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色魔女

他后悔了,后悔不该做这贩毒的蠢事,只有当怀里搂抱着女人和过足了烟瘾之后,才不去想那使他坐立不安的事儿。他时常觉得不如做他的铸锅生意轻松自由。异国。老板送他两颗手榴弹。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感到一点儿荣耀……

他一闭眼顺铁索溜过怒江,一头扎进密密层层的山林……

他说,钱都花到女人身上了。

甘肃金昌戈壁滩。1999年4月30日,一声枪响结束了一个跨国毒贩的一生。

1998年6月29日傍晚,两辆从河西堡镇开出的警车风驰电掣般进入金昌市区。

阵阵花草树木的清香扑进车内,金川公安分局副局长刘建国、工人新村派出所所长王瑞生等人感到无限的惬意和兴奋。刚刚经过一场惊心动魄战斗的他们,目视着一群群悠闲散步纳凉的人们,疲劳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微笑。警车在工人新村派出所院内悄然停下。副所长徐永攀、刑警中队长罗永虎、侦查员索文广等从车上押下两个人。

王所长从车里拿下缴获的一枚军用手榴弹和一块海洛因。

刘副局长舒口气,擦着脸上的汗,命罗永虎突审两名重大犯罪嫌疑人。

雪亮的灯光下,民警们摊开笔录纸。闷热的房内,侦查员们挥汗如雨。一沓厚厚的笔录记载着跨国贩毒者的轨迹。

“你叫什么名字?”

“杨祥。”

“多大年龄?”

“34岁。”

“家住什么地方?”

“云南大理……农民。”

“你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我从外国贩毒。”

“你卖毒品所得的钱呢?”

“都花在女人身上了。”

杨祥,1.78米的个头,健壮的身体,相貌并不难看,黑中带灰的脸上,一副不大的眼睛,两片不薄的嘴唇,他,头发蓬乱,脸色惨白,两眼流露出恐惧。后悔……迷惘……绝望……他长叹一声,沉重地低下头。

我们且看他,一位云南边陲的农民,一位在街头做铸铝锅生意的人,是如何走上跨国武装贩毒道路的。

1.铸铝锅的人

云南大理,以蝴蝶泉的蝴蝶会而远近驰名。三四百多年前,我国著名的明朝地理学家徐弘祖在他的《徐霞客游记》中有这样一段记录:“又有真蝶千万,连须勾足,自树巅倒悬而下,及于泉面。缤纷络绎,五色灿然。”大理蝴蝶泉的蝴蝶会令人神往可见一斑。

在大理附近的祥云县,有一个优美的村寨,四面群山环抱,泉水清澈。此时,密林中飞出一群蝴蝶,在一泉边翩翩起舞。泉边坐着一少年,他无心欣赏这金色灿然的蝶群,把光脚丫伸进泉水,泉中倒映出他心事重重的脸。他三岁丧母,排行老三,与两个哥哥是同父异母。在那封闭的年代,家里生活拮据,老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拉巴他艰难度日。十三岁的他,小学毕业了,家里再也不能供他上学,60多岁的老父亲只好让他帮自个干农活,天真活泼的杨祥沉默了。他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天上白云悠悠,他多想乘那飘浮的白云飞到外面的世界。他轻轻撩拨一下身边的泉水,涟漪层层,把他的倒影晃碎了。一群蝴蝶飞来,他伸手抓住一只,瞬间又把它放生了。他看着那只惊慌翻飞的蝴蝶茫然了,直到村寨里升起缕缕炊烟,他才回到家。

村里人有搞铸铝锅生意的习惯。他经常看到那些大人们背着铸好的铝锅,到外面换回些花花绿绿的生活日用品,或者背起行李卷,带上简陋的工具走出村寨,一年半载后,摸着鼓起的口袋,乐颠颠地回家,有的盖起了新房,有的讨上了女人。

杨祥心动了。打那以后,一有空他就往铸铝锅的人家里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操作,终于有一天,杨祥向他父亲说:“我也要去外面铸铝锅挣大钱。”

老父亲惊异了,惊异得脸上放光:“你会?”

“我会。”

“不能吧!”

“我已经跟人家学会了。”

“真的?”老父亲激动得滚下两颗老泪。

杨祥虽然生活坎坷,但他毕竟是个幸运儿,改革开放,政策搞活,从此,他走南闯北干起了铸铝锅的生意,实现了他飞到外面世界的梦想。杨家的生活有了转机,几年后,大哥二哥先后娶妻成亲,以后,他推倒旧房盖新房,杨祥娶妻生子,两个女儿相继来到人世,他凭着一双手艺,天南地北走四方,大把票子挣回家。

杨祥生活多磨难,妻子患风湿性心脏病,钱花掉五六万,最后撇下两个小姑娘撒手西归。杨祥欠下两万多块钱债。村里人同情他,念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老实巴交的主儿。不久,一位美丽贤淑的姑娘嫁给了他,杨祥乐了。从此,他更为辛勤,风里雨里忙生意,一块一块地攒钱,终于还清了借款。苦日子熬到头,媳妇勤俭持家,善待他的两个女儿,孝敬老人,杨祥有福气。

1997年初春,云南大理百花盛开。杨祥打点好行李,收拾起工具,告别妻子女儿和85岁的老父亲,千里迢迢跨越几个省市来到大西北的甘肃金昌。一下汽车,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高楼鳞次栉比,马路清洁宽广,人们穿戴时髦,不亚于南方城市。几天的疲劳一扫而光,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真没想到啊!”

