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警察说谎 四、可怕的警告
罗秋天一口气跑到树林尽头,借着昏暗的路灯,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仅差两分,就是八点整了。
树林尽头的公共汽车站旁就有一部公用电话。让罗秋天感到庆幸的是,白天拥挤不堪的公用电话前,这会儿没有一个人影。于是,他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电话亭。
138××××××××,这个魔鬼般的数字仿佛用刀刻在了罗秋天的脑子里,他几乎没有去想,就信手拨完了一串号码。
手机一拨就通。不用问,那人一直在等他的回电。
“喂,先生,是你找我吗?”本想朝着那人发泄几句的罗秋天,一接通电话,人就蔫了,嗓门情不自禁地低了下去。
“你是罗秋天吗?是我找你!你想找死是不是?你竟然如此地不守信用,上次我跟你讲得很明白,只要你守口如瓶,就能拿到一笔丰厚的回报,可你就是不听!”对方气冲冲地斥责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罗秋天胆怯地替自己辩解着,“我从没跟人说过那件事。再说,那天早晨,我什么也没看见呀!”
“你撒谎!你在我面前装得像个正人君子,背地里却让那个坏女孩来敲诈我们。”
“你在说什么呀?”
“你别装蒜啦!今天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马上让那个坏女孩闭嘴,否则,把我们惹火了,有你好瞧的。”
“我还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怎么?你没让人来敲诈我?”
“我拿自己的脑袋做担保。”
“可那个坏女孩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此时,罗秋天已明白对方所说的坏女孩是谁了。曹小阳这个该挨耳光的,到底没听他的话,还是将他扯了进去。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让对方知道真正的底细,于是,他转了话题:“那个坏女孩都对你讲了些什么?”
“她能讲什么?她说那天早晨的事她全知道,要是我们能付给她二十万,她就不把那事说出去,还说三天之内交不出钱,她就报警。”
“你是怎么答复她的?”这会儿,罗秋天已被曹小阳的胆大妄为给镇住了,他在探问这些时,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饶有兴趣。
“我告诉她三天后等着死吧!”
罗秋天不由哆嗦起来。对方那恶狠狠的语气告诉他,他和曹小阳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而且是一伙真正的坏人,是一伙什么坏事都能干得出来的坏人。假如对方只是一个人或是两个人,就不会如此猖狂,更不会一口一个“我们”了。事已至此,罗秋天已没有退路了,他只能毫不脸红地继续说谎,否则,只要露出一点破绽,他和曹小阳就全完了。
“你说得对!我想,她是不是想讹诈呢?”
“告诉我,你认识那个坏女孩吗?”
“我当然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她手里没有我们的把柄?”
“我——只是这么猜测的。不过,我也说不清楚。谁知道呢?也许她真的看见了什么!”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她是从哪里搞到我的手机号码的?”对方步步紧逼。
“这应该问你自己。我对天发誓,先生,我从没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第二个人。”罗秋天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自己一迟疑,就必然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对方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些:“我宁愿相信你的话!不过,你要是对我说了谎,我是饶不了你的!”
“我从来不会说谎,先生。”罗秋天用讨好的口吻说。他对自己的说谎能力都感到吃惊了,此前,他偶尔对父母说一次谎,便结结巴巴、面红耳赤,可现在却是语言流利、思维敏捷、挥洒自如了。他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对了,先生,今天警察又来过了,他们还在调查那件事。”
“哪件事?”
“就是凶案发生的那天早晨,有没有人从后院的小便门出去呀!”
“你怎么回答的?”
“我能怎么回答?我没看见,就是没看见。我只能这样回答。”
“看来你的确是个诚实的人。这很好,真的很好!诚实,这是做人的美德。你懂吗?”
“我懂,先生。”
对方沉吟了片刻,改成一种探讨问题的方式问罗秋天:“你认为那坏女孩能从哪儿搞到我的手机号码?难道……”
“这——我想不出来。”
“的确,如果真是那样,因为女人之间的妒忌——这事太复杂了,复杂得让你难以想象。怎么说呢?也许是另一个人在另一个地方知道了这个手机号码……好啦,既然手机号码不是你说出去的,我们之间的误会也就解除了。”
“……”罗秋天手拿话筒,呆立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我还想请你帮个忙!”半晌,对方又说。
“帮什么忙啊?”
