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
交乔峰这样的朋友,是可以放心的。在“聚贤庄”,连干一十八碗烈酒的契丹遗孤可以怀抱阿朱,力敌少林、武当、崆峒等七大名门正派,几乎力竭而亡。
爱杨过这样的男人,是可以放心的。在“绝情谷”,苦捱一十六年相思的神雕情圣,一夜白了少年头,最后随翅上刻了“情谷底,我在绝”字样的玉蜂飞扑而下。
有冯默风这样的追随者,是足以自傲的。在脚筋被挑,沦落民间打铁20年后,他还有勇力以一对铁拐潜入蒙古大营,毙强敌二十名气绝而亡。
甚至有李莫愁这样痴情得近乎变态的女子也不错,“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烈火熊熊,欲火焚身,多情总被无情恼……
十年甲A写到这个时候,我们才想起差点忘了一个重要物件,这就是“情”。甲A十年,有一种东西像清晨第一滴露水滴在脸上,永远不干。
兄弟之情,男欢女爱,追随之志,很上古,很中世纪的情怀,有一天在玉林酒吧,和魏群喝了半打啤酒后我们摔了一地瓶子,大侠说:“男人不讲义气,还不如一头猪”,凭这句话,川西大地再有10年也出不了老魏这样的人物。
糙得像块石头的范志毅有一天站在海边神叨叨地说:“我,想了一下,我和李倩,认识已十年了……”李倩是他媳妇儿,已没有了当年的惊艳之貌,如果她听到小范在威尔士某个海滨对10年前的细腻回忆,一定会年轻5岁的。
还有一些小人物,生活对他们就像一次初恋,而初恋永远不会从硬盘中删除。
甲A十年,足可以轰轰烈烈地爱过一次!我们都曾肌肉痉挛,都曾海枯石烂,都曾泪眼婆娑,都曾像“黑铁汉”张恩华一样光着膀子在海埂被如血夕阳照出个粗犷剪影,和兄弟们对喝啤酒,像真正的哥们儿一样把空瓶子扔到远远的地方听哐哐的回音。
———“那日子真他妈牛逼”,说完这句话,我们才突然发觉离这阳光灿烂的时光已很久了。“此情可待成追忆”,生活就这么混蛋,所有美好的情操、凛冽的义气都被“MONEY”极端合理地挟持了。背叛或被背叛,出卖或被出卖,私通或被私通,甲A10年前最弥足珍贵的东西,已成一卷手纸。
告诉人们美好的东西,善辨掩埋后来的蝇营狗苟,我们这个“十年情”专题是头上悬挂的名匾,也是对过去十年“情如朝露”的一次追悼。
我们在感动之余有一丝不可换回的痛心疾首,然后从MP3上下载一首谭咏麟的名曲《像我这样的朋友》。
友情
魏群对自己的激烈行动有着合理解释:“我能不冲过去吗?难道我只能在电话里听兄弟被别人殴打的声音吗?那我还能叫‘大侠’吗?”
