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旺夫相

卧铺。

火车并不挤。宋时鱼、爱佳、爱美三人,在一个区间。宋时鱼说自己比较瘦,主动在中铺,将两个下铺让给爱美、爱佳。上铺没有人。另外一个中铺是一个面如满月、身材丰满、肤色略黑的中年妇女。

那中年妇女衣着朴素,长相和善。放好行李后,她就离开了。

爱佳让宋时鱼坐在下铺,自己与姐姐挨坐另一下铺。车都开了一个多小时,爱美仍然无话。爱佳清楚,姐姐这一趟,心头五味杂陈。劝说过多,反而不妙。

但总不能三双眼睛相互瞪着,不说话吧?爱佳不敢逗姐姐,就问宋时鱼:“宋老师,你说,刚才这位大姐,是个什么相?”

“旺夫相。”宋时鱼伸了个懒腰。昨晚,他没休息好,此时有点困了。

“怎么看出来的?”爱佳问。

“刚才这位大姐,你们别看她穿得简朴,坐火车,但她的丈夫必定是富甲一方的人物。”宋时鱼说,“估计身家至少上亿。”

“你就忽悠吧。”爱佳笑道,“如果她丈夫是富豪,那我姐姐的丈夫,还不成了首富?”

“爱美也旺夫。”宋时鱼打了个哈欠,“不过不是同一类型的人。”

“那我呢?”爱佳觉得这宋半仙是在开玩笑。

“你也旺夫。”宋时鱼随口说道。

“真邪门了。”爱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爱淘呢?”

“爱淘也旺夫。”宋时鱼将背往后一靠,准备打盹。

“净瞎说。”爱佳碰了一下姐姐,“大姐,你说呢?”

“你就听听宋先生的解释吧。”爱美有气无力地说,“你们聊,我听着。”

“不准睡。”爱佳轻踢了一下对铺,“照你说的,天下女人就没有不旺夫的。”

“那你错了。”宋时鱼说,“以前跟你讲过,人分五型,即金木水火土。但古代相术认为,对女人而言,除土型人之外,金、木、水、火四型女人,如果同时具备三种以上特点,都旺夫。”

“详细点嘛。”爱佳说,“既然拜你为师,你就不能藏私。”

“好吧。”宋时鱼打起精神,“先说刚才这位大姐,她是典型的‘水型旺夫女’。这类女人的特点是面部圆圆的,像满月一般,面色健康而暗透油光,鼻子长得很正,耳垂大且圆,行动不慌不忙,走路一步是一步,稳稳当当,气定神闲。这种女人给人感觉厚实,像东北黑土地,丈夫会极其富有。”

“可是,我觉得她身上穿的,加起来也不值一千块呀。”爱佳还是不信。

“真正能稳住财的人,不在衣着上体现。”宋时鱼说,“你要是不信,待会这位大姐来了,你问她。”

爱佳将头向外伸,看看走道。那大姐还没回来。

于是她又问:“那我大姐是怎么个旺夫法?”

“爱美是‘火型旺夫女’。”宋时鱼说,“火型旺夫女的特点是‘四尖’,即发尖、眉尖、鼻尖、嘴尖。发尖就是通常说的‘美人尖’,眉尖即指柳叶眉,鼻尖指鼻梁有骨感,嘴尖指口型小。此外,眼神慈和,面部能感觉到骨,又看不见骨,就是骨起有肉。这样的女性,身上有贵气,丈夫必然是一个独当一面的人物。爱美的先生,一定是你嫁过去后才发展起来的,对吧?”

爱美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但随即又摇摇头:“人家厉害啊,我哪能影响他?我只是个教书匠。”

爱佳却听进去了,接着问:“那爱淘呢?”

“爱淘是‘木型旺夫女’。”宋时鱼说,“木型旺夫女的特点是瓜子脸,眉清目秀,眼有灵光,下巴肉厚,通常都是眉长过目,应变能力极强,善于与人打交道。这样的女人,丈夫会有某一方面的专长,能够名扬四海。”

爱佳一愣,随即说:“看来,你真的支持他与那长毛来往?”

“长毛只要理了发,就不长了。”宋时鱼微笑道,“不要戴有色眼镜好吧?”

“可是,宋先生怎么戴有色眼镜?”爱美突然插嘴,“昨晚,你一席话,把萧……萧诗人说得挺难受,差不多是撵我们回来了。他是没钱,但他人好,简单,干净。”

“是我错了。”宋时鱼微微叹道,“可是,总得有个人说那些话吧?”

