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恩·伊·希因·胡林——胡林子女的故事 第二章 泪雨之战

关于“泪雨之战”尼尔耐斯·阿诺迪亚德,精灵业已唱过诸多歌谣,讲过诸多传说,在那场大战中,芬巩牺牲,埃尔达的菁英凋落。如今若要悉数重述,凡人穷尽一生也听不完。因此,这里只细说那些影响了哈多家族之命运,与“坚定者”胡林的子女之命运的事迹。

迈兹洛斯召集了他所能召集的全部力量,便选定了进军的日子—仲夏日的清晨。那天,埃尔达万号齐鸣,迎接太阳升起。东西两面旌旗招展,东方是费艾诺众子,西方是诺多之王芬巩。

芬巩从艾塞尔西瑞安的城墙上放眼望去,他的大军分列在埃瑞德威斯林山脉东麓的森林与山谷中,妥善隐藏在大敌视线之外,但他知道这支军队数量极众。因希斯路姆所有的诺多族都集结在此,法拉斯与纳国斯隆德的精灵也聚在他们旗下,而且,他还得到了人类的强力援助。部署在右翼的是多尔罗明的大军,即胡林与他弟弟胡奥统领的全部骁勇之士,而他们的亲人—布瑞希尔的哈尔迪尔从森林中带来的众多战士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芬巩又向东望,凭借精灵视力看见远方滚滚烟尘中闪着钢铁的光,犹如迷雾中的繁星,于是他知道迈兹洛斯已经进军,心中欣喜。接着他向桑戈洛锥姆望去,那里有团乌云盘踞,一股黑烟直冲上天,因而他知道魔苟斯已被点燃怒火,将会接受他们的挑战。一片怀疑的阴影突然降临到芬巩心头。但就在那时,有呼喊声扬起,从一个山谷传到另一个山谷,自南方乘风而来,精灵和人类又惊又喜,纷纷提高嗓音欢呼。因为图尔巩打开了刚多林的大门,未蒙召唤、出乎意料地领了多达一万的大军出战,他们身着闪亮的盔甲,长剑与长矛矗立如林。芬巩听到远方传来图尔巩的嘹亮号声,心头那片阴影即刻消散,再次振奋起来。他高喊道:“Utúlie'n aurë!Aiya Eldalië ar Atanatarni, utúlie'n aurë!光明终于来临!看啊,精灵的子民与人类的祖先,光明终于来临!”他的洪亮嗓音在山峦中回响,闻者无不高呼回应:“Autai lómë!黑夜正在逝去!”

没多久,大战就打响了。这是因为,对手的所为所图,魔苟斯知之甚详,并已针对他们的进攻时刻安排了计划应对。安格班已经派出一支强大的军队逼近希斯路姆,并有另一支更强大的军队去迎战迈兹洛斯,以阻挡精灵王族的军力会师。那支前去对付芬巩的大军一律着装灰暗,武器入鞘,因此,他们被察觉时,已经在安法乌格砾斯沙漠上走出了很远。

诺多族见状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将领们想要冲上平原进攻敌人,但芬巩出言反对。

“各位将领,当心魔苟斯的奸计!”他说,“他的实力向来超出表象,图谋也总是表里不一。不要暴露你们自身的实力,要让敌人来进攻山岭,先消耗他的实力。”因为精灵王族的计划是这样的:迈兹洛斯当率领麾下精灵、人类和矮人组成的全部兵力,公然越过安法乌格砾斯平原,等他如愿引出魔苟斯的主力军队应战,芬巩就从西方发起攻击,如此就可夹攻魔苟斯的兵力,如同将其置于铁锤与铁砧之间,一举粉碎。而发起夹攻的讯号,是在多松尼安点燃一处巨大的烽火。

然而魔苟斯西路大军的统帅已经受命,要不惜一切手段,将芬巩的大军诱出藏身的山岭。因此,他让大军不断推进,直到先锋部队停在西瑞安河畔,从巴拉德艾塞尔的城墙直至色瑞赫沼泽,芬巩的前哨部队可以看清敌人的眼睛。然而挑衅没有收到回应,众多奥克望着沉寂的城墙,感到山岭中潜藏的威胁,讥嘲奚落也语不成句。

于是,魔苟斯的统帅派出骑兵,打着谈判的旗号,一直来到巴拉德艾塞尔外廓的城墙下。他们带来了在布拉戈拉赫战役中被俘的纳国斯隆德贵族、古伊林之子盖米尔,他双眼已被弄瞎。他们的传令官把他推上前示众,喊道:“我们家里这样的角色还多得很,但你们若想找到他们,可得快点行动,因为我们回去后就要把他们全都依样处置。”然后他们砍掉了盖米尔的四肢,抛下他扬长而去。

不幸的是,那时古伊林的另一个儿子格温多带着众多纳国斯隆德的精灵就在前哨部队当中。事实上,他正是出于对兄弟被俘的悲痛,才尽力召集兵力,前来参战。此刻他怒火中烧,骑马猛冲出去,随同的还有很多骑兵。他们追上那群安格班传令的奥克,将其尽数斩杀,而纳国斯隆德的精灵全部跟了上来,他们一径杀入安格班的敌阵当中。见此情景,诺多族全军耸动,群情激昂,芬巩戴上白色的头盔,吹响军号,麾下全军冲出山岭,发起了突袭。

诺多族长剑出鞘,剑光犹如燎原之火;他们的进攻迅猛非常,魔苟斯险些就要失算。他作为诱饵派往西边的大军不等得到增援就被扫荡殆尽,彻底消灭,芬巩的军旗一路横越安法乌格砾斯,飘扬在安格班的城墙前。

