复仇者”无疑。
“圣手布衣”接着又道:“两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田宏武咬了咬牙,道:“这里的事……算告一段落了。”
“圣手布衣”道:“如此两位请便吧,老夫得布署一番,以防万一!”
田宏武目注洪玉娇道:“洪蛄娘,我们走吧!”
洪玉娇点点头,双双向“圣手布衣”施礼作别。
然后提气轻身,之字形向下滑落。
到了半峰内收的岩壁边缘,田宏武反转身一个倒旋,头下脚上,双臂连振,减缓下坠之势。
在离地七八丈时,凌空挣腰打了个急旋,飘然泻落实地。
洪玉娇也同时下地,几乎不差先后。
田宏武长长地吐了口气,道:“我们现在就出山吗?”
洪玉娇笑笑道,“当然,没人留我们做客!”
两人弹身起涉,不久,奔上了与孤峰隔谷相对的岭头,太阳已经歇了山,黄昏快来临了。
田宏武忍不住问道:“洪姑娘,来到孤峰古寺的不速客,是‘复仇者’吗?”
洪玉娇点头道:“不错,可惜事出意外,‘武林至尊’与血案无关,不然‘复仇者’一定会现身明里出手……”
田宏武轻轻一咬牙,道:“看来姑娘不会告诉我‘复仇者’的来历了?”
洪玉娇目芒一闪,道:“算你运气不佳,还得闷些时日吧!”
田宏武喘了口大气,恨得有些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没好气地道:“我们上路吧!”
洪玉娇“咕叽!”一声,道:“别生气,你们见面是迟早的事,也许……”
说到这里,突然敛去笑容,幽幽叹了口气。
这表情像刚见太阳又下雨,使田宏武大感困惑。
他是头一次听她叹气,而偏偏在笑过之后,难道她有什么心事?
或是突然有什么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