魏群是个世俗哲学家,也是个行动家,所以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并以此支配每一个行动。“回归枪战”是被媒体讹传的一个例子,事实上老魏没有枪,“大侠”只存在于冷兵器时代,那天晚上他只有一对拳头就冲进强敌环伺的“回归酒廊”,小兄弟许晖被人欺负了,“江湖告急”,魏群接到手机后用了10分钟就让小兄弟看到了希望。
许晖为女朋友过生日Party,一帮陌生人骚扰女友……故事和香港故事片很相似,在主流新闻的采写中很难找到支持魏群的。但魏群不在乎:“老爷们儿不讲义气,还不如一头猪”。打完110报警电话后,他第一个冲进战团,他干倒了4个人,第5个人击伤他的左臂,然后110赶来对天连鸣三枪。
魏群一生征战无数,几乎没有一战是为了自己,另一个队友扬哲有一天在“空瓶子”酒吧对我说:“老魏为了兄弟伙出走,所以老子绝对不和他们喝酒”。我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是新老板“冠城”的曲庆才,魏群赢得兄弟的尊重的方式粗糙而朴素。
像周润发一样活着,像“阿飞”一样活着,成为老一代甲A球员的生存方式,用伪道德家的说辞去评论他的行为是徒劳的。
张恩华对“江湖情义”充满留恋,“那时候,前往昆明冬训的人都要坐好几天火车,真的像战友,大家凑钱向小贩买酒,买烧鸡,真是‘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喝完了,小队员就靠在老队员怀里睡觉。”到了海埂基地,老大们就纷纷拿钱给没钱的小兄弟们买电话卡给家里打电话,给他们买营养品,甚至帮他们和快分手的女朋友斡旋———“像一个大家庭”,大黑说。
张恩华清楚地记得:“那年我们在俄罗斯比赛,没钱了,怎么办?潘毅、庄毅、我就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卖了,人民币80块元的羽绒服卖了3000多卢布,折合汇率赚了5.6倍,然后就给朋友过生日,喝的是烈性伏特加,吃的是国内带去的火腿肠,那才叫友情呢。”甲A10年的初级阶段,“友情”两个字很重,就是大雪天可以脱了棉袄给朋友穿上的那种情义。
小范———大头,海东———继海,李铁———吴承瑛,王俊生———许放,发哥———丁力……王俊生这辈子只为两个人哭过,一次是毛主席死的时候,另一次就是许放死的时候,那天他喝了酒回家,把《梦驼铃》连放了十三遍。
戚务生把两万元钱交给李铁时,铁子纳闷地问:“戚导,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曲乐恒?”戚务生说:“我不认识,就觉着这小孩挺可怜,你把这钱给他吧。”江湖救急不救贫,大戚只是对这么一个悲惨故事听着心里堵得慌,就要把一个月工资拿出来。这事儿我问过大戚,他说:“噢,2万元钱,养不了这孩子一辈子,但我觉得自己该这么办,那句成语叫什么隐之心,恻隐之心,对着这句话,这圈子里就应该有一种良心。”
“十强赛”前,中国队有人在绿岛打麻将被队里“抓获”,其中有两个大佬,一个是郝海东,一个是范志毅。有趣的是,在“审问”过程中两人都主动为对方开脱,这个在中国管理层眼里极严重的事件却一直被中国足协封锁,南勇告诉我:“像我这么狠的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重罚他俩吗?因为我认为这是坏事中的好事,郝、范一直关系微妙,平时连说话都少有,但进了绿岛后他俩却经常在一起切磋业务,从而把两拨人也聚在一块儿,这次能在一起打麻将,从某种层面上证明国家队是团结的。你信不信,他俩在十强赛中能配合进球。”话音刚落,范志毅用头球为郝海东做了一个助攻。
一直在埃弗顿坐板凳,李伟峰在利物浦给范志毅打电话:“我快死了。”范志毅在电话那头狂吼:“兄弟挺住。”;郝海东永远和孙继海成为“同居密友”,据说因为郝海东睡觉怕风怕光怕有响动,只有孙继海尊重老大怪异的习惯;张恩华去英国跑遍十几个小店,只是为了给吴承瑛买回一条专治腰伤的护带,而吴承瑛从未向他提起过这个要求;大连实德队有个“F4”组合,安琦、季铭义、邹捷、张亚林,雷打不动他“纠集”在一起看碟、逛街、喝咖啡、做力量。
一切都是因为默契,有一个镜头是“哥们儿”之间永远要记住的。
那是2002年5月19日,李明在联洋花园一座公厕边上的马路上被米卢废掉,“你不能跟我们去韩国世界杯了”,那一夜李明很崩溃,那一夜李明想拿起刀子杀人,然后大头、小范违反队规冲出基地,陪李明一起在酒吧里喝了通宵的酒,放着臧天朔的《朋友》,把酒瓶子扔了满桌子,天亮后他们一前一后送李明去浦东机场,并在飞机闸门前拥在一起合影,热泪长涌,李明说:“我们要笑……至少我还是李明,至少我还有这样的朋友”三个铁哥们流着眼泪大笑着留下一张表情怪异的照片。
有人把这张照片拿给米卢看,他眨着眼,挠着灰白头发,说:“他们真的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