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风月情色

    那水手一棍击空,击在舱板上;木棍顿时折为两段,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量!

    高振飞左肩受伤,不能动弹,右手提着皮箱,无法出拳。情急生智,猛将皮箱向扑来的两个大汉掷去及其对马克思主义的歪曲。列宁认为,这本书“培养了一整,返身便奔向船尾。

    “噗通!”一声,他奋身跳进了水里。

    大汉们追至船尾,响起一片骂声,随听其中一人振声怒喝:“妈的,发什么愣,跳水呀!”

    偏偏这几个大汉全是旱鸭子,没有一个会游泳的,一个个只好站在船尾干瞪眼!

    高振飞潜游了一阵,才把头冒出水面,虽未见他们跳水追来,但那些家伙显然志在必得,竟沿着码头分布开来,使他无法上岸。

    这可惨啦!他的泳技虽然不错,但身上穿得西装革履,经水一泡,紧紧贴在了身上,动作非常不便。既不能向外游,又不能近岸,难道就这么在水里泡着?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忽听一阵马达声响起,回头一看,那艘游艇竟向他全速冲了过来!

    高振飞大吃一惊,急忙深吸了一口气,一钻进水里,拼命向外潜游,总算未被游艇撞毙。

    嘿!那位冒牌船长还真够狠的,一趟没撞着,居然仍不死心。把船掉转了头,又回驶过来,似乎决心非置高振飞于死地不可,否则难解被他踹的一脚之恨!

    新口岸这一带相当僻静,码头上只停泊着几艘游艇,没有其他船只。所以他们才如此放肆,大胆无忌地胡作非为,不必担心惊动警方。

    这一来可苦了高振飞,服装整齐地泡在水里,滋味已经很不好受,又要躲避游艇的追撞,稍一不慎,便有送命的可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游艇追着他打转,一趟又一趟,使高振飞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终于渐渐感觉精疲力尽,将要支持不住了。

    正在这时候,忽见两条小船,分载着那几个大汉,划到了他的附近,其中一个大汉手里端着枪,把枪口对准他,狞声说:“朋友,泡够了没有?我们可没时间跟你穷耗,还是放光棍些,自己上船来吧!”

    高振飞自知无法脱身,索性毫不在乎地回答说:“好吧!放根绳子下来,老子不想泡了!”

    游艇正好驶近,听他这么说,才减速下来,由右舷的梯口,放下一个绳梯。

    高振飞无可奈何,只好游近游艇,抓住绳梯,吃力地攀了上去。

    他确实到了精疲力尽的脱力边缘,攀上游艇,人还没站稳,守在梯口的冒牌船长便迎面一拳,把他击倒了。

    随即,两条小船上的大汉们,相继登上了游艇,向夜色朦胧的海上驶去。

    当高振飞清醒时,已不在游艇上,而是身在一间四面石壁,并有扇铁门的密室里。

    这是什么地方?他无法知道,也没有人可问,整个密室里一片漆黑,没有灯光,更没有其他的人。

    高振飞想坐起来,始发觉手脚被绳子捆着,使他蜷伏在湿漉漉的地上,无法能挣开。

    自己究竟落在什么人手里?他也不知道。

    忽然间,铁门“噹啷”一阵轻响,推开了,进来的两个大汉,手里高举着蜡烛台,走进来低头察看。

    高振飞急忙双目紧闭,佯装未醒。

    “妈的!”其中一个大汉说:“这小子居然睡得着呢!”

    另一个汉子踹了他一脚,大声说:“别他妈的装羊啦,醒醒!”

    “老子早就醒着!”高振飞霍的双目怒睁。

    两个大汉齐齐发出声冷哼,一边一个,把他架了起来,高振飞不由怒问:“干嘛?”

    他们置之不理,架起他就走,出了密室,只见这一排有着同样铁门的四间,不知其中关的是什么人。

    连拖带架,高振飞进了一间简陋的木屋里,抬眼一看,端坐在置子盏煤油灯的桌旁,赫然竟是那位张二奶奶!

    这女人面罩寒霜,冷冷地说:“非常抱歉,今晚委屈了你高先生!”

    果然不出所料,向他动手的那班家伙,全是张二奶奶的喽罗!

    高振飞自知落在这女人手里,必然要吃些苦头,索性处之泰然。

    张二奶奶露出两颗大金牙,纵声大笑说:“你不是看‘货’吗?这就是我们看‘货’的地方!”

