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9年9月

德罗莱特在椅子上略欠欠身，微微一笑道：“先生，看来您如今有了个对手。”

未等诺瑞尔先生想好如何答话，拉塞尔斯便问这人是谁。

“斯特兰奇。”德罗莱特说。

“这人我不认得。”拉塞尔斯说。

“咳，”德罗莱特叫起来，“你肯定认得！什罗普郡的乔纳森·斯特兰奇嘛，一年两千镑的身家。”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谁。哦，等等！有这么个人，在剑桥读学士的时候吓唬过圣体学院院长的猫，是不是他？”

德罗莱特表示正是此人。拉塞尔斯立马反应过来。随即二人都笑了。

与此同时，诺瑞尔先生默坐一旁，像尊石像。德罗莱特那句开场白对他打击不小，好像真人走过来打了他一拳——好像油画里的人物、桌椅板凳也起身攻击他。这句话带来的震动几乎令他呼吸困难，他感觉身体一准儿都吃不消。德罗莱特接下去会说些什么，他想都不敢想——也许说这人有比他还强的法力？跟这人创造的奇迹相比，自己的成就只不过是雕虫小技？为了确保自己没有竞争对手，他这一向费了多大周折！如今他感觉就像夜间一个人在家挨着屋子锁门关窗，忙完了却听见二楼房间里有脚步声响。

然而，随着二人谈话进行下去，诺先生的不安之感渐渐淡了，人于是踏实了不少。听德、拉二人谈到斯特兰奇在布莱顿、巴斯游玩的事迹以及在什罗普郡的家产，诺先生感觉自己大体上能把握这斯特兰奇是哪路人了：时髦人士，没什么深度，就跟拉塞尔斯差不很多。既然如此，（诺先生心说）那句“您有个对手”会不会更像是冲拉塞尔斯说的而不是自己呢？这个什么斯特兰奇（诺先生心想）一准儿是跟拉塞尔斯在情场争风吃醋的货色。诺先生低头看看自己膝上交握的双手，笑自己杞人之忧。

“这么说，”拉塞尔斯道，“斯特兰奇现在成了魔法师咯？”

“噢！”德罗莱特转向诺先生，“我敢说，就算他最铁的朋友也不敢将他的本领跟咱们敬爱的诺瑞尔先生相提并论。不过据说他在布里斯托和巴斯很受推崇。他现在人就在伦敦。他的一些朋友托我问问您肯不肯赏光接见他一谈——还有我本人能否恳求一同出席，目睹您二位法界高人的会晤？”

诺瑞尔先生慢慢抬起眼皮。“我愿意会会斯特兰奇先生。”他说。

两位魔法师这一重要会晤并未让德罗莱特等太久（正合他意——他讨厌等）。帖子一下，拉塞尔斯跟德罗莱特二人一力确保自己也务必到场，陪斯特兰奇先生等候诺瑞尔先生出面。

斯特兰奇先生并不像诺先生所担忧的那般年轻英俊。他年近而立，相貌上来讲——假如男士们在这方面有发言权——也完全算不上英俊。最出人意料的是，他还带来位年轻漂亮的女客：斯特兰奇太太。

诺瑞尔先生上来便问斯特兰奇可带来什么作品，说他很想拜读斯特兰奇先生写的东西。

“我写的东西？”斯特兰奇顿了顿，“先生，恐怕是我没理解您的意思。我没写过东西。”

“哦，”诺先生道，“德罗莱特先生告诉我说《绅士杂志》向您约过稿，不过也许……”

“哦，那个！”斯特兰奇道，“我还没想那回事呢。尼科尔斯说他下下礼拜五才要稿子呢。”

“不到两周了您还没动笔！”诺瑞尔先生非常惊讶。

“哦！”斯特兰奇道，“我觉得把脑子里的东西落笔付印这个过程越短越好。我敢说，”他冲诺先生友善地笑笑，“您也是这样以为的。”

