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2)

过不多时,忽听众香客大声惊叫,纷纷奔逃,伍定远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何事,忙转头去看,只见庙门口一人满身粪便,浑身恶臭,兀自大摇大摆地走进庙来,只听他口中还不住喝问:"喂!你们这些人,有没有看见两个全身粪便的人跑进庙来!快说!有没有!"神态凶狠,旁若无人,活脱是个恶霸。

众香客听他问的粗鲁,无不掩嘴偷笑,那人怒道:"笑什么?快快回老爷的话,有没有见到两个浑身粪便的人?快点说!"一名百姓嘻嘻笑道:"有啊!"

那人大喜道:"快说!在哪儿?"那百姓笑道:"两个倒没瞧见,一个却在眼前,老兄你去找面镜子照照,那便找到两个啦!"那人怒道:"他妈的,居然消遣你老子!"

庙中和尚见又来了一个肮脏无比的乞丐,纷纷大怒,提起棍子冲了出去,对着那人就是一阵乱打,那人狂怒不已,登时和庙中和尚殴斗起来。

伍定远见那人正是昆仑山高手钱凌异,他忍住了笑,知道昆仑山好手立时便要赶到,趁着庙中和尚缠住了钱凌异,非得赶紧逃走不可。

伍定远回头一看,那卖面郎却不知去向,他连忙在庙中四处找寻,忽见一人呆呆的站着,面带愁容,正是那卖面郎。

伍定远伸手拉他,低声道:"有人追来啦!快走吧!"卖面郎却似痴了,只是恍若不觉,伍定远只好连扯带拉的把他拖走,急速从后山逃走。大殿之中一众和尚们兀自叫嚷不休,料来钱凌异也不敢在京城胡乱杀人,只得莫名其妙的给人拖住乱打。

两人往后山小径乱窜,他们身上带伤,走走停停的赶了几里路,伍定远指着一处破庙,说道:"我们上那儿歇歇。"

两人甫进庙里,忽地下起大雨,稀哩哩的落将下来。二人各自找了块干爽的角落坐下,稍事歇息。

伍定远一边包扎伤处,一边喘气道:"这可真险,差点就给他们抓着了,今夜全靠兄台救命,在下感激万分。"那卖面郎点点头,却不言语。

伍定远见他心事重重,歉然道:"都是在下连累兄台,害得你跟我四处逃亡,实在过意不去。"说着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那卖面郎忙道:"些微小事,何足挂怀。"伍定远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岂能说是小事一件?总之在下欠你一份情,日后必当图报。"

卖面郎摇摇头,看着黑夜中落下的雨滴,沉默不语。

伍定远见他愁眉不展,便打话道:"我与兄台亡命一场,却不知彼此姓名,说来实在难为情。"他哈哈一笑,自道姓名,说道:"在下姓伍名定远,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卖面郎叹了口气,说道:"小弟名叫卢云。"

这卖面郎就是那落第秀才卢云。他自离开扬州后,一直在江湖漂荡,每日以卖面糊口,四海为家。闲暇时习练武艺,日子虽不宽裕,但比起给人轻视笑骂的日子,已然强上许多了,只是他始终斩不断心中的情丝,明知和顾家小姐难有了局,还是每日郁郁。

几个月前他到了京师,就此长居下来,哪知刚巧不巧,遇上伍定远过来吃面,只因他性格易于激愤,一时冲动出头,便阴错阳差地卷进这档事情里。

伍定远见卢云面有愁容,还道是为了他的事发愁,便道:"卢兄大可放心,我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到时不会再连累你,可别再烦恼了。"卢云一怔,忙道:"伍兄误会了,小弟是为了旁的事烦恼,倒不是忧心日后处境。"

伍定远一奇,暗道:"这人还真是奇怪,这当口还有什么事比性命更要紧的,他居然还有心思去想旁的事。"他细细打量卢云,见他三十岁不到的年纪,虽然衣衫褴褛,但那一身浓浓的书卷气还是透了出来。

伍定远问道:"卢兄弟,我看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怎么会沦落到卖面的地步?"

卢云微微苦笑,说道:"乱世文章不值钱,能保住一条性命吃饭,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说着摇了摇头,无奈中却有三分自谑。

伍定远听他自嘲,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乱世文章不值钱,兄弟果然是个读书人!"他笑了一阵,问道:"卢兄弟日后有何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卖面吗?"

卢云摇头道:"走一步算一步了。倒是伍兄以后要如何度日?那些人还会继续追杀你吗?"这回轮倒伍定远沉默不语了,王宁大人已遭革职,天底下无人能救得了自己,血案沉冤,无一得报,饶他精明强干,这时也不禁惘然。

黑暗中两人各自怀着心事,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两人相互凝视,又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伍定远哈哈大笑,朗声道:"天下无难事,我就不信我一辈子便这么倒楣!总有我西凉伍定远出头的一天!"卢云见他脸上满是光辉,便点头道:"伍兄面相堂堂,绝非凡人,自当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伍定远听他这般说,自也微微一笑,道:"不瞒卢兄弟,我以前住在西凉,得罪了一批歹人,这才给人一路追杀,沦亡到京城来。"他自知仍是逃犯,便不愿明说自己的身分,以免吓了卢云。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仗着我身上还有一样法宝,未必不能替自己平反。大家走着瞧吧!"

