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立仁撕去日历,新的一页显示,“七月四日”。距离胡宗南长官闪击延安行动的日子,只剩下三天了!

“参与闪击行动的少量先遣人员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大部队也开拔在即。”副官向立仁报告。

立仁心中在想:开弓没有回头箭,周恩来又该题写“千古奇冤”,“相煎何急”了……

董建昌回到家,明天又要赶往桂林,匆匆忙忙地在家洗了把澡,以解除疲劳。立华帮董建昌擦背。董建昌感到很舒服,一个劲地夸赞。立华说:“我这辈子也就替两个男人擦过背,一个是你,一个是瞿恩。”董建昌不由一怔:“噢,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那是瞿恩东征打惠州时,负了重伤,我在医院伺候了他一个多月,瘦得脱了形。”立华说。

“你呀,还记着瞿恩。是呀,对共产党,我董建昌历来是佩服的。陕北那么个不毛之地,被他们搞得红红火火。你对它封锁,人家搞大生产,弄得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不仅会打仗,还会抓经济。打天下坐天下,都会,这太可怕了!老蒋算是遇上了他一生真正的劲敌。”董建昌听立华说是照顾负重伤的瞿恩,也就不那么介意,话变得多了起来。

“所以你们才想着要摧毁延安,是吗?”立华说。

“摧毁延安?谁说的?”董建昌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不由感到吃惊。

立华告诉董建昌,是立仁透露的,“你可别给他找麻烦,别再往外面传。”

董建昌拍拍自己脑门:“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噢,此事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委座今天在会上专门提到了不久前共产国际解散一事。他满面红光,喜形于色,称其为天下大势,不可抗拒的历史规律。我当时心中不理解,怎么说起豫湘桂防务,说着说着说到共产党身上了?会上讨论如何防卫湘桂地区美空军十几个机场的任务,李宗仁多说了几句,提出陕西胡宗南部几十万精锐部队,能否调出部分来转用于西南战场,被老蒋冷脸骂了一句。这就对了,看来,老蒋还真动了杀机呢!”

“蒋介石这样搞,我们的盟邦会怎么看?”立华担心地问。

“盟邦对国军期望很高,可惜国军长期未打过一次像样的胜仗。此次如果委座进攻陕北,给共产党以口实,势必会损害委座声誉,美国很有可能转而支持共党。那将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还是目光太浅呀!”董建昌分析说。

“无信则损威,这样出尔反尔,以后谁还敢跟你打交道?”立华站在国民党一方认为。

董建昌笑笑:“你错了,人家要做的是未来的天下君主。中国的抗战,一旦搭上了美英的战车,实际已无悬念,日本人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委座心里想的就是,谁将是他的下一个挑战者!为此,他会在乎自己曾经说过什么?君主们从来不乏以正当理由,使自己的背信弃义显得冠冕堂皇。”

听董建昌这么一分析,立华感到,蒋介石这种做法,跟封建君主没什么区别。太可怕了!

董建昌:“你太理想化了,你的顾虑恰好是人家的追求。”

重庆情报中心女报务员将一份电报送呈立仁。立仁读完电报后,突然抬头,唏嘘不己:“我的天哪!毛泽东这一手,太厉害了……”

“怎么了,主任?”副官问。

“两小时前,朱德将军明电胡宗南。”立仁怔怔地说。

“朱德的电报了些说什么?”

“共产党了解我们闪击延安的全部计划,直言斥责。你听听,这完全是毛泽东的文笔,‘自驾抵洛川,边境忽呈战争景象,道路纷传,中央将乘国际解散机会,实行剿共。我兄已将河防大军向西调动,弹粮运输,络绎于途,内战危机,有一触即发之势。当此抗战艰虞之际,力谋团结,犹恐不及,若遂发动内战,必致兵连祸结,破坏抗战团结之大业,而使日寇坐收渔利,陷国家民族于危亡之境,并极大妨碍英美苏各盟帮之作战任务……’太厉害了,这个毛泽东!”