“如果你在美林花园附近发现有人系一条长长的质地很棒的白丝巾,请务必弄清那人的身份,然后马上告诉我。”
“啊,是白丝巾吗?这对你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和那起案子有关?”
“你问得太多了。这不关你的事。”对方的口气突然变得冷冰冰的,说完这句话,就关掉了手机。不用问,他生气了。
罗秋天也觉察出自己问得太多了。可人有时就是这样,进入了某个特定的语境,便难以自制,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总算又逃过一劫!罗秋天百感交集地想。不过,对方最后的几句话,还是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曹小阳并没暴露捡到白丝巾的事,否则,对方就不会委托他帮着查找了。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要是那伙人知道白丝巾就在曹小阳手里,这小妖精的命也就难保了。还好,那女人直到现在才发觉丢了丝巾,总算给他和曹小阳留了一点时间……
放下话筒后,罗秋天的手心已被汗湿得潮乎乎的。他恨透了曹小阳,要不是值班时间,真想马上找到她,先重重地赏给她几个耳光,然后再把那条白丝巾亲自扔进煤球炉里。这会儿,罗秋天已坚信自己受骗了,曹小阳肯定还保存着那条白丝巾。
交完班的罗秋天,径直来到了曹小阳家。
他是直接从美林花园搭车来的。这花去了他整整三十块钱。可有什么办法呢?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钱对罗秋天来说,已算不上什么了。有些事情电话里是说不清楚的,更何况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必须当面同曹小阳讲个明白。
罗秋天心急火燎一步两台阶地爬上曹小阳家的六楼。匆匆地按响门铃后,他自以为前来开门的会是曹小阳,可等了半天,屋内传出的却是曹小阳腿脚不灵便的奶奶的声音,隔着一层门板,老太婆叨叨个没完没了。
“谁呀?是阳阳吗?你这几天疯到哪儿去啦?是跟秋天在一起吗?要是真跟他在一起,我就放心了,秋天是个好孩子,我看出来了,他靠得住……”
罗秋天站在门外,心里不仅暗暗叫苦:糟糕,这小妮子一直没回家。大冷的天,她会住在哪儿?其实,作为曹小阳的男朋友,罗秋天对她的复杂的社会关系,恐怕也就是略知一二。
罗秋天不知道该去哪儿寻找曹小阳,可今天他又必须找到曹小阳,哪怕她钻到了地下。
为了弄点有关曹小阳去向的消息,罗秋天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在脏乱不堪的小房间里,听老奶奶唠叨。
“奶奶,你知道阳阳她去哪儿了吗?”罗秋天瞅准机会打断奶奶的话,大声问。
“她去哪儿啦?那天下午出门时,她告诉我,说是去你那儿了。”
这个小妮子又在说谎。罗秋天强忍着焦躁:“现在呢?奶奶,你估计阳阳这会儿在哪儿?”
“她在外面疯,从来不跟我说一声。奶奶老。”
“奶奶,阳阳回来,你让她马上去我家。如果我不在家,就让她等我一会儿。”
罗秋天不想再耽误时间了,他急急地把老奶奶的话头截住,匆匆说了声“再见”,就跑下了楼。
罗秋天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一时竟不知该去哪儿找曹小阳了。他疲惫地坐在路边的石凳上,惊恐地想着那个男人的话:“我告诉她三天后等着死吧!”可那男人看样子并不知道曹小阳是谁!会不会是那条白丝巾让喜欢招摇的曹小阳提前火烧上身?
