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谛的藏书
西谛的藏书
北京图书馆不久就要出版"西谛藏书目",已见预告,共收录他的藏书
七千余种,还附有若干题跋。
西谛就是郑振铎先生。"西谛"是他的笔名。这两个字看起来很古雅,
其实是"振铎"英文拼音起首两个字母 C.T.的中文译音,最初只是在《小说
月报》上偶然用一下的,象茅盾先生的"玄珠"一样,后来才正式当作了自
己的笔名。
振铎先生的藏书,最初多是外文书,这是他翻译泰戈尔诗集,编译《文
学大纲》、《希腊神话中的恋爱故事》时代的事,后来趣味发展到中国俗文
学、版画和戏曲作品,就开始搜购中文线装书。起初还中西并重,后来简直
就将西书束之高阁了。
在抗战初期,在"八?一三"沪战初起之际,他住在静安寺的庙弄,我
们经常到他家中去夜谈。客厅四壁架上虽然仍是西书,可是书脊尘封,看来
平日已经很少去翻动,桌上和地上则堆满了线装书:这些都是新买来的,这
才是他的趣味中心。
当时在上海搜集线装书,机会极好。因为许多好书都集中在上海,北京
和其他内地的好书,也纷纷汇集到上海来争取市场。象振铎先生这样的老主
顾,他平时喜欢收藏什么书,那些古书店的老板是久已知道的,一旦有了他
喜欢的书,总是先送来给他挑选。甚至货品还在运沪途中,或是知道某处有
一批什么书,拟去采购,也会事先通知他,使他获得选购的优先权。同时又
可以随便将准备想买的书先拿回家中,慢慢的再议价。议价成交之后,也不
必立即付款。由于有这样的方便,当时振铎先生虽然并非富有,也居然买到
了许多好书。
后来上海沦陷,他受到学术机关的委托,暗中抢救流到市上的好书,以
免流入日本人手上。他这时买得的好书更多。但这样购得的书,由于是用公
款购买的,后来自然也归之公家了。这一阶段所购得的书,详见他所写的那
部《劫中得书记》中。
解放后,他自然更有机会买到更多的好书。这一批先后苦心搜集起来的
藏书,在他去世后,都捐给了公家。现在要出版的这部书目,就是经过整理
后编印起来的。
这七千多种书,不说别的,仅是其中关于我国版画木刻史料的部分,就
已经是国内仅有的一份丰富收藏,没有第二个人能及得上的。
死得瞑目的望舒
在《中国学生周报》上一连读了两篇纪念望舒的文章,在《下午茶座》
上也读到了一篇,听说台湾还有人写了一篇,我未读到。读了这些文章,才
知道今年已是他去世的十五周年。我怎么不曾记得这事?时间真是过得太快
了!
这里还有人记得望舒,无论是那一方面的,无论在文章里是讲他什么的,
都使我读了感动。在这里,我们是共同度过了那"苦难的岁月"的。他虽然
已经躺在地下十五年了,我相信那些记忆一定仍在铭刻在他的骨骼上。
去年秋天,我在离港北上之际,心里也曾想到,这一次到北京,一定要
抽暇到他的墓上去看一看。可是到了北京以后,在那一派欢乐的气氛之中,
说老实话,没有时间,也不易唤起那一份心情再去做这样的事,只好又放过
了一次机会。
记得一九五七年去的时候也是如此。当时虽然曾向几个朋友说出了这愿
望,他是葬在八宝山烈士公墓的,大家说去一次几乎要费一天的时间,我那
里能腾得出一整天的时间呢?安排了几次,也终于没有去得成。
后来路过上海,见到蛰存,我将这情形讲给他听,他送了我一张照片,
是在望舒墓上拍的,墓碑简单朴素、题着"诗人戴望舒之墓"几个字。从那
笔迹看来,我认得出是茅盾先生的手笔。
就这样,我至今还不曾去上过望舒的坟。倏忽之间已过了十五年了,套
一句老话说:故人的墓上想必墓木已拱了。
望舒的一生,正象我们这一辈知识分子的一生一样,是"生不逢辰"的。
但他的死,却"死得其所"。在他苦难多挫折的一生之中,这该是唯一能令
他瞑目的事。他的生命如果不被病魔夺去,在这十多年中,以他的外国语文
造诣,以他对于通俗小说戏曲兴趣之浓,当然有机会好好的做一番工作的。
可惜天不假年,以致不能为我们文坛多作出一点贡献。但他到底能幸福的看
到了新中国的诞生,而且死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所以我说他是死得瞑目的。
他的遗著,已经有专人在负责整理;几个女儿,也由国家在负责教养。
大女儿咏素,已经长大成人,是学舞蹈的,近年在空军政治部文工团工作。
前次去看空军文工团演出的《江姐》,我还特地去打听了一下,以为她会在
这一团工作,后来才知道是在别的一团。
接班人已经长成了,"苦难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望舒有知,还
有什么会不满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