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棠记2(1)
月棠记2(1)
桂兴带她去见一个懂得易经卜卦的朋友。是重光的想法。她不会去相亲或参加八分钟约会俱乐部之类的方式,她的一个女友曾经用自嘲的口气,对她讲述网上征婚的遭遇,那些超乎想象之外的庸俗及无聊的男子,一旦在现实中露面,简直如同笑话。她的女友是一个哲学硕士,活泼伶俐的女子,也许因为太聪明了,始终找不到可以结婚的人。频繁调换工作讲话风趣幽默的女友,追求婚姻的过程尚且坎坷起伏,像她这样几近与世隔绝,沉默寡言的人,更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重光觉得自己从来也不是太聪明的女子,在感情的路途上,她之前更多采取随波逐流,或者放任自流的态度。所以她只是浪费太长时间。她觉得一直没有控制得很好的事情,似乎只剩下两件:抽烟,以及恋爱。她尽量自律地对待食物,早睡早起,以及对一切事情保持镇静和冷淡后退的可能性。几次戒烟失败。也没有想过停止恋爱。以为心是一只安静慵懒的动物,躺在空地上一动不动。但当对手偶然出现,每次扑入姿态之迅猛有力,依旧出乎预料。
只是那些恋爱,最后仿佛只是孩子放给自己看的烟花,嗖嗖几下,天空换了换颜色,然后各自归家。她从来没有停止过恋爱,也不知为何最终总是会对这些关系厌倦。最后明白的一条道理是:感情是没有用的。真正有决定力的,是人置身生活之中的局限性。是各自的自私和软弱。
这一次,重光觉得自己跑到一个悬崖边上,前面已经没有道路。她不是一个跑步的人,跑了五千米,筋疲力尽,渴望休息喝水,恢复过来,还要继续再开始。她已经彻底厌倦恋爱。但是想结婚。
桂兴说,在北京生活的单身女子,结婚都有困难。
的确如此,原本彼此也不具备任何特殊的竞争力,这个城市足够汇集一切具备小才小貌小气质的女子。任何一个走出来,都差不多:懂得淑女混搭波希米亚的装束,会谈一谈电影文学哲学诗歌,知道如何与男人调情以及适当放纵,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聪明,有情调。重光身边认识的大部分女友即是如此。她们仿佛山谷中一树树的艳红桃花盛开,即使没有观众,也要兀自热热烈烈地开和谢。那原本也是和观众无关的事情,是必须要打发掉的芳华。
如鱼得水的是男人。即使是平庸或者猥琐的男子,稍微有些小权势小口才,都能在身边换上几轮这样的伴侣,这导致城市里的男人普遍性的浮躁和懒惰。是。可选的那么多,彼此都差不多,又何必为你赴汤蹈火。
但重光知道自己不一样。在内心,她等待一个强大的伴侣,她知道他是什么样子,有时候因为走走停停,以为对他一无所知。有时候她与内心等待中完全不同的男子恋爱。但她最终还是知道,如果那个人出现,她会尽力在最短时间里辨认出他来。
她在少年时,曾攒了五个月的零花钱,买一件昂贵的羊毛衫,是一个国外的牌子。那时候这样好牌子的东西还十分稀少,也没有人会去买。米白色细细的纯羊毛,编织出绞花,开襟,褐色木质小圆扣子。这种颜色式样独特、价格不菲的毛衣,对一个高中生来说,是想都不会想的奢侈品。但重光一眼识别出它的优雅大方。那时她不过十六岁,每个月零花钱微薄,身边同学习惯穿着邋遢过大的运动衫。为了买那件毛衣她省吃俭用。
成年之后,她有了经济能力,看到诸多人钟爱在手里拎一只一模一样的名牌皮包,动辄上千上万,并以此为奢侈的象征,她觉得那是恶俗的事。
她爱美好的事物,识别它,追求它。她知道自己与身边的人不一样。这种自我意识,使她一直知道要做什么样的事情,并且如何去做它。人要如何超越自己的境遇,这并非是可以训导出来的指向,只能是一种天性。隐约中引领着更为广阔的界限。不管当时如何,胸中是否有大志,一早是看得出来的。哪怕只是从一件普通的毛衣开始。
她又是个执著的人。心意单纯明确,坚定推进。做任何事情,都有很强的行动力,直到做完为止。年轻时离开家门,独自走南闯北,自力更生,从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也不相信人可以心安理得坐享其成。一切都是要用双手辛苦工作,努力博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