经人介绍,杨祥和徒弟廉价租住某处两间小平房。待一切停当,他便在市区街头拉开了摊子。从此,人们经常看到有一操南方口音高个儿的人和他的徒弟,黑里胡哨的脸迎着红红的炉火,在用收取的废铝铸造铝锅、炒勺。杨祥做生意心不黑,脑瓜儿灵,态度好,要价低,很快赢得了信誉。他心善、心软,若是哪个老头老太太差几块钱,只要够个本钱,他胳膊一甩很干脆:“大伯、大妈您拿去用。”

半年后,杨祥腰包渐鼓,每月他都给远在云南边陲的家人寄上一笔钱。他省吃俭用,从不海吃海喝,只图个温饱就行。

这个来金昌街头铸铝锅的云南人,早出晚归,很快立住了脚跟。

2.这,不花钱,痛快

中秋时节杨祥患风邪感冒,鼻儿嗡声,嗓子痛得难咽唾沫,后牙疼得他直哼哟,五尺高的汉子捂着腮帮满地转。他打过几针,效果不太明显,医生说要输液消炎,一瓶吊针30来块,杨祥几次摸摸怀里的钱,咬咬牙回到住处。他舍不得。

第二天,他腮帮肿得像发面馍,嗓子疼得声音沙哑。游子悲秋,病中倍思亲,杨祥索性停了生意,躺在床上百般思念亲人。家有娇妻,上有老父,下有一双女儿,可天涯海角,相见难哪!他眼窝里噙满泪水。

嘎吱门被推开,走进他认识的一位哥们儿:“杨哥,听说你病了。”

杨祥托着腮帮打哑语。

“哎呀,看你都病成这样了,到医院看过吗?”

杨祥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生意人,要钱不要命,抠抠屁股都咂咂手指头哩!”那哥们儿心直口快说话不中听。

杨祥有点儿脸红。

“是不是想媳妇了。”那哥们儿大笑,笑得他脸发烧,鼻尖冒汗。

“得,我给你个法儿,比仙丹都灵,保你一会儿就好。”那哥们儿神秘地笑笑。

杨祥心里明白,他说的是大烟(海洛因),他听别人说过他抽大烟。这玩艺儿能抽吗?听说抽上难戒,搞得倾家荡产,六亲不认,这东西能把人变成鬼,专干不见天日的鬼事,要不能叫大烟鬼吗?杨祥急忙连连摆手。

“咳,你这人真死心眼儿,抽几口止止痛怕啥,真是少见多怪的土老冒。”

杨祥是个有血性的男儿,一听,更有点儿急火攻心,牙越发疼起来,额头渗出一层汗。“别那么犟了,来几口吧。”那哥们儿拿出指甲大的一丁点小包撒在一锡纸上,如此这般。

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痛起来不要命。杨祥疼痛难忍,他不再想那么多,照着那样子猛吸一口吞进肚里。怪,真他妈绝了,一会儿工夫,牙和嗓子不疼了,身上轻松了许多。他急忙掏出二十元钱塞过去,连忙道谢。

“哎,杨哥,我又不是贩大烟的,我是给你治病的,你知道这个小包值多少钱?”

杨祥瞪大眼睛。

“每包50块呢!”

“能值这么多钱?”杨祥像听天书,又急忙掏出三十块。

“得得得!你以为我就这么小气,告诉你,这是送你的。”那哥们儿把钱塞过去,一副慷慨大方侠肝义胆的神态。

杨祥感激得眼发潮,远在北国的他,真有点他乡遇知己的感觉。

抽上那点东西,除有点恶心头晕外,杨祥觉得病好了大半,晚上那哥们儿又送来一包,他又抽了,一觉睡到天亮。

连续3天,杨祥抽了8次,除稍有不适外,觉得满身都是劲儿,晚上他失眠了。8次8包400块哪!顶他8天的生意,这东西再不能抽,万一染上毒瘾,那可是有辱祖宗的事儿。杨祥横了心。

“你再抽几次巩固巩固,一辈子不害牙疼。”那哥们儿好言相劝。

“不……”杨祥总觉得那东西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话一出口,又有点后悔。

抽吧,反正他妈的不花钱。他想通了,一连抽了十几回。

这天,他和徒弟一如既往去出摊。突然,杨祥脸色铁青,浑身难受,不断地打喷嚏流眼泪儿,像有无数小虫子在吞噬他的心,差点儿一头栽到沸腾的铝水炉里。杨祥赶紧让徒弟扶住,丢魂似的回到住处。好不容易盼着那哥们儿回来:“老弟……那东西还有吗?”

“这东西每包50块,我老是不要钱可供不起你呀,再说我也是花钱买的。”那哥们儿狡黠地笑笑。

杨祥赶紧掏出一张百元大票。

他知道自己染上了毒瘾,他明白那东西的危害性,但他离不开。这东西比老婆还亲,比爹娘还近。渐渐地,他从每天抽两回到抽四五回,一天不抽心发慌,腿发软,头发晕,全身没有四两的力气,骨节嘎巴疼。慢慢地,他的钱袋空了,每天入不敷出。没有钱,大烟不能抽,他只好向别人借。看看年关将近。杨祥一来想回家过年,二来仍在想满足他的大烟瘾,连夜修书一封,寄给他远在云南老家的妻子。信中说,因生意不好,还要支付房租,又想回家过年,无奈没有经费,望家中寄1500元钱来。

妻子心疼在外的丈夫,取出积蓄,如数寄上现金。这,杨祥又着实快活了一阵子。眼看这样下去,确实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情急中,一抽大烟的同伙献上一计:“老哥,你老家不是云南吗,你们老家搞这个东西容易呀,你何必花钱买呢?为啥不从你们老家往这里贩点,又抽又赚大钱。”

“对,他妈的,我怎么这么笨哪!是呀,好多毒贩子不是从国外通过我们那儿再贩过来的吗?身在宝山不识宝呀。”杨祥重重地拍几下脑门,干脆,不做这铸铝锅的生意了,回去想法贩点大烟,比这在街上搞那没名堂吃苦受累的活儿要强多少倍。最后,他把工具送给徒弟,原料、产品收点本钱,告别了使他一度振奋,使他生活上起死回生的生意。