副官认为,一定是闪击延安的计划泄密,造成共产党才这么做。

“泄密是肯定的了。问题是毛泽东的对策太厉害,明着发报给你,一副文房四宝,就抵上了你几十万大军,陷你于不仁不义不尴不尬不知进退之地呀!”立仁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立仁来到楚材办公室,和楚材一起,逐字逐句地研究分析朱德致胡宗南的电报。

“……从这句‘河防大军向西调动’看,是不是因为我军的‘弹粮运输’有所暴露?”楚材分析。

“我看这是烟幕。是泄密不是因为运输暴露。电报中所云,‘中央将乘国际解散机会,实行剿共’,这是绝密,他们怎么会知道的?这是校长亲自掌握的绝密行动,只有有关人员和参战部队师以上将领才能够知道,绝不会‘道路纷传’。一定有人泄密,透露给了共产党。也许共产党的间谍,混到我们中间来!”立仁分析认为。

“泄密当然要查,但现在的问题,这一仗到底打还是不打?”楚材对此感到头疼。

“校长原定闪击和偷袭延安,不料共产党采取非正规手段,利用朱德电报大肆张扬,如仍按原计划进行,不但日军可能乘隙渡河,而且也会受到盟邦责难。”立仁犹豫起来。

两人正在苦苦思索对策,怎么样向蒋介石报告。忽然电报员送来一份绝密件。楚材看了,扔在桌上:“胡宗南不想打了,委座已复电,同意罢兵。”

立仁一怔:“那就是说,闪击延安的全部计划,已经流产?”

楚材冷冷一笑:“前线长官甩大袖子,祸水流到了我们情报部门!委座批示,严查此次事件的泄密人。”

“噢?”立仁感到突然。

“你看怎么查?”楚材问。

“我看参与此项机密有三个方面的人,一是重庆,你我这一类人;二是西安第八战区的人;三是参战部队。可以列出接触机密的人员名单,秘密审查,一个个过关。”立仁献策。

此时在八路军办事处电讯室,电讯声“嘀嘀哒哒”响个不停。四处来往的电报纷呈不断,一片繁忙。而穆震方却把被他称为“头号大将”的林娥换了下来,让她好好睡一觉。林娥不解:“延安的来电量有增无减,你怎么能让我休息?”

“真正的大战,五天前就打完了。”穆震方笑道。

“真的?那怎么我感觉像是越来越激烈?”林娥还是弄不明白。

“是在误导敌人,掩护真正的情报来源。现在接收的都是些烟雾弹,混淆视听用的,无伤大雅!”穆震方大笑,笑得很开心。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林娥终于明白过来。

“所以做我们这个工作太重要了!一则情报,就能决定一次战役或是一起事件的命运。”穆震方万般感慨。

穆震方还告诉林娥,下个月美军要派一个观察组去延安,重庆与延安之间将开辟一条空中航线,每月都有飞机往返。这样一来,要么林娥坐飞机回延安,要么让立青来重庆,把两人的事办了……

副官将近期汇总情报念给立仁听:“七月九日,朱德致电胡宗南,声称发现一六七师师长在关中地区侦察地形,要求制止该部可能的进攻;同日,延安三万人举行紧急动员大会,通电全国,揭露我方阴谋;七月十日朱德再次致电胡宗南,指出关中若遭攻击,势必自卫;七月十二日,延安《解放日报》发表题为《质问国民党》社论,文笔犀利,显然出自毛泽东本人之手……”

“行了,行了!不要念了。看来此次泄密并非出自我军政核心。”立仁不耐烦地。

副官收起汇总情报。

“他毛泽东七月十二日还写社论,开大会,搞备战,其实七月七日委座就已下令罢兵,七月八日胡宗南取消作战命令,并撤回先遣人员。共产党好像并不知实情。毛泽东朱德亲自出马,大搞马后炮。看来共产党情报不灵。”在立仁认为,共产党并没有弄清此次闪击行动的真实内幕。

可是狡猾的立仁又一想,也许延安这一套“马后炮”的做法,是为了保护真正的情报来源,有意放出的烟雾,引导重庆的清查走入歧途。

“如果是那样,就更可怕了。能让毛泽东朱德都介入到对情报来源的保护,情报来源人必定就是睡在我们最高机密的身边!”副官说。

“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国共两党是一卵双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安能辨出雌雄?”立仁说。

“那怎么办,侍从室已经催了两次了,必须有结果上报了。”

