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与我们的《小物件》

因了胡适的死,使我想起三十多年前,我同朋友们所办的一个小杂志,以及我在那创刊号上所画的一幅漫画。

这幅漫画就是关于胡适的,画题是“揩揩眼镜”。这画题原是胡适自己所写的一篇文章的题目,大约是发表在《现代评论》或是《独立评论》之类的刊物上的。他这时正在动了官瘾,表示对于时局有了一种新的看法,这正是“揩揩眼镜”的结果。

我的那幅漫画,就是根据这一点来讽刺的。画得并不好,我之所以至今还记得,乃是因为那本小刊物的本身。而且从那时以后,我就很少再执笔作画了。

翻开十多年前出版的一册自己的随笔集,在一篇题为《回忆幻洲及其他》的短文里,其中曾提到了上面所说的这一种小刊物:

“在这以前,在一九二九年左右,多年不见的周全平从东北回到上海,带来了几百块钱,于是我们便组织了一个“新兴书店”,为沫若发行了《沫若全集》,同时和汉年三人更编了一个小杂志,名《小物件》。因为感到那时几个刊物都停了,无处可以说话,也无人敢说话。《小物件》的小的程度真可以,只有一寸多阔,二寸多长,四五十页,用道林纸印,有封面,还有插画。这怕是新文学运动以来,开本最小的一个杂志了。出版的时候,我们在报上只登了三四行地位的极狭的广告,然而初版三千册在几天之内便卖光了。可是,也许是形式小得太使人注意了吧,第二期刚出不久,便有人用公文来请我们停止出版,于是只好呜呼哀哉了。”

这里要说明的是:那个“公文”事实上是来自南京国民党内政部的禁止出版命令。我用了一个“请”字,是因为那篇短文当时是在上海发表的。那时即使用了“请”字,也许仍有人看了不高兴。

后来我们知道,《小物件》所以被禁得那么快的原因,就与那幅“揩揩眼镜”的漫画有关,原来胡适看见生了气了。

一个刊物能印三千册,而且一口气就卖光,这在当时是很难得的事情,我们很高兴一不料第二期就被他们禁了,所以一直对这个“过河卒子”没有好感。

对于胡适本人,我只见过一次,那是一九二五年左右,达夫先生在上海,他准备到北京大学去教经济学,有一天中午,忽然对我说:“我们吃饭去,有人请客。”我自然跟了去,到了法租界的一家西餐馆里,才知道这天请客的竟是胡适。我那时才二十岁,就这么胡里胡涂的扰了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