    “难道必需用这种手段,把我强迫来看?”高振飞怒形于色地责问。

    “当然!”张二奶奶强词夺理他说:“因为我不知道高先生的身份,不得不提防着点儿,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高振飞忿声说:“哼!像你们这种谈生意的手段,恐怕没人敢领教!”

    “那倒不见得,”张二奶奶说:“高先生要是真有诚意谈生意,受点小小的委屈,那又算得了什么?”

    “何以见得我没有诚意?”高振飞力图掩饰。

    张二奶奶冷声说:“因为你口是心非,嘴上跟大婶说好了,明天先付一部分定金,然后看‘货’,结果你今晚就租了艘游艇……”

    高振飞理直气壮说:“我租游艇赶到香港去,就是为了怕在大婶面前失信,因为我身边带的现款不多,叫那边汇来又怕来不及,所以只好亲自去香港,拿了钱明天一早赶回澳门,难道这还错了?”

    “真要是这么回事,当然不错,”张二奶奶说:“可是你撒谎的技巧还不够高明,如果你要使我相信,你真是赶回香港取钱去的,那你就不该把行李带走。由这一点证明,你根本没有打算再回澳门!”

    高振飞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心机果然过人,比起自己的粗心大意,确实棋高一着,终于强自笑笑说:“就算我不准备回澳门,那也是我个人的自由,难道说你非强迫我成交不可?”

    张二奶奶刷地把脸往下一沉,咄咄逼人他说:“我才不希罕呢!在澳门只有人求着我的,我还没巴结过谁!可是我绝不受人摆布,要想在我面前玩花样,嘿嘿!那可没那么容易!”

    高振飞极力保持冷静说:“这叫玩花样?大不了是我不想干这一行了,人各有志,谁能勉强我!”

    张二奶奶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了,她把白果眼一翻,冷笑说:“好吧!你既然狗咬骨头不松口,我自然有法子叫你服贴。现在让我先告诉你,别以为我糊涂,老实说吧,对你的企图,我清楚得很!今晚你租了游艇赶回香港,八成是想对付我们二爷,我猜的没错吧?”

    高振飞矢口否认说:“我根本不认识张二爷,凭哪一点,你会疑心我要对付他?”

    “很简单!”张二奶奶分析说:“我认为你非但不认识我们二爷,甚至于不知道香港的崔胖子,每次跟澳门交易的是什么人,所以你冒充阔佬,到澳门来设法打听,总算你神通广大,居然打听出是我们二爷,于是你就连夜赶回香港。要不是为了对付我们二爷,你绝不会这么急着走,连明天的轮渡都等不及!”

    这女人果然厉害,不愧料事如神,把高振飞来澳门的目的,猜得丝毫不差,大概唯一无法确定的,仅是他属于哪方面的人了。

    高振飞哈哈一笑说:“照这么说,我完全是冲着张二爷来澳门的了!可是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付他呢?”

    “你别跟我打哈哈!”张二奶奶突然声色俱厉他说:“到了这里,你的小命就在我手里,最好识时务些,老老实实说出来!是谁派你来澳门踩盘子的?!”

    “没有谁派我来!”高振飞断然否认。

    张二奶奶霍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形于色说:“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高振飞敞声大笑说:“张二奶奶,你非常聪明,可惜你的疑心太重,要是跟每一个人都这样谈生意,只怕……”

    话犹未了,张二奶奶已向两个大汉喝令:“替我好好修理这小子!”

    “是!”两大汉齐声恭应,同时把手一撒,高振飞便跌在地上了。

    两个大汉既奉了张二奶奶的命令,哪还讲什么客气,其中一个反执住高振飞的双臂,将他提起,另一个便饱以老拳,把当作了练拳力的沙袋!

    张二奶奶重又坐下,好整以暇地等着高振飞招供,但他却咬紧了牙关,任凭那大汉拳足交加,决心守口如瓶,不为他们的私刑所屈。

    “你还不说实话?”张二奶奶问。

    “该说的已经说了!……”高振飞非常倔强。

    “那还有‘不该说的’呢?”张二奶奶毫不放松,厉声说:“我要知道的,就是你认为不该说的!”