诺瑞尔先生没答话。他活到现在从来没把脑子里的东西成功落实笔头并印成铅字，每次尝试总在修改阶段停留。

“至于打算写点儿什么，”斯特兰奇接着说，“我还没有想好，不过最有可能是批驳波蒂斯海德在《当代魔法师》上发表的一篇文章。先生，那篇文章您看了吗？我看完后整整气恼了一个礼拜。他旨在说明当代魔法师没有必要跟仙灵打交道。你可以承认如今我们没本事再把仙子们召唤出来，但你不能一口咬定再没人这样打算！这种谨小慎微的论调，我是看不下去的。更怪的是，到现在我连一篇批评文章都没见到。如今既然魔法研究读者群已初具规模，再让这种僵化不通的言论漏网而不加批驳，实属大错特错。”

斯特兰奇言罢，明显觉着自己已经说得够多，于是等着其他几位开口。

静默片刻，拉塞尔斯先生说起波蒂斯海德勋爵这篇文章是在诺瑞尔先生支持及批准之下的授意之作。

“真的？”斯特兰奇看上去大吃一惊。

又是片刻的沉默。随后拉塞尔斯悠悠地问道如今人们通过何种方式学习魔法。

“从书本上学。”斯特兰奇道。

“啊，先生，”诺瑞尔先生叫道，“您肯这样讲，我十分欣慰！千万别在其他方式上浪费时间，只要专心读书！为读书付出时间、牺牲娱乐——无比高尚！”

斯特兰奇带着一丝近于嘲讽的神情望着诺先生，说道：“可惜，无书可读一直是个障碍。我敢说先生您是体会不到，全国上下还能买得到的魔法书籍真是少之又少。所有书商都说，要在几年前那可多得很，可如今……”

“真的吗？”诺瑞尔先生慌忙插嘴，“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言罢的沉默格外令人尴尬。当代英格兰仅有的两名魔法师对坐于此，一位叹自己无书可读，另一位——众所周知——坐拥满满两大藏书室。就算出于交际礼貌，诺先生此时也应提出帮忙，哪怕只是小小表示一下。然而诺先生一言未发。

“当初一定是遇上什么特别的事，”拉塞尔斯先生片刻后发话，“您才投身魔法研究。”

“确实。”斯特兰奇道，“非常特别。”

“您不打算给我们讲讲这回事？”

斯特兰奇不怀好意地笑笑：“我敢说诺先生听了一定十分欣慰，因为可以说其实是他成全了我。”

“我？”诺瑞尔先生叫起来，吓得不轻。

“情况是这样，先生，”阿拉贝拉·斯特兰奇赶忙说，“别的营生他都试过了——管理农场、写诗、寻铁矿。一年里摸遍各种各样的行当，哪样也没干长。看来他早晚是要来研究魔法的了。”

又是片刻无声。随后斯特兰奇道：“我之前并不知波蒂斯海德勋爵是依先生您的意思下的笔。那么您许能为我解惑——波勋爵在《英格兰魔法之友》及《当代魔法师》两刊发表的所有文章，我篇篇不落，却未见一处提及乌衣王。避讳至此，我只好怀疑是有意而为之了。”

诺瑞尔先生点点头：“我生平一志，是要民众彻底将他遗忘，这也是他罪有应得。”

“可是，先生，若无乌衣王——皮之不存，魔法、魔法师等毛将焉附？”

“这确是普遍看法。然而就算这说法成立——当然我本人绝不答应——他也早就辜负了我们，再无权享受我们对他的尊敬。他一踏上英格兰的土地就干了些什么？对当时名正言顺的英王宣战，抢走他半个王国！斯先生，若旁人得知你我以此角色为榜样、捧他为我法界权威，我们的事业会因此得到尊重吗？当朝大臣们会因此信任我们吗？我看够呛！斯先生，假如你我无力使这个名字被人忘却，我们至少有责任将我们对他的憎恨公之于众！让普天下皆知，对于他的邪性、罪行，我们是深恶痛绝的！”