3.他骗过老婆孩子

杨祥匆匆走下火车,想想马上就要与家人团聚,激动得心里怦怦跳。

汽车站候车室大厅的大镜子前,他一副鬼模样,蓬乱的头发,发黄又有点儿浮肿的脸,胡子足有一尺长,皱皱巴巴的衣服,他简直不敢相信就是他自己,闹不好别人还真把他当什么叫化子呢,老婆孩子见了他,乡亲邻居见了他不笑话才怪呢?趁等车的空隙,他跑到理发馆理了发,吹了风。理发的金发女郎,对他好像很讨厌,没好气地给他找钱,他差点儿和她吵起来,大概是他那脏兮兮的模样叫人看了生厌的缘故。

等发了财,我非找几个小姐陪陪我不行。杨祥发狠地想,摸摸干瘪的口袋里剩下几十块钱,他想给家人买点东西,买啥呢?想了半天到小摊上花几块钱每人给买了一双袜子。

山间的小道上杨祥踽踽而行。家乡宜人的气候,旖旎的风光,他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他很沮丧,我杨祥以往归来算不上气宇轩昂也算是派头十足,从没像今天这样的寒酸。望前面绿树掩映的村庄,已隐隐看见自家的阁楼。太阳快落山了,山坡树林间开始升起一层轻纱般的雾气。杨祥停下脚步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他不愿让村里人看到他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趁着暮霭,杨祥快速走进家门。妻子又惊又喜,9岁和10岁的女儿欢叫着扑上来,年迈的老父亲满是皱纹的脸像是开了花。

杨祥兴奋的脸很快变得忧郁,他很内疚,妻子拿出腊肉给他接风,家里洋溢着一片欢乐。

晚上,温柔的妻子看着他清瘦稍稍浮肿的面孔心疼地问:“寄的钱收到没?”

“收到了,生了一场大病,把钱花没了。”杨祥开始撒谎。

“啥子病”?妻子急切地问。

“重感冒。金昌那鬼地方冷得很哟,隔三差五下大雪,生意不好做,冷得撒尿得带棍子。”他说他发烧烧到41度,住了15天医院,吃了45副中药,挂了18磅吊针。他说他生活多么艰苦,十天半月不见肉腥,三天吃不上盐。他说他对不起她和孩子和父亲,没有挣上钱,没有给她们买东西。

纯洁善良的妻子信以为真,一头扎到他怀里哭了。她说他不挣钱不要紧,只要身体好好的平安回来就行。

此刻,杨祥开始打喷嚏流眼泪儿。妻子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病还好得不利索,他说他闹肚子,爬起床上厕所,在厕所里悄悄过了烟瘾。

杨祥原来笨拙的嘴变得巧舌如簧。瞎话篓子骗得家人的同情和理解。几天过去,他带回的烟包眼看就要抽完。杨祥急得团团转,不抽几口一天捱不过。万般无奈中,他只好骗,骗术是任何一个瘾君子的共同特点。他骗过老婆,骗过父亲,骗过亲朋好友。他说他这次回家是想借点钱,回金昌收购铝丝,金昌是稀有贵金属基地,各厂的废铝丝加起来能装上好几车皮,他说他已经给厂长、经理送了礼请了客,还请了三陪小姐陪他们玩了一夜,只要有本钱,一转手可以赚他个十万八万,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差收废铝丝的本钱。杨祥过去忠厚老实,乡亲邻居、亲戚朋友眼里落得个好名声。大家相信他,都说他这几年见识广办法多、路子宽,判若两人。只要他一开口,有人自然帮忙借钱。他说他不白借,到肘连本带息一起还。杨祥也不多借,暂借个买大烟的钱。

买大烟,他不在本地买。怕熟人发现他露马脚,他悄悄跑到下关,幽灵般地在街上游荡。

转悠到天黑,他口干舌燥也没找到底家(卖海洛因的人),眼看烟瘾就要发作,他在马路上掉圈子。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他以为遇上地痞,慌忙从腰里摸刀子。猛回头,一张半生不熟的脸向他嘻嘻笑,笑得他心里发毛。

“不认识我了?”来人戴一副墨镜,西装革履油头粉面。

杨祥摇头,紧攥刀把,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式,墨镜扑哧笑出声,原来是他过去的一位熟人。俩人来到一背静处,窃窃私语。

“我看你像是买‘货’吧?”

“没……没……”杨祥矢口否认,头摇得像拨郎鼓。

“我跟了你大半天,你还能瞒过我的眼。”墨镜掏出小包包,杨祥眼里放光。他终于找到了底家。

转眼到了四月初,杨祥坐吃山空一屁股债。他不怕,他有他的路数。他要出动了。他说他要准备3万元外出收铝丝。他向熟人借了一万,贷款两万,三万块钱凑足,他按照墨镜的指点到境外贩大烟。他千方百计搞来出境证,骗过家人跃跃欲试了。

妻子两眼泪汪汪,送他送到寨子边,送到山路上,恋恋不舍,情意绵绵。嘱咐他在外做生意别饿着肚子,别累坏了身子。千种柔情似水,万般体贴如火。

4.跨国贩毒,老板送他两颗手榴弹

四月的南国,草长莺飞,青山绿水,蝶飞蜂舞,高大的菩提树,枫叶树,片片竹林,一派生机勃勃。杨祥泪水在眼里打转,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种生死离别的感觉,心头涌上无限悲伤。他一步三回头离别了妻子,谁知这一去竟是遥遥无期身陷囹圄,锒铛入狱。

从他家到边镜200多里路程,乘汽车换火车到达某边境站,杨祥作贼心虚心里七上八下。公安边防战士威风凛凛,国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们在认真地检查每一个过往行人的证件和行装。