    “别做梦!我没什么可……啊……”他的话还没说完,腹部又挨那大汉狠狠一拳。

    这一拳相当重,使他忍不住痛呼出声,张二奶奶却并不动容,吩咐那大汉:“使点劲!看看究竟是他的嘴紧,还是你的拳头硬!”

    大汉纵声狂笑说:“好!小子,咱们来比划一下!”

    随即将袖子往上一卷,握紧斗大的巨拳,咬牙切齿地一拳击出,狠狠捣向高振飞的腹部上。

    “嗯!……”高振飞发出一声沉哼,只觉眼前突然发黑,终于昏了过去。

    “妈的!”那大汉破口大骂:“小子原来是中看不中吃,挨这么几下就挺不住啦!”

    张二奶奶铁青着脸说:“把他弄醒,再替我狠狠地揍,直到他说出实话为止,不然就别停手!”

    “是!”

    那大汉刚答应了一声,准备去提桶水来把高振飞泼醒,忽见旁边的房里走出了大婶婆,她接口说:“这家伙是软硬不吃的,揍死了也没用,我倒有个主意,保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出他的来龙去脉!”

    “哦?”张二奶奶急问:“大阿姐有什么好主意?”

    大婶婆不慌不忙,走到她身边,轻声跟她咬了阵耳朵,便见二奶奶眉飞色舞他说:“好!大阿姐不愧是位女诸葛,我们就这么办!”

    当即吩咐两个大汉,又把高振飞架回密室里关起来。然后,两个女人便照计行事,召集了七八个大汉,向他们面授机宜……

    夜已深沉,密室里又黑又静。

    高振飞清醒时,但觉周身疼痛不堪,那一顿狠揍,再加上肩头的刀伤,倘非他身体结实,谁都支持不住了。

    无奈手脚仍被绳子捆着,使他无法脱身。正在懊丧不已的时候,忽然听得铁门外发出一声闷哼,仿佛有人遭到偷袭,脑袋上挨了一家伙。

    紧接着,又是什么倒下去的声音。由于夜深人静,听得非常清楚,使高振飞大为诧异。

    一阵紧张和兴奋,不由地轻声急问:“谁?”他已意识到有人来营救了。

    他的问话并未得到回答,一阵轻响,铁门突然开了,黑暗中看不出来的是什么人,只觉出那人摸索到他身边来了。手里拿着把刀子,替他割开捆住手脚的绳子,一面轻声警告说:“别出声,外边还有人!”

    高振飞心里颇觉纳罕,因为在澳门只有他一个人,而老吴派来的手下,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惟恐天下不乱的不肖之徒,巴不得他把命送掉,那会在这紧要关头出手相救!

    但这个不顾危险,前来救他的是谁呢?

    他想不出,由于那人已警告他噤声,他自是不便发问,只好保持缄默。反正能够脱身已属万幸,何必查根问出,引起那人的反感。

    于是,那人替他割断了手脚上捆着的绳子,即将一把左轮手枪交给他说:“这个拿着,趁他们还没有发现,快跟我走!”

    高振飞接过手枪,要待站起身来,始觉出两条腿已被捆得发麻,连站都站不稳了。

    那人赶紧扶了他一把,才不致跌倒。

    此刻他们两个都显然很紧张,惟恐被张二奶奶的手下发觉,那就不易脱身了。那人见事不宜迟,急忙扶着高振飞出了密室,跨过倒在门口的大汉身上,直奔后门。

    外面星光灿烂,徐风中可听出海潮澎湃,显然此处距海边不远。

    高振飞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片密林,他被囚禁的地方,便是林内的儿间矮屋,只有其中一个隐约有灯光外泄,其余的皆处于黑暗之中。

    那人似对地形很熟,带他掩向树林里,找出一条相当隐蔽的幽径,立即拔腿狂奔。

    奔了一阵,终于穿出密林,林外已是海滩。

    那人收住了奔势,以手指向海边的几点灯光说:“那条船是我替你租的,澳门不宜久留,你赶快回香港去吧!”

    这时候高振飞不能不打开闷葫芦了,他诧然说:“老兄这份相救之情,使我感激不尽,但你我素昧平生,是否可以把尊姓大名赐告,将来有机会才好图报……”

    “老兄不必谢我,”那人笑笑说:“区区的小名,不说也罢,老兄真有心报答的话,将来别忘了‘香怡馆’的大婶婆就是啦!”