“好办,延安的‘马后炮’给我们提供了委座可以接受的逻辑,先把初步清查结果报上去,至于别的嫌疑线索,留待日后再慢慢清理,我不信他能躲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立仁恶狠狠地说。

立青回到阔别两年的延安,遇上了一位担任旅政委的抗大时期老学员。立青其时已是八路军第七支队司令员,两人高兴,多喝了几杯。喝完酒以后,立青不由自主来到穆震方和瞿霞曾经住过的窑洞前。犹豫再三,停下了脚步。走到窗棂处推了推,没动静。爬上窗台,朝里望去。里面已经住上别的首长,估计人已离开窑洞,空荡荡的,不由感到失望。忽然,立青身后传来一声断喝:“别动,干什么的?”两杆枪对准了立青。

原来是两名中央警卫团战士,把立青当作了搞暗杀破坏的特务。没待立青反应过来,一名战士冲上去,一把揪下了立青。“哎哟”一声,立青摔倒在地上。

“看你就像特务!”两名战士将立青掀倒在地,谁料,只闷闷的两记拳打声响,两名战士已被打倒在地,立青跃了起来:“哟嘿,跟我来硬的,还欠点火候。”情急之下,一名战士“砰”地对天鸣枪。只听“稀里哗啦”,赶来不少的士兵和干部,男男女女。

“怎么回事,谁开的枪?”大家纷纷在问。

立青颇为尴尬。

不依不饶的两名战士将立青的胳膊反扭住:“这狗特务……”有认识的叫道:“那不是杨团长吗?”

立青赶紧说:“是我,是我!”

“原先抗大的?”

“没错,没错。”

“林娥的对象?”

“对对对!”

两名战士愣住了,立青趁机挣脱。

“是找瞿霞的吧?”一位同立青好像有点面熟的女战士问。

“路过,我以为,我以为……”立青很不好意思。

“瞿霞早随穆局长去重庆了。”

“是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立青十分狼狈。

正好那位旅政委路过,见这边乱乱的,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喊:“杨司令员,还没走呀?嗨呀,周副主席派人到处找你!”

两名中央警卫团战士一听旅政委说的话,便把立青给放了。

“你可来了!”立青像是遇到了救星。

“怎么回事?”

“没什么,没什么,你刚才说谁找我?”立青搀住旅政委问。

一名战士赶紧过来,递上立青的军帽。

“这怎么回事?”旅政委问警卫团战士。

“首长刚刚爬窗户,我们以为他是特务。”战士回答说。

“真有你的,你大半夜的爬谁的窗户呀?还没喝多呢!走!赶紧跟我走!”

立青身后,传来一片笑声……

穆震方神情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林娥走了进来。“你仔细地回忆一下,我们办事处的电台与西安四号秘密电台,有过几次联络?”穆震方问林娥。

“我回忆了一下,一共三次,都集中在去年年底,今年遵照延安的指示,不再与四号台直接联络,都由三局代为转发。”林娥回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就好,今年没有联络就好,周副主席在延安专门查问此事。”穆震方紧张的面部表情开始有所松弛。原来闪击延安的阴谋流产后,蒋介石大为恼火,对他的情报部门加紧了清查,而且都是在内部秘密进行。“为了粉碎敌人的闪击阴谋,毛主席断然在公开文电上使用了一些情报材料,这就必然给敌人的清查缩小了范围。所以,出于保护我们在关键位置上好不容易建立的情报关系,周副主席决定派立青来重庆,对我们的上次行动进行补救。”穆震方说。

“立青来?他来能做什么?”

“保护党的这个情报关系,关系到党的未来长远利益,太重要了。而目前正在逼近我们这个关系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老对手,立青的哥哥!”穆震方说。

“立仁?”林娥一惊。

立仁把情报中心无线技术监听部门负责人叫来训话:“整个事发期间,八路军重庆办事处的电台异常活跃,你们怎么会没有记录?我敢断言,不是你们监听处漏听了,就是你们漏报了!”