的确,曹小阳脖子上系着那条白丝巾,太扎眼了。如此昂贵的东西,系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妮子的脖子上,显得不伦不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正道上来的。而那个年轻女人发觉丢了丝巾后,肯定会四处寻找。像她这样有钱的女人,当然不会为了一条上千块的丝巾劳神,关键是这条丝巾牵扯到一起凶杀案——这也正是曹小阳身处险境的重穴所在。为了不暴露自己,那女人当然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丝巾及捡到它的人。而且,她也一定能找到丝巾和曹小阳的。尽管,在电话里同罗秋天打交道的是一个男人,但他还是能够觉察出,真正神通广大的是那个女人。其实,他真的没有同她四目相对,除了那条在她身后飘荡的白丝巾,他根本就没看清她的脸。但,她却警觉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弄到了他家的电话号码,让一个男人用金钱利诱他……既然那女人这么快就找到了他,那么,找到正系着白丝巾招摇过市的曹小阳,就更不在话下了……
想到这里,罗秋天禁不住哆嗦起来。
尽管天堂夜总会的大门白天总是关得严严的,但心急如焚的罗秋天还是一路寻到了这里。他绕到后院,见门虚掩着,就站在那儿,顺着门缝,朝院里张望。这时,院里一间简易房的门开了,一个女孩端着一盆要洗的衣服,走了出来。罗秋天立刻走上前去,胆怯地向她打听是否在这里见过曹小阳。
女孩听了他的话后,立刻变得紧张无比。一迭连声地问:“曹小阳怎么啦?你找她干什么?”
罗秋天知道曹小阳在这里关系复杂,便编了个谎话说:“我是曹小阳的亲戚,曹小阳两天没回家,她奶奶担心她出事,便求我帮着找找。”
女孩立刻接上去说:“算起来我也有几天没看见她了。她会去哪儿呢?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罗秋天听了女孩的话,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出……事?她会出……出什么事?”
女孩见状,不由笑了:“我是随口说说。你别当真啊!”说罢,就丢下罗秋天走了。
罗秋天呆呆地站在那儿,好半天才稳住神,慢慢地离开了天堂夜总会的后门。他决定先回家等等再说。
说不定一会儿曹小阳会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去敲我家的门呢!罗秋天边这样安慰着自己,边往前走着。
这一天,罗秋天是在等待中度过的。门外只要有脚步声,他就会神经质地走到门口,冲动地想打开门。然而,曹小阳却始终没有露面。
找不到曹小阳,罗秋天已经够心烦的,偏偏消息灵通的王超勇又给他带来有关赵月静被害的新版本。晚上他来接班时,王超勇再次神秘地告诉他,社会上纷传,那个将赵月静推下楼的凶手是个杀人狂魔。一开始,人们还以为他是赵月静的仇人。经过警方的一番调查,才知道其人害死赵月静根本就没有什么目的。其实,他只是一个心理变态者,就像我们在美国电影中看到的那类凶残的家伙,他们杀人只是为了取乐,为了给警方难堪。至于他们选择的谋杀对象可以是任何人。通常,这类人都有着很高的反侦破能力,他们喜欢连环作案,作案后还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因此,市刑侦队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要不,赵月静的案子到现在会没一点眉目?
王超勇还不无担忧地说:“这类心理变态的家伙是很残忍的。天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王超勇带来的这一传闻对罗秋天来说,不亚于一场八级地震,当着王超勇的面,他就大失其态,脸色发白,嘴唇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而后又像是如梦初醒般的抓着王超勇的手问:“你说那凶手会杀死曹小阳吗?像杀害赵月静一样。”
王超勇见状,不由大吃一惊。他很早就知道罗秋天有个女朋友叫曹小阳,但长什么模样有着怎样的性情,他却一无所知。至于这个叫曹小阳的女孩已经失踪,罗秋天更是没向王超勇漏半点口风。因此,罗秋天突然如此惊恐地向他问起女朋友曹小阳会不会被人杀害,弄得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先是诧异地看着罗秋天,看了半天,见他吓得全身发抖,就不解地问:“秋天,你是怎么啦?你怎么给吓成了这样子?平时,我知道你胆小,可没想到你胆小到这份儿上。你也不想想,白云女人多得很,那凶手怎么会单单杀你的女朋友曹小阳呢?这没有道理啊!你只要让她晚上别乱跑,白天少到偏僻的地方去,我管保她会没事的。”
王超勇的一番话说得有板有眼,却丝毫没有说服罗秋天,他像是被吓傻了,王超勇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依然沿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他会杀死曹小阳的,曹小阳肯定已经被他杀了。要不,她在哪儿?”
