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不要再说了!”白薇皇后忽然厉叱,眼里露出雪亮的光,“这都是借口,都是借口!你一早就想出兵,只苦于没有机会罢了。这件事,只不过让你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借口!”

“……”星尊帝沉默下去,片刻忽地低声笑起来——

“是的,阿薇,你永远都是如此了解我。”

白薇皇后冷笑:“所以,阿琅,你让我怎么原谅你!”

“我早已不求你的原谅。”星尊帝的声音低下去,冷笑,“我知道我把你气疯了。同时,你也把我气疯了——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却相信那个纯煌?!在你看来,他是至善至美的化身,而我却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暴君吧?”

“那好,既然你这般喜欢,我就把他的头砍下来送给你!”

“阿薇,我告诉你:灭海国,我有千百个理由——但杀海皇的理由却只有一个!我决不许任何人分享你——一丝一毫都不可以!就算心里想想也不可以!”

白薇皇后全身颤抖,定定看着虚空说不出话来。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愤怒?悔恨?震撼?——七千年后,当她深爱的丈夫亲口向她交代清楚一切真像时,胸臆中巨大的潮水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湮没。

她所爱的人,居然是这样的人。

“阿琅,你听着:就算我知道了下毒的不是你,但如果回到七千年前……”她用力咬紧了牙,一字一句,“我还是会一样叛离你!”

虚空里的声音放声大笑起来——

“是的,哈哈……是的!我知道你会!”

“阿薇,这正是我如此爱你的原因——你是如此卓尔不群的女子,天上地下、千秋万载都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你。无论在怎样的男人身边,你永远都不会失去自己的光芒。”

“多么奇怪啊……我被你的光芒吸引,却无法容忍你和我争辉!”

“天无二日——我是至高无上、万星之尊的帝王,而你居然敢对我说‘不’?你居然敢置疑我的决定,居然敢同情那些卑贱的鲛人,号召我的军队来反叛我!

“阿薇,你是我的皇后、是我的妻子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把我置于何地?!

“堂堂的星尊大帝,如果连自己的妻子也收服不了,还怎么治理这个天下!

“——你简直把我气疯了!你知道么?”

白薇皇后看着虚空里的人,眼里忽然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意——

是的,阿琅……当初,令我决意离开的,正是你这种越来越暴虐、越来越自以为是的态度。开创天下用了十几年,我们始终心意相通、相互倚赖。但毗陵王朝建立不过数年,不知从何时开始,你我之间就不再相互扶持,而渐渐演变成了征服与反抗的局面。

你想把我藏在深宫里,让我敛藏所有光芒,只为你一人所有。

你不愿我再和你并肩作战,不愿我再对你提出任何异议,甚至不愿再和我敞开心灵进行交流。而只想做一个至高无上、不容任何人平视的绝对的主宰者!

——这,是魔的力量吧?令你变得如此的独断专行、偏听偏信,完全不再像以前的你。

“你疯了。”白薇皇后看着他,一字一字的冷冷低语。

虚空里的帝王苦笑起来:“是的,我一定是疯了……那时候,我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理直气壮。那时候,我想:如果你想要离开我,那我宁可亲手杀了你!我宁可让你死在我手里,从始到终的完全拥有你,也不会让你的身体和心灵离开我一丝一毫!

“阿薇,我至爱你,所以绝对不能原谅你的叛离。

“所以在你决然砍断手指,将后土神戒退还给我时,我亲手砍下了你的头颅!”

“覆水难收啊……阿薇。既然你不惜一切也要与我决裂,我也不惜一切也要令你永远无法离开!

“可是,苍梧之渊那一战后,你不知道那之后的所有岁月我是怎么渡过的……”

“我当时很自信,觉得自己很强,强到足以克服一切遇到的难题:包括你的离开。

“是的,为什么不能呢?我已经活了几千年,还会再活几千年,我有足够的时间、足够强大的力量和心灵,绝不会被任何东西羁绊。

“在你离开后的漫长岁月里,我做过各种尝试——憎恨你,取代你,甚至试图抹煞你存在过的痕迹。我从整个云荒上选来了无数的美女,可是没有个人能令我感到愉悦;我用幻术对自己进行封印,试图抹去那一段记忆,可是最强的术法也无法令我忘记……

“真是可笑啊……翼族的生命长达万年,而和你在一起的二十年短暂如一瞬——可是,为什么那样短暂的一瞬、却比如此漫长的一生更难以忘记呢?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神庙里是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