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的匣子 十八、无奈的选择

兰达是被巡逻的警车送进云海医院的。

一个小时前,有人看到她从广汇花园三楼的一个窗口跳了下来。

不过,经过医生们的抢救,兰达的身体并无大碍,最重的一处伤是右腿骨折。兰达的昏迷主要是惊吓造成的。

清醒过来的兰达,看着围在自己病床边的警察,一脸的惊恐不安。她拒不回答警察的问话,却向护士借来手机,给刘凯发了一封仅有九个字的短信:我在云海医院,救救我!

直到刘凯气喘吁吁地走进病房后,兰达才开口讲话:“刘警官,救救我!”兰达说着,便小声啜泣起来。

刘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着她:“你必须对我们讲真话,兰达!只有这样,你才能救你自己。否则……”

“我讲真话!我讲真话!”兰达边哭边说。

兰达的确不愧为名牌大学的高才生,她在刘凯和马森面前的供述,简直就是一部“自传”。

下面就是兰达的供述:

我该从哪里说起呢?是的,这一切都是从我与宋康的重逢开始的。

两年前,我从国外学成归来,在南方老家的父母已为我联系到了合适的工作,但我没有听从父母的安排,只身一人来到北方城市白云。

我到白云工作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大学时代的初恋情人——宋康。我和宋康是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自大三起,我们就建立了恋爱关系。但是,年少的我,并不真正懂得爱情的价值。当父母把出国留学和结婚成家摆在我面前,让我选择时,我迷失了自己。然而,在国外的几年里,生存的压力和异国他乡的孤独感让我开始回忆美好的大学生活和甜美的爱情……

怀着旧梦重温的想头,我来到了白云,并很快与宋康取得了联系。我们重逢在一家咖啡厅里。那天晚上,我们在一起不仅追忆昔日的恋情,还倾诉了彼此间的思念。宋康告诉我,他的婚姻其实很不幸,他和妻子李晓玉的婚姻就像一桩买卖,只有交易,没有感情。

我在同情他的同时,便乘虚而入……

我们同居以后,尽管生活得提心吊胆,但在两个人的小天地里,还是很愉快的。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了没有多久,灾难就降临到了我们的头上——无所事事的李晓玉在麻将桌上输红了眼,她下的赌注越来越高,输的钱也越来越多。于是,她打电话给宋康,要钱还赌债。为了眼前的安宁,我倾其所有,替李晓玉还上了这笔孽债,但这丝毫没有用处,麻将桌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让李晓玉深陷其中。我们再也无力填这个无底洞了。于是,当李晓玉又一次来电话要钱时,宋康不得不拒绝了她。可李晓玉天生就是个无赖女人,在宋康拒绝了她的无理要求之后,她立刻拿出了杀手锏:扬言要把我和宋康同居的事公诸于众,还三更半夜地打电话来骚扰我们。自那以后,我们的生活全被这个女人给搞乱了……

“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宋康再次将钱交给李晓玉后,心情十分沉重,“虽然我对她讲了这是最后一次,可她不会听我的,她会把我俩当成摇钱树,没完没了地讨要,折磨我们。”

“可我们又不能摆脱她。搬家吗?无论我们搬到哪里,只要我们还在中国,她都有办法找到我们。”我很绝望。“我们走吧!离这个女人远远的,到国外去生活。”

“到国外生活?谈何容易。我们到哪里弄昂贵的出国费用?”宋康不由长吁短叹。

对这样一个寄生在我们身上的无赖女人,谁又能拿她怎么办呢?我和宋康苦苦地寻找着走出困境的办法。

去年十一月份,宋康去北京全封闭学习半年。走前,他对我说:“说心里话,我真的不想再拖累你了。让你跟着我过这样的生活,我心里一直很内疚。我想利用这个机会,暂时同你分开。如果你能承受住这样的痛苦,我们就彻底分手……”

听宋康这样说,我立刻哭了起来。但宋康到了北京之后,还是毅然决然地和我中断了联系。

宋康走后,我感到说不出的痛苦和孤独。恰在这时,我在丽雅大酒店偶遇我在国外一次聚会上认识的加籍华人歌星梦珏。当时的梦珏很落魄。她那副样子让人心疼。我猜她大概是失恋了,惺惺相惜,我和梦珏来到一家咖啡厅,两人边喝边聊。梦珏告诉我,她是来白云休整的,准备在这儿呆两个月。那段时间,也是她在歌坛上的低谷。