对外开放,两国友好往来增加,边境口岸互通有无,不法分子乘机而入,边防战士不敢有丝毫马虎。足足有十分钟,他才被放行。刚走出几步,战士似发现他有什么破绽,又把他喊回,杨祥汗毛都立起来。

他终于通过了边境的细致检查,一块石头落地。眼前的怒江,江水平稳地流着,漫江碧透,清澈见底。他登上摆渡到达异国,心里一阵狂喜,登上山巅,望望身后苍苍茫茫的大山和郁郁葱葱的树林,兴奋得涨红了脸。

他不敢走大道,在深山老林的小道上穿行,惊得山鸟飞鸣,野兔奔窜,每每遇此,他都心惊肉跳,哪怕是一阵轻微的山风刮过,都足以使他心跳半天。几个小时的山路,累个半死,到达某镇已是暮色苍茫了。小镇一片萧条破蔽的景象,一片昏暗的灯火。

镇子某旅社,杨祥早早歇息。异国他乡,人地两生,他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孤寂,孤寂中他愈加盼望能美美抽一顿大烟。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躲在又潮又湿的木板房里过烟瘾。突然,两名异国警察闯进来,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胸膛,他被戴上冰凉的手铐,三万块钱也被搜去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屋外,异国花枝招展的少女全都在笑他,他可怜极了,后悔不该到这鬼地方来,一睁眼天已大亮,走廊里响起人们的脚步声。他捂着发跳的胸口,到洗脸间拧开水笼头。

“到这边来是取货的吧?”一转身,一小伙递过一支香烟。

“我是来找××的。”杨祥接过烟。根据墨镜的介绍,估计就是他要找的人。

“我就是他的弟弟,你是……”

我是××介绍来的。”

“噢……对对对,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了。”

杨祥一阵激动,二人寒暄一番,吃过早点,“小伙”带他去某地看货。

前往某地不通班车,全是山路,好在有人带路,心情自然轻松了许多。

“第一次到这边来吧,怎么样?”

“我现在只想抽那东西,到了地方,我想美美抽上3天烟。”

“忍着点,烟有的是,随便你抽。”

“真的?”杨祥顿露喜色。

几个小时的山路,杨祥拖着虚弱的身子。到达目的地,一屁股蹲下再不想起来。

老板长得凶神恶煞,目光冷冷地盯着他,鼻孔里哼一声算是跟他打招呼。随后向手下摆摆手,手下领他走进半间黑乎乎的小房里。杨祥吞云吐雾,美美过足烟瘾,这才有了精神。老板领他进入一间库房,恶狠狠的眼没有一点儿温和。他指着几种样品给他介绍:货有3种,上号、中号、下号。”

杨祥掐下中号的一点面面,先品尝一番。自吸毒以来,他没有抽过这么好的烟,全他妈的是二水货(掺假)。

杨祥指指中号:“就要这。”

“行,老兄要多少?”老板眉开眼笑。

看菜吃饭,量钱买货。杨祥扳着指头算:“那就买400克。”老板对眼前的这位买主很失望,费他妈这么大的劲儿才买这么一点。他心里清楚,来自中国的“客人”十有八九是牛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全都成了他妈的无头鬼,对他包吃包住真有些不划算。

杨祥付了两万元款,取了两块海洛因,咧开嘴向老板笑。

“也许这土头土脑的家伙兴许有点福气,命大。”老板遂命手下人安排他住下。

杨祥打量着这间四面透风猪圈般的小屋,心里塞了棉花般的不舒服,尤其老板那阴森森的目光。管他呢。大烟随便抽。杨祥只管抽烟,像是久旱的小苗逢雨露,饥饿的汉子遇甘醇,乐得心里发痒。晚上他兴奋得睡不着,耳边阵阵山风,狼嗥猿啼,兴奋中又几多担心,害怕半夜闯进什么人,抢了他的货和钱,他拍拍束在肚皮上的钱袋,在胡思乱想中睡去。梦中,他梦见一头大黄牛驮着两袋金子向他走来。他狂喜着奔过去牵住牛的缰绳……

“嘭嘭嘭!”有人砸门,他倏地爬起,吓得差点昏过去。

“吃饭喽,吃饭喽!”是老板的手下催他吃饭上路。

天未发亮,一片漆黑,他胡乱扒几口饭,迅速把两整块东西绑在腿上。

老板叫过他,脸上有了笑模样,亲切地拍拍他的肩送他两颗手榴弹。杨祥第一回见这真家伙,吓得不敢伸手拿。

老板龇牙嘿嘿笑:“小老弟,带上它防个身,干这行,脑袋都是系在裤腰上的,万一被查着,拿它防个身……”

杨祥摇摇头,鼻尖出汗。

“带上,白送你。”老板教他使用方法。

也好,一举两得,万一高山密林中遇到野兽。杨祥战战兢兢地把手榴弹别进腰。

老板让手下牵过一匹高头大马:“上马吧,免费送你到边境。”老板向他挥挥手。

杨祥跨上马,由一马夫牵引,踏上了崎岖的山路。

“欢迎下次再来!”老板突然感到一种悲哀,有多少人就是从此一去不归的。近几年,中国警方缉毒势头猛,恐怕……

“下次再来,欢迎再来!”的声音在杨祥耳际回荡。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感到一点儿荣耀,沭浴着清凉的山风,野花的芬芳一股儿一股儿扑来,他觉得惬意,但这短暂的愉悦瞬间便消失了,毕竟是吉凶未卜呀。

山石峥嵘的崖边,杨祥下马了。一切静得让他害怕;静得让人发怵。眼前的怒江依然平稳地流着。偷越国境贩毒这可是掉头的事,杨祥腿肚子转筋了。境外人从江面凌空临时拉起一条绳索,杨祥咬牙合眼顺绳索溜过来,连滚带爬钻进山林。