    “是她?……”高振飞大为诧然,想不到在生死关头,竟是那老鸨派人来相救出险。这样看来,所谓的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说法,岂不是完全被否定了?

    那人郑重说:“老兄别耽搁了,快去吧,在下还得赶回去,免得他们发觉你逃出了,一定会疑心是我干的啦!”

    说完,他把手一挥,便急步奔回林中去了。

    高振飞颇为莫明其妙,此时他也无暇多想,立即拔脚奔向海边。灯光渐近,终于看清那是一艘机动渔船,泊在岸边,引擎早已发动,似在专程等着他啦。

    大婶婆跟张二奶奶是手帕之交,凭哪一点会出手相救呢?他百思不解!

    一口气奔到海边,距离渔船尚有数码之遥,船上的人已看见他了,立刻射出电筒,使他能看清跳板。

    高振飞涉水走了几步,始踏上跳板,接住船上递来的长竹篙,小心翼翼地上了船。

    船上有四五个衣衫不整的汉子,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即问:“是高先生吗?”

    高振飞点点,遂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函仔!”那汉子回答。

    高振飞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囚禁在澳门附近的一个小岛上,怪不得那班人胡作非为,毫无忌惮!

    函仔岛上住的均是渔民,唯一可供游客观光的,仅是那“堤边公园”。深更半夜,谁会有此雅兴留连忘返?何况那间屋子是在密林中,连久居岛上的渔民,也不知道林中暗藏春光,幽禁了不少张二爷从各处弄来的姑娘。暂时存放,随时待价而沽呢。

    在这地方,张二奶奶不要说是用刑逼供,就是把高振飞宰了,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有任何顾忌的!

    高振飞总算祖上有德,命不该绝,当他被一拳击昏时,倘非大婶婆出了个主意,张二奶奶很可能已将他置于死地了。

    但大婶婆又为什么,敢冒大危险的,派人去把他救出来呢?这是个相当耐人寻味的谜!

    他为了要寻出这个谜底,并不急于返回香港,即向那汉子吩咐说:“请把船开回澳门!”

    “抱歉得很!”那汉子断然拒绝说:“我们奉命把你直接送到香港的!”

    “难道我自己不能选择要去的地方?”高振飞忿声问那汉子。

    那汉子是个死心眼的家伙,直截了当地说:“这条船只去香港,你要是去别的地方,那就请便,我们是不负责载送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

    话犹未了,忽见远处数道电筒的光线乱射,直奔海边而来,显然是张二奶奶的手下已发现他逃走了。

    未等高振飞吩咐,那汉子已一声令下:“开船!”

    几个汉子急忙抽回跳板,舵房里“噹噹!”两响,锚尚未完全拖起,船已开动,向海上驶去。

    高振飞跟那汉子争执了半天,结果仍无法说服对方,最后只得放弃去澳门,连夜驶往香港。

    渔船设备简陋,舱里又小又脏乱,只有两张双层床,狭窄得翻个身就可能掉下地。高振飞已顾不得这些,脱下湿湿地贴在身上的衣服,找个地方晾起来,全身只穿条短内裤,便睡在了木板床上。

    船上那四五个汉子都在舱外,没一个进来跟他搭讪,使他枯燥无聊,睡又睡不着,脑子里只是胡思乱想。

    此来澳门,唯一的收获,仅仅是查出崔胖子秘密交易的是张二爷。可是他们如何接头,接运的机帆船停泊在那里,何时返航,却是毫无头绪。

    严格他说起来,高振飞虽是不虚此行,但收获也不算丰富,而且身上挨了一刀,带来的五万元,除了花去的数千元,剩下的已悉数被张二奶奶的手下,顺手牵羊搜了去,回去向老吴尚不知如何交待?

    精疲力尽的他,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时,天色已经微明,赶紧一骨碌翻身下床,冲出舱外一看,船已驶进筲箕湾,正向渔船码头缓驶。

    香港在望,他连忙进舱穿起半干不湿的衣服,然后再出舱站在船头,向那身份似为船老大的汉子问:“准备在这里靠岸?”

    那汉子只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

    倏而,船靠近了码头,他才说:“高先生,我们的任务只是把你送到香港,现在已经到了,请上岸吧!”

    “嗯!”高振飞说:“回去替我向大婶致意,这份情,我姓高的总会报答!”