“事发期间,办事处所有联络过的电台我们都有严格的监听记录,确实没有查到他们和西安M台的沟通记录。”负责人委屈地说。

“不对不对,周恩来在重庆,他们之间不可能没有来往。”立仁大为光火。

“请相信我主任,我没有弄错,绝对没有。”

“那怎么办?一条道走到黑?找出西安的M电台?你给我找出来呀!”立仁很凶地。

“……可惜M台在六月三十日向延安发报后,以后再未出现。也就是从那天起,八路军重庆办事处的电台才变得异常活跃。”负责人解释说。

“一个M电台足以说明,漏洞出在西安,而且是最高层,六月三十日之前,知道这一秘密的就那么几个人,数也能数得出来。”立仁揣测。负责人忽然眼睛一亮:“主任,六月三十日那天,胡长官那儿,甚至师一级将领还不知道闪击延安的事呢!”

“事情越是出在最高层,就越需要证据确凿,这是在摸老虎屁股呢……”立仁感到了清查工作的难度。

正在这时,副官给立仁送文件进来。立仁看完文件后,吃了一惊:“他要来?谁批准的?”

“军统戴老板。”副官回答。

“戴笠是什么意思嘛!”立仁极为不满。

“他说,一者是八路军办事处人员例行轮换,他来,穆震方回去,人员数量不变。二者,八路军方面说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来人与办事处电报员林娥是恋人,前来重庆结婚,于公于私都无法回绝。更何况……更何况他是您的亲弟弟,戴老板也算是对您的关照。”副官吞吞吐吐地说。

立仁脸变色了:“什么什么,他是林娥的恋人?”

天色很晚了,立仁开着车,来到立华家,一脸阴沉沉的。一进门,只顾“咕噜咕噜”的喝水。立华对立仁这么晚还赶来,感到吃惊,问:“出什么事了?”立仁怪笑:“什么事,喜事!我们的弟弟要来重庆结婚了。”并且告诉立华,立青是和林娥结婚!

立华听后大惊:“他俩走一起了?”

立仁怪笑得更厉害:“要不要跟爹说一声,立青不仅成了我的情敌,还成了你儿子的继父!”

立华久久地沉默:咱们杨家和瞿家前世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永远也摆脱不了这样的痛呢……

重庆飞机场,震耳欲聋的飞机轰鸣。发动机吹得两个穿飞行服的人东倒西歪。立青与穆震方在引擎下才见面,又要分手,两人大声地在喊。

“都交给你了立青,别辜负了。”

“放心吧,老穆,一路平安吧你!”

飞机滑出跑道飞向天空。立青朝天空中望了一眼,朝机场出口处走去。

正巧,立仁也开着车到机场接人。接的是一个被派往延安,名义是陪同美军代表团考察,实际是搜集情报的情报中心军官。机场工作人员走向立仁的汽车,告诉他,八路军那边车辆坐不下,能不能顺带捎上回市区?“可以,叫他过来吧!”立仁让被接的情报中心军官坐后面,让出驾驶室副座。

进车的立青一看是立仁,不由怔住了。

立仁问:“怎么,不想搭车了?”

立青没说话,坐稳了,带上车门。轿车呼地开出机场。

在路上,立仁沉默地开车,立青沉默地看着窗外,两人谁也没说话。还是车后的军官打开这种难言的沉默:“杨代表,第一次来重庆吧?”接着喋喋不休地同立青唠起来,说他才从延安回来,延安的京戏好,烧酒也不错,就是招待所的臭虫多,叮得美国代表团满身都是包……

“是呀,延安的臭虫都革命呢!”立仁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也对!重庆的蚊子都吃奶粉喝可乐背卡宾枪。”立青反唇相讥。

军官看到立青块头大,以为是来做警卫,就问立青学的是什么功夫,少林还是武当?立青指指身边的立仁:“你问问他,他什么都知道。”立仁不高兴地打断情报官的话头,厌烦地说:“你还有完没完?”军官一旁老老实实地不说话了。

立仁问立青,是不是真的要娶林娥为妻。立青反问立仁,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立仁冷冷地说:“延安给重庆的官方通报,人家挺器重你呢!”

接着,立仁向立青扯了个谎,说是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要我带话给你,事情得回家办……”

立青笑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你俩身上丢了的东西,跑我这找来了。”

立仁又以兄长的口气教训立青:“我劝你照办,咱爹可没几年活的了……”

八路军办事处的走廊上热热闹闹。立青跟办事处的熟人说笑着,打着招呼。房间内,瞿霞用胳膊捅捅林娥,指指外头。林娥站起来,走到门边上,看过去。走廊上的立青看到了林娥,分开后很多日子都没有见面了,两人都很激动。办事处首长瞧着两人,鼓励地:“别愣了,搂一搂,浪漫一点儿,咱八路军办事处得有点活气儿!”

