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音响

    王林爱上我的时候,我们一无所有。双手插在口袋里,吹吹口哨唱唱歌,倒也自得其乐。后来我们有了一间屋,我把它漆成淡淡的粉红色,又配了钱粉的一张床垫和一些浅粉家具。王林说一进这屋我怎么就犯困呢?书也看不进去了,别是得了“粉色综合症”吧?我说得了,才不是呢,因为没有音乐,所以人就没精神了。王林说这好办,把我那台“一掌乐”抬来不就得了?我连忙冲他抱拳一笑,说:“谢天谢地,你还是饶了吧!”

    他那台“一掌乐”,从18岁就跟着他了,那时四喇叭录音机还挺时髦的,害很大个子王林被女孩子们围追堵截了好几回。当然人家是冲着音乐去的。英俊的小生放在第二位。七、八年过去了,那台“四喇叭”被听成了“一掌乐”——拍拍打打才肯唱歌。这回布置新房,我三令五申不许他那台老掉牙进门,害得王林像丢了一件宝贝似的。

    那天我们路过一家名叫“38C”的店铺,我拉住探头探脑的王林说:“别看了,准是卖中药的。”进去以后才知是家“发烧级”的音响商店。各种音响器材令人眼花缭乱,高高低低每个音箱后面都标着“天文数字”,王林却看得津津有味。回家便闷头闷脑去打木板,又问木工老李头借锯子、创子、锤子、钉子。我说你打算把这个新家拆了重搭吗?王林说你就等着“发烧”吧!

    我的粉屋里到处都是刨花,“一掌乐”也被搬回家来,还有一些莫明其妙的电线、喇叭、二极管、三极管。王林亲手钉了两个大音箱,又在音箱里塞了我的半打丝袜进去。“一掌乐”被拆拆装装作为主机。电唱机好歹不是手摇的。无数根导线进进出出,音箱表面蒙了两块跟我裙子一样的皱花斜纹布。一翻衣柜,那条裙子已经不见了。这样花花绿绿的一堆。活像废品收购站里的那些宝贝。第一次听从对门大宝家借来的那张唱片,我吓了一跳。忙问王林现在的新摇滚是不是不用乐器伴奏了?直接改用飞机大炮了?王林连忙调小音量道:“一开始有些杂音,过会儿就好了。”果不其然,“飞机大炮”的声音一过,那歌声柔柔水水,好听极了。

    “怎么样,还说得过去吧?”王林掸了弹身上的刨花问。我在立体柔情中随着节拍摇头晃脑地答道:“何止说得过去,简直可以开舞会啦!”

    第二天我就把好友阿咪强行拉来放唱片给她听。那“飞机大炮”的动静一响,她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嚷着吓死我了!你那位也真是的,会害你得心脏病的。说完捂着心口逃之夭夭。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那就是我跟王林,我俩常坐在粉屋里听歌,有时还高歌一曲“最爱你的人是我”。常把声音唱分了岔,或者各行其事谁也挨不着谁,但尽情又尽兴。

    就在这时,有人把门敲得山响。开门一看,见是对门的大宝,就笑容可掬地问:“你好!要借什么?”

    “什么也——不借。”大宝探头探脑地说:“原来你们在唱歌啊,我还以为你俩吵架了呢!”

    我和王林交换了一个眼神,就放他进来参观我们的“杰作”。财大气粗的大宝却说:“赵小姐就听这音响啊?到我那儿看看‘健伍’去!”

    大宝那儿像是在开电器行,各色高档电器一应俱全,只是屋内没有一张女孩的照片。我建议他再上“电视红娘”的时候,应该把他的音响拍上。

    从大宝那参观完“健伍”回来,王林的脸拉得一尺二寸长,问他怎么啦,只说没什么。再问,他却一把拉过我,一脸歉疚地对我说;“对不起,我娶了你又让你受委屈。以后等我有了钱,一定买一套最棒的音响给你,把这谁破烂全扔了!”

    我立刻尖声叫了起来:“这堆破烂,千金不换!”

    因为有爱,我们这边夜夜有歌,而“健伍”那边,却每晚总是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