我邀请梦珏搬来和我一起住,她立刻答应了。

梦珏住进来后,我便给李晓玉打电话,义正辞严地告诉她:“我同宋康已经分手了。宋康已搬了出去。现在,和我住在一起的,是我的好朋友。请你以后不要再往这儿打电话了。”

打完这个电话,我就换了住宅电话号码。

这以后,李晓玉果然不再打电话骚扰我了。

我又一次得到了安宁。但我深知,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因为,我忘不了宋康,在我的心底依然深深地爱着他。

梦珏搬进来后,正处于孤独无助中的我,很快便将她视为知己。我把自己同宋康的恋情及目前的困境对她和盘托出,在漫漫的冬夜里,两人简直是无话不谈。然而,好景不长,一件意外的事情又把我推到了是非的漩涡中。

不久后的一天,我下班回来,刚进门,和我相处得跟亲姐妹一样的梦珏突然黑着脸迎上来,问我是否看见过她的掌上电脑——梦珏搬进来后,就住在我对面的房间里。我知道她有一个心爱的掌上电脑,偶尔也看到她躺在床上摆弄掌上电脑。但我从没动过她的电脑,尽管我很喜欢那个小玩艺儿,出于自尊心,却连欣赏一下的欲望都没有产生过。听到梦珏这样问我,我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便感到受了侮辱。但我还是捺着性子帮她寻找。

屋里屋外全找了一遍,就连我的房间也像抄家似的,给翻了个底朝天。可那个掌上电脑却无影无踪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梦珏的火气也越来越大。

“算了,别找了!”她将手里的沙发垫狠狠地摔在地上,嘴里气急败坏地朝着我嚷道,“你拿了我的电脑是不是?请你把它还给我!”

听了她这番无理的话后,我气得差点哭出来:“我干吗要拿你的电脑?自你搬进来以后,我从来没动过你的东西,这你应该知道。”

“可昨天晚上,它就放在我的枕头旁边,怎么会不见了呢?”梦珏仍是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看着我。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忘在了外面的什么地方?”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想用善意的提醒,促使梦珏想起点什么。

然而,我的忍耐,却被梦珏看成是做贼心虚。此时的她不仅失去了耐心,而且还丧失了理智。她一把将我推到沙发上,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地瞪着我:“我知道你急需要钱,需要大把的钱,从宋康老婆手里把宋康赎出来。如果你向我借或是向我要,我都会给你的。你为什么要采取这么卑鄙的方式!”她的语气冷冷的,透着一股寒流。

我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惊骇和畏惧。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地看着梦珏。

梦珏见我没有任何招架之力,这才颓然地坐到沙发上,换了一副哀其不幸的口气说:“好吧,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你开个价吧!”

我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仍是傻傻地看着她。

“你别装蒜了!你拿了我的电脑,不就是想讹我的钱吗?没关系,你别不好意思,就直说吧,你想要多少钱。也就是,我需要付你多少钱,才能要回我的电脑。”

我终于听明白了梦珏在说什么。我再也无法忍耐了,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就像火山爆发似的发作起来。我冲着她大声喊叫:“你太小看人了!我说过,我没拿你的电脑!我自己有最先进的笔记本电脑,我干吗要拿你那种对我来说毫无用处的小玩具!它值几个钱?我拿这么个破玩艺儿来讹诈你,不是太可笑了吗?”

“可是……”梦珏欲言又止。

“即使我真的拿了它,又怎么样呢?不过几百块钱,你用得着对我兴师问罪吗?”我继续嚷道。

有那么一会儿,梦珏像是被我的话镇住了,待我又气又恼地哭起来时,她才缓缓地说:“事情没那么简单!”尔后,便回到自己房间,锁上了门。

第二天早晨,我上班时,她还没起床。等我下班回来,她已搬走了。她给我留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开头写着一些道歉的话,后面却叮嘱我,如发现她的电脑,请务必还给她——因为它是她最心爱的宝贝。同时,她还给我留了手机号码。

梦珏的离去,给我留下的不仅仅是遗憾,还有无法填补的空寂。在这孤独难耐的时刻,我忍不住拨通了宋康的手机号码。我和宋康在电话里互诉衷肠,我甚至把梦珏丢了掌上电脑,我被无端怀疑的苦恼,也告诉了宋康。宋康千方百计地安慰我,从而,使我慢慢地从苦恼中解脱出来。

就这样,我与宋康又和好如初了。

但旧的烦恼去了,新的苦恼接踵而来。随着宋康的归来,李晓玉新的一轮骚扰也开始了。在这期间,我被她折磨得心力交瘁,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但这次,宋康对李晓玉的无理纠缠,却表现得大度而又忍耐。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不管李晓玉怎么胡闹,他都是好言相劝。反过来又安慰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保证,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

听着他的话,我真是哭笑不得。他说得多轻巧啊,这样的日子怎么会过去?又怎么能结束?

