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新千年的方式

    为了突出在南极迎接新千年的意义,应该组织一些特别的活动。最后的方案和实际过程是这样的——

    中午十二时,亦即北京时间午夜十二时,升国旗并集体合影。在此之前,每人依次登上一小截雪坡,去敲一下那口挂在屋檐下的钟,二十一人共敲二十一下,表示迎接二十一世纪。然后是拔河赛。午饭后,举行娱乐活动,包括抓阄交换礼物、猜照片、接力赛跑、南极知识答题等节目。午夜十二时,升队旗。

    有一个人没有参加任何活动,他是何怀宏。前些天,有关人士得知我对这里的热闹表示厌烦,便做出一个安排。哲学家需要体验孤独?好吧,你和何两人去油罐后的那间避难所里住四十八个小时吧,在此期间不准朝长城站的方向走动。我觉得这是一个可笑的安排,未予理会。我要的是不参加集体活动的自由,而不是四十八个小时的——借用唐对此事的形容——禁闭。没想到的是,何悄悄接受了这个建议,只是把实施时间推迟到了新年期间。前天散步时,我和邵一起帮他把食品——仅是少许饼干、罐头和矿泉水——及用具搬到避难所里,情形已经了然。这个避难所是一只小集装箱,里面没有窗户,黑洞洞的,全部装备是一块架起的窄木板,仅可躺一人。门已坏,完全挡不了风,因为曾经飘进雪,地是湿的。昨天中午他去住了,晚上变天,刮了一夜大风,他只有一个睡袋,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对于何的这个举动,人们窃窃私语。许多人是在暗笑,有人公开说了出来,说他是傻瓜。也有人觉得他占了风光,因为唯他一人真正是用特别的方式迎接二十一世纪的。我只羡慕他藉此躲开了节日的喧闹。但是,让我这么做,我仍不愿意。我喜欢安静,但不喜欢苦行。在我看来,如果不是因为躲不掉的险难,一个人就不应该故意受冻挨饿。我不觉得孤独和冻馁是好的搭配,在冻馁的时候,我会被身体的痛苦控制住,没有力量再去欣赏大自然中和我自己灵魂中的风景了。总之,孤岛独居是美好的体验,但是,我希望那屋子是比较暖和的,那食品的储备是比较充分的。

    我既不能融进集体的热闹,也不能享受离群的孤独,终于用十分平庸的姿态迎来了记者们津津乐道的新千年。让我坦白吧,在新千年之夜,我对自己的奖励是用笔记本电脑看了两部VC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