    船刚靠妥,他便跃上了码头,向那汉子扬手打了个招呼,举步向东海旁街走去。

    这时候尚不到六点钟,码头这一带的渔船正在准备出海作业,而街上则是冷冷落落,静悄悄地,看不见几个行人。

    但是,他无意间发现,附近停着一辆式样很旧的轿车,车里有两三个人,似在鬼头鬼脑地向他注意。

    这一发现,突然使他提高警觉!

    本来他准备找一辆“的士”,直接到“天堂招待所”向老吴复命的。既然怀疑那辆老爷车上的人,可能是在监视他的行动,他可不敢贸然造次了。

    因为他忽然间想到,张二奶奶的手下狠揍他一顿,目的是要逼出他的来龙去脉,查出香港这方面是什么人派他去澳门踩盘子的。偏偏他不为所屈,是不是他们故意放他逃走,而早已派人先来香港守着,以便暗中跟踪呢?

    为了要求得证实,他装出若无其事地走向了附近的车行,要了部出租汽车,吩咐司机驶向北角。

    果然那辆老爷车在后面跟了上来,证实他的判断完全正确!

    高振飞暗自发出声冷笑,忽然灵机一动,想起苏丽文那女人,几乎使他吃上官司,现在有着现成的机会,何不来个借刀杀人,趁机报复她一番?

    于是,他立即吩咐司机,改道驶往苏丽文的艳窟。后面的老爷车毫不放松,仍然保持相当距离,紧紧跟踪而来。

    车到巷口,由于巷子太窄,车子开不进去,只得在巷外停了车。

    高振飞全身一摸,始发觉囊空如洗,口袋里竟被张二奶奶的手下搜得干干净净,一文不名!

    这可怎么办?他只好装出还要坐车的模样,关照司机说:“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找个人,还要到别处去。”

    司机看他不像乘霸王车的样子,便不怀疑他,应了一声,目送他下车进入巷内。

    后面的老爷车随后而至,停在数十码外,只见车上跳出个穿西装的汉子,急步赶至巷口,鬼鬼祟祟地朝巷里张望。

    高振飞佯作浑然无觉,一直来到狭巷尽头的那幢三楼建筑门前,举手按向门旁装的电铃。

    按了好一阵,才见防盗眼闪开,是那睡眼惺松的王妈,很不客气地问:“找谁?”

    “我要见苏小姐,有急事!”高振飞局促他说。

    王妈从防盗眼里,打量了门外这个人一眼,终于认出是女主人那天带回来,“招待”了一夜,第二天又跟包正发他们大打出手,被抓进差馆去的高振飞。不禁诧然问:“你是……”

    “我姓高。”他说:“吴经理叫我来见苏小姐的!”

    王妈听他抬出了老吴的牌头,女主人的腻友自然不敢得罪,只好赶快开了门。

    谁知高振飞并不进去,忽然记起什么似他说:“哦,我身上忘了带钱,车还在巷口等着,请先借我点零钱。”

    王妈一大早被他按门铃吵醒,又见他开口借钱,真是出门不利,今天的楣头可算倒到了家,还不知道要倒什么邪楣呢!

    可是这家伙既然厚着脸皮开了口,她又不能不借,只得拉长了脸,悻然从身上的小口袋里,掏了半天,把今天的菜钱里,准备揩油的一百块钱掏出来,忍痛递给了这个冒失鬼。

    高振飞接了钱,掉头就走,正好与跟进巷子来的汉子打了个照面!

    那汉子怎会想到,高振飞叫开了门会不进去,突然又返身走出巷子,仓促之间,避也避不及,只得与他面对面地走过,一直向巷底走去。

    高振飞见计已售,心里暗自好笑,走出巷口,钻进了车子,立即吩咐司机:“随便开到哪家旅馆去!”

    司机点点头,便吃进排挡松了刹车,把车子开得飞快而去。

    老爷车也顾不得撒下进巷内的汉子,急忙跟踪上来,一直跟到湾仔附近,才见前面的车子停在“桃源招待所”门口。

    香港的所谓招待所,跟旅馆差不多,只是其中另有文章,“的士”的司机与他们都有勾结,遇上单身的客人,尽可能的都往这销魂窟送,从中可以抽取“拉客”的佣金。

    高振飞对此道的情况尚不了解,既然送来了,也就不便挑剔,付了车资,找回零钱,便下车走进了“桃源招待所”。

    这种地方的营业,是全天候的,无论任何时间,只要有客人上门,他们都表示欢迎的。

    仆欧把他领进二楼的一个套房,遂问:“先生是休息,还是……”言下之意,似在向他兜售色情,但因为他的身份不明,不便开门见山他说出来,恐怕万一遇上警方的密探,所以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好让客人接话。

