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宗事先张扬的谋杀案
爱上,只有没有得到,就永远到达不了底限,哪怕一次次告知自己告知彼此:相互愉悦就是底线。
可,每人都有一颗得陇望蜀的心,自私是每场爱情的不争事实,没有人可以侥幸逃脱如此而已的——钟情,愉悦,谎言,恨意……
1.哭泣的伏笔
洛美——美貌逼人的小护士,据称,她来诊所只为倾倒心理压力,因为所爱之人的爱已有所属,她也清楚自己只是他的感情点缀,却依旧不能控制地身心相赴,每每与自己约会,他便心脏病发作,让她不由得惶恐:自己的爱会葬送了他的性命。贝可从不去问那个男人的名字以及职业,即便洛美是来倾倒精神垃圾,想必亦是有所遮掩,所谓隐私的倾倒从来都是皮毛,只要,她心舒畅,心理医生的疏导作用就业已完成,何苦去揭了他人的伤疤?
偏偏洛美的照片出现在江中的公事包中,诸多的猜疑,缓缓漫开在贝可的心里,只是,禁了声,等江中披着浴衣拥过来时,眼含微恼地用它抵住了江中的脸。
江中拿过照片,逗笑说:“漂亮吧?”
贝可恼怒转身,就听江中在身后慢条斯理说:“我可消受不起这样的美女,红颜祸水这句话真是确切,她的情人竟然心脏病猝发死在了她床上,要知道,他可是个强壮如牛没有心脏病史的男子。”
“什么?!”贝可抢回照片:“难道真的被她一语成咒?”
江中揽过来:“他太太到局里闹了好几次,一口咬定事有跷蹊,洛美则一口咬定在两人缠绵中他突然就不行了,我们专案组的脑袋都快想破了,就是找不到破绽……”
贝可转了头,躲开江中试图缠绵的唇:“带我去见洛美好吗?我确信他太太的话。”
“为什么?”
“女子的第一直觉往往要胜过理性分析。”
2.你相信爱情咒语么?
蜷缩在沙发上的洛美,面颊苍白,泪痕犹在,痴痴地看着贝可:“我在忏悔,找你倾诉,是不是成了害死他的咒语?”
贝可笑,一直的,用微笑看她,洛美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其实,我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爱我、是否会离婚娶我,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
贝可依旧笑。
“你不信么?”
贝可看住她的眼睛:“那么,你自己相信么?”
洛美试图伸展一下蜷缩的坐姿,却不曾想蜷缩更甚了。
“你知道么?当人决心要去做秘密的罪恶行径时,心总是恐慌的,会在梦里忏悔,会忍不住地编造一个谎言宽慰自己,这就像胆怯的人被逼杀人之后,不停地自我重复:是刀子不由自主地跑到那个人身体里去的,杀他并不是我的主观本意。因为他需要获得自己良心的宽恕……”
洛美惊恐地张大了眼睛:“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是心理医生,洞悉每个患者的心理暗疾,尽管你可以不说,但是我知道。”
洛美蜷缩的身体慢慢松弛:“即使我不说,这一生,我的良心都已无从救赎,我并不想这样,可到了后来,我管不住自己了,是他先毁了我。”
3.凤尾花飞
那个春天真美啊,医院宽阔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凤尾花开,像四处飘荡的水红色小伞,那时的谢洪远,肩披着零散的凤尾花跑过来,对我说:“护士,不要把诊断结果告诉我太太,好吗?她会崩溃的。”
谢洪远和他太太的资料,我已在病例中看过了,结婚五年未孕,诊断结果是谢洪远的太太子宫畸形,没有受孕的可能,我答应了他,他非常感激地握了一下我的手,转身跑掉了,因为太太在车里焦灼地等结果。
我非常感动,科室接诊过不少不育夫妇,通常是一旦出来结果,生理状态没瑕疵的一方就会眼含了怨怼,像谢洪远这样的男子,很少见,我眼含敬佩的暖意,看谢洪远奔跑在满是凤尾花开的院子里,他却在廊檐拐角处猛然转身,冲我挥了挥手,很孩子气的表情,像是约定好了捉迷藏的藏身之地,相互知晓却不要告诉别人。
我转身跑开了,脸有点红,这是我第一次为男子失神并被当事者窥在眼里。
肩披凤尾花的谢洪远被慢慢淡出记忆。
谢洪远却又来了,第二次看见他,他正在向主任医师讨教有没有可能让太太怀孕,略微懂点医学知识的人都知这是不可能的,当他灰着脸转身时,与我,正好迎面而遇,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有些尴尬和无奈。
那天下班路上,听到一声轻而低沉的嗨,趴在车窗上的谢洪远,笑盈盈看着我:“做为上次配合我撒谎的感谢,我可以请你喝咖啡么?”
