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成为黑龙帮会员以后铁牛开始妒忌,他说论武功,他比我高一筹;论智力,他也比我高一筹,当初留级就是因为抄了我卷子。所以为了补偿,我不得不把陈小露借给他用一天。那天铁牛带陈小露去黑龙帮会堂的时候,我就骑车在后面跟踪,我发现陈小露在铁牛的车上好像很高兴,一路手舞足蹈,铁牛在离开目的地还有一公里的时候表演绝技双手脱把骑车,吓得陈小露紧紧地抱紧了铁牛的腰,直到铁牛的双手放在车把上了还不愿意松开。我在后面气得怒火冲天,差点儿撞死路边一个卖菜的,我在骑过卖菜的身边时破口大骂,畜生,找死。

在一路的七拐八弯以后,我发现铁牛下车的时候是顺手牵着陈小露的,然后两人进入黑龙帮活动的地方,一个底楼的店面。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在陈小露变成铁牛的女朋友三天以后他告诉我当时在会堂里的情况,先是里面的人看着这个女孩子觉得有些眼熟,然后铁牛解释说陈小露和我已经吹了,然后当众一手搭着陈小露的肩说,现在她是我的了。后来的事实告诉我铁牛最后一句话是真的。再然后他们去了公园,消失在一座山后,出现以后两个人去了河边、桥下、商店,最后是电影院,在铁牛带着陈小露夹在人流里一起进电影院的时候,我在离开他们一条街宽的距离。我骑车回家的时候面无表情,只是看手表,想这时电影演到什么地方了,指挥员估计是快要死了,陈小露的话梅不知道吃了几颗。在经过一个卖录音机的小摊的时候,我听见一个小型的机器里面在放,同志们,冲啊!

第二天陈小露来的时候我很尴尬,想陈小露和我究竟应该说些什么。然后我应该对她说些什么,然后我又应该恰当地露出一个怎么样的表情。我思考得很痛苦。结果陈小露很体贴我,没有让我难堪。因为她从此再也没有对我说任何话。我记得我对她说的最后的话是:陈小露,明天铁牛要带你去办一些事情,你就跟着他。陈小露是我见过的最听话的女孩子,她跟了铁牛一年整。原因不明。

在以后的三天里我想着怎么样出气,可是陈小露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东西让我追悼,我送给陈小露的子弹项链却准时地出现在铁牛的脖子上。我对铁牛说,他妈的,还不如我当初直接送给你,就不要什么中介部门了。铁牛抚摸着子弹说,好质地,我打算去搞一把枪。

一年以后,在我收拾抽屉的时候我发现了当初可以让我发泄愤怒的东西,就是十二颗话梅核,已经发霉了,我小心翼翼地用纸包起它们,扔在垃圾桶里,备感恶心。然而我和铁牛依然是好哥们。在小学考初中的时候,我们去了一个学校的两个班级,这是我至今最看不惯的学校,有着长相实在夸张的一个校长,此公姓焦,我们私下谈论的时候,总是说那个“性交的”。这是前几届的人留下来的,发明这个称号的人现在去了美国,成为学校最值得骄傲的人物。焦校长在说到我校出过的历史名人的时候一直把他放在第一个,说他从小就是校长最看得起的人物,“我最器重他,所以把我的知识很多都传授给了他,所以现在他在麻省理工学院”,故事完。每一个带过他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都把他能够留美的原因归功于自己。比如政治老师说是她帮他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英语老师说他能够在美国立足最主要是因为她的英语教得好,“见到一个美国女人,三句话就可以让她上床”。这后半句是铁牛加的。当时我和我的同学很不服气,不就是个美国吗,飞机飞过去不就是几十分钟吗,虽然我们高估了飞机的速度。时隔很久我们终于知道那个小子是毕业以后去金三角贩毒,被逮住以后逃了,逃往美国,杳无音讯,不知死活,永不回来。

知道这个消息我和铁牛十分激动,铁牛因为过分激动,叫性交的叫得太响亮,被姓焦的听见,背负处分一个,理由是严重违反学校纪律,至于是什么纪律给严重违反了,至今不得其解。铁牛回来对陈小露说,我要杀了他。

于是我和铁牛又开始酝酿杀人计划,我们的计划是由铁牛向黑龙帮老大借一把枪,在校长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一枪灭了他,然后再把枪扔在附近建筑工地的一个临时井里,这个井会在工程结束以后马上被填掉,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在人围得多的时候再去看热闹,并且表示惋惜。