两位魔法师的观点、脾性皆大相径庭，已是明摆着的了。阿拉贝拉感觉已无法让他俩共处一室相互折磨下去了。她和斯特兰奇没待多久便告辞了。

德罗莱特先生自然是头一个发表自己对这位新法师的看法的。“好啊！”斯特兰奇告辞后屋门还没关严，他便发了话，“不知你们怎么想，我这辈子可算是开了眼！之前好多人还跟我说他长得精神，你们说他们究竟什么意思？鼻子长成他那个样子，还有那头发。头发若是红棕色，最是难搞——怎么留都不合适——而且我看准里面已经有不少白的了，可他才不过——多大？有三十吗？也许三十二了？相反，他太太倒是个可人儿！那活泼劲儿！那一头棕色鬈发，式样甜美得很！只可惜她没下功夫多研究研究伦敦时下流行，一身儿植物图案印花棉布俏式归俏式，我倒希望看她穿得再时髦点儿——比如暗绿绸子滚黑缎带儿再钉些珠子。我只是这么一想，你们懂的，等下次见着她，我兴许就改主意了。”

“你们觉得别人会对他产生兴趣吗？”诺瑞尔先生问。

“哦，当然。”拉塞尔斯先生道。

“啊！”诺先生说，“那我可就非常担心了——拉塞尔斯先生，劳您提些建议——我十分担心马尔格雷夫男爵会请斯特兰奇帮忙。马大人对魔法救国那份热衷——当然热衷本身没错，只是马大人因此读了各种关于魔法史的书籍，形成了自己的见解。他打算召唤女巫来协助我打退法国人，我估计他还以为女巫是那种半人半仙的妇女，过去恶人们打算陷害邻居时求助的对象，简而言之就跟莎士比亚《麦克白》里描述的一样。他让我召来这么三四位，我不干，他就不太高兴了。当代魔法用途广，可若把女巫召来，任谁都得遭殃。我担心马大人这会儿就该去找斯特兰奇相商，拉塞尔斯先生，您觉得会不会？斯特兰奇不知深浅，也许就真动了手。咱们好不好这就写信给沃特爵士，看能不能请他在马大人面前说句话，劝马大人小心这个斯特兰奇？”

“哦，”拉塞尔斯道，“我看没必要。要是您觉得斯特兰奇的法术不保险，别人很快也就都知道了。”

当天晚些时，大缇飞路上一家人设宴招待诺瑞尔先生，德罗莱特和拉塞尔斯二位也一同出席。来不多时，人们便问诺先生对什罗普郡来的魔法师有什么看法。

“我看斯特兰奇先生，”诺先生道，“人挺不错，在魔法方面也颇有天赋，将来还是有可能成为我法界为人称道的一分子的——目前这样的人才在业内缺得厉害。”

“斯特兰奇先生对魔法的一些见解比较离经叛道。”拉塞尔斯说，“这门学科的当代新理论他不闻不问——我当然指的是诺先生的理论：言简意赅，令世人叹服。”

德罗莱特则重申斯特兰奇先生的红头发怎么留都不合适以及斯太太的裙衣虽不很入时——料子花样却是十分俏皮的。

与此同时，在查特豪斯广场一幢宅子简朴得多的餐室里，另一群人（其中包括斯特兰奇夫妇）也刚刚落座。斯特兰奇夫妇的朋友们自然急于听听他们对那位伟大的诺先生的看法。

“他说他希望人们尽快忘掉乌衣王。”斯特兰奇惊讶道，“你们听听，一个魔法师想让人忘掉乌衣王！我看，这跟坎特伯雷大主教被人发现力图扼杀三位一体学说差不多。”

“就好像一个搞音乐的打算把亨德尔的创作都藏起去。”一位裹了头巾的女士边吃杏仁拌洋蓟边赞同道。

“或者说，就像一个打渔的劝别人相信大海是不存在的。”一位先生说着，将一大块配上好红酒酱烧的青鱼送进嘴里。

接着，在座宾客纷纷拿类似的蠢事打比方，大家都笑了，唯有斯特兰奇一人对着饭菜皱眉头。

“我原以为你打算求诺先生帮忙的。”阿拉贝拉说。

“从一见面就开始掐，我还怎么张口？”斯特兰奇叫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不喜欢你！好吧，他也许并不怎样喜欢你。可自打咱们一去，从头到尾他就再没瞧过别人一眼，简直打算用眼睛吃了你。我猜他挺孤单，自己做了那么多年学问，就没个人可以谈谈——自然不会跟他身边那两个惹人厌去谈，我记不得他们名姓了。现在他碰见了你，知道你是可以聊得来的——好了！若他不再下帖子请你，就怪了。”