卢云一愣,奇道:"法宝?什么法宝?"

伍定远自知羊皮兹事体大,知道的越少,便多一分好处,当下只含浑地道:"我手上有这帮贼人作恶的罪证,来日遇上了清官,自能以此平反了。"

卢云哦了一声,颔首道:"原来如此。伍兄带着要紧东西,难怪会被人追杀了。"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便把供桌拆了,取过地下的旧蒲团,分当床睡。二人面对面躺着,经过这夜的同甘共苦,忽然有了知己知心的感觉,伍定远以往只有下属围绕,难得有什么真正的好友,他嘿了一声,说道:"卢兄弟,想不到我在患难潦倒之际,还能结交到你这样的好友,真是天意啊!"

卢云点头,转头看着门外飘下的雨丝,轻轻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伍定远默默念着这两句话,一时触动心事,眼眶忍不住红了。

两人累了一夜,听着潇潇冬雨,各自在庙中安歇。

第二日两人起了个早,庙外雨势转大,望出去水蒙蒙的一片,伍定远深怕昆仑高手旋即赶到,自知越早离开京城,越是安稳妥当。他沉思半晌,想道:"听说东北人烟罕至,倒是个避祸的好所在。看眼下情势,只有逃到关外,先住个一年半载再说了。"

他心念笃定,便问道:"卢兄弟,我现下别无去处,只有逃到关外避祸了。倒是你有啥打算?可要回去京城?"

卢云听了这话,只低下头去,霎时前尘往事,一一飞入心中。蓦然之间,一股孤寂袭上心头,只觉人生萧索无奈,一时竟是满心寂寥,不由得叹了口气。

满心无奈间,卢云苦笑一声,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忽见伍定远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眼神中竟隐隐有着期待之意,卢云心下一醒,想道:"看这伍兄嘴上不说,其实心中属意,却是要我随他一行。"

想起世上还有人如此期待自己,卢云忽地有些开心,他嘴角泛笑,便道:"我这面贩出手劫人,怕也有些名气了。若要明目张胆地回到京城卖面,恐怕三两天便要出了乱子。"他望着伍定远,微笑道:"我看这天子脚下,我也是待不住了。"

伍定远听了这话,只感又惊又喜,忙道:"听兄弟的意思,可是要与我同行?"

卢云笑道:"卢某身无长物,连面担子也没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去?"

伍定远大喜,此行路上有个人作伴,那是不愁没人照应了。他正要哈哈大笑,忽地想起路行危险,别要让卢云与灵音、李铁衫等人般,也给陷了身家性命。他摇了摇头,叹道:"卢兄弟,眼前你待我如此,伍某更不能害你。这趟逃亡非比寻常,可说凶险万分,唉……你我还是分道扬镳好了。"说着说,只低下头去,脸上神情满是沮丧。

卢云摇了摇头,笑道:"伍兄莫说见外话。卢云烂命一条,便算死在路边,也不必谁来收尸。这区区生死,又有什么好怕的?"说话间走向庙门,跟着回过头来,就等伍定远同行。

伍定远见他如此豁达,心下自是感动无比,心神激荡间,只想日后逃脱性命,定当好好补报卢云一番。

此时雨势转大,但性命危急,二人顾不得大雨倾盆,便即赶路。

行出数里,只见大批官差把持要道,盘查来往行人,伍定远是捕快出身,官场道理明白,自知江充与东厂已各自调兵遣将,这下不只江湖高手追杀,还有官府全力查缉自己,他不敢再走阳关大道,便改走山间小径。

行了三五日,路上已不见官差,伍定远盘算一阵,料知已脱险境,这日见到了一个小小市集,并非是什么大地方,想来东厂、昆仑山等人还不至寻到这等地方,他们俩人一路摘采野果而食,口中早已淡出鸟来,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便往那市集而去。

两人一入小市集,便速速找了家酒店吃食,连着数日赶路,二人衣衫略见残破,只是各自养了几天伤,武功已尽复旧观,伍定远一边饮食,一边打量镇上来往行人,察看有无可疑人等,卢云倒是放心大嚼,一幅浑不在意的模样。

正吃间,忽见一胖一瘦两名老者晃过店门,一人生得胖大无比,好似一颗圆滚滚的大橘子,手上拿着一只大秤杆,不知作何之用。另一人却瘦得有如竹竿,一张马脸长得离奇,手上却拿着金晃晃的一只大算盘,好似客店掌柜一般。伍定远是老江湖了,一见这两人形迹诡异,登时留上了神。

那瘦老者停在店门口,高声叫道:"师哥,这里有人卖吃的,我饿得很啦!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胖老者也驻足下来,面上神情甚是不耐,只听他皱眉道:"师弟啊!你可又饿啦!你且说说,咱们为何要捡这些荒僻小路走?"

瘦老者两眼瞧着店里,嘴上斜斜一歪,没好气地道:"是你要走小路的,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搞不好要去逛窑子呢!"