5.醉生梦死中又提心吊胆,钱都花到女人身上了

时逢泼水节,杨祥无心欣赏这一年一度的古老节日,像一黑色的幽灵越山谷钻密林,乘汽车登火车,多次化险为夷,终于来到了甘肃金昌。

河西堡镇,杨祥以来金做生意的名义,选择一不被人注意的平房旅馆包下一单间。

他放下行装,关闭门窗,放下窗帘,顾不得歇脚,思谋如何掩藏身上的东西,特别是那两颗手榴弹更是让他惴惴不安。这两个硬邦邦的家伙着实让他烦恼,扔掉吧,万一派上用场,不扔吧又不能整天揣着,放在旅馆吧,又怕被人发现。他仔细打量着四周,眼光一亮,落在砖铺地面的墙角处,他抽出腰刀,沿墙角顺砖缝轻轻撬动,他害怕弄出声响,招来服务员的询问,心狂跳不已。墙角挖开后,他轻轻取出手榴弹,脑子“轰”地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倒退好几步,一颗手榴弹的盖子已脱落,火线已断,炸药已成绿色。他倒抽一口冷气,脊梁骨发麻,万一触动爆炸,岂不完蛋。可事到如今,他只好硬着头皮……

他把一块200克的海洛因和一颗手榴弹藏进坑内,埋好复原,打扫了余土,杨祥松口气,露出得意的笑容。

如何处理那枚损坏的手榴弹,他犯难了。他走出旅馆,观察好垃圾箱。贼手贼脚地将那颗让他胆寒的家伙扔进垃圾箱。

一切完毕,他像是又经历了一场生死鬼门关,浑身困乏,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

四月的金昌,寒意似未退尽。他在冷风中敲开一吸毒者的门。

“回来了,东西带来了吗?”A一阵惊喜。

“从他妈的地狱里走了一遭。”杨祥如此这般讲他跨国贩毒的经历,吹嘘他如何大智大勇偷渡边境,得意之处,眉色飞舞。他说他从国外带来两颗手榴弹和一枝枪。

他给他卖了10克海洛因,得了几千块钱。他说他的东西货真价实。纯度高,质量好。A当场吸食,果是上品,连连叫好。

从A处出来,他喜出望外,把余下的毒品藏在一农民院外的厕所里,天衣无缝,不是知情人很难发现。

杨祥的发财梦即将成为现实,他手舞足蹈了,连转几家商店,买回一大包东西。回到住处,他把那身又脏又臭的衣服脱掉,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从此以后的两个多月里,杨祥频频出入酒店、舞厅,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然而就在这吃喝玩乐之余,他心里隐隐升起一种孤独的空虚。最可怕的是有一种无名的恐惧感。那墙角处埋藏的毒品和手榴弹,是他一块重重的心病。说不定哪一天,公安人员就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街上偶尔传来刺耳的警车声,都使他的心嘣嘣乱跳。恐惧的日子险些使他神经错乱,他开始失眠心悸。他后悔了,后悔不该做这贩毒的蠢事,只有当怀里搂抱着女人和抽完一次白粉儿后,才不去想那使他坐立不安的事儿。他时常觉得不如做他的铸锅生意轻松自由。突然有一天,他意识到他抽大烟的危险性,对于毒贩子那是一大禁忌,闹不好就会引火烧身,于是他下决心,戒烟。

喝酒是他惟一的办法,酒精麻痹可以暂缓毒瘾的发作。他一天两瓶“赖茅”酒,喝得烂醉。果然,一段时间,杨祥果真戒掉了。好容易熬到六月,卖出去的毒品还有几千块钱未收回,手头的东西还一时难以出手,口袋的钱所剩无几,他再也坐不住了。

6.酒楼,他和小老板接头

6月某日,双休日。对于镍都卫士来说,他们很少有一完整的双休,抑或说双休日不属于他们。作为金川公安分局工人新村派出所的民警和驻所刑警中队的侦查员们,他们担负着金昌市区几个居民小区和部分最繁荣的商业区的治安保卫任务。前几天,他们刚刚破获一起外地来金贩毒团伙。战斗的硝烟刚刚散去。按说,他们应消除一下连日的疲劳,可新的更艰巨的战斗又摆在他们面前。

深夜11时许,中队长罗永虎,民警闫文虎向所长王瑞生报告:云南一贩毒分子潜入金昌,并携有枪枝和两枚手榴弹。外地人员来金武装贩毒,这在金昌还是首例。

情况重大,非同小可。王瑞生立即拨通了市公安局副局长、金川公安分局局长杨有清的手机。10分钟后,杨有清和政委刘治国等迅速赶到工人新村派出所。他们深知这条线索的分量。会议室,满屋子香烟缭绕。经常性的熬夜,养成了他们吸烟的习惯。最后,他们制订了一套严密的侦破方案。

此时,东方已经发亮,直到这时,他们才感到又困又累,上下眼皮打架。

经几天紧张的侦查后,狐狸的尾巴又缩回去了。6月26日,国际禁毒日。这天,全国各地的公安机关展开禁毒宣传和打击处理吸贩毒分子的行动。金昌到处是警惕的眼睛。这,杨祥心里清楚,风头上,谁敢往枪口上撞呢?

市区公园东路的某酒楼内的一个包厢里坐着杨祥和B。服务员端上两碗三泡台。窗外,人如潮,车如梭。楼下的餐厅时时传来猜拳行令声。闹中取静,真是个谈“生意”的好去处,杨祥脸上浮起一层笑意。

一支烟工夫,楼梯上传来咚咚地脚步声。一名二十多岁的小老板,1.75米的个头,长方形的脸庞,鼻梁上架一石头墨镜,上穿花格衬衣,胸前吊一鲜红的领带,下穿黑绸裤,足登铮亮的棕色皮鞋。腰间佩带一汉显传呼机,他右手持手机,左胳膊搭一件灰色西服。这些,都象征着他的身份和地位。上得楼来,他一眼就看见坐在包厢的B和一高个瘦长脸的人。

B毕恭毕敬地站起向双方介绍着:“这是我金川的朋友张老板,这是杨老板。”双方握手寒暄。

小老板不慌不忙地把衣服挂上衣架,掏出手纸擦擦沙发坐定,跷起二郎腿,顺手掏出一盒“红塔山”往桌上一扔,打量着杨祥:“中午吃饭了吗?”

