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樊笼破 魔藤

“啪”,话未说完,时羁便觉得右脸上一片火辣,魇璃的一巴掌力道不大,却刚好打掉他的气焰。

“对付下三滥的货色,自然使下三滥的手段。”魇璃冷笑道,“我在你风郡煎熬七百年,灵力虚耗多时,也亏你脸皮够厚,说得出‘明刀明枪’这四个字来。”

时羁盯着魇璃双眼冒火,半晌才渐渐平息怒气:“既然落在你手里,多说无益。要杀要剐,只管放马过来,休想变着法子折辱于我!” 魇璃叹了口气:“没那闲工夫,只不过想烦劳太子殿下送我等出宫而已,至于你这条命,我也不是非要不可的。”

时羁闻言思量片刻反倒笑了起来:“做你的春秋大梦,本太子岂会任你摆布?而今早已入夜,我若彻夜不归,明早外边的侍卫自会警觉。就算你挟持本太子,也一样走不出外面的重兵把守。咱们且在这里耗着,看看谁耗得过谁。” 魇璃满不在乎地笑笑:“那就耗吧,现今戌时将尽,等亥时一到,倘若咱们走不出这宫苑,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在这里,有堂堂风郡太子陪葬,实在是与有荣焉。”

“你说什么?”时羁怒极咆哮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魇璃起身踱到榻边轻轻摇撼沅萝,将之唤醒,一面缓缓言道:“太子殿下的铜羽双翅是挺坚固,不知道能不能防得住异化的藤州魔藤?”

此言一出,房中众人皆是一惊。

鹰隼心念一动,蓦然想到月前魇璃借行云珠送出的那副布条来,想来定是叫大皇子亥时拔出定于藤州风郡边界之上的穿山石放出魔藤来风郡为祸,制造混乱脱身。只是风郡极大,那魔藤怎会直接来这瑸晖宫中?

思量之间魇璃已然走到门边打开房门:“魔藤嗜血如命,尤其是对生人鲜血尤为喜好,而今在藤州别院的那几十号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浑蛋就是最好的饵食,我回来之前已经在他们身上划了许多条口子,确保血流不止又不伤性命。等亥时藤州境内的御风轮启动,自会使得风郡境内风向西行,那些为避过御风轮清洗的魔藤没了穿山石的限制,自会蜂拥而出,一旦感应到风中传来的血腥味……”言之于此魇璃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等无所谓,倒是太子殿下你莫名其妙地将命送在这里,想来明日你那庶出的、尚在军中历练的四皇弟就可托得这个机缘荣继太子之位,日后身登大宝为一方霸主,想必又是一番局面。我想他等这个机会也等了很久了。”

时羁恨得牙关作响,却无半点办法,眼前这个看似不堪一击的弱女子远比他想象的可怕百倍,回想前情,倒是她一早布下陷阱,只言片语便令自己一步一步地泥足深陷,落到现今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许久方才悻悻言道:“本太子真是瞎了眼了,居然看不出你的城府居然如此之深……”

魇璃嗤笑一声:“谁叫你既狂妄又好色,落到现今的地步怨不得旁人。”

沅萝刚刚恢复神智倚在榻边休养体力,蓦然听得此言不由心头一凉,心想原来她一早就打算拿我做饵,若非鹰隼救我,只怕早已死在她那些古怪法门之下……

鹰隼伸臂将伏在地上的时羁提了起来:“事到如今也不必再浪费时间,还不快快带我等出宫?”

时羁愤愤甩开鹰隼的手臂道:“我就不信你们果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言语之间遥遥听得西方藤州所在的位置传来一阵如同咆哮一般的风声,这等声音每个月的这个时候都会听到,只是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次一样令人心惊胆战。没多久,只觉得地面微微震动,似乎有什么巨物在脚下厚厚的土地深处穿行一般。

魇璃招呼鹰隼抱好铘,顺手拉了沅萝奔屋外而去,临行前转过头来对时羁言道:“魔藤已经过来了,你要是想和我赌到底,不妨继续留在这里,再迟一刻,就算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时羁感应到脚下的震动加剧,自是知道魇璃所言不虚,也顾不上做意气之争,恼怒之余咬牙道:“算你狠!”

众人快步奔出梦川别院,寻花园小径朝宫门奔去,才跑了一半,只听得一声巨响,只见原本精致的藤州别院已然化为废墟,连带两边的梦川别院与忘渊别院都各自塌了一半,堆积如山的瓦砾之中乍然冒出无数蜿蜒扭动布满尖刺的藤蔓,包裹着那些昏睡在藤州别院的侍女侍卫们的躯体,拖拽之间早撕扯得四分五裂,鲜血四溅。得血气滋养,又有新生的魔藤破土而出!

众人来到宫门口,城墙上的侍卫早发现了宫苑中的异象,只见瞭望塔上一道雪亮的光芒直射天际,“啪”的一声碎裂为万千光斑,却是侍卫点燃焰火,招呼支援。

时羁眼见那些魔藤已开始调转方向奔宫门而来,忙扬声唤道:“魔藤犯境,速速开门护驾!”

