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夫先生的身后是非

前些时候,我曾写信托在上海的施蛰存先生,给我找一册孔另境编的《现代中国作家书简集》,这是抗战以前生活书店出版的。他不久来信说,这类旧书,本来是很普通的,但是出版年代一久,历经沧桑,近年又有许多人喜欢搜集这类史料,一时要买也不容易,只好可遇而不可求了。

看那口气,几时能给我买到那本书,已经没有把握。

我急于要想得到这本书,是因为其中有一封郁达夫先生写给我的信,信写得相当长。内容是些什么,我现在已经不能详细记得,只记得这是当年彼此有了一点意见以后的第一封信,可说是一封“复交信”,因此,很想再看看。当然,原信本来是在我处的,可是经过战争,连刊载这封信的那本书也不容易买了,遑论这封原信的下落。

不知怎样,近年好象有许多人对郁王两人的问题很感到兴趣,可是,由于郁氏早已去世多年,他不再有说话的机会,因此,使得当年曾经躬与其事的人,读到别人的文章,不免有一点感伤。因为若是他在世,一定会使大家对他的“毁家”问题知道得更多一点的。

我亟亟的要想看看达夫先生从前的那封旧信,可说也是与这个问题间接有关的。因为达夫先生写这信时,已经在“一二八”以后,他已经移家杭州,“风雨茅庐”也早已建成了。我当时在上海负责现代书局的编辑部工作,为了向他接洽出书的问题,写信给他。这是我相隔几年之后第一次再写信给他,因此曾在信上向他表示,对于过去的一些芥蒂,还是大家都不必记在心上吧。

他得信后,就回了一封信给我,信写得相当长,而且很有点感慨。这就是孔另境收在《现代中国作家书简》里的那一封。

记得有一次,施蛰存先生曾告诉我,达夫先生写这封信时,他恰巧正在杭州,到“风雨茅庐”去访问郁氏,见到他正在写信给我,有点诧异,王映霞女士在旁见了便加以解释道:“他们两人现在讲和了。”

说是“讲和”,这对我来说,是有一点僭越的。因为以达夫先生的年岁、辈分和学问来说,对我是在师友之间的,所以应该说是他原谅了这个“少不更事”的我才对。

也正因为如此,想到他现在墓木已拱,身后是非却还被人播弄不休,令我不免有一点感伤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