不久前的一天晚上,宋康从外面应酬回来,显得异常兴奋。他把已准备睡觉的我从床上拉起来,突然提出让我辞职。

“你喝醉了!我辞职了,你拿什么钱养她?”我说。

“一切都结束了。李晓玉再也不能妨碍我们了。你先辞职,回南方父母家呆两个月。等你回来,我们出国的事就办妥了。”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在说醉话吧!”

宋康神情严肃地看着我:“我没喝酒,连一滴酒也没喝!我说的全是真的。”

可我仍然无法相信他。就凭我们这让李晓玉折腾得千疮百孔的经济状况,别说拿钱出国,就是到外省旅游几天,也是困难的。

宋康见我不肯相信,就坐到外屋的客厅里抽起闷烟来。

我以为自己的话刺伤了他,便来到客厅,偎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宋康摁灭了烟头,伸手把我揽在怀里,很动情地说:“我们重逢以来,你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也受尽了屈辱。可从我的内心里,一直想让你幸福快乐。好在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我们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我仰起脸,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我和一个朋友做了一桩买卖,他将付我一笔钱,条件就是,我要用这笔钱到国外发展——这也正是你我所渴望的。你高兴吗?”宋康在我耳边轻轻说。

不知为什么,听了他的话后,我并没有兴奋地跳起来:“这笔买卖有风险吗?”

“有一点。”

“能告诉我这是一桩什么样的买卖吗?”

“现在还不行。等他把护照和钱交到我手里后,我会告诉你的。”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睛直视着宋康:“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一笔什么样的买卖,可我还是要说,如果要担风险,就别干了。”

“你别担心。不会有太大风险的,在准备参与这桩买卖前,我深思熟虑了好久。再说,要想挣大钱,就要担一点风险,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眼前这样的日子,我实在是过够了,为了能早一天摆脱李晓玉,担一点风险也值得。”

对此,宋康又说了一些安慰我的话,但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临睡前,宋康又提出让我辞职,回南方父母家度假。

我越发紧张起来:“你为什么要让我辞职?这与你做那桩买卖有关吗?”

“是的。我说过有一定的风险,我不愿意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

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让我抱紧了宋康的胳膊,苦苦哀求他:“你就退出那桩买卖吧!即使有一点点风险,也不行。我害怕!”

“瞧你吓成了什么样子!我在逗你玩呐!实话告诉你,那笔钱是一个朋友借给我的。我让你辞职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在出国前,回南方和父母呆些日子,顺便置办些行装。另外,我还想甩开李晓玉,过几天清静的日子,使自己在出国前,有个好心情。只要你离开了白云,李晓玉就拿不到我任何把柄,这样一来,我也好跟她摊牌。”

就这样,在宋康的一再劝说下,我辞职回到了南方父母家。宋康和我约好,两个月内办好出国的一切手续,然后,到南方接我回来。

然而,不久前的一天,宋康在没有预先通知的情形下,突然来到南方我父母家。

“这么快就办好了吗?”见到不期而至的宋康,我又惊又喜。对他的突然出现,我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他想给我一个惊喜。

但宋康却是一副愁眉不展的神情:“出国的手续正在办理当中。我太想你了,于是,未经你的允许,就跑了来。”

宋康在我父母家住了八天。那些天里,我们俩游山玩水,畅想着出国后的生活,就像度蜜月一样甜蜜。直到我送宋康上飞机的那一刻,他才吞吞吐吐地告诉我,回到白云后,他要去办一件大事。事办成后,马上来接我;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情况,他在我的笔记本电脑里,给我留了一封信。接着,他又交给我一串钥匙——是我们在白云同居的那座房子新换的门锁的钥匙。

宋康的话让我又惊又怕,也更加困惑。我想拦住他,想弄清楚他要去办什么事,可一切都来不及了,那一刻,宋康已拿着登机卡,走向登机口……

我不敢冒昧行事,只能备受煎熬地在父母家等待宋康的消息。

几天以后的深夜,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摸黑打开手机接听。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冷冰冰的声音:“宋康已经死了,你回来料理后事吧!”不待我做出反应,那边的电话就挂断了。

