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声音消散了,然而迦楼罗还是没有动。潇垂头坐在金座上,对于身后的命令毫无反应。

“鲛人奴隶,聋了么?”陌生的声音暴烈起来。

“我只听从主人的命令,”潇的声音平静,“对于占据他身体的魔,没有听从的必要。”

“喀嚓”,一只手忽然从后面伸过来,扼住了她纤细的脖子——金色的眸子奕奕生辉,魔的表情狰狞而可怖,“什么?一个卑贱奴隶,居然敢违抗我的意志!”

那只左手拧住了鲛人的咽喉,在一瞬间让潇喘不过气来。满身的金针发出细微的裂响。迦楼罗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从万丈高空失衡下坠,冲向了帝都的地面。潇竭尽全力的和那只试图侵入她意志的魔之手搏斗,已经无法再控制迦楼罗。

地面上,无数人看着金色的巨鸟失去控制的下坠,发出了惊骇的大呼。

“住手!”忽然间另一个声音响起来了,另一只手伸过来,用力掰开了那只扼在她咽喉上的左手,“该死的,给我滚开!”

“主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潇在得以喘息的瞬间发出惊喜的低呼。

金座里沉睡的人瞬地睁开了眼睛,抬起右手,死死扼住了自己左手的手腕——双手互搏交握,眼眸里的金光盛了又衰,仿佛一个躯体里的另一个灵魂苏醒了,在争夺着控制权。破军坐在位置上,金色的烙印从左手升起,眼神莫测而诡异,苦痛万分。

“这是我的鲛人,我的迦楼罗,轮不到你来下令!”终于,云焕的声音清晰传出。右手用力将左手按回了金座扶手上,蔓延的烙印慢慢消退。

“是么?还那么要强啊,破军。”魔的声音模糊传来,带着冷笑,“你连自己的身心都已经祭献给我了……你的一切,迟早都是我的。何苦还要挣扎呢?”

魔渐渐隐去,迦楼罗的舱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潇剧烈地喘息,在第一时间重新操控了迦楼罗——金色的巨鸟在离地面三十丈的地方堪堪止住去势,重新上飞。巨大的翅膀擦着大片民居的屋顶,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在重新稳住机械后,潇听到了身后急促的呼吸声。云焕松开了扼住自己左腕的手,看着上面的烙印和一圈乌青,眼神变得空茫而黯淡,抬头看着迦楼罗的顶舱,长时间的沉默。

“主人?”潇有些担心地低声,“要追镜湖里出来的那三个人么?”

然而云焕那一瞬似乎有些恍惚,没有及时做出回答——潇迟疑着,看着那镜湖里出来的三个人乘着天马离去,迅速化为微小的白点,消失在西方大漠的黄沙里。

——那一行人,要去西方空寂之城做什么呢?

“潇,你说,我吃了那么多苦——到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忽然间,背后的军人开口了,发出了低沉的问话,带着一丝茫然,“只是报复时的快意么?”

潇吃了一惊,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轻声:“主人,整个云荒都是你的。”

“整个云荒?”云焕忽地笑了一下,带着一种奇特的表情,“是啊,听起来是多么的可观:我手里握着这个天下!——可是‘整个云荒’说到底究竟又是什么呢?看似庞大却空无一物。我的手能抓到的,还只是虚无而已。”

他侧头看着舱室外面——大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他的脚下。

“为了获得力量,我把灵魂献给了魔物。”破军眼角露出一丝冷睨,声音低沉,“而所有一切权势富贵,在生命被剥夺的瞬间都会显得微不足道——多么可笑啊……而我却付出了后者去获得了前者!”

“主人!”潇真正的惊慌起来,为他这种前所未有的语调。

这一年来,破军发出了夺目的光华,站到了天地间的颠峰——所有的仇人都被消灭了,甚至连着仇人的后代都已经被从这片土地上清除。他获得了这个国家,这片大陆,拥有无数的财富子民和奴隶,所有战士们都崇拜他,仰视他,在他无与伦比的强悍里颤栗和服从……

一切,仿佛都如了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