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的杰作

我在这里要说的是莫泊桑的杰作，不是托尔斯泰在一篇序文里特别夸奖

过的《水上》，而是莫泊桑的老师福楼拜肯定的认为可以不朽的那篇《脂肪

球》。这是与《项链》一起时常被人提起的他的两篇代表作。《项链》已经

有过鲁迅先生的译文，载在他所译的《苦闷的象征》卷末。《脂肪球》也早

已有过好几种中译，不过题目有时又译作《羊脂球》。

《项链》里的讽刺意味较淡。莫泊桑虽然在这个短篇里讽刺了小市民阶

级的主妇爱虚荣要挤入上流时髦社会所受的痛苦，但是却对她们的善良本质

和诚实性格予以赞扬和同情。写得非常和缓冷静，是典型的自然主义手法。

可是在《脂肪球》里却不同了。莫泊桑的那一枝笔已经忍不住有点激动，

不再那么冷静了，已经有点接近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手法了。他在这篇小说

里，不仅发扬了爱国思想，还无情的嘲弄了当时法国上流社会绅士淑女的虚

伪和自私。

《脂肪球》是一个中篇。他有意的在这篇作品里，使一个一向受"社会"

唾弃的妓女，与一群一向受"社会"尊敬的绅士淑女对立起来，唱了一出对

台戏。结果在爱国思想，对人类的同情心，甚至在道德标准上，败下阵来的

却是那些假仁假义而又卑鄙自私的绅士淑女们。

在香港的街上，我有时见到有些自命高贵的太太们对路边的国际女郎投

以不屑的眼光，我就忍不住要想起这篇小说。我当然不敢断定那些被侮辱者

之中是否也有"脂肪球"，但是对于那些自命高贵的太太们，我却觉得正如

耶稣在处理那个"淫妇"的事件中所表示的态度那样："你们之中谁在心里

没有犯过奸淫的就可以动手打她！"

所谓"脂肪球"，是一个私娼的绰号。因为她生得丰腴肥胖，所以被人

称为"脂肪球"。她同一群巴黎的上流社会男女一同乘马车往某地去，当时

正是普法战争时期。那些绅士淑女起初瞧不起她，可是车上除了她以外，没

有人携带食物，他们为了肚饿，这时就不嫌"秽"的将她的食物大吃特吃，

后来路上有驻防的普鲁士军官留难这批旅客，要求以"脂肪球"伴宿一宵为

条件，才让车子通过。脂肪球痛恨普鲁士人，不肯答应，那些绅士淑女为了

自身安全着想，却怂恿，甚至恳求她去。可是当第二天早上她回来时，那些

人见到难关已过，便又一起摆出高贵的脸色不理睬她了。

莫泊桑就这么毫不留情的讽刺了当时法国上流社会的自私虚伪和缺乏爱

国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