我很想将那个电话当成是一个恶作剧,但种种迹象告诉我,这是真的,宋康他是真的死了。因为,自那个电话之后,我打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听;我打他的手机,却一直是关着的,我再也跟他联系不上了。

我失魂落魄地登上了回白云的飞机。

让我深感意外的是,在我走出飞机场,准备搭乘出租车回家时,却见到了等在机场外面的梦珏。尽管她戴着一副能遮住半边脸的大墨镜,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见到我,也颇感意外。她说,她是来白云休假的。有个朋友今天要从南方来,她便提前开车来接,可刚才又接到朋友的电话,说家里出了点事,暂时无法来白云了。

几个月不见,梦珏仿佛已忘记了我们之间曾发生的不快,依然是那么热情、亲切。自然而然地,我上了梦珏的车。

“听说宋康出事了?”我刚刚在汽车的后座上坐定,梦珏便回过头说。

此时此刻,我已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在没有弄清宋康究竟出了什么事之前,对任何人和事,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出于对自身的保护,我回答说:“我跟宋康已经分手了。”

“这么说宋康跳虎头崖自杀的事,你还不知道?”

“宋康自杀?”我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这太可怕了!”我说着,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对他还有感情,对吗?”梦珏问。

“是的,我们分手,不是感情出了问题,而是为了一些别的原因,迫不得已分手的。”我边流眼泪边说。

“有一句话,不知我该不该说。”梦珏突然放慢车速,轻声问。

“你说吧!”

“我来到白云后,才发现宋康的死闹得沸反盈天的,听说警方对他的死因正展开调查。基于此,在死因还没弄清之前,你最好不要抛头露面,免得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像是为了给我一个哀悼的空间,有好一会儿,梦珏没有说话。

汽车进入白云市区以后,梦珏才扭头问我:“你还住在老地方吗?”

“哦,不,我已经从那个地方搬出来了。”我急中生智。再说,没弄清宋康的死因之前,我的确也不想回到原来的地方。正如梦珏所说,我若出现在那里,警察立刻就会找上门来。“我想暂时在旅馆里住几天,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搬出去。”

“今晚你先住到我那儿好啦!我在金凤大酒店包了一个套间,那儿食宿条件一流。”

不等我同意,梦珏便不由分说地将我拉到了位于市区东南角的金凤大酒店。

我和梦珏在酒店的餐厅里吃过晚饭之后,梦珏说她要去百洋商场买些东西,包括要为我买一副大墨镜。她让我早点休息,不用等她回来。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惦记着宋康在笔记本电脑上给我留下的那封信。因此,梦珏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急急地走出了酒店。一出门,便搭上一辆出租车……

趁着夜色,我蹑手蹑脚地上楼后,轻轻地打开了屋门。没有了宋康的房间变得空荡荡的,一想到我永远失去他了,心里像刀绞一样痛。我很想马上读到那封信,但时间不允许我这样做。我必须赶在梦珏回来之前,回到金凤大酒店,否则,她会刨根问底的。而我是万万不能将宋康给我留信的底细告诉她的。既然我已谎称同宋康分手,就不能在她面前承认与宋康有任何瓜葛。于是,我先是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显得有些凌乱的床铺,将其整理得像一个单身汉住过的样子。尔后,便打开衣柜,从里面拉出一个大皮包,匆匆将笔记本电脑装进去,就赶紧出了门……

我提着手提电脑,回到了金凤大酒店。为了不在梦珏面前露出任何破绽,我将电脑寄存在酒店的保险柜里。

由于路上堵车,耽搁了一些时间,我走进房间时,见梦珏已坐在沙发上。

“你去哪儿啦?”她问。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啊,你早回来啦!”我说,“我一个人在屋里闷得慌,就到外面去转了转。”

“我也是刚回来。”她说着,便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副大墨镜让我试戴。

我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被墨镜遮住的半边脸,觉得有点别扭。但梦珏却一迭声地说:“太棒了!太棒了!你戴着它上街,没人能认出你。”

我要付钱给她,她坚决不肯,说这算是送我的一个小礼物。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梦珏又从手提包里拽出一串钥匙:“对了,我帮你在怡苑小区找到了一套房子。是我的一个朋友借给你住的,暂时不收房租。那地方是物业管理,室内是新装修的,家具一应俱全。”