“还没。”杨祥不由得摸摸钱包,他的钱不多了。

“那就一块吃个饭吧!”

“不……不了。”

“算了吧。”B半推半就。

“小姐,上菜单!既然弟兄相见,说明有缘哪!”小老板慷慨大方,一切显示出他的富有。

三人边吃边喝,先是今天天气哈哈哈,慢慢进入正题。

小老板慎重地向包厢外瞅瞅压低声音:“东西多少钱一克?”

“张老板要多少?”杨祥伸长脖子。

“眼下,我手头有点紧,先要30到40克吧。”小老板沉吟着。

“既然弟兄相聚,那就三百块钱一克吧!”

“有点贵了。”小老板摇摇头。

“你给多少钱?”杨祥狠劲抽两口烟。

“二百八怎么样?”

“二百八就二百八,眼下风声紧,货源缺。”杨祥喝口啤酒。

“好,痛快。”小老板脸上有了笑容。

三人举起杯子。杨祥脸上泛起红光。

“听说你是云南来的?”小老板招呼杨吃菜。

“既然张老板够意思,我也没啥隐瞒的,我是云南的。”杨祥边吃边说。

“老哥,听说你们那边枪好搞得很,你有没有枪?”看样子,小老板对枪很感兴趣。

“搞枪难哪,我没那东西,手榴弹倒是有两颗。”杨祥说完像是觉得眼前的这位小老板有些可疑,收起笑容问道:“你问的是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小老板似乎不大高兴。

“噢……没问题,过一段我送你颗手榴弹。”杨祥一是怕谈崩生意好不容易找到买主,二是真真假假把对方镇一镇。做这毒品生意,得有七十二个心眼,一百二十个转轴。他很狡猾。

“你要枪干啥?”杨祥眨眨眼。

“干咱们这行的得有个枪防身。”小老板用手比划着。这时,他的大哥大响了。他不紧不慢地打开。“××在不在?”手机里传来。

“不在!是不是货的事?”小老板神兮兮地说。

“是……”

小老板啪地关了手机:“以前,我们都是在兰州取货……”

“噢……”杨祥对小老板深信不疑。

“你那东西,质量如何?”小老板不放心。

“杨老板的东西货真价实。”B连忙说道。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这东西我是从云南带来的,纯度很高。”

“做生意嘛!你我之间要讲究信用。”小老板那副架式像是多年做生意的老手。

“那是!那是!”杨祥一仰脖灌下一杯啤酒,抹抹嘴:“请问张老板的手机号是……”

“这个,不瞒你说,干咱这行的,手机号轻易不能告诉别人,咱们的生意做个两三回后,我再告诉你。这样吧,你先记下我的传呼号,有事可以给我打传呼。”小老板笑笑,心眼满多。

杨祥记下他的传呼号,恨不得马上成交。

“东西在哪里放着?”小老板心不在焉的样子。

杨祥凑到小老板耳根前:“只要你把钱带上,我一个小时就把货取来。”

这时,B正好出去解手,小老板悄声道:“干这种事,不能轻易相信人,多一人就多一分危险,下次交货,你和我直接联系,我的那个朋友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杨祥很佩服小老板的高明:“你啥时要货?”

“过个一两天,我还要筹点钱。”小老板又给他倒上啤酒。

“到时我给你打传呼。”

“一言为定。”

生意谈妥,不可久留,等B回来,三人各自匆匆离去。

工人新村派出所,所长王瑞生、副所长徐永攀听完索文广化装小老板与毒贩子接头成功的汇报不禁喜上眉梢。他们已取得了第一回合的胜利。

晚上,侦破会又一次进行。副局长刘建国指出:“看来,毒贩子手中有手榴弹不容置疑,至于是不是有枪现在不能下结论。下一步行动的每一环节、每一细节都不能有任何的马虎……”

侦查员们清楚,与毒贩子作斗争,任何细节的失误不仅前功尽弃,还会带来不可想象的后果,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更加严峻的斗智斗勇的较量。

7.侦查员们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第二天,6月29日,工人新村派出所和驻所刑警中队的侦查员们全部集结待命。一场缉毒的战斗即将打响,方方面面的准备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说不定何时,杨祥会突然携毒品来金接头,箭在弦上。

这当儿,杨祥从河西堡乘车来到金川。之前,他鬼鬼祟祟来到镇外,从那厕所里取出早已备好的海洛因,悄悄搭乘了去金川的汽车。

一电话厅内,他拨打了索文广的传呼,传呼号后面加了“555”三位暗码。

索文广浑身的血液沸腾了,这不是杨祥打的传呼吗?他立刻回电话。

“喂,哪位?”