胖老者大怒,说道:"放屁!咱们走小路不为别的,只为早一步赶进京城!你一下肚饿,一下拉屎,就走到明年也不成。"

瘦老者嘻嘻一笑,摇头道:"师哥啊,人要饿起来,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哪!你要不许我吃东西,待会我肚子一饿,只怕会在你的肥屁股上咬个两口!"

胖老者骂道:"死小子,这把年纪还这么幼稚可笑,好啦!咱们进去吃吧!"

瘦老者闻言大喜,一溜烟的飞奔进店,身法之快,实所罕见,哪知举止却似三岁小儿一般。伍定远与卢云对望一眼,眼看对方身怀武艺,却不知是何来头,二人不动声色,低下头去,继续吃喝。

二名老者甫一坐定,瘦老者便用力拍桌,大声吼道:"店家快快过来,咱们饿昏啦!我师哥大肥猪要给饿成野山猪啦!"

胖老者听他阴损自己,只呸了一声,恨恨地道:"他妈的,你说话像个人样成吗?"

过不多时,两人各点了碗面,店小二甫一端过,二人便稀哩呼噜地吃了起来,好似那面美味无比,那胖老者尤其吃的快,看来他口中虽然不满师弟,其实自己也饿得狠了,吃口面,吞口汤,好似身在云端,飘飘然不知所以。

伍定远看得心热,想道:"这面好像不坏,一会儿也来吃上一碗。"

他转头望去,待要与卢云说话,忽见卢云神情专注,仿佛全身布满功劲,伍定远心下一奇,正要发问,却见卢云眼也不眨,只在偷看人家面碗。

伍定远心下暗暗奇怪,想道:"不过是碗面而已,咱卢兄弟怎地这般神情?难道这碗里藏着什么武林秘笈不成?"

伍定远哪里知道,这卢云生性最是执拗不过,一日卖面,便已成痴,此时遇上别家馆子手艺了得,面料美味,便趁机钻研起来,日后也好揣磨个中奥妙。

胖老者吃了几口面,忽地手指门外,大声道:"师弟,你看!那是不是紫云轩的人?"伍定远本在留意卢云的神色,一听胖老者说话,便又定过神来,转看那两名老者的动向。

那瘦老者见师兄眺头望外,忍不住奇道:"紫云轩的人来了?我怎地没瞧见?"胖老者睁大眼睛,大声道:"当然是真的,你快去瞧瞧,别让人家走了。"瘦老者急忙答应一声,跟着追了出去。

瘦老者甫一离去,却见胖老者探过头去,大口偷吃他师弟的面,瞬间便吃光喝尽,看来方才出言用意只在相骗,也好偷碗面吃。伍卢二人见胖老者行径如此,忍不住相视一笑,都知这两人为老不尊,行为幼稚无聊。

过不多时,瘦老者走了回来,苦着脸道:"哪来紫云轩的人,师哥你骗我。"他坐了下来,待要吃面,却发现碗底朝天,已被人偷吃干净。

瘦老者大怒道:"师哥,你为何如此无聊?你若想吃面,再多叫一碗不就成了,何必来偷吃我的!"胖老者嘿地一声,摇头道:"你可别诬赖好人,这面不是我偷吃的,刚才你出门时,我见到紫云轩的人跑了进来,偷偷地把你的面吃了。"看来这人心思机敏,话头转的甚是灵光,这谎言竟是丝丝入扣,全无破绽。

瘦老者呆了半晌,跟着双眉一挺,大怒道:"师哥,咱们同门义气一场,有人偷吃我的面,你为何不加阻止?"胖老者举起食指,在师弟面前摇了摇,道:"你又冤枉我了。你人在外头,我怎知这面是不是你施舍给人吃的?我若贸然阻拦,别人岂不说你小气?"

瘦老者听了这话,只连连点头,道:"是啊!还是师兄你细心,我最恨旁人说我小气。"胖老者摇头道:"不是吧,说你句小气算什么?别人若说你幼稚无知时,只怕你要给气炸了吧。"瘦老者伸手掩面,跟着长叹一声,道:"他奶奶的,世人无知,世人无知。"看来这"幼稚无知"四字,定与瘦老者焦孟不离,一听之下,便是三分悲凉,七分无奈,十分气愤。

伍卢两人听他师兄弟的对答,都是忍俊不禁,各自偷笑不止。

说话间,胖瘦老者又各叫了碗面,两人正自大吃大嚼,忽见瘦老者面朝门外,叫道:"师兄!紫云轩真的有人来了哪!你居然没有骗我!"胖老者嘿嘿一笑,知道他这师弟也要有样学样,好来恶整他一番。当下不加理会,只是低头吃面。瘦老者伸手过来,摇了摇胖老者的手臂,低声道:"师兄,真的有人来啦!"

胖老者呸地一声,正要出言讥嘲,忽听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店家,给来几个干净的小菜。"

胖老者一愣,想不到真有人进门来了,回头一看,只见十来名男子簇拥着一名女子,正自缓步进店,只是她神情略带稚嫩,却是个明艳照人的少女。那几名青年男子身穿长衫,神态恭谨,都在招呼着那女子坐下,看来这女子身分定是不凡。

瘦老者笑道:"师兄你瞧瞧!这不是紫云轩的人吗?这下咱们可省了不少力气了!"胖老者摇头道:"胡说八道!这几个家伙愣头愣脑的,怎能是紫云轩里的人?"