    高振飞根本不懂这一套,把手一挥说:“我要休息,有事会叫你的。”

    仆欧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愤然退出房外。

    高振飞立即关上房门,过去抓起电话,吩咐楼下总机接通“天堂招待所”。

    他自认为,这一着棋下得非常高明,先让跟踪的人,误认他是苏丽文的人。然后到这里来,用电话跟老吴联络,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吧?

    谁知阴错阳差,他竟犯了个大错!

    老吴在睡梦中被电话铃惊醒,起身接听之下,还以为高振飞是从澳门打来的长途电话呢。

    “你的留话我已经知道了。”老吴说:“澳门的张二爷这个人,我也听人说过,不过他的行动很神秘,不容易跟踪,老弟这时候来电话,是不是有了新发现?”

    “没有……”高振飞沮然说:“吴经理,我现在已经回到香港了!”

    “什么?你回到香港了!”老吴大为意外。

    高振飞毫不隐瞒他说:“我已无能为力了,留在澳门毫无用处,回来也许……”

    老吴急说:“是怎么回事,你说详细些给我听!”

    高振飞便将去澳门的情形,从头至尾,简单扼要地述说一遍。说完脱身的经过,特地强调说:“我看大婶婆那老鸨,绝不会平白无故,派人去救我出来的。很可能故意放我回香港,好派人跟踪,查出我的来龙去脉,所以我没有直接回‘天堂招待所’……”

    老吴“嗯”了一声,暗自庆幸说:“不错,你的判断力很强,要不是发觉很早,你直接回到我这里来,他们就会知道,是我派你去澳门的了。”

    遂向高振飞振声说:“老弟这次辛苦了,错不在你,只怪我用人不当,派去跟着你的几个人,非但没有帮上忙,反而坏了你的事,使全部计划功败垂成。老弟放心好了,这口气,我姓吴的一定替你出,绝不轻易饶过他们这些王八蛋!”

    “只要吴经理明察,不怪我办事不力就是了……”高振飞表示息事宁人,不愿再追究谁是谁非。

    “我会看着办的!”老吴说:“老弟说的那几个人,现在还跟着吗?”

    高振飞没说把人引去了苏丽文那里,只告诉他说:“从筲箕湾码头一直都在跟踪,所以我找了个招待所,立刻就打电话给吴经理。”

    “你暂时不要行动,”老吴想了想说:“我来想办法对付他们,你在那一家招待所?”

    “桃源……”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吴已惊问:“什么?你在桃源招待所?”

    “是的,”高振发坦然说:“我叫司机替我随便找一家旅馆,他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不对吗?”

    “老弟呀!”老吴顿足说:“你真是的,哪一家不好去,偏偏会去桃源招待所……”

    “怎么?”高振飞诧然急问:“桃源招待所有什么不对劲的?”

    老吴沮然说:“那是崔胖子开的呀!”

    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高振飞哪会想到,司机竟是替崔胖子“拉客”的,把他送到了“桃源招待所”来,天下的事,偏偏就这么凑巧!

    “那么……”高振飞只好请示:“我是不是马上离开这里?”

    “别忙!”老吴不愧是个老奸巨猾,他灵机一动,已然有了主意,即说:“现在你只能将错就错,暂且不要离开,干脆要个娘们,痛快痛快!”

    “这……”高振飞简直不知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老弟!”老吴却笑笑说:“你照我的话做就是了,山人自有妙计,绝对不会让你吃亏上当的!”

    高振飞茫然说:“吴经理,你能不能把计划向我说明?……”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哈哈……”他大笑起来。

    高振飞正想问他,是否能及时阻止阿凤的妹妹被运往澳门,但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断。

    他只好搁下电话,犹豫了一阵,才照着老吴的吩咐,按了叫人铃,把那仆欧招至房里。

    “先生要什么?”仆欧笑容可掬地问。

    高振飞装出一副色迷迷的神气说:“能不能替我找个妞儿来?”

    仆欧连声说:“能,能,妞儿有的是,看你先生喜欢什么样的,我负责替你找来,保证满意!”