“我姓张”

“张老板吗?我姓杨,货带来了……”听得出杨祥有点紧张。

“哎呀,这么快,我的钱还差点,那我去筹点款子,等一阵子我给你打传呼。”

索文广带一万元现金火速赶往派出所。

王瑞生、罗永虎向索文广交代:最好还是到老地方联系交货,实在不行可到某某宾馆,交货的地点可由对方定,你不要主动提出。

随后,罗永虎带索文广马上来到公园东路,对酒楼地理位置等进行观察,如果有结婚吃席的,万一杨的手榴弹爆炸,会殃及群众。好在吃饭的人不多。他和索文广商定好了联系暗语:“我给你打手机,如果我问你上不上兰州,你说‘上’,就说明在宾馆交货,如果我问你最近忙不忙,你说‘忙着呢’就说明交货在酒楼。”

“现在开始行动。”王所长平缓的语调里充满着指挥员的刚毅和果断。

俄顷,罗永虎带侦查员郝云、徐忠年等人按计划进入现场化装埋伏。

外围,王所长带部分民警在公园东路布下了天罗地网。侦查员们很快进入了各自的预定位置,第一套行动方案很快部署完毕,单等“大鱼”撞网了。

索文广搭一辆“的士”在金川路某电话厅给杨祥打了传呼。

此时,杨祥正在某处焦急地等待,接到索文广的传呼,他像刚抽了大烟般那么兴奋,把话筒紧贴在耳朵上,手微微颤抖。

“杨老板,你定一下交货地点吧?”索文广装作紧张的口音。

稍作停顿,杨祥回话说:“那还就在老地方吧。”

中午12时整。太阳把它的热力似乎都倾泻下来,马路两边的树被晒得缩卷了叶子。索文广潇洒地站在酒楼门口,像是在等待着预约吃饭的客人,他神情庄重、自然。

狡兔三窟。杨祥租坐一辆夏利在公园东路来回兜几圈,悄悄观察动静,待他觉得一切万无一失后,车戛然在酒楼门前停下。他跳下车,轻轻地着吹着口哨和索文广走进酒楼。

此时,一楼餐厅的一张餐桌前,罗永虎几个人点了一桌菜,正慢吃慢喝。

杨祥警惕地打量一下他们。

罗永虎他们谈笑风生,看上去像是一伙酒肉朋友在聚餐。

“吃呀,哥们儿!”罗永虎嘻笑着抢先夹起一块肉填到嘴里,眼角瞟瞟身后的“大鱼”。

“不吃白不吃,叫谁谁不吃,吃了也白吃,哈哈哈……”笑声在餐厅里震荡。

杨祥的警惕有所放松,与索文广登上二楼,仍坐进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包厢。

酒楼外的马路上,树阴下,侦查员们有的在修自行车,有的在小摊前喝饮料。楼内楼外,一切都在严密的监控中。

索文广和杨祥坐定,服务员道:“两位先生来点啥?”

索文广灵机一动:“等一会儿再说,我们还有个人没来。”他俩没谈几句,服务员又来问。索文广为让其不打扰只好说:“先来两瓶啤酒吧!过一会儿,我们的人到全了,再喊你。”

楼外,没有一丝儿风,人们热得狠狠咒骂这鬼天气。楼内,杨祥紧张得满头大汗。

一楼,罗永虎他们吃喝中很自在地闲聊。为防贩毒分子逃脱,罗永虎在酒楼通往后院的门边安排了侦查员,封死了毒贩子一切可能脱身的退路。

这是一场生死的搏斗。如果处置不利,毒贩子拉响手榴弹,将给酒楼服务员的人身安全造成很大威胁。不容多想,罗永虎立刻找到酒楼老板,亮明身份。

片刻,老板以让二楼服务员下楼吃饭为由,把服务员全部喊下来。至此,罗永虎悬起的心落下一半儿。

二楼包厢。杨祥眼不由自主地四下望望对索文广悄声道:“东西带来了。你带钱没有?”

索文广推推墨镜故作紧张地:“钱带了。”说着打开小手提包,露出一捆捆崭新的票子。

杨祥贪婪的眼光。

“你的东西呢?”

杨祥从裤兜里掏出用塑料纸包着的一块固体海洛因。索文广用手捻一点放鼻前闻闻:“可以,不错。”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问:“杨老板你带东西没有(指武器),我们干这行的身上都带东西呢,我身上也有。”

杨祥急忙问:“你带的啥?”

“我带的刀子。你带的啥家伙?”

杨祥不语。

“这样吧,你我初交,相互都不放心,我们都拿出来交到吧台算了。”

杨祥狡猾地转转眼珠:“防身的东西不能随便往外拿,

我不是害人的,别人不害我,我也不害他,没有必要存放。”

为弄清杨身上带的是什么武器,索文广笑笑:“你身上肯定带东西了。”

“我……没带。”杨支吾搪塞,过了一会儿,索文广又说:“东西肯定有。”

再问,必会引起杨的怀疑,此时,索文广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转过话题:“那,咱们就交货吧。”

杨满头大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他哆嗦着手把海洛因递给索文广。

索文广装作紧张地样子在手里掂掂:“你这是多少?”

“40克。”

“昨天我们不是说好30到40克吗?我的钱没带够,不行,你去掉10克。”

“没必要了,既然老弟给面子,诚心诚意做生意,下一回你再给我1200块钱,我们还要做的嘛!”杨祥很诚恳、很大方。他急于成交。

“好,够意思,既然这样,我们以后就不到兰州取货了,专门要你的东西。”索文广拍拍杨的肩,从提包里拿出事先备好的一万块钱:“你数数。”

杨祥飞快地数钱。

此时,罗永虎已轻轻地迈上楼梯,在包厢外偷听,知道交货成功。

怒火在侦查员们的胸中燃烧。三双眼睛在一刻不停她注视着二楼的门帘。按事先约好的暗号,门帘一落:说明交货完毕。

此时,索文广借出包厢倒茶水为由,迅速把门帘落下。

罗永虎向郝云、徐忠年使个眼色,三人一跃而起。此刻,沉着、冷静、机智、勇敢,将关系到侦破工作的成败,乃至侦查员们的生死存亡。

二楼上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他妈的,一楼怎么这么热,哥们儿,咱们到二楼包厢里坐,包厢里凉快。”罗永虎骂骂咧咧边上边招呼着。

“咚——咚——”二楼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噔——噔——”一楼上楼的脚步声与之相近。