瘦老者听他出言反驳,便哼了一声,发了驴劲儿,大声道:"师兄!你怎知紫云轩的人生得什么模样?说不定这帮人天生下来,便是这般愣头愣脑的驴像。我说长得越驴,越像是紫云轩的人!"胖老者见师弟蛮横起来,便自嘻嘻一笑,指着卢云与伍定远两人,道:"这两个小子看来蠢得紧,照你这么说,莫非也是紫云轩的人?"

瘦老者一怔,茫然道:"这……这我倒没有留意,说不定真也是。"

他瞄了店小二一眼,更是悚然一惊,说道:"糟了!这小二看来更是笨得很,该不会也是紫云轩里的人物吧!"

忽听一声娇笑,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道:"两位大叔高姓大名?左一句紫云轩,右一句紫云轩,莫非识得我们?"

众人听了这明朗娇脆的声音,都是心中一动,不由转向那少女望去。只见她明眸皓齿,桃笑李妍,脸颊上带着两个深深的酒涡,看来明媚可人,年岁虽小,但已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料来日后身形长成,更要出落得楚楚动人。

那胖老者听那少女这般说话,心下一奇,道:"你真是紫云轩的人?"那少女不答,一旁那男子接口道:"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却来打听敝门之事?"

那瘦老者哈哈大笑,道:"我们是大名鼎鼎的华山双仙,你们这些后生晚辈,总该听过吧!"

那男子啊地一声,跟着皱起眉头,嚅啮地道:"原来是……是华山双……双那个仙了,久仰,久仰。"

卢云一愣,那男子外貌甚是干练,但提到那胖瘦二老的名号时,却连话也说不清了,便对伍定远眨了眨眼。伍定远江湖阅历广博,自也知道"华山双仙"的名号,低声道:"这二人外号叫做华山双怪,只有他们自称是仙。"卢云哦了一声,看那两名老者形貌古怪,举止异常,难怪会落到这等难听外号,便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那瘦老者甚是高兴,笑道:"原来你早已听过咱俩的大名,挺好、挺好,不算太过无知。"他大笑一阵,又道:"好啦!再考你一考,你看老夫天生英挺,却是双仙中的哪位神仙啊?"

那男子面色惨澹,只咳了一声,道:"阁下这般修长身材,手上又拿着一只大算盘,想来定是算盘……算盘那个仙了。"

原来那瘦老者外号叫做"算盘怪",那人怕要说溜了嘴,一时又是支支吾吾。瘦老者怒道:"算盘仙就算盘仙,什么叫做算盘那个仙了?你说话含浑不清,真是无知无识!"那男子被他数落一阵,不敢再说,低头喝起酒来。

那瘦老者哼地一声,转问那少女道:"琼武川是你什么人?"那少女听他问的无礼,便自微微一笑,反问道:"阁下却是琼楼主的什么人?怎么这般喝问于我?"

那瘦老者呸道:"他奶奶的,非得是这姓琼的老子,才能开口问话么?"

紫云轩门人听他说话无礼,都是大怒,那少女微微挥手,示意众人不要冲动。她大眼一转,忽地甜甜一笑,口气变得又柔又甜,温言道:"老丈哪里的话?您老这般高强的武功,模样更是仙风道骨,似你这般神仙人物,要问什么都成。"

胖瘦二老听她口气如此,自是大喜,笑道:"真的么?你真的这般想么?"

那少女笑道:"当然是真的啰!华山双仙,威震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打小便听人说起两位,那是仰慕的不得了,今生若能拜见两位前辈,那是死而无憾了。"胖瘦二老喜到骨子里去了,两人相拥而泣,一个道:"师兄!有人这般仰慕我们,咱们这生当真没有白活了。"一个道:"师弟啊!我们终于洗刷华山之耻的恶名了,这下师父也能瞑目啦!"

众人见他二人这幅模样,心下都是暗自好笑。

胖老者拭去眼角泪水,笑道:"小姑娘,不论你是谁,日后只要有人欺负于你,我们师兄弟定会替你出头!"那少女笑道:"我这人与世无争,有谁会来欺负我?不过两位这番好意,姑娘还是心领了。"

瘦老者怒道:"不成!没人来欺侮你,怎能显出我们华山双仙的绝世武功?"他大叫一声,旋即冲到伍卢二人面前,对着卢云喝道:"你现下立刻过去欺负她,然后让老子来教训你!快去!快去!"跟着伸出蒲扇般地大手,猛往卢云肩头抓来,卢云见他行径太过荒唐,当下嘿地一声,闪身避开。

伍定远忙道:"阁下有话好说,何必这样动手动脚的。"

那瘦老者喝道:"操你奶奶!你们再不过去欺负这小姑娘,休怪我来欺负你们!"伍定远知道这两人行为不可以常理度计,眉头一皱,正想着脱身之道,忽听那少女道:"唉!算盘仙啊算盘仙,你可知为何他们不听你的话么?"