在工作人员的起哄下,立青大大方方地上前搂住了羞涩的林娥。众人鼓掌,有人高叫:“KISS一下!”

首长故作严肃:“那怎么行呢!我这还没批准……”

在轰然的笑声中。瞿霞乘乱低头快步而去。立青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抱搂林娥的胳膊松开来了。

杨廷鹤在“咳咳啦啦”地清痰。梅姨闻声赶来,急着要拿草纸来。杨廷鹤用手比画着,继续咳。手拿草纸的梅姨赶过来,到底接住了痰,却不讨好。喘气的杨廷鹤:“让你拿痰盂,你偏拿草纸……跟擦屁股似的!”

立华在楼上准备演讲稿,希望给点安静。惹得杨廷鹤生气:“得得得,等湖南光复了,我回老家去,省得你老子吐痰都没地方。”

正说着,立仁从门外走进。杨廷鹤对立仁说:“这家我住不了了,我搬你那去住!”气得又是大咳不止。

立仁一边帮父亲捶背,一边安慰父亲:“怎么了,又不痛快了,我那房子是有,可就缺一个主妇。”

杨廷鹤说:“娶呀,像上回带来了的林小姐我看就蛮好。”过去好久的事情,老爷子都还记得,说明杨廷鹤对林娥印象很深。

立仁哄父亲,那个林小姐很快就要成为杨家的媳妇。至于是立仁还是立青的,立仁故意打埋伏不说,让立华说。苦笑笑的立华说:“没错,她叫林娥,如果立仁那儿方便,我看很快就能过门。”立华说的“方便”二字,除了立仁,谁都没听懂其中的真实含意。

狐疑的梅姨:“唔,喜事,喜事!”

杨廷鹤又问:“那立青的婚事有消息吗,他能来重庆参加立仁的婚礼?”

立仁干咳了两下:“已经到了!”

杨家所有人一齐盯住立仁看,感到太突然了。立仁告诉大家,是他拿车把立青从机场送到了办事处。立仁和立青兄弟俩同坐一辆车,这在大家看来都感到不可思议,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杨廷鹤激动了,“这回你真是个做哥哥的了!”

立仁为自己隐瞒了部分事实,惭愧地低下了头。

“立青同意回家吗?”梅姨颤巍巍地问。

“反正我把话带到了,至于他……”

立青坐在先前穆震方的办公处,面前堆满了一大堆文电,他在一份份阅读。瞿霞拿着文件夹走进,怕打扰,没说话。立青请瞿霞帮帮忙:“没想到老穆的摊子这么大,这几年拳打脚踢,弄出这么多手段来。”

“在你立青眼里,老穆就是个搬道岔的,不是红就是白!”瞿霞拿立青过去说的话刺他,接着把文件夹递给立青,“喏,这是对外联络工作材料,你先熟悉一下,回头我向你汇报……”立青拦住瞿霞不让走,说他是个带兵的,战场上拼杀行,搞这些诡道不擅长。“那你干吗来了,真当娶媳妇来了?”瞿霞笑笑走了。

立青捂住脸,“砰”地在材料上擂了一拳。瞿霞看他撒气的样子,只好又走了回来。劝立青,尽快进入角色,把所有的关系细节全背下来,烂熟于心,“因为工作性质决定了你身边不能有只言片纸,脑子里要有张活地图,所有的工作程序都在这儿完成——”瞿霞指指大脑。

立青笑了,说是感觉又到了广州,在瞿霞家里,听瞿霞为自己补课……

谈起过去往事,瞿霞又垂下了眼帘:“我也很怀念呢。”但是瞿霞清醒地意识到,这里是重庆,不是延安,这里每幢房子,每幢房子上的一砖一瓦都渗透着严酷。要立青学会做重庆人,不能缠绵悱恻……

立青怔怔的。

瞿霞指指桌子上的一大堆材料,对立青说:“熟悉它们吧,你的记忆力是惊人的,过目不忘。”