我接过钥匙:“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感动得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瞧你,你我之间还讲什么客气话!谁让我们是朋友呢?再说,你不也曾经帮助过我吗!”梦珏非常诚恳地说。

在失去了宋康之后,有梦珏这样一个朋友在身边,让我感到有了依靠,心灵也得到了些许安慰。

这一夜,我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无法入睡,心里直后悔不该对梦珏讲假话。面对梦珏的一片真诚,我的良心受到了严厉的谴责。我想,明天一定要找机会向梦珏承认自己说了谎。

第二天一大早,梦珏请我去东丽大酒店吃早茶。

就在我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时,梦珏突然单刀直入地问我:“兰达,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不知我丢在你家的那个小电脑找到了没有?”

梦珏在几个月之后,又重提那个曾让我耿耿于怀的小电脑,让我内心隐隐地有些不快。我摇摇头说:“没找到。你也许是丢在了别的地方。它太小了,很容易掉在什么地方!”

她接着又说:“其实,那个小电脑不是我的。它是一个朋友的。听说里面存了一些宝贵资料,所以,朋友愿出大价钱把它买回来。”

我只是用懵懂的目光看着她。

“他愿出二十万美元。”梦珏又说。

“二十万美元!这价钱太高了。那是些什么资料,这么贵重啊!”我觉得这既可笑又荒诞。

“我也不清楚是些什么资料。反正他肯出大价钱。”

“上帝,要是我捡到那个小电脑就好了。”我说。

“唉,可惜你没有捡到。”梦珏叹了一口气。她好像对我的表现很失望,“二十万美元啊,想想看,这够你多少年挣的!”

“你的朋友恐怕是说着玩吧!”我说。

“怎么会呢?他确实是认真的。”

“他做什么生意?会这么有钱。”我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梦珏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进一步强调了那个掌上电脑对她的朋友的重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不是能用钱买来的。比如说爱情、自由什么的。”

“小电脑对你的朋友象征着什么呢?是爱情还是自由?”我好奇地问。

“啊,他没说。反正他一直都想找回那个东西。我也觉得挺对不起他的。毕竟,是我把他的心爱之物给弄丢了。”梦珏像是突然想起来了,“对了,兰达,你说它会不会是被宋康捡到了。在你搬走之后,他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发现了它。”

“这很难说。他人已经死了,又不能找他问个明白。”

“他活着时,从没跟你提过这件事?”

“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万一他在不经意间提过这事,而你又把它忘了。这可是一件价值二十万美元的宝贝啊!”

我真的挖空心思地想了一会儿。

“你有他房门的钥匙吗?要不,我们去找找看?”梦珏有些迫不及待地说。

一时间,我被她问得张口结舌。

“我没有他房门的钥匙。”我说。

“你走后他就换了房门的钥匙?男人真是太绝情了。”梦珏的脸上再次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就麻烦了,如果我们去撬门锁,恐怕会把警察招来。”

我不敢相信地望着梦珏。像她这样的女人,居然会说出撬门砸锁一类只有盗贼才说出来的话!

“它会藏在哪儿呢?”梦珏像是走火入魔了。

“别想它了。这笔钱我恐怕得不到了。”我打趣地说。

但梦珏并不理睬我。一时间,我们突然无话可谈了。自然,那样的氛围,让我向她讲出真情也是不可能的。我只能继续把谎话编下去。

我和梦珏从东丽大酒店吃完早茶,往外走时,居然碰上了我从前的一个同事。我不得不跟她打了个招呼,而梦珏为此却显得很慌张,一再叮嘱我:“为了你自身的安全,遇到熟人,你还是躲开为好。”

回到金凤大酒店,便由梦珏开车,将我送到了僻静的怡苑小区。在梦珏寸步不离的陪护下,我只能将手提电脑继续寄存在酒店里。我没有勇气当着梦珏的面将它取出来,这无疑是承认自己说谎。

梦珏再三嘱咐我,不要随便出门,需要什么东西,可给她打电话,她会开车给我送过来。

我一一应允。

接下来我便收到了刘警官发给我的短信。这条短信一开始让我很害怕,但那天晚上,见到刘警官之后,我又放宽了心。我又没杀宋康,我怕什么呀!