我没有拒绝的勇气,即使,我知,这一去,或许会是个不能预知的结局。
我们像相知已久的老友,熟稔地说着各自曾经的生活,赞叹谢洪远对太太的好时,一丝心仪和羡慕无从隐藏地从我眼中流露,被谢洪远捉在眼里,他就那么歪着头看我,不再说话,许久,才轻声叹息说:“认识你,真好。”
从这句话,我知,谢洪远的快乐,或许,只是种表演给他人看的假象。
至少,在那个瞬间,我希望我所假想的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对这个男子,我的心滋生了欲望,暧昧不清类似爱情,像那只天真的小猴子,愿意相信鳄鱼会驮它去找对岸的香蕉林。
4.寂寞总是爱情开始的理由
我爱上了谢洪远,在一个寂寞的夜里用寂寞为借口允许他拿走了我寂寞哭泣着的身体。
然后,在并不宽大的床上,我裸着美丽的身体,蜷缩在他的怀里仰望他的眼神,想要一个承诺,即使,这个承诺未必实现,可,我需要用它来抚慰惶惑的心。
迎着我的目光,谢洪远微笑,然后伏了唇,吻我,每一寸肌肤,当欲望的火焰再次在皮肤上筚拨燃烧时,谢洪远说:“洛美,我会对你好,一辈子,不让你受委屈,我会疼你爱你,就如溺爱己身皮肤。”
我知,这与没说,没任何不同,我哭了,他听不到我内心对爱情可望而不可及的绝望哭泣。
谢洪远的礼物,逐渐塞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可,我的心是空的,空得像风来便呜呜做响的山谷。
我说:“谢洪远,你要我等你等到什么时候?”
每次,谢洪远都以沉默做答,下次再来,礼物便更是重了,我把礼物从窗子扔出去:“钱能买的东西,我不稀罕。”他知道我要什么,却给不了,或是压根就不愿给,像所有的男子一样,谢洪远是虚荣的,他的辉煌事业以及体面,皆是因为接管了独生女太太的家族产业。他对太太的好不过是男人为达目的不得已的虚伪敷衍,我永远只能是点缀他虚假繁荣婚姻生活的绿叶而已,心有不甘。
无数次,我做势:“总有一天,我会找她摊牌。”
谢洪远听了,先是笑,然后做顽皮的害怕状:“我怕,宝贝你别吓我。”
我认为谢洪远是真的怕,人的所谓成熟,不过是性情终于学会向理性屈服的过程而已。他虽然会做很多童心未泯的表情,他的心智却熟如深秋的果实。若不破釜沉舟,我永远得不到谢洪远的爱情。
5.爱你,爱得心都生了病
我需要一个途径,不动声色地,让她窥到爱情裂痕。如果,我是一把刀,我要插在她最温暖柔软的疼处。
她的手机,与谢洪远只有一号只差,是谢洪远表达亲昵甜蜜的方式,情侣号。
当谢洪远离开了我的床,我会,望着高天朗月,拇指轻灵,敲打上我的爱:洪远,请为我的爱好好开车,我爱你。
洪远,我在嗅你留下的气息,它们那么地让我迷恋,就如你迷恋我天使一样柔软的身体。
它们都被我在冷静的从容中发错了主人,然后我躺在床上,等待,等待暴风雨般的激越反馈。
可是,我的手机,它安宁地躺在我的床上,静静的,让我的心,塞满了寂寞的失望。
得到谢洪远的欲望,让我的手指,不肯停止地发错信息,他来,我试图在他脸上看到焦灼,甚至看遍他的每一寸肌肤,它们,完好而光洁得令人丧气。
最后一次,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谢洪远,你说过娶她是因为她纠缠要挟你,在那桩没有爱的婚姻里,你的心,已灰如死寂,你说过要对我好一辈子,不让我因失望而为你落下一滴泪……
按完发送,手机被擎在手里,我盯住屏幕的冷寂,这是我最后一次发错信息,它们都将准确到达谢洪远太太的手机,击碎她试图以沉默来维持的所谓宽容镇定。
布谷鸟的叫声,响了一次又一次,短信铃声,它一直在响,十几遍之后,终于回到冷寂,望着十几条未读信息,我冷清地就笑了,按动拇指,从第一条开始看起。
没有愤怒的责问,我收到的,是一份协议,谢洪远与她的协议,关于我的。原来,她早就洞悉了谢洪远与我的私情,只是,看在谢洪远悔过真诚的态度上,她允许谢洪远继续和我好下去,直到我怀孕生子,因为谢洪远把与我的感情忏悔为他想要个孩子想疯了。
最后一条是:对谢洪远的去留,我无所谓,不肯的,怕是他。短信怎么会频频发错呢?难道爱真的会令智昏?非要逼迫别人剥倒了自尊才肯甘心?