夜深了,林娥看到立青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光,知道他又在没日没夜地伏案工作,不由轻轻从床上爬了起来,朝立青的办公室走去。推门入内,果然发现立青对着一大堆材料默默诵读。

林娥告诉立青,不要有太大压力,技术侦察,对外联络这两块,自己和瞿霞可以替立青分担。

立青对林娥、瞿霞搞好本职工作一点也不担心,担心的只是怎样保护好西安重要的情报关系,那可是事关未来延安和党中央的安全。

“得想办法打消我那哥哥继续清查的念头!这出戏恐怕得你我来演。”立青说。

林娥一怔,不知道立青要和自己演什么戏。

“转移立仁对西安的关注,诱使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重庆上层。”立青说。

“怎么演?”

“与他面对面地演!”

“面对面?”林娥不解。

“高度技巧呢!林娥,你得准备把咱俩的婚礼搬到我家去。”立青知道这么做阻力一定很大,首先必须做好林娥的工作,其他工作慢慢去做。看到林娥面有难色的样子,便把自己的计划附着林娥耳边,细细说了一遍……

林娥听后,点了点头。

立仁在与由西安归来的情报军官交谈,如何把清查的范围缩小在蒋介石发布闪击命令日期之内,且又能接触到高层机密的人员当中。结果加上二战区长官胡宗南,不出十五人。“这还真难办了,这些人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立仁感到棘手。但是一想到事情的重大,查清了泄密之人也就挖出了一颗埋在党国最高层的重磅炸弹,不由牙一咬,心一横:“就从这十五个人查起,祖宗八代都得给我查到!”

军官面有难色:“包括胡长官本人?”

“当然!”立仁说罢,眼睛瞥向门口。

一名下属进来,送上军统五处的一份通报,通报中写道:“八路军办事处之工作人员杨立青与林娥七日举行婚礼,还要在外过夜。”五处询问立仁,是否知道此事。

这还用得着问吗,谁不知道八路军办事处的杨立青是立仁的弟弟?

但是在此之前,立仁确实不知道有此事,难道又是立青搞的鬼把戏?立仁一怔,很快又醒过神来,说:“没错,是有这么回事……”

“五处处长说,如果杨主任不介意,他们将按规定派出监视人员,如果您……他们也可以考虑不派!”下属吞吞吐吐地说。

立仁突然地大吼:“让他们派,我杨立仁不领他军统的人情!”

立仁找立华商量,后天立青回来办事,该怎么办?

“他找你了?”立华问。

“他能找我?他宁肯去找军统!”立仁恼怒道。

立仁担心,父亲要是知道林娥成了他小儿媳妇,准接受不了!立华怨立仁不该那天没把话挑明,留下后遗症。担心杨廷鹤如果知道林娥是瞿恩的亡妻,还留下个儿子在自己身边,更是受不了。怎么办?二人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最后立仁想了个主意,对着立华耳边嘀咕了一会。立华听后,说:“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非*凡#论*坛

“这样一说,老爷子准得认命了!二十年前,那一声枪响,把前世的姻缘,后世的烦恼都解决了。”立仁说。

“还真是前生定的!”立华也被弄得晕晕乎乎。

“要不,又怎么解释呢,我送了她两趟到医院,都没戏。咱家弟弟甩手一枪,倒打中了她……归他了,这个幸运儿!”立仁苦笑笑。

立华回到家,把二十年前发生在杨家,立青放枪误伤林家姑娘的事,从头到尾对父亲述说了一遍。杨廷鹤听后,呆呆地盯向立华:“你……你……你,你说什么?新媳妇就是立青打伤的那个林家姑娘?”立华点点头。

“唔——”杨廷鹤长出了一口气,“不是立仁的媳妇?是立青的媳妇?这位新媳妇还是瞿先生的亡妻?费明的妈妈?”立华又点点头。

杨廷鹤忽然眼圈红了:“这丫头遭多少罪哟……了不得,了不得!能过了这么多沟沟坎坎的女人,我看她也是——”

“爹,你觉着行?”立华赶紧问,想尽快讨个准信。

“老天显圣!这丫头到了咱杨家,不是行不行,而是老天宠幸咱杨家!老天爷眷顾咱杨家啊……”老爷子杨廷鹤,这回彻底信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