我从刑侦支队回到怡苑小区的宿舍时,已是深夜。但我刚躺下不久,手机又响了。我迟疑了片刻,才去接听。话筒里传来的是梦珏急促的声音:“兰达,有人在跟踪你,你很危险。”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我说。

“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跟你开玩笑。你拉开窗帘,往铁门外的第三棵杨树下看。”

“你等等!”

我拿着手机,真的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的一角。果然,在铁门外的第三棵杨树下,站着一个男人……

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我看见他了。”我对着手机的话筒,“那男人是警察吗?”

“不知道。”梦珏回答。

我放下窗帘,依然站在窗前:“对了,梦珏,你现在在哪儿?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我就在大铁门外。路边的汽车里。”

我不由目瞪口呆:“你……为什么不上楼?”

“我去过了,你不在。”

“啊!”

“你晚上出门了?”

“我……到外面转了转。”

“你不觉得时间有点长了吗?”

“我——啊,是的——”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去见刘警官的事瞒着梦珏。但就是在这一刻,我隐隐地有一种感觉,梦珏似乎想控制我的行踪。

重新躺到床上的我,再也无法入睡了。监视我的男人、“关心”我的梦珏,还有刘警官软中带硬的问话,以及死因不明的宋康,一股脑儿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使我犹如掉进了五里雾中,眼前一片混沌。我莫名地开始为自己的人身安全担忧起来。我也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一想到被人跟踪、监视,就浑身发抖。

一连两天,我没有迈出房间一步。我与外界的惟一联系便是与梦珏通话。

“怡苑小区不安全,我重新给你找了个住的地方。”梦珏是在我猝不及防的情形下,突然通知我搬家的,“你赶快收拾一下,一会儿有个骑摩托车的男人去接你。”梦珏用的简直就是命令的口气。不容我有半点犹豫,她就放下了电话。

我只好手忙脚乱地整理着箱子。与此同时,我心里也乱极了,那种被梦珏控制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是吗,她不仅为我安排衣食住行,而且还在暗中监视着我——但转而一想,又觉得自己太多猜多疑。梦珏她怎么会害我呢?这没有任何理由。相反,她是在竭尽全力保护我。宋康出事之后,她是我在这个城市惟一可以依靠的人,我怎么能怀疑她居心叵测呢……

我正绞尽脑汁地想着,门外已响起了敲门声。

我没有退路,身不由己。

然而,就在我坐到摩托车的后座上时,我的脑海里跳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趁此机会将寄存在金凤大酒店的电脑取出来。我想,为了能读到宋康留给我的信,我得冒这个险,我让骑摩托的男人在金凤大酒店门前停一下,他居然没有反对。这时,我才知道他不过是个开“摩的”的司机。

我顺利地取回了电脑。为了以防万一,我将它塞进了旅行箱里。“摩的”司机一溜烟带着我朝广汇花园驶去。

在一座漂亮的高层住宅楼前,摩托车停了下来。

“摩的”司机和我一起来到三楼。还不待我们走到公寓的防盗门前,防盗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戴着墨镜的梦珏探出头来。

趁着梦珏付费给司机的当儿,我赶紧提着旅行箱走了进去。等梦珏送走司机后,我已将旅行箱放在了床下。

“谢天谢地,兰达,你总算逃出来了。”梦珏一走进房间,就神色夸张地说。仿佛我是个被警方追捕的逃犯。

她的话让我很生气:“我干吗要逃啊!”

“可怡苑小区真的有便衣在监视你。”

“他为什么要监视我?”

“还不是因为宋康的死……”

“我又没杀他!”

“也许警方怀疑上你了。”

“随他的便!”我气乎乎地说。

梦珏还想说什么,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便边接听边走进厨房,关上了门。

“兰达,我的手机没电了。能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吗?”梦珏站在厨房门口问。

我赶紧从手袋里取出手机,递给她。

梦珏接过我的手机后,又一次关上了厨房的门。

我在房间中央傻站了一会儿,便到卫生间去洗脸。

好一会儿,梦珏才从厨房里走出来。

“兰达,有人在金凤酒店等我,我得马上回去。”她急匆匆地说着,就径直朝门口走去。

我心里惦记着放在床下的电脑上宋康留给我的信,心里巴不得她快些离开。因此,送她到门外时,就有些心不在焉。

我从里面锁上房门后,迫不及待地坐到写字台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宋康留给我的那封信,其实是一封揭秘的信。几个月来,所有困惑和谜团,都在这封信中解开了。