宫门应声而开,魇璃等人早已闪身出门,在门外的一干侍卫看来,只见时羁押着魇璃,一金翎侍卫一手揽着铘一手揽着沅萝,只道是时羁押着一干帝裔撤离险地,纷纷让开道来。

“都愣着干吗?还不快关门死守,不可让里面的鬼东西出来!”时羁呼喝一声,“调集人手严防死守,速调东西两门诸将前来将魔藤焚毁剿灭,万不可任其四处蔓延。”

一干侍卫得令自是一个个奔走忙碌,将宫门紧闭,一个个剑拔弩张,异常紧张。

魇璃闪进时羁怀中,扯过时羁臂膀锁在自己颈项,实际上却暗自捏着血禁咒使得时羁无力反抗,拖拽之间奔长廊而去,鹰隼自是携了铘与沅萝埋头紧跟其后。

时羁胸口吃疼,加上心知身体受制留在此地也颇为危险,也就未加反抗,任魇璃拉扯。四周一片混乱,也一路上无数兵将接到焰火示警奔此处支援,短时间内也没人来注意这一行人有何不妥,更无人想到堂堂风郡第一勇士已落入他人之手。

待到远离瑸晖宫,魇璃扯了时羁寻偏僻的宫苑穿行,奔皇城南门而去,时羁虽不得不亦步亦趋,心中却暗自偷笑。

须知皇城分东南西北及暗河水门五门。

暗河水门乃与他国通商运载货物的商船之用,历来有五万重兵镇守,绝非区区数人能闯。

西门外的疆域毗邻藤州,就算闯出城去,也得横跨半个藤州,再经沙幕、忘渊接壤之地转六部戮原才能回到梦川。仅历三国之地就须得大半月行程,何况藤州早成异域,便是犯境的魔藤都已经如此彪悍,想要活着通过也不现实。

而北门稍远,且驻兵数万,就算她有万夫莫敌之勇,也不可能直闯北门,何况皇城外还有重重关卡封锁。虽说取道六部戮原回梦川乃是所有行程中最近的一条,却也是必死无疑的一条路。所以那女子想逃出城去只会在东南两门择其一,出城后经数千里风郡东南疆域自风郡和赤邺交界的赤风关出关,再横跨疆域数万里,昼夜温差极大,猛兽横行,且早成荒芜死地的整个赤邺,才能逃回梦川,其间少说也得花上两个月时间。所经之地一马平川一览无余,是以易追难逃,能否顺利逃掉全看最初逃走的这些时辰,越早出关自然风险越少,而赤风关离东门就远比南门更近。他之所以下令调动东西两门守军去瑸晖宫对付魔藤,一是就近,二是自然也使得那女子不敢奔这时节路上人流极多的东方走,而被迫选离得更远的南门,舍近求远也就是失了先机。

而且南门尚且驻军五千,就算让他们走到城下,也是一样闯不出去,何况,这二人还带着沅萝和那小鬼这两个没用的包袱,一旦惊动守军,团团围困之下自己倒是更有机会脱身。

这一路疾奔,沅萝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后来便如铘一般被鹰隼揽住奔走,在暗夜中双足悬空,晃荡着抬眼看看紧追着魇璃、时羁身影的鹰隼,心想他果然是我的救星。

忽然间前面的魇璃停住了脚步,将时羁推到暗处抵在墙角,转眼朝前方看去。却是在百余丈外乍现一座连系无尽高厚城墙的城楼,飞檐陡峭,巍峨壮丽,灯火通明,正是通往皇城之外的五门之一——南门。

魇璃注视那城楼,见城门下人影密集有序,少说也有驻兵数千,眉目之间颇有些忧虑。

时羁见状冷笑一声低下头靠近魇璃耳边轻声道:“我风郡军纪严明,纵使那边乱作一锅粥,你们也休想从这南门逃出城去。”

魇璃眉梢一扬,一手掩住时羁的嘴巴,一手捻诀抵在时羁胸膛低声斥道:“你得意什么?好戏还在后头。”

言语之间,只见东方大亮,一朵无比打眼的焰火绽放天际。

时羁心头一凉,那是东门遇袭的信号。东门守军被调去瑸晖宫剿灭魔藤,必定防守空虚,此时遇袭必定是眼前这女子的诡计。北门驻兵最多,却得与城外关口守望相助坚守六部戮原,以防外来侵犯。东门告急,自然会调遣南门守军前去支援,如此一来,这南门可就成了最为薄弱的一环!他本以为她是逼于无奈才走南门,而今看来,南门一开始就是她锁定的目标。本以为料敌先机,实际上却是又输给了这女子一仗!想到此处,眼前的驻军已然列队开赴东门,时羁自然不甘心,也不管血禁咒的厉害苦楚,挣扎着想要惊动正疾奔而过的守军。

魇璃哪里按得住他,眼看就要被他甩开身去,却见得时羁闷哼一声软倒在鹰隼臂间。

鹰隼砸晕时羁,小心将其放倒低声言道:“这厮料定此刻帝女不会真的伤他性命,已然豁出去了。”

魇璃抹了把汗,稍稍舒了口气,心想好在有鹰隼在,好不容易才逃出那该死的瑸晖宫,若是惊动了大批守军,也一样会被困在此处无法脱身。这时羁果然厉害,转瞬之间已然觉察了她的计划。此时使节夜亭山正依计领人攻打东门,等北门守卫前去增援自然会尽早退去,若是无法调开北门守军,这里的人冲不出城去自是吉凶难料,等东门守军回防,只怕也会累得夜亭山等人送了性命。

外间的守军已然疾奔而过,只余下城墙之上的弓箭手与城门边百余军士。

沅萝扶墙立住身形,心想就算调开大部分守军,那高高城墙上的弓箭手与城下的百余军士也不是好相与的,但见魇璃贴墙隐在阴影中,似乎还在等待什么。

不久,忽而听得一阵低沉的呼啸之声,只见那城墙之外蓦然升起一条身长数十丈的巨龙,被城楼上的灯光一照,居然成琥珀一般的色泽,异常通透,却是一股聚合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