二女便都不吭声了。

实际上,她们都知道,甚至昨晚在巴根家的六人都知道,爱美必须回北京。

生活不是武侠小说,大侠可以身无分文独行天下,还杀富济贫、笑傲江湖,牛得不得了。现实生活中的人,对别人指指点点可以,麻烦事一旦落到自己头上,往往百无一策。

宋时鱼不过是做了一回“恶人”,圆了一下场罢了。解决事情,必须有人出面。宋时鱼不出面,也得有人出面。这个道理,受过高等教育的孔氏姐妹非常清楚。

打心眼里,爱美姐妹是感谢他的。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延续,爱美赶紧转移话题:“那请宋先生讲讲,爱佳旺夫,旺在哪里?”

“爱佳是‘金型旺夫女’。”宋时鱼说,“金型旺夫女的特点是面形尖中带方,但主要是方,秀目樱口,眼神柔和,颧骨鼻子搭配得十分完美,脸上有肉但不显肉。具备这些特点的女性,能给丈夫带来极大的自信,时常鼓励丈夫上进,旺夫又帮夫。”

爱佳被他说得有些脸皮发烧。但无论是谁,听到夸奖,还是高兴的。

“看相,一定要把人往死里夸吗?”爱佳不敢与他对视,插了句话。

“相人,以表扬为主。”宋时鱼笑道,“表扬与自我表扬,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中,效果比批评与自我批评有用得多。”

爱佳突然问道:“平安夜相亲那五个人,你认为我可以旺谁?”

“实际上,那晚的五个人,分别代表了五种类型,即金木水火土。”宋时鱼说,“申峥嵘是金型,性方正;李晓明是木型,多情感;刘隐龙是水型,善谋略;鲁智道是火型,有个性;龙舸是土型,主厚重。”

“上次你说,李晓明倒是不错的人选。”爱佳说,“这次回去,约他谈谈。”

“其实你不仅要约他谈,五个都可以谈。”宋时鱼说,“这五个人各具特点,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谈不成对象,交个朋友也没坏处。但如果要考虑长远生活在一起,还是海龟合适。”

爱佳本来想试探下宋时鱼的反应,最好这家伙不悦或是找理由反对,没想到他反而建议五个都谈,就没劲了。她心头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爱美却认真地听着,末了问宋时鱼:“宋先生,我呢,对看人这种事半信半疑。不过,如果仅仅看人的长相就能判断,那就太神了。”

“不神,”宋时鱼摇摇头,“其实我早讲过了,形只占三成,神才是最主要的。就拿刚才这位大姐来说,她的举手投足,稳重得体,目光平淡,待人友好,再加上她的身体结构是均衡的,面部结构符合水型旺夫女的特征,所以我才判断她的丈夫是富甲一方的人物。”

“怎么能够判断?”爱美一脸茫然,“这‘稳重得体、目光平淡、待人友好’十二个字,我觉得放在我身上也很合适呀。”

“那是你自己觉得合适。”宋时鱼说,“很多注解,需要用心去体察,才能得到精准的印证。说这位大姐稳重得体,就是她的心态已经非常平和,举止神色透出一种安定详和;钱财、名声对她已经不再是追求的目标,所以她目光趋于平淡;她既不需要讨好谁,也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所以透出真正的友好,既保持了距离,又不让人有敬而远之之感。所以,这里头是有差别的。你呢,稳而不重,平而不淡,友而不好。所以放在你身上,只能说有一半是,有一半不是。”

“怎么解释?”爱美一怔。

“我随便说说,你别多心。”宋时鱼看着她的眼睛,“稳而不重,就是你的形体看起来是安安静静的,但‘神’的重心在浮移,换句话说,你的身体是安静的,但精神是飘移的;平而不淡,就是你看似平静,没有什么野心,想追求生活的恬静,但你的精神上又渴望外界的刺激,平静的心湖下面偶尔会暗流涌动;友而不好,就是你对人没有恶意,对亲人、朋友,你都忍让为先,不想伤害人,但恰恰是这种状态,让亲人、朋友焦心,让关心你的人揪心,所以说是友而不好。”

“那我究竟要怎么做,你们才满意?”爱美突然流出泪来,吓了爱佳一跳。

“爱美,你想多了。”宋时鱼没理会她哭,“你活着,并不是为了让谁满意,只需要让你自己满意就可以了。你的父亲,因为他自身的职业和经历,可能有些方法不适当,但他的初衷是为了你能够幸福;你的丈夫,与你有了隔阂和矛盾,就算将来不在一起,但也不必积怨;你的妹妹们,都希望你过得好,因为你过得不开心,她们才着急,你要是过得挺好,她们何必操这份心?”