瘦老者闻言大怒,叫道:"他妈的!你说什么?"那少女摇头道:"这两人为何不听你的话?不是因为你武功不够高强,更不是因为你模样不够神气,只因为你们的外号取得不好,失了威风,这才惹得江湖中人耻笑轻视。"

瘦老者大怒道:"放屁!你这小丫头敢说咱们的外号不好?你不想活了么?"说着便要冲上前去,好来教训一番。那少女同桌的几名男子大惊,纷纷站起身来。

那少女却不惊惶,只叹了一声,道:"我只是一番好心,你怎地这么凶霸霸的……两位老丈武功这般高强,明明只要改个名字,便要重振名声。可惜你们硬不相信,我便再好心十倍,也只有眼泪往肚里吞了。"说着眼眶一红,竟是眩然欲泣。

胖老者见她楚楚可怜,心下暗暗爱怜,忙拉住师弟,喝道:"你先别毛躁冲动,好好听人家说话!"瘦老者停下手来,戟指喝道:"死丫头,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少女泪水盈眶,幽幽地道:"自古以来,英雄人物定须威名相称,方能显出气魄。两位老丈,我这一点用心,你们可曾知晓?你们两位这等人物,只为了名号不够响亮,便给江湖人物嘻笑怒骂,我心念于此,真是痛心万分啊……"说着竟低声哭了起来。

胖老者见她悲切,料来定是真心关怀,忙道:"姑娘说得没错,那些狂妄无知的家伙老是耻笑我师弟,我一直替他打抱不平呢!"

瘦老者跳了起来,喝道:"师兄你放什么屁!若不是你为老不尊,整日里胡闹,我怎会沦落到华山之耻这四字!"

那少女满脸泪痕,轻声道:"两位仙人别吵了,二位大贤今日只须改个名字,保管你二人从此威风凛凛,快活似神仙。"瘦老者大声道:"我们本来就是仙!"胖老者骂道:"你先别吵,听姑娘吩咐。"

那少女叹了口气,摇头道:"其实你们的名字本来不差,坏就坏在这个仙字上。"

那胖老者奇道:"这怎么能够?咱们华山双仙威震四海,名字好听得很啊!总比华山双……双那个怪强吧!"

那少女摇头道:"这华山双仙的名字本是好的,坏只坏在用的人恁也多了。君不见江湖上有点苍双仙、长白剑仙、百花仙子?你是仙,我是仙,大家都是仙,两位如此非凡人物,却与这干人一般名号,岂不有损两位的名声么?"说着神色悲凉,好似极为不平。

胖老者点了点头,道:"此言有理,武林中自称是仙的人确实太多了。"瘦老者怒道:"这些人欺世盗名,害得我们显不出威风,看来都该杀!"

那少女叹道:"世间妄人何其多,那是杀之不尽的,照姑娘看来,最妙的法子便是把名号改上一改。"

胖老者大喜,道:"没错,没错,正该如此。不知姑娘有何高见?"那少女道:"两位切莫再用仙字了,最好改个无人用过的名号,那才是独一无二,傲视武林的金招牌啊!"

瘦老者站起身来,大声道:"没错!以后咱们便改名为华山双虎吧!虎是万兽之王,与我二人的刚猛武功最为相配。"那少女叹道:"君不见河东双虎,岭南双虎么?他们也都是虎啊!"她年纪虽幼,但江湖上的人物却识得不少,一时竟是如数家珍。

胖老者皱眉道:"这可糟了,连虎字也这般氾滥,那改成龙好了,华山双龙,听来不坏吧!"那少女皱眉道:"龙啊虎啊的,每日里都听得到百回,什么峨眉三飞龙、东海四神龙,那也是数之不尽的。"胖老者跺脚道:"好名号都给人用了,这可怎么办?"那少女道:"谁说好名号定要是龙是虎的,那多俗气啊!两位怎么不朝十二生肖去想?"

胖老者狂喜至极,大声道:"好一个十二生肖,正该如此!嗯,鼠牛虎兔……华山双鼠听来怎样?"那少女面露惊叹之色,双手一拍,击节赞道:"好啊!正是这个名字!华山双鼠,果然是天下绝响!"

众人忍住了笑,几人本在喝酒,都是呛咳不止。

却听那瘦老者叫道:"不好!"胖老者一怔,问道:"为何不好?"瘦老者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有些怪。"胖老者皱眉道:"独家字号,那有什么不好了?华山双鼠,武功高强,你听听这八个字,念来有多利口啊!"

瘦老者哼了一声,道:"若要用十二生肖,我不要用老鼠的名字。"胖老者奇道:"那你要用什么?"瘦老者道:"我是肖狗的,咱们就叫华山双犬好了。"

胖老者道:"可是我又不肖狗,怎能叫我为犬?"瘦老者怒道:"那师兄你又想如何?"胖老者低头沉思一会儿,道:"我属鸡,我看改叫华山双鸡好了!"瘦老者怒道:"师兄你每回都是这样,又只顾着自己了!"