铁牛把计划告诉陈小露,陈小露笑得不能自已。这坚定了铁牛要杀人的念头。铁牛在录像厅找到黑龙帮老大,问他借枪,被旁边的帮手扇了一个巴掌,说,自己造去。

在那一阵子铁牛搞枪搞得很辛苦,因为没有枪就没有办法毙掉校长。我们在加入了黑龙帮之后开始考虑加入它的实质意义有多大,因为那个时候黑龙帮开始走下坡路,老大被抓,判了三年。以前都是治安拘留十五天就放出来了。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十五天出来以后,这个世界依然是你的世界,但是三年以后出来的话,这个世界就不知道是谁的了。这个帮派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老大的摩托车不知道被谁抢了,新上任的要改帮名,没有去街上务正业,搞得我们这里的治安一片大好,这个帮派是可以结束了。我和铁牛在里面无所事事地混了一年。在这一年里面,我们所做的就是在学校门口的卖羊肉串的地方赊了两块钱;还有就是试图抢劫一个在菜市场上卖菜回家的,希望可以引起老大的注意然后使我等在帮里有个好位置;再就是出门的时候有人看不顺眼了就一个电话叫他二十个兄弟,估计那人不被揍死也给吓死了。这一切的美梦在我们得知老大被抓以后成为泡影。至于老大为什么被抓,到现在也不甚明了,甚至连他的名字我们都不知道。铁牛在借枪之前还是十分崇拜老大的,尊称其为黑老大。铁牛可能就崇拜这么一个人,却被他身边的一个人的一个巴掌打成了历史。在退出黑龙帮很久以后,我看见路边那卖羊肉串的,给了他两块钱。我始终以为这种做小生意的对于借他钱的最能记忆犹新,可是当我付了钱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居然叫住我,然后递给我四串羊肉串,说,小弟弟,你怎么付了钱东西不要。

我的陈小露变成铁牛的陈小露以后,我就没有跟铁牛一起回过家。陈小露的家住在近郊,属于城镇结合的地方,铁牛每天和她推车慢慢地走过一个工业区,呼吸着浑浊的空气,路过一条河流,铁牛的爹在活着的时候曾在这条河里电过鱼,现在这里的河水是红颜色的。铁牛在送陈小露回家的时候正是一天最无限好的时刻,太阳的颜色在这片地方变得不知所云,一个巨大的烟囱正往天空排毒养颜,铁牛和陈小露就在这样的气氛里走走停停。陈小露坐在铁牛自行车上的时候,把脑袋也靠在铁牛的后背上,铁牛卖力骑车。当时陈小露刚开始接触台湾的言情,人说话也变得很淑女。因为她的成绩比我们的好,所以在我们楼上的一个班级,每年学习成绩好的同学更上一层楼,差的就在底楼,供人瞻仰比较方便。在一个礼拜六的时候,铁牛去接陈小露,正好他们班级里没有人,陈小露不知去向,铁牛就走进教室,在三楼的地方看他每天和陈小露的必经之路,觉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在开始的一年里,铁牛天天送陈小露回家,尤其是开始的几天,边走边讲笑话。比如:你看我那个哥们,就是你原来的那个,在我们小学的时候,他去小学边上的土包上学武功,上次还告诉我,他的小宇宙给练出来了。然后两人相视大笑。一直到有一天,陈小露发现可以说的都说了,而铁牛本来早就已经除了骂几声他妈的我操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话说了,于是两个人从此以后不相往来,莫名其妙得如同当初两人在一起。

现在要回过头让时间往后面退。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些老师不怎么样,当然我这是就我们学校而言。看其他学校的兄弟一个一个和我似的,我就知道至少在我接触的地方是这样的。我的刘班主任,外表和内在一样虚伪,她的口头禅是:×××,叫你的家长来一趟。因为她仅存的师德告诉她自己,亲手打学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她要做的是将这个任务下放给各个学生的家长。因为目的是一样的,结果也是一样的,而且自己还省下力气,可以有时间构思下一个挨打者是谁。

后来有无数的人告诉我我的想法太偏激了。可是他们都是老师的学生。

刘老师的办公室就在我们班级的旁边,这致使我们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可以马上赶到案发现场,这也方便了我们班级一个叫朱文文的告状。此人极其阴险,每次下课总是在座位上观察,发现比如有人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另外一个人,两个人吵了几句,他就飞奔去隔壁的办公室。速度之快,难以形容,我们往往是抓都来不及。而他回来的时候身后就有刘班主任的陪同。然后发生的事情就可以预见了,这两个人的家长匆匆赶来,各踹自己的儿子几脚。姓刘的说:你们要注意抓孩子的思想品德啊,否则我们班级的分数就被你们扣光了。要培养他们的集体荣誉感。而事实是,每个学期拿到班级评比第一名的班主任可以加奖金五百块。我们学校的班主任视这五百块为人生最高荣誉,所以拼命地强调集体荣誉。我的观点是,你要发奖金就发吧,可是这无论如何都是属于我们的。五百元,意味着你可以买当初的一种叫蜡子枪的两百把,这个数字在我的脑海里,足以武装一个军队了。而铁牛一开始对刘没有厌恶,因为她曾经表扬过铁牛。表扬的内容是:咱们的铁牛在学校的运动会上,表现突出,夺得男子一百米跑的冠军,铁牛同学给我们班级增添了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