爱美哭得更凶了。

爱佳瞪了宋时鱼一眼,心想你这家伙怎么回事?

但宋时鱼没管她,继续说:“经过这次内蒙之行,你也体验到了,生活并不是想象的那样。我承认,诗人是个很干净的人,他对你的情感是完全真实的,但你们的性格、志趣,完全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可交互。说俗一点,生活是一个极自私的问题,我们连改变自己都极其难,更不要奢望改变他人。因此,人生顶级的大事,就是在鉴定我们的生活伴侣时要特别留心,学会从细微处感受另一半的方方面面,才能开个好头,并争取一个好的结局。”

“可是……我的……头已经开坏了,怎么办呢?”爱美哭得更凶,“现在,爸爸、许重一家都知道了,我有什么脸回去?可是,你们硬逼着我回去,还让人活吗……”

“你做错了什么?”宋时鱼问,“你与诗人是清白的,你只是一个人出来透口气,而且有爱佳和我作证。如果许重连你出来透口气都不能容忍,那就是他的错。只要爱佳与我把过程简略一说,谁会责备你?就算你死活不跟许重过了,也有的是时间,何必急于一时?”

“好吧……”爱美听他一解释,才醒悟到是自己想得严重了。

不过,她想到诗人对她的好,又哭了:“可是,萧意离……怎么办?”

“萧诗人是独来独往的人。”宋时鱼说,“别说你们是在这种情况下结识,就是你未结过婚,未谈过恋爱,认识了他,也不会有好结果,因为你们人生观差异太大,生活习惯更是相差万里。既然结果是不会有结果,何不尽早结束?爱美,与其纠结在错误里,不如尽早忘记。”

“可是……我忘不了。”爱美接过爱佳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泪水。

“忘得了。”宋时鱼说,“记忆就像一张硬盘,容量虽大,但有的东西需要删除,特别是病毒更要清除。你是因为与许重有了裂痕,刚好诗人出现了,才寻找另外的精神寄托。如果你爱诗人真的爱到骨头里,内蒙再冷,哪怕冻死人,你怎么可能会跟我们回来?”

爱美停止了哭。她用红红的眼睛看着宋时鱼,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宋先生,你没谈过恋爱吗?”

“谈过。”宋时鱼叹了口气,“人的生命有限,时间有限,不能自我设陷。要活下去,就得目视前方……”

“这位先生说得好啊。”一个声音传来。原来,那位大姐已经回来了。

“大姐……”爱美一惊,随即说,“这位宋先生说,您家先生富甲一方,是真的吗?”

“宋先生夸张了。”那大姐微笑道,“我老公不过在鄂尔多斯有几个矿罢了。”

爱佳大吃一惊。因为她在平时的业务中,接触过在鄂尔多斯开矿的人。这地方,别说开几个矿,就是开一个矿,也能成为富翁。

回京后,宋时鱼先让爱美先回娘家。他则问明地址,独自一人去了许家。

在回程中,经反复商量,宋时鱼与孔家姐妹达成一致:爱美因精神焦虑,对爱佳说要去内蒙草原散心,被爱佳及时追赶,刚到呼市就劝了回来,见证人是宋时鱼。

宋时鱼反复交待,这一说法对谁都一致,打死也不能提萧诗人,包括对孔志军。

许家是一套四室两厅的房子。宋时鱼按了门铃,一个头发斑白、长着三角眼、眉心打个结的矮小老太太半开了门,横了宋时鱼一眼:“找谁?”

“请问是王阿姨吗?”宋时鱼微笑着问。他从爱美口中得知,许重的妈妈叫王芳。

“你是?”老太太迟疑了。

“我是来报喜的。”宋时鱼说。

“报喜?”老太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这把年纪,哪来的喜?不报丧就好了!”

“如果我们迟到一步,就真的要报丧了。”宋时鱼收起微笑,脸上顿时结了寒霜。

“怎么个意思?”老太太更懵了。

“你们家爱美,差点就自杀了,您和许重,都要担责任的!”宋时鱼冷冷地说。

老太太使劲将薄嘴唇张开,愣在那里了。

“我可以进来吗?”宋时鱼见这招奏效,马上进了一步。

“哦……请进……”老太太将门全部打开了。

宋时鱼连鞋也不换,进屋就往沙发上一坐,接着说:“幸好,我和爱佳及时赶到,爱美才没有轻生。您知道,爱美哭着说了句什么吗?”