在大缇飞路的宅子里，诺瑞尔先生放下餐叉，用餐巾点点嘴唇。“当然，”他说道，“他一定要专心下功夫。我劝他一定要专心下功夫。”

在查特豪斯广场的宅子里，斯特兰奇说：“他叫我专心下功夫。我问他下功夫干什么。读书，他说。我这辈子没那么惊奇过。我当时险些问他，书都在他那儿霸着，还让我读什么。”

第二天，斯特兰奇对阿拉贝拉说她想什么时候回什罗普郡都行，他们已然没什么必要在伦敦久留了。他还说，关于诺瑞尔先生，他决定不再去想他了。这个决定，他完成得不够好。随后的几天里，阿拉贝拉耳朵里还能听到长长一串诺瑞尔先生的短处，不仅在专业方面，还有针对其个人的。

与此同时，在汉诺威广场，诺瑞尔先生则不时地向德罗莱特打听斯特兰奇的动向，他做些什么、拜访过谁、人们对他感想如何。

拉塞尔斯和德罗莱特见事情发展至此，略感惊慌。一年多以来，他们对这位魔法师的影响并不算小。他俩是魔法师的朋友，无论将领政客，谁打算问诺先生意见或是求诺先生出山，也要对他二人拜上一拜。如今又来了一位魔法师，和诺先生的关系将会是他二人无法企及的，这样一个人独揽大权、做了诺先生的参谋——想到这些就令人心生反感。德罗莱特对拉塞尔斯说，不能让诺先生总想着什罗普郡那位魔法师。拉塞尔斯先生天生的怪脾气，从不当即赞成任何人的意见，此时却也毫无疑问与德先生所见略同了。

斯特兰奇拜访后过了三四天，诺瑞尔先生便说：“我这一向仔细考虑，觉得该为斯特兰奇先生做点什么。他说他缺文献可读，当然啦，我明白这确实……总而言之，我打算送他一本书。”

“先生，”德罗莱特叫起来，“那可是您珍贵的书！您不能送给别人，尤其不能送给别的魔法师，他们可不像您一样懂得怎样利用才好！”

“哦！”诺先生道，“我并不是说把自己的书给他，我的书我恐怕一本都离不开。我才从爱德华兹-斯奇特灵记书店买了一本专为送给斯特兰奇先生。我得说，挑书并不容易。很多书，说实话，我并不愿这就推荐给斯先生阅读，对他来说为时尚早。他读了反添各种各样的错误观念。而这本书，”诺先生略显不安地看了看它，“缺陷不少——恐怕太多。斯特兰奇先生读完它，也学不到什么真法术。然而，关于勤奋治学以及急于落笔定论带来的恶果，这本书论述颇丰。我希望斯先生将这些牢记于心。”

为此，诺先生再次将斯特兰奇请到汉诺威广场。同先前一样，德罗莱特和拉塞尔斯也在场。而斯特兰奇这回是自己来的。

这第二次会面是在诺宅的书房。斯特兰奇看看周围大量书籍，一言不发。也许他已经耗光了脾气。这一回，双方似乎都下定决心，言谈举止要客气亲热些。

“我太荣幸了，先生！”接了诺先生的馈赠，斯特兰奇道，“《英格兰魔法》，杰里米·托特著。”他翻了翻书页，“我之前没听说过这个人。”

“这本书是他为他哥哥——上个世纪一位理论派魔法史学者霍雷斯·托特所作的传记。”诺先生说。后又把斯特兰奇将从中学到勤于钻研、莫只顾作论的道理讲解了一番。斯特兰奇礼貌地笑笑，鞠个躬，说这本书一定很有意思。

德罗莱特也将这份送给斯特兰奇的礼物欣赏一番。

诺瑞尔先生盯住斯特兰奇，脸上神情有异，仿佛期待与之对谈片刻，却不知从何谈起。

拉塞尔斯先生提醒诺先生，海军部的马尔格雷夫男爵再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该到了。