听着罗秋天这没头没尾的话,王超勇给弄得目瞪口呆。他实在听不下去了,禁不住冲着罗秋天大吼起来:“你疯了吗?你胡说些什么呀!”
罗秋天这才懵懵懂懂地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罗秋天生怕让王超勇看出什么破绽,便很尴尬地笑笑说:“我是吓昏头啦!我是吓昏头啦!”
王超勇顺势推了他一把:“你这个家伙,真是个胆小鬼!”说着,就大笑着走了。
罗秋天一下瘫坐在沙发上。
经过一夜的折磨,第二天交完班后,失魂落魄的罗秋天便在离美林花园不远的电话亭里,往曹小阳家打了个电话,结果,听筒那边传来的是老奶奶抽抽搭搭的哭声:“秋天哪,你快帮着找找吧。阳阳好几天不见影儿,往常,她晚上跟你去玩,一早就回到家里来……”
不等老奶奶唠叨完,罗秋天就挂断了电话。紧接着,他拨通了马森留下的联络电话。
马森在刑侦大队值班室接待了他。
“我的女朋友失踪了。”罗秋天一见马森的面,就用带着哭腔的语调说。
马森先安慰了他几句,让他坐到办公桌对面慢慢讲。随后,拿出笔和本,开始做笔录。马森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问:“你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曹小阳。”
“今年多大了?”
“十八岁。”
“职业?”
“她没有工作。”
“她家里都有什么人?”
“就一个奶奶。”
“她父母呢?”
“在南方打工。”
“她失踪几天了?”
“有三四天了吧。”
“你能肯定她是失踪了吗?”
“她常去的地方,我全找遍了,可就是没她的影儿。”
“她常去哪些地方?”
罗秋天犹豫了一下才说:“她常去天堂夜总会。”
“哦?”马森若有所思地看着罗秋天,半晌没有讲话。一听到天堂夜总会这几个字,马森就明白事情不那么简单,他一下子警惕起来。于是,就换了个角度问:“你知道她去天堂夜总会,经常跟谁接触吗?”
曹小阳同洋铁头交往,对罗秋天来说是公开的秘密。但出于男孩子的虚荣心,他还是模棱两可地说:“我不太清楚。”
“你的女朋友,”马森看了一眼本子上的笔录,“也就是曹小阳,她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好……好像没有。”罗秋天吞吞吐吐地说。
马森瞪了他一眼,口气变得严厉起来:“你要讲实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要是对我们隐瞒实情,我们怎么帮你找女朋友呢?”
罗秋天犹豫了一下又说:“应该没有异常吧!”
“应该是什么意思?”马森的口气听上去很不满。
“几天前我跟她分手时,她还是兴冲冲的。”罗秋天解释着。
“她平时也是兴冲冲的吗?要是她突然变得兴冲冲的,这就是异常。”
“啊,一般情况下,她都是这个样子。”
“那她会不会是又交上新朋友,跟人去外地玩了?”
罗秋天很肯定地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你觉得曹小阳有什么危险吗?”
“嗯!我很害怕她出事!”这一次,罗秋天讲了实话。
“你认为她会出什么事呢?”马森步步紧逼。
罗秋天憋了半天,霍地抬起头,看着马森问:“你说她会不会是被人给杀了……”
“她得罪过什么人吗?也就是说,她有什么仇人吗?”
“这倒没有。”
“那谁又会无缘无故地杀她呢?”
“可是——”罗秋天欲言又止。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想尽快找到曹小阳,就必须说出那条捡到的白丝巾,而一旦涉及那条白丝巾,就必须和盘托出美林花园所发生的一切,以及曹小阳的敲诈行为和神秘男人的警告……他犹豫了。他不能说,如果将这些和盘托出,他和曹小阳全完了。这一刻,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不该鲁莽地报案了。
“我希望你讲实话!”马森提醒罗秋天说。
“我讲的都是实话。我只是担心……”罗秋天决定就此打住。
马森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你仔细想想,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
但罗秋天只是默默地将曹小阳的照片放到桌上,低下头,再也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