眼见两人争执不休,众人都笑得喷饭,那少女叹道:"两位既然迟疑不决,那就改叫华山双鸡犬好了,这样有鸡有狗,两位的名号都有带到,也不需再行争论了。"

胖瘦二老互望一眼,齐声道:"正是如此,好一个华山双鸡犬,咱们真是疏漏,平白活了几十岁,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外号呢?"说着手舞足蹈,甚是喜乐。

两人正自跳闹不休,忽听一人道:"师叔祖、师伯祖,我已打听清楚了,紫云轩便在不远处,咱们该启行了。"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一名少年走进店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虽稚,但言语间却颇为干练,看来是华山双怪的徒孙辈。

瘦老者笑道:"等一等,我们已经改了外号了,你要不要听听?"那少年皱眉道:"师叔祖不是华山双仙之一么?这名号用了几十年了,怎能忽然改变?"

瘦老者道:"你年纪毕竟是小,不晓得其中道理,华山双仙这外号太过普通,根本显不出你师叔祖的威风来!你听好了,咱们现下改叫华山双鸡犬,你可记下了么?"说着面有得色,满面春风地看着那少年。

那少年见客店中人人面带微笑,知道这两位长辈又在丢丑,一时脸红过耳,他咳了一声,道:"名号之事不忙着改,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胖老者笑道:"嘿嘿,咱们运气倒好,剩下这几十里路不必走了,紫云轩的人已然自己找上门来了,你看这群人!"

那少年依言望去,只见紫云轩众人正自望向自己,他心下一凛,下拜道:"在下华山苏颖超,敢问诸位高姓大名?"一名男子连忙站起身来,将那少年扶起,说道:"我们是紫云轩的门人,敝姓许,这位姓邢。"说着伸手向那少女一摆,道:"这位是咱们家的小姐,便是咱们琼阁主的孙女。"

那紫云轩不是寻常的江湖门派帮会,乃是皇室姻亲琼武川一手所创的书院,这紫云轩邀集天下名士,在其中传道授业,向与白鹿书院、石鼓书院、东林书院等齐名,门生不仅需得习文,尚需习武,以期培育国家栋梁,三十年来不少举人进士皆是其中门生。这少女名唤琼芳,年方十四,正是琼武川的孙女。这琼武川爱子过世后,更是加倍宠爱这名孙女,眼见她聪明伶俐,虽说是名女子,但却颇有大将之风,将来觅得好郎君后,或能承接这紫云轩的基业。

那少年一一下拜见礼,众人见他客气,都急忙还礼,琼芳看他见人就拜,忍不住笑道:"快别多礼了,照你这样拜下去,咱们这许多人,只怕到天黑也拜不完。"

苏颖超尴尬一笑,他年纪尚轻,辈分又低,每回到江湖走动,腰杆儿总是弯得多直得少,早已习惯如此了,此时听她讥嘲,连忙站起身来,但他一见琼芳秀丽的脸庞,却又满脸通红。

琼芳笑道:"你们千里迢迢地赶来北京,是有什么大事么?"苏颖超正色道:"在下有一张帖子,想面呈琼阁主。"说着将名帖取出,向前递去。

一旁男弟子急忙接过,苏颖超道:"家师感喟江湖腥风血雨,世人争名斗利,已有归隐之心,他定明年二月初一之时,行封剑归山的大礼,还望诸位武林同道不吝玉趾,能前来敝山见证观礼。"众人闻言,都是啊地一声大叫,几人更是霍地站起,神态大是紧张。

卢云不知众人何以如此讶异,当即问道:"这些人何以这般讶异?"却见伍定远听了众人的说话后,神态也是颇为吃惊。他定了定神,低声说道:"华山玉清观的掌门叫做宁不凡,此人武功冠绝当世,号称天下第一。"卢云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

伍定远低声道:"这人若要退隐,必有人前去挑战,绝不会让他带着天下第一的称号封剑。我看华山定要多事了。"

众人说话间,忽听一人道:"宁不凡要退隐?这是真的么?"

伍定远急忙回头,却见一人身穿白袍,缓缓地走了进来,正是自号"剑神"的卓凌昭,身边还带着十来名弟子,那屠凌心、钱凌异都在其中。

伍定远急忙拉住卢云的袖子,示意他低下头去,卢云见大批追兵赶到,也是一惊,连忙低声道:"咱们从后门走!"

伍定远点头,两人慢慢地站起身来,便往后厨走去。

卓凌昭却没留神,迳向苏颖超道:"这位小兄弟,你方才说宁不凡宁掌门要退隐,此言是真是假?"

苏颖超见他仙风道骨,料来定是武林中的成名英雄,当下又是深深一揖,下拜道:"华山苏颖超,见过前辈。"急忙拿出名帖,跟着送到卓凌昭面前。

卓凌昭见了帖上的文字,霎时心中一震,忍不住叹道:"宁掌门啊,你何必这般心急呢?你若退隐了,偌大的江湖只余下我一人,日后无人与我比武较量,唉……这却教我如何排遣岁月?"

众人听他言语间贡高自慢,隐隐有与宁不凡并肩之意,都是颇感诧异,只有伍定远知晓他的来历,但此刻形势危急,如何敢发一言,只悄没声地往后厨闪去。

那瘦老者却是直性人,一听卓凌昭的言语,登时大怒,喝道:"你这小子是什么人,居然敢与我师侄相提并论,不怕别人笑掉大牙了么?"