“先生，您还有公事要办，”斯特兰奇道，“我不能占您的时间。况且我自己也得为太太跑趟邦德大街，事情不能耽误。”

“兴许有天，”德罗莱特道，“我们有幸瞻仰斯特兰奇先生施个法术。我特别喜欢看人施法。”

“兴许吧。”斯特兰奇道。

拉塞尔斯先生摇铃铛传唤仆人。诺先生突然发话：“我希望现在就看看斯特兰奇先生的法术，假如他肯赏光，为我们演示演示。”

“呃，”斯特兰奇道，“可我还没……”

“我将荣幸之至。”诺先生不肯罢休。

“好吧，”斯特兰奇应道，“我很乐意表演给您看看。比起您见惯的法术，这玩意儿兴许显得蹩脚，我看实不能与诺先生您巧捷的手法相提并论。”

诺瑞尔先生欠欠身。

斯特兰奇四下里张望两三回，寻找可作的法术。他目光落在屋子紧里面挂着的一面镜子上，那角落一向不见光。他将杰里米·托特的《英格兰魔法》放到书房桌上，书映在镜子里一清二楚的。他盯着书，端详片刻，没甚动静。接着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双手插进头发里一拢，扣住后脖颈，舒展舒展肩膀，就好像一个人胃疼的时候要活动活动。随后，他微微一笑，看上去甚为得意。

怪的是，那本书仍原封不动。

拉塞尔斯和德罗莱特看惯了——或者说听惯了——诺先生法术的奇丽，对此情此景毫不以为然；说实话，游园会上随便找个变戏法儿的都比这好看得多。拉塞尔斯张口要发话（无疑是尖刻批评），却被诺先生突如其来的一声赞叹堵住了嘴：“太精彩了！这真是……亲爱的斯特兰奇先生！这样的法术，我听都没有听说过！萨顿-格罗夫的书里都没有提到过，我向先生您保证，萨顿-格罗夫都没有提过！”

拉塞尔斯和德罗莱特一头雾水，看看这位魔法师，又看看另一位。

拉塞尔斯走到桌旁，使劲盯住那本书。“似乎比刚才长了点儿？”他说。

“我不觉得。”德罗莱特说。

“现在是棕黄皮封面，”拉塞尔斯说，“刚才难道是蓝的？”

“不对，”德罗莱特道，“一直都是棕黄的。”

诺瑞尔先生笑出声来。他通常连微笑都不肯，此时却冲他二人大笑。“不对，不对，先生们，你们没猜着！你们这回真没猜着！哦，斯特兰奇先生，我说不出有多……您做了什么他们都没看出来！把书拿起来！”他叫道，“拉塞尔斯先生，去把书拿起来！”

拉塞尔斯愈发莫名其妙，伸手去抓那本书，抓住的却只有空气。书，只有影像留在原处。

“他把书和书的镜像调了个儿。”诺瑞尔先生说，“书的实体在那儿，在镜子里。”说罢，他把那面镜子仔细端详，满脸专业人士才有的好奇，“可您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怎么做到的？”斯特兰奇喃喃自语，在屋里走来走去，从各个角度观察桌上那本书的影像，睁一眼闭一眼轮换着看，活像在打台球。

“您还能把书变回来吗？”德罗莱特问。

“可惜，我不能。”斯特兰奇道，“说实话，”他这才吐了口，“刚刚做了些什么，我自己概念也很模糊。我敢说，先生您也经历过，有那么种感觉，就好像脑海里奏乐——你自然就知道下个音是什么。”

“实在是了不起。”诺瑞尔先生道。

更加了不起的，也许是诺先生自己。他一辈子就怕遇上对手，如今目睹他人法术，居然没有崩溃，反倒得意洋洋起来。

下午道别的时候，诺瑞尔先生和斯特兰奇之间的关系已十分友好了；第二天一早二人再次会面，这回根本没让拉塞尔斯和德罗莱特先生知道。临别时，诺先生提出打算收斯特兰奇为徒。斯特兰奇答应了。

“要是他还没结婚就好了，”诺先生忿忿道，“结婚可不是魔法师该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