刹那间,整个酒楼的空气仿佛都凝冻了。

二楼拐弯处,杨祥看到原先在一楼吃饭的几个小伙上来,顿觉生疑,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腰间。

说时迟那时快。在罗永虎与杨祥擦身而过的瞬间。罗永虎突然拧住他的右胳膊往上一反,同时,郝云、徐忠年也迅速控制住了他的左胳臂。索文广见状也从后面跃上前。

“扑通”杨祥重重地栽倒在地板上。

“咔嚓”一副手铐扣在他的手腕上。

罗永虎腾出右手迅速在杨祥腰里搜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当场缴获海洛因40.8克,毒资10300元。

杨祥的脸霎时便变得灰白。

起风了,闷热的市区终于有了一些凉意。侦查员们抖抖被汗水浸透的衬衣,押杨祥凯旋而归,胜利的喜悦浮上眉梢。然而,一场更加特殊的任务迫在眉睫,他们稍稍放松的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严峻的考验还在后头。

8.旅馆里,挖出手榴弹和毒品

工人新村派出所留置室。所长王瑞生亲自审讯杨祥。

杨祥神情沮丧。后悔、恐惧……一齐涌上心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从某国贩毒,偷越国境,历尽艰辛,跨越几个省市,横穿几千公里,竟栽到这偏远的大西北金昌公安的手里。

“神啊!”他打心底里服了,陆陆续续交代他贩毒的过程。手榴弹的事,他只字未提,那可要罪上加罪呀。

“还有吗!”王所长平静地笑笑。

“我……我那是说着玩吓唬人的。”他知道手榴弹的事露了馅,连忙掩饰着。

王所长不慌不忙讲政策,讲利害,杨祥缄口不语。

三个小时过去了,他突然抬起头要烟抽。罗永虎给他点上一支烟,他拼命地吸了一口之后才说:“我说,我全都说,还有一颗手榴弹和200克毒品埋在旅社的房子里……”

“手榴弹的盖子打开没有?”

“没……没打开。”

“你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杨祥很肯定。

局长杨有清、政委刘治国、副局长刘建国驱车来到工人新村派出所。对杨祥埋藏手榴弹和毒品的事进行反复核实。

起赃取证侦破会在紧张进行。挖取毒贩子埋在地下的手榴弹,事关侦查员的生命安全,不可掉以轻心,一个个方案提出,一个个又被否定。分析,推理,再分析,如此反复。终于,一个果敢的方案形成了。

大门口,杨有清、刘治国用力握握刘建国的手反复叮咛:“起赃取证安全第一,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刘建国郑重地点点头,率侦查员跳上车。

下午5时10分,侦查员押着杨祥到达河西堡某旅社。天热得像蒸笼,让人透不过气来。

侦查员找到旅社老板,出示了证件,指着杨祥道:“你认识他吗?”

老板眯起两眼,仔细打量一番,拍拍脑门:“噢……认识他,他在我们这里住过一段时间,20多天前离开的。”

“他住的哪间房子?”

“就是靠北边的最里面的那间。”老板领侦查员们指着房子说。

服务员打开房门。这是一间八平米左右光线暗淡的平房,砖铺的地面。

“是不是这间?”罗永虎盯着杨祥。

“是这间。”

“东西埋在哪个地方?”

“靠窗子那边的西南角。”

侦查员的眼光一齐射向那墙角的地面,砖面经多年的磨损和受潮有的已经剥蚀,与房间其他的砖铺地面并无异样,可见杨祥在伪装上着实下了功夫。

侦查员们在细致地勘查后,刘建国浓眉一挑说:“其他人都到外面去,我和王所长挖。”

话音一落,王瑞生已从副所长徐永攀手里抢过螺丝刀。

“我来。”徐永攀口气坚定。

“我来。”罗永虎跨上前。

“我来,我来。”侦查员们一个个挤上前。

小屋里一片请战的声音。

刘建国眼睛潮湿了。王瑞生眼里潮湿了。

对付埋在地下的手榴弹,这在平生,他们都还是第一次,万一杨祥在埋时打开了手榴弹的盖子,不小心挖动引线……作为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刘建国和所长王瑞生,此刻想到的是把危险留给自己,他不能让同志们受到任何的损伤。

突然,徐永攀从王瑞生手里又夺回螺丝刀,罗永虎推开刘建国他们。他俩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俩会,我俩有经验。”

房内电灯唰地拉开,徐永攀、罗永虎蹲下身。徐永攀轻轻挥动螺丝刀顺砖缝从外围撬动,罗永虎两手慢慢清除挖出的土。刘副局长、王所长在一旁指挥,提醒。

在登记室等候的同志谁也不说话,手里捏了一把汗。

砖块被起动。一块,两块……

五十公分见方的砖被取下来。下面用手一扒,土质松软。小屋又潮湿又闷热,徐永攀、罗永虎的汗珠从头上往下滚。刘副局长、王所长的脊背被汗浸透了。

坑,终于被挖开,露出一棉布干粮袋。他们的心又一次悬起。

干粮袋被取出,下面有一颗军用手榴弹和200克的一块用塑料纸裹着的海洛因。

侦查员们激动了。旅馆老板和服务员为人民警察不怕牺牲的精神感动得眼里转动着泪花,他们的大智大勇给老百性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马不停蹄。河西堡镇某住宅区,侦查员们蹲点守候,又迅速将吸贩毒人员某某抓获,缴获海洛因1.8克,至此,杨祥跨国武装贩毒特大案件告破,共缴获海洛因257.2克,军用手榴弹一枚,匕首一把,传呼机一个。

夕阳把龙首山抹上一层金红。宽广的金河公路上,车载录音机里传出优美的旋律。

镍都的卫士们,没费一枪一弹,没伤一人,成功地侦破了金昌建市以来首起武装跨国贩毒大案。巍巍龙首山在默默地向他们致敬,镍都亮起的万家灯火似在欢迎凯旋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