钱凌异哼地一声,冷冷地道:"你师侄不就是宁不凡么,那又算得什么?告诉你吧!我家掌门便是卓凌昭卓大侠,人称剑神的便是他。"

众人闻言,都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卓凌昭自击败灵音之后,盛名已然传遍五湖四海,店中诸人见眼前这人浑如乡村学究,毫不起眼,想不到竟是名动天下的"昆仑剑神",一时都是惊讶诧异。

卓凌昭见众人惊慌,却只淡淡一笑,道:"小兄弟,请你回头转告尊师,就说昆仑山卓凌昭多多拜上,二月初一封剑大礼,本人定会前去见证。"

苏颖超额头冷汗直流,唯唯诺诺,应道:"是,小可理会得。"

钱凌异见众人面露骇异之色,心下甚是得意,他环顾店中,却见两人鬼鬼祟祟地往后厨行去,正是卢云与伍定远二人。

钱凌异见这两人对"昆仑剑神"四字充耳不闻,不表赞叹之意,心下甚是不悦,便冲上前去,向那二人叫道:"你这两人是干什么的?没见到剑神来了么?"

伍定远听得钱凌异叫喊,只好停下脚来,背着身子道:"我们是……是路过的行人,想要去找……找茅房……"

钱凌异骂道:"找茅厕?两个人一齐去么?"说着上下打量伍定远的背影,冷笑道:"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嘿嘿……那个没袖子的吧!"昆仑门人知道他说的是"断袖之癖"四字,一时都是大笑起来。

伍定远情急生智,他手指卢云,嘶哑地道:"这……这位是舍弟,他眼睛不太方便,所以要我一同前去茅厕,免得摔了下去。"卢云连忙接口,陪话道:"是啊!我打小都是靠哥哥把尿,不然定会摔到茅坑里。"钱凌异哦了一声,点头道:"原来是个瞎子。"说着转身回去,不再理会。伍卢二人赶忙往后厨冲进,急急从后门走了。

却听那瘦老者道:"那人是个瞎子?他方才躲过我那一抓,身手很厉害啊!怎会是瞎子呢?"胖老者生平最爱胡扯,便道:"你知道什么?现下的瞎子都练了听风辨位的神技,那小子躲开你的一抓,不过用了三成功力而已。"瘦老者面露讶异,道:"原来如此,下次再要遇到这人,可要好好的讨教一番。"他忽地皱眉苦思,道:"可他方才目光炯炯,一双眸子很有神啊!那又是怎么回事?"

胖老者一愣,沉吟道:"这……这人八成是北海瞎王,有时瞎,有时不瞎。"

耳听两人胡说八道,钱凌异已然察觉有异,他细细回想那两人背影,越想越觉得与伍定远神似,当下提声喝道:"这两人有问题,咱们快追!"不及向卓凌昭请示,便提剑奔出,带人追杀过去。

伍定远与卢云逃了一阵,忽听后头有人大喊大叫,却是钱凌异率人追来,伍定远心下大惊,颤声道:"不是躲过去了么?怎么又给识破了?"卢云伸手往马棚一指,低声道:"那儿有几匹马,咱们驾马逃走。"

两人向马棚奔去,胡乱找了两匹马,二人跳上马背,连连催促,向前狂奔而去。

钱凌异等人正自追赶,一见他二人跳上马背,当下也冲进马棚,便要上马追出,紫云轩的弟子喝道:"你们别乱来,那马是我们的!"诸人急急追出,拦住了钱凌异等人。

钱凌异喝道:"滚开了!"刷地一声,手中"剑影"登即出鞘,一旁许凌飞拦住了他,低声道:"此处乃是京畿要地,咱们别要胡乱伤人,惹出事来。"钱凌异嘿地一声,只得收剑,但紫云轩的弟子嚷得更凶了,将昆仑众弟子拦在道中。

卓凌昭见伍定远去得远了,此刻羊皮还在这人身上,如何能放他离去,当下使了个眼色,屠凌心登时会意,二人使出轻功,从店门口窜了出去,要先一步拦截伍卢两人。

钱凌异见伍定远已然远走,忙放软语气,求恳道:"你们快些退开啊!老子不过借你们的马一用,一会儿便还你们。"一名弟子叫道:"谁来理你了,你快些滚下来!"

钱凌异大怒,骂道:"你奶奶的,你真以为我好欺负么?"说着拔剑出鞘,许凌飞急急劝道:"四师兄稍安勿躁,别在这儿伤人。"钱凌异涨红了脸,只得闷哼一声,还剑入鞘。

那弟子笑道:"你这人好不奇怪,你这剑一会儿拔,一会儿收,谁知道你要干什么啊?"钱凌异心中狂怒,森然道:"干什么?干掉你的小命!"长剑一抖,已然刺伤那弟子的肩头。

眼见钱凌异出手伤人,剑法颇为了得,恐怕门人难以抵敌,琼芳却不惊慌,只怔怔地看着华山双怪,幽幽地道:"这些人好不蛮横,不知这世间的大侠都上哪去了,怎么还不来为我们解围?"