信的开头没有称呼。

你还记得不久前的那天晚上,我给你讲的要做一桩有风险的买卖吗?现在我就要为了实现我们共同的愿望而去冒险了——我得到了一个潘多拉的匣子,这里面装满了罪恶。为了不将罪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要付给我一笔巨款,买下这个潘多拉的匣子。

怎么跟你说呢?听梦珏说你曾为这个掌上电脑背了黑锅。其实,它是被我“偷”走的。那天,我随一位学习班的领导同志到白云办事,尽管时间安排得很紧,尽管我下了一百次决心要与你中断关系,但那扯不断的情丝,还是让我趁别人吃午饭的空隙,回了一趟家。我本以为周末你会在家休息,因此想悄悄地走进门,给你一个惊喜,可打开门后,屋里却空无一人。我猜想你又在公司加班,心里说不出地失望。我算了一下,我在家里只能耽搁一个多小时,就该往飞机场赶了。如果打电话让你回家,你搭车也需要五十分钟,我们根本来不及见面,最终,我放弃了和你见面的打算。

那个掌上电脑是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时发现的。纯粹是无意间的一瞥,我发现了这个掉在沙发缝隙中的小玩意儿。你知道我很喜欢玩电脑,甚至喜欢到了痴迷的地步。当时,我正闲极无聊,便惊喜交加地把它取了出来。

其实,从沙发的缝隙里看到这个小电脑,我就知道它是别人的东西。因为一走进门,我就看到了虚掩着门的北屋靠墙放着的床上铺着漂亮的床罩。而自南希走后,这张床一直是空着的。

但对电脑的喜爱,使我顾不上多想,就玩了起来。

也许是命该如此吧!当然,给这个电脑设密码的人的电脑知识也很有限,我居然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潘多拉的匣子。于是,滔天的罪恶便展示在我的面前——这是一张有关偷渡的黑名单,去年从虎头崖偷渡的那伙人的名字全部列在上面(我曾在一份内参上看到这张名单。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比我的名字只多一个字,因此,我记了下来)。下面又有一长串新名单。紧随名单其后的,便是出逃路线和收费标准等等。

那一刻,我真是吓坏了。小电脑就像火炭一样,烧灼着我的双手。我害怕地将它放回了原处,可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把它取了出来……

应该说,是电脑上罗列的那些美元数字让我产生了冒险的念头。因此,我毅然地将它装进了衣袋里,尔后,又仔细地抚平了沙发上的褶皱,看看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才匆匆地出了门。

拿到小电脑后,我并没有急于出手,而是把它藏好,不露声色地察看着动静。即使你在电话里向我谈起梦珏丢失电脑的事,我也装做毫不知情的样子。但我没有采取行动,并不等于我放弃了自己的“权力”。其实,自把这块“火炭”握在手里之后,我的心一刻也没有平静,究竟应该怎样处置它,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我心里很清楚,出售潘多拉的匣子,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因此,我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学习结束,从北京归来,重新被李晓玉胁迫,我才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于是,我开始与从未谋面的梦珏通话,讨价还价。

我和梦珏终于达成了协议——她让我带着小电脑到虎头崖。在那里,经过确认我没有复制之后,她付给我五十万美元,并把为我们办好的出国护照交到我手里。在我拿到钱和护照后,必须马上出国。

下午,我就要去虎头崖了。在走之前,我给你留下这封信。但愿你看不到它。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将小电脑暂时存放在你父母家阁楼上的一块活动了的地板下面。我知道“蛇头”都是些既狡猾又残忍的人,更是言而无信,因此,我要在确认他们有这个诚意之后,再把电脑交给他们。

这就是那封信的全部内容。

读完这封信后,我即刻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梦珏他们一伙人在杀了宋康之后,便盯上了我。也就是说,我成了他们的第二个目标。他们之所以想牢牢地将我控制在手心,不仅想从我手中得到小电脑,而且还想杀人灭口。尽管我告诉梦珏我与宋康已经分手,但她没那么傻,她不会相信的。

不行,我得报警,得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我担心楼下梦珏已设了“暗哨”,自己一个人很难走出去。因此,就想在逃离前先给刘警官打个电话。

然而,当我伸手到手袋里取手机时,里面却是空的。也就是在这一刻,我发现自己的手机被梦珏拿走了。毫无疑问,她是故意拿走的;我又跑到门口,想打开门,更糟的是,房门也在外面被反锁上了。

我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形下,才选择跳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