“说什么?”老太太有些慌了。

“说您让她喘不过气来,不如死了算了,反正珊珊有她奶奶疼,她也没什么牵挂了。”宋时鱼见老太太的气焰几乎不存在了,接着进攻。

“这爱美……哪跟哪啊,我对她,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老太太语无伦次。

“反正没出事,所以是报喜,您坐下说。”宋时鱼把手一扬,反客为主。

老太太坐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爱美……我还以为她回娘家了呢……”

“爱美离家出走,你们居然不知道,足见你们对她漠不关心。”宋时鱼得理不饶人,“刚才,爱美爸爸要来找你闹,被我拦住了。您说,要是爱美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怎么向孔家交待?”

老太太垂下头,张了张嘴,没说话。

“其实吧,您没错,只是您的方式不对。”宋时鱼见老人年事已高,心想不宜再责备下去,必须见好就收。“您那些方式方法,说白了,还不是为爱美好?还不是为这个家好?”

“是啊,是啊。”老太太嘴唇动了动,“我这个人吧,有个毛病,瞎操心。唉,都怪我命不好啊,许重他爸,走得早,你说我一个人拉扯孩子,容易吗?拉扯完许重,还要拉扯珊珊,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都不说了,人家爱美还不领情,要死要活的……”

老太太的情绪被带动了,眼角已经潮湿。

宋时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阿姨,我还不知道您的辛苦吗?但您看看,许总现在是成功人士,大老板;珊珊聪明可爱,成绩又好,将来也会有大成就。这说明,您带出来的孩子,跟别家的就是不一样,说明您对教育孩子有一套。可是,您也要想到,爱美虽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但嫁到你们家来,就是一家人。咱们先不说爱美轻生的事,就是她真的离开了你们家,对你儿子、孙女,影响都是一辈子,而且是坏影响!您这么一个完美的家,如果破坏了,多可惜呀!”

老太太的三角眼终于沁出了泪水。她撕了张纸巾擦了擦,说:“你说得对啊,我这几天也在检讨,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爱美吧,我打心眼里就没把她当外人,可是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来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再说,我虽然不是她亲妈,可我是她婆婆呀,至少也是长辈吧?她只要稍微尊重一下我,我能不好好待她?你说,我这把年纪了,能活几天?犯不着和她置气。”

宋时鱼便又数着爱美的好,末了才说,您是福相,有气场,镇得住这个家。老太太聊着聊着就乐了,去拿水果给宋时鱼吃。宋时鱼见沟通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

老太太送到门边,舍不得他走。

等宋时鱼出了小区,她才想起,应该问问这个说话贴心的人的名字。

下午两点半,盛唐饭店,二楼餐厅。

许重长一张盘子脸,是个典型的“圆”型面相。虽然才三十一岁,但已微微发福,低头时隐现双下颏。

宋时鱼走进去时,他已经在靠窗的座位上候着了。

约许重见面,是宋时鱼的第二步。

他目测了一下面前这个人。从面相和神色上看,他与爱美的描述略有出入。这个男人大概早熟,镇定,有耐力,适应力很强。一般情况下,男人身上都有母亲的一些特征,但许重例外。

“宋先生,非常感谢!”许重握了一下宋时鱼的手,请他坐下,“我刚跟母亲通过电话。您的那番话,让我母亲安心不少。”

“许总的孝心令人敬佩。”宋时鱼坐下,“但我认为,一个男人,既要孝顺母亲,也要处理好与妻子的关系。从您第一句话中,我感觉不到爱美的存在,也难怪爱美会有轻生的念头。”

许重一愣,随即面有愠色。只要有点社会经验的人都看得出,他脸上的表情透露了一种信息:爱美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来教训我?

但这种信息只存在一瞬,就消失了。他的表情转成一种谦恭:“谢谢宋先生一针见血的批评。说实在的,我不太懂女人,也未能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今天应约而来,就是想请宋先生开个良方——当然了,爱佳已经讲了,宋总的专业是从事婚姻危机处理的。而实际上,从您与爱佳将我妻子平安带回来,您已经付出了。所以说,价钱,好商量。”

“这个好说。”宋时鱼见许重干脆,自己也干脆,“许总能干出这么大的事业,什么事情都明白,我说多了,显得班门弄斧。如何定夺,还得看您的决断。”

“宋总别客气。”许重摆摆手,“这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瞒你说,我哥们与老婆闹离婚,就是我劝和的。但这事落自己头上,真的是百无一策。我既然如约而来,就认你。先不说以后的事,就是您能及时把爱美劝回来,就应该感谢。”

宋时鱼觉得这许重确实挺沉稳的,城府也深。但以他从业经验来看,越是“好说话”的人,越是难弄。往往那些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的人,几个回合下来,反而好弄。

本来,他一开始准备用“将”老太太的方法,但这架式,许重肯定不吃这一套。看来,这笔生意烫手!

