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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跑了一天打了一天这个时候都累了,洞里开始响起了呼噜呼噜的鼾声,鼾声富有传染性,很快我也朦朦胧胧地睡着了。今天一天神经太紧张了,睡着了就开始做梦,先是梦见李大个子拿了个葫芦硬要往我头上套,说只要给我套上葫芦我的脑袋就变成了钢筋铁打的,再也用不着怕枪子了。我就老老实实让他套,葫芦口太小怎么也套不上去,我跟他都急得要命。不知怎么着葫芦瓢就变成了驴倌倌的脑袋,血肉模糊,白花花的脑浆挂在额头上顺着眼窝子朝下面滴答,我吓坏了,恶心坏了,连喊带叫拼命挣扎,李大个子却毫无察觉,还把驴倌倌的脑袋当成葫芦瓢要套到我脑袋上。更可怕的是驴倌倌的死人脑壳居然还会笑,眯缝了两只蛤蟆眼,嘴咧到了耳根下面,嘴里的气息比奶奶的脚丫子还臭,喷到脸上憋得我喘不上气来。驴倌倌嘻嘻哈哈地笑着,渐渐地笑声就变成了凄厉的号叫,我挣扎出了一身冷汗,猛然间从梦中惊醒。确实有人号叫,是奶奶:“狗日的有人站哨没有?一个个都睡死了。黑骡子,谁站哨呢?”

大掌柜睡意蒙眬地说:“站个?哩,这地方阎王爷派小鬼来都寻不见,站啥哨哩?睡觉睡觉。”

别的人也不知道是真的睡死了还是故意装睡,鼾声、磨牙声、梦呓声此起彼伏,一个睡得比一个香。李大个子睡在不远处,正在兴高采烈地磨牙,咯吱咯吱的声音听了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很生气,刚才在梦里这狗日的硬要给我头上扣葫芦瓢,害得我让驴倌倌吓得半死,他倒睡得舒服。我起身过去朝他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两脚。李大个子梦中突然遭到袭击,“啊唔”怪叫一声弹簧一样蹦了起来:“咋哩?咋哩?”

我假传圣旨:“奶奶叫你站哨去呢。”

李大个子睡意蒙眬,也许是假装糊涂:“站啥哨呢?都是人,闹哄了一整天,凭啥就该我站哨呢?”

奶奶在一旁吼道:“少胡缠,大个子,就是你,派两个人守到沟口站哨去。”

李大个子说:“藏到这地方鬼都不知道,站啥呢,让大家好好睡,辛苦一整天了。”

奶奶吩咐我:“狗娃子,给我扇这个?,敢跟我顶嘴了,谁惯的毛病。”

我就做势要扇他,既然是奶奶让我扇他,如果我真的扇了他他也不敢反抗,因为我是执行奶奶的命令,反抗我就是反抗奶奶。可是,如果真的让我这个半大娃娃扇了,李大个子就太没面子了,他只好叫上四瓣子:“走,你的沟子疼反正也睡不踏实,跟我站哨去。”

四瓣子是他的部下,不敢像我这样跟他胡混瞎闹,嘟着嘴跟他出去了。奶奶又吩咐胡小个子:“小个子,你警醒些,半夜起来尿尿的时候过去看一下,能换就把他们换回来,都忙了一整天,换着歇歇,只要明天再不出事就不怕了。”

胡小个子闷闷地应了一声。奶奶又骂我:“狗娃子还愣着等谁八抬大轿请你呢,睡,明天早上起来把今天的功课补上。”我就爬到奶奶身边依偎着她温暖的身躯睡下了。

奶奶说的功课并不是读书写字,而是让我跳坑坑。我跟了她的第二年,看见她甩着麻绳一下子就能飞三丈多远,羡慕透了,就自己也找了根麻绳,抡一阵子然后也想借着绳头子甩出去的劲道飞出去,结果不但没能飞出去,甩出去的绳子反过来把我的脖子缠住差点没把我勒死。我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解开捆在脖子上的绳子继续努力,绳子甩出去了,我跟着朝前面一跳,结果绳子是绳子我是我,我那一跳前进了不到三尺。我下了决心,就不相信我弄不成这事情,于是我反复练习,整整忙活了一个下午却没有一点进展。我在聚精会神干这件事情的时候,奶奶在一旁看着,直到我筋疲力尽腿肚子像是转到了前面再也动不了的时候,她才过来问我:“狗娃子,你这是干啥呢?”我说:“我想跟你一样跟着绳子飞哩。”奶奶说:“那好,从明天开始我教你。”我说好嘛。

第二天太阳还没有出来,我正睡得香甜,奶奶就一巴掌把我拍醒了:“起来,学飞去。”

一听说学飞我的精神头马上来了,爬起来跟在她后面就走。她把我领到山坡后面,在地上挖了一个两尺深的坑坑,把我的双腿捆起来,然后把我推到坑里头:“蹦上来。”

我就蹦了上来。她又把我推下去让我再蹦上来。我就又蹦上来。就这样反复推下去蹦上来地折腾了一上午,我的腿又酸又疼,别说蹦了,连动都动不了,她这才解开绑住我腿的带子放了我,并且告诉我:“从今往后,你天天就做这个功课,啥时候能从三尺深的坑坑里一下子蹦上来,从早上蹦到中午,腿不疼腰不酸就差不多了。”

再后来,我脚下的坑逐渐加深,现在我已经能从三尺深的坑里捆着两脚一下子蹦上来,蹦上一天也不酸不疼了。奶奶说练到这个程度就可以开始学甩绳子了。因为我这个时候的身子已经很轻了,可以借绳子甩出去的劲道飞了。奶奶告诉我说:“其实甩绳子没啥了不起的,把身子练轻了最重要,这是长期功夫,没有这个功夫垫底子啥都别想。”

大掌柜对我跟着奶奶练飞很不以为然。他对我说,那是马戏班子的把式,奶奶过去就是在马戏班子靠耍这把式吃饭的,学会了只是逃跑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