华山双怪早已守候一旁,一听琼芳的求恳,登时大喜,叫道:"若要荡妖伏魔,全看我们的!"苏颖超见两位长辈又要生事,忙叫道,"师叔祖、师伯祖,你们别乱来啊!"华山双怪哪来理他,他二人有意逞显威风,当下飞身出店,直往钱凌异奔去,双手抓出,功力竟然颇为浑厚。

钱凌异见这二人形貌怪异,已认出他二人来,只听他喝道:"华山双怪,这里没你们的事,快些滚开了!"

瘦老者怒道:"他妈的,堂堂的华山双鸡犬你不叫,敢骂我们是华山双怪!我操你祖宗!"提起金算盘,便往钱凌异身上砸去。

却说伍定远与卢云二人驾马飞驰,两人见钱凌异给人缠住了,心下暗自好笑,忽听耳边一人道:"伍捕头莫要再逃了,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伍定远大吃一惊,转头一看,只见一人身法奇快,如同奔马,竟已追至身后,正是卓凌昭本人。伍定远举起飞天银梭,朝马儿的臀上刺下,那马吃痛,往前急奔,立即拉开与卓凌昭的距离。

卓凌昭冷笑道:"没用的!"他提气一纵,霎时飞过了伍卢二人的头顶,竟已站在两匹马的前方,拦住了道路,跟着伸手出去,拉住了伍定远的坐骑,神力到处,那马竟尔硬生生地停下。

卢云心下大惊,叫道:"伍兄!跳过来!"伍定远奋力一跳,跃到了卢云的座骑上,两人共乘一骑,急速向前冲去。卓凌昭脸色一变,放脱马匹,又往后头追来。

卢云见卓凌昭毫不放松,心下更是担忧,此人武功高强无比,直是生平仅见,一会儿若要动起手来,恐怕挡不下他的一招,两人共成一骑,狂奔不休,但马匹负了两人,颇为吃力,转眼便让卓凌昭赶上,卢云大惊失色,急忙掉转马头,转朝右手方逃去。

奔不数丈,忽见前头道中站着一人,那人相貌凶恶异常,却是"剑蛊"屠凌心,只听他叫道:"小子莫想再逃,留下命来吧!"

霎时剑光闪耀,长剑已然离鞘,便朝马腿砍来,那马登时惨嚎一声,前蹄已给砍断,卢云赶忙往伍定远身上一拉,两人便滚下鞍去,急急往道旁飞奔。

屠凌心笑道:"前头是处悬崖,你们想要自尽么?"他哈哈大笑,缓步向前,一幅有恃无恐的模样。

二人慌忙逃窜,奔不片刻,果见前头已无去路,却是一处山崖,便在此时,卓凌昭也已赶到,两大高手盯住了伍定远,形势已然无救。

伍定远惨然一笑,道:"卢兄弟你走吧,他们要的不过是我一人,你此时自去逃命,还有机会求生。"卢云低头探看山谷,只见悬崖旁生了不少藤蔓,他心念一动,低声道:"伍兄莫慌,我们跳下去。"

伍定远回头一看,只见断崖高耸,下头更是万丈深渊,这一跳之下,如何还有命在?他摇头道:"你快走吧,不必为我饶上性命。"

卓凌昭笑道:"伍捕头啊,你们到底是要死还是要活?这般嘀嘀咕咕地做什么?"伍定远大声道:"你要杀便杀我一人,放了我兄弟去吧!"卓凌昭摇头道:"我一个都不想杀。只要你把羊皮交了出来,我决计不会为难你们。"

伍定远骂道:"这东西是人家满门性命换出来的,你若要取,除非是我死了。"

屠凌心嘿嘿一笑,道:"满口废话,去死吧!"挺剑杀来,剑法凌厉至极。

伍定远知道他剑法厉害,但此时命在旦夕,只有硬挡了,他运起"飞天银梭"的功夫,在身前转成一个光网,只盼能挡下屠凌心绝招。

但见剑光一闪,屠凌心的长剑来势快绝,转眼便从银梭光网中穿透,只听"啊"地一声大叫,伍定远胸口已然中剑,屠凌心脸露狞笑,连连催动阴劲,便要一举将伍定远击毙。伍定远只觉"剑蛊"的阴劲破体而入,一时五内俱焚,疼痛难忍,他想张口大叫,却又没了气力,卢云大吃一惊,急忙拉开伍定远,叫道:"咱们跳下去!"他用力一纵,便拉着伍定远跳落悬崖。

卓凌昭见他二人跳崖自尽,慌忙间身形闪过,便往卢云身上抓去,卢云提起真气,登时一掌拍出,卓凌昭眼见他这掌真力浑厚,倒也不敢置之不理,当下也是一掌挥出,双掌相接,一股巨力传来,已将卢云的身子震飞出去,便与伍定远一同摔下深谷。

屠凌心见他二人摔下悬崖,皱眉道:"这下怎么办,这两人摔死在谷里,定然烂成一团,咱们可需下去察看?"

卓凌昭森然道:"当然要,这羊皮关系天下气运,非同小可,岂能不找将出来?"当下四处察看有无可供立足之处,一时便要下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