他急速地在脑子里转了几回圈,终于决定坦诚面对。

“这笔业务,我免费服务。”宋时鱼说,“也许许总还不知道,爱美前几天去找过我。”

“还有这事?”许重略感吃惊,“她说什么?”

“他说你有外遇。”宋时鱼看着他。

“你怎么看?”许重表情平静。

“我认为你没有。”宋时鱼说,“不是现在才这么认为,而是爱美找我时我就确定了。你带一个女人回家,不过是为了气她。”

“哦?”许重来了兴趣,“我为什么要气她?”

“因为你发现了她有外遇。”宋时鱼喝了一口茶,平静地说。

“这么说,你们到内蒙,不是为了救想要寻短见的爱美?”许重皱了下眉头,“而是去破坏草原诗人的浪漫情感?”

这句话说得有点重。但除了意思,无论从语气还是表情,许重都表现得很平静。

“对你的母亲,还有爱美的爸爸,我只能这样说。”宋时鱼叹道,“但对许总,我不能有丝毫隐瞒。”

“你认为我会再次接纳爱美?”许重的目光闪了一下。宋时鱼觉得,这个沉得住气的男人,此时心头翻滚着热浪。

这是由愤怒的火山烤烫的热浪。任何男人,得知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私奔,都会变成一头被惹毛的雄狮。不同的是,许重能够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所以我刚才说,这笔业务不收钱。”宋时鱼叹道,“因为,我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尽快与爱美离婚。”

这个回答让许重稍稍有点意外。“你不是开试离婚公司的吗?据说你成人之美的概率一直都很高。”

“在一个强势的男人面前,我只能选择放弃。”宋时鱼认真地说,“许总是做生意的。当你发现,你的中介公司无法说服房产买卖双方,或是双方的期望值差距太大时,你可能也会选择放弃。”

“你确定我会放弃?”许重问。

“我只确定一件事。”宋时鱼站起身来,“一个真正的爷们,不应该对女人玩阴的。这跟有没有钱、是不是很牛没关系,这是最起码的做人问题。再见,许总。”

“你给我站住!”许重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抬起手准备拍桌子,但当手掌就要拍到桌面上时,他停住了。

宋时鱼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许重突然觉得,桌子对面这个瘦削的男人,此时就是一座山。山上的石和树,有些单薄,但撞入眼里,就是那种铁骨铮铮的力!

“请坐……”许重改了口,换了一种友善的目光,“对不起,你……终于把我激怒了。”

宋时鱼又回身坐下。

“宋先生,你坦白,我也坦白。”许重摸出一支烟,点了,深吸一口,喷出浓浓的烟雾,“其实,爱美一开始与那蒙古诗人交往,我就知道……还有,她去呼市的路上,我就找了人一起去……”

“我知道。”宋时鱼说。

“你知道?”许重有点惊讶。

“你是说那个在五金店门口给爱美测字的老人吧?”宋时鱼说,“爱美后来悄悄地对和讲了,并问我测字是真是假。我当时觉得很奇怪:测字先生不会在那种地方做生意,因为,如果看得不准,容易挨菜刀。而且,这个测字先生所测,并不专业,更像是事先知道了什么,特意暗示爱美的。”

“是。”许重点点头,“那老人是我雇的……宋先生,事已至此,我也真是没辙了。刚才的冒犯,请别往心里去。”

“你要是心头没爱美,不会找个女人来气她,不会派人去跟踪她,更不会应我的约。”宋时鱼坐踏实了,“还有烟吗?”

“有。”许重赶紧掏出烟盒,上了一支。宋时鱼抽了一口就呛了,赶紧摁灭。

“原来你不会抽烟。”许重笑了。

“心情激动的时候,也会抽一支。”宋时鱼也笑了,“爱美就在楼下。”

“在楼下?”许重一愣,“那,如果咱俩真的翻脸呢?”

“那她就不在楼下。”

宋时鱼讲完,许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