如果,我不体会过作呕的滋味,那天,我体味到了,恨不能挖出那颗被玷污的心,扔掉。
没去追问谢洪远,他也不问,好似对所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只是,缠绵的时候,我一直睁着眼睛,一直把他看得发毛,他总用手合拢了我的睫毛:“宝贝,看什么?”
我轻笑:“我想知道做爱是不是像做戏一样。”
他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无从遮掩。
他不会知道,当他在我美丽的身体上千般温暖千般缠绵之时,我眼眸里飞过一个个片段,他死掉了,很难看地死掉了。
种种死亡方式,像我第一次见他时的春末落花,飞过心头,我被自己设计的种种死亡场景吓坏了,开始看心理医生,想以倾诉的方式发泄一下,遏止这种疯狂的念头,可,我掉进了沼泽,我出不来了。
6.爱——醉了、疯了
我终于停止了疯狂的找心理医生倾诉,因为无论怎样倾诉,我依旧是无法遏止报复他的念头。
谁让他,以爱情的名义肮脏了我的爱情?
医院里有种新的麻醉针剂,无色无味,可以口服,但口服量过多,会导致人心慌气短,如果量够大,会让心脏猝死,当我以各种借口从药房开足20支麻醉药时,我擎着它们,笑了,他在我心上划开了淋漓的伤口,那么,我让他得心脏病,是多么完美的症状。
第一次喝下掺有麻醉药的咖啡时,他说捂着慌乱跳动的心脏说:“宝贝,你看,爱你爱得和你在一起就心慌。”
我说是么?为他试脉搏,心却在冷笑。
第二次投药多了点,我洗净杯子后送他去了医院,医生说注意劳逸结合,给他开了一些营养心肌的药。出门后,他把药扔进了垃圾箱:“吃什么药,熬夜太多了,以后少熬就是了。”
我看着他,他却看不到藏在我眼里的慌乱,其实,只要他一声质问,就不会有后来,可这个叫谢洪远的男人,太自负了,自负得从不肯怀疑我对他的爱,自恃优秀地认为得到全天下女子的眷爱是天经地义。
然后,我给他太太打了电话:“他好象患上心脏病了,以后你多照顾他点。”
除了谢谢,她什么都没说,口气很冷,和我的心一个温度。
后来,谢洪远第二次第三次……心脏病发作,他开始害怕了,公事包、床头柜里,开始储备着心脏病药物,我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患上了心脏病,为他的死亡埋下不露痕迹的伏笔。我做到了。
最后一次,把剩下的针剂全部倒进咖啡,看着他喝下去,洗净杯子,上床,缠绵,过程中,我的眼睛张得很大,看冷汗滚下他的额,看他的唇开始变紫,看他直直地看着我,嘴巴艰难张合:“洛美,救我………”
我微笑着抚摩他的身体,告诉他:“亲爱的,我怀孕了,真的,你和太太的计划实现了,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他惊恐地看着我,却说不出话,可,我终于还是哭了。在他的眼眸里,我看到了忏悔,一个将死之人的忏悔和无望,可是,太晚了,我救不了他了。
我拨了120。
他们带走了他的尸体,我的爱情的尸体。
7.尾声苍茫
贝可说:“我不想哭,可我还是掉了泪。”
洛美看了江中一眼:“我们见过的,你是警察,带我走吧。江中看看贝可,贝可扭头看窗子:其实,你可以什么都不说的,你输给了心理战术。”
洛美凄然笑了:“我输给了爱情,终于,我可以轻松了,终于,我可以放下心头所有的仇恨,谢谢。”
跟在江中身边的洛美,像一根瘦弱的小草,轻灵地行走在秋天的街上,那一幕,让贝可的心抑郁许久。
一个月后的一天,为了让贝可高兴,江中面带喜色说:“因为怀孕了,洛美只被判了死缓。”
贝可幽幽叹息:“对于不善思考的人,死缓值得庆幸,可对于一个心死如灰的人,活又有什么快乐可言?说着,就觉心理医生其实是个苍凉心境的职业,容易令人心灰。”
心下正怅怅着,电话响了,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女声说:“医生,我对人生绝望了。”
但凡能让女子想到死的,除了爱还会有什么?贝可无奈地看看江中。
女子停顿了一会,说:“算了吧,我忽然不想说了,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和住在什么地方吗?”
贝可苦笑着冲江中摇摇头,正要收线,那端却说:“改天,我去诊所找你好么?”
她果然来了。
半个月后,贝可在报上看到了一则新闻,有位女子在过铁道口时被撞身亡,尽管新闻照片上的脸不是很清晰,但支离破碎中,贝可还是认出了她,并清楚地记得,在打过电话后的第三天,她来顶着淅沥的秋雨敲开诊所的门,雪白的亚麻长裤上,散着斑斑点点的溅落雨痕,一如她满脸烟容的倦殆,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