    “只要年轻漂亮就行!”高振飞的条件并不苛刻。

    “好!我马上就去。”仆欧冲他神秘地一笑,躬身退出房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高振飞身上的衣服尚未全干,于是脱下来,搭在沙发的椅背上晾着,无意间向窗外瞥去,居高临下,只见那辆老爷车,居然还停在街边!

    他冷然一笑,拉拢了窗帘,以免回头春光外泄。

    走进洗澡间,觉得肩头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大概是经海水泡了,可能已经发炎。

    正待解开看看,忽然听到门响,走出一看,那仆欧已领了个女郎进来。还不到两三分钟,便随招随至,完全是“现货”供应,足见这里的“备货”之多!

    “这位是关小姐,”仆欧笑问:“你看可以吗?”

    高振飞点点头,仆欧便知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带上了。

    女郎向身上只穿了条短内裤,肩头又绑着绷带的高振飞,诧然望望说:“你怎么受了伤?”

    高振飞哂然一笑,信口胡诌说:“还不是为了你们女人,跟人争风吃醋打架的。”

    女郎倒蛮懂得风趣,嫣然一笑,自我解嘲地说:“女人本来就是祸水嘛!”

    高振飞顿时忘了肩头的伤痛,哈哈大笑说:“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我并没有说你们女人是祸水呀!”

    女郎故作娇态,轻叹了口气说:“反正女人就是女人,好坏都是一样,你们男人呀,高起兴来,会把女人捧上天,什么上帝的杰作啦,天使啦,心肝宝贝啦……一不高兴,就好像世界大战都是因为女人而惹起来的!”

    “世界上如果没有女人,那还成个什么世界?”高振飞在沙发上坐下,拉她坐在腿上说:“我看你并不像那种引起世界大战的女人,不过,你的看法并不完全正确,至少不能把天下的女人一概而论。譬如说吧,漂亮的女人,自然是人见人爱,丑得像猪八戒的女人,谁会说她是上帝的杰作?”

    “那么你看我呢?”女郎双手一抬,搭在他的肩上。

    高振飞哈哈一笑说:“在我的眼睛里,仍然只是个女人!”

    女郎故作娇嗔说:“噢!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把我看成供男人玩弄的玩物,是不是?”

    “那看是怎么说,”高振飞把她往怀里一搂:“我认为自以为是玩弄女人,其实自己也同样在被女人玩弄,我不相信在你的眼里,会把我看得怎样高尚,说不定心里正在笑我是个大傻瓜呢!”

    女郎不解他说:“我怎会笑你是个大傻瓜?”

    高振飞笑笑说:“让我说给你听吧,在我,是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从你身上找到快乐。而你呢,却是获得相当的代价,同样也在我身上得到了快乐。表面上一个是买,一个是卖,其实吃亏的永远是男人,这不是大傻瓜吗?”

    女郎听了他这番似是而非的妙论,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胸前一对高耸的乳峰乱颤,那份媚态,简直勾人心魂,夺人神魄!

    “你笑什么?”高振飞打趣地问:“是不是中了马票?”

    “马票倒是没中,”女郎笑得更厉害了,她说:“我笑你真是个大傻瓜呀!”

    “哦?”高振飞为之一怔。

    女郎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勾住他的脖子说:“你说你是不是傻瓜,花钱把我叫了来,尽跟我抬杠,说的全是不相干的话,难道你把我抱在腿上坐着,一直听你的大道理?”

    高振飞这才明白,她是希望速战速决,于是笑笑说:“那我就不当傻瓜啦!”

    说罢,他立即采取行动,把她的娇躯紧紧一搂,吻上那两片薄薄的朱唇。

    女郎轻吐香舌,将整个身体投向了他怀里,使出浑身解数,极尽桃逗之能事。

    高振飞早已忘了肩头的伤痛,以及周围的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麻烦。这时怀里依偎着那热情似火的女郎,使他已无法学柳下惠的“坐怀不乱”了。

    这一“乱”,他可真惹出了乱子来。正当那女郎解开胸襟,任他探手抚弄双峰的时候,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冲进四五个如狼似虎的壮汉。

    高振飞顿吃一惊,只见为首的是个大胖子,穿的西装革履,容光焕发,俨然是位大经理或董事长之流。

    其实呢,他就是风月场中赫赫有名,黑社会里更拥有一股庞大恶势的崔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