战斗中,格温多与纳国斯隆德的精灵始终冲在最前,纵是此时也不能被约束住。他们突破了外围城门,就在安格班的庭院里杀了卫兵,地底深处王座上的魔苟斯听到他们擂门的响声,也为之颤抖。但格温多被困在了那里,遭到生擒,他的同伴悉数被杀,因芬巩无法去援助他。从桑戈洛锥姆的众多密门中,魔苟斯释出了隐藏等待已久的主力大军,芬巩从安格班的城墙前被击退,损失惨重。

于是,在大战打响的第四天,在安法乌格砾斯的平原上,尼尔耐斯·阿诺迪亚德开始了,此战的悲伤,没有任何传说能够道尽。关于贝烈戈斯特的矮人如何击退恶龙格劳龙,东来者如何阵前倒戈,迈兹洛斯的大军如何分崩离析,费艾诺众子又如何溃逃,如是种种东线的战况,在此不再赘述。在西线的战场上,芬巩的大军在沙漠上撤退,哈尔米尔之子哈尔迪尔与大多数布瑞希尔的人类都战死沙场。第五天夜幕降临时,他们离埃瑞德威斯林仍然很远,安格班的大军却已将芬巩的军队团团包围,步步逼近,彻夜进攻直到天明。但在破晓时分,希望来了,因为战场上响起了图尔巩的号角声,他率领刚多林的主力大军赶到了此地。因图尔巩先前驻扎在南边,防守着西瑞安隘口,他也约束了麾下绝大多数人马,没有轻率地参与进攻。此时他赶来援助兄长,刚多林的诺多族身强体壮,队伍如同一条日光下的钢铁河流。即便是图尔巩军中最普通的战士,其长剑与甲胄也超出任何一位人类君王的身家。

两军交锋,精灵王的重装步兵方阵突破了奥克的战阵,图尔巩杀出一条血路来到兄长身旁。据说,图尔巩和芬巩身边的胡林在战场上相见,彼此都十分欣喜。安格班的军团那时被逼退了片刻,芬巩也再次开始撤退。但魔苟斯已在东线击溃了迈兹洛斯,此时兵力绰绰有余。芬巩和图尔巩没有来得及退入山岭的庇护,便遭到了超出自身残余兵力三倍之多的敌人如潮的攻击。安格班的统帅勾斯魔格来了。他驱赶一支部队,如同黑色的楔子打入精灵大军,一边包围芬巩王,一边逼开图尔巩与胡林,将他们赶向色瑞赫沼泽。然后他转去攻击芬巩。那真是一场恶战。最后芬巩的近卫队尽数战死在他身旁,只余他独自挺立,他力战勾斯魔格,直到一个炎魔欺到他身后,挥动铁鞭缠住了他。于是勾斯魔格举起黑斧劈下,芬巩的头盔腾起一道白焰,裂为两半。就这样,诺多之王牺牲了。他们众锤齐下,将他砸入沙尘,将他蓝银双色的旗帜践踏在他鲜血浸出的泥沼中。


战场上大势已去,但胡林和胡奥,以及哈多家族残余的战士仍坚定地与刚多林的图尔巩并肩作战,魔苟斯的大军还无法攻下西瑞安隘口。胡林对图尔巩说:“王上,快走,趁现在还来得及!您是芬国昐家族仅存的血脉,您身上留有埃尔达最后的希望。只要刚多林犹在,魔苟斯便得继续心存忌惮。”

“如今刚多林也无法继续长久隐藏了。它既被发现,必将陷落。”图尔巩说。

“但哪怕它只是再屹立短短一段时日,您的家族中就必会生出精灵与人类的希望。”胡奥说,“王上,在死亡的凝视下,且容我向您这么说:虽然我们在此永诀,我再不能见到您的洁白城墙,但从你我之中必要升起一颗新星。别了!”

图尔巩的外甥迈格林就站在一旁,他听到了这些话,铭记在心。

于是图尔巩接受了胡林与胡奥的建议,下令麾下大军开始撤退进入西瑞安隘口。他的将领埃克塞理安与格罗芬德尔扼守右翼与左翼,不容任何敌人通过,因为那片地区唯一的去路很窄,且离逐渐变宽的西瑞安河西岸很近。然而多尔罗明的人类如胡林和胡奥所愿,担负了断后的职责。他们内心都不愿离开北方地区,倘若不能归家,那么他们宁可挺立在此,死战到底。就这样,图尔巩一路向南杀去,过了胡林与胡奥的防线,沿西瑞安河而下脱身,消失在群山中,隐藏到魔苟斯视野之外。而胡林和胡奥兄弟二人将哈多家族残余的强大人类召集到身边,他们一呎一呎地后撤,直到撤过了色瑞赫沼泽,让瑞微尔溪横在面前。在那里,他们停了下来,一步也不肯再退了。

于是,安格班的大军蜂拥而上攻击他们,奥克用尸体堆成桥越过溪去,包围了希斯路姆余下的战士,如同涨起的潮水包围一块礁石。在那里,当太阳西沉,埃瑞德威斯林山脉的影子变得深暗,胡奥眼睛中了一支毒箭倒下,哈多家族所有的英勇人类都在他身旁战死,尸体堆叠成山。奥克将他们的头颅砍下堆在一起,在夕阳下如同一垛黄金小丘。

最后只剩胡林一人依然挺立。那一刻他抛下了盾牌,从一个奥克将领手中夺过一柄战斧,双手抡动。歌谣中说,斧头沾了勾斯魔格的食人妖护卫的黑血,冒起烟来,竟至融掉。胡林每砍倒一个敌人,就高喊道:“Aure entuluva!光明必要再临!”如此他一共喊了七十次。然而在魔苟斯的命令下,他终于还是被生擒了,因为魔苟斯打算留他一命,如此便可进一步残害他。因此奥克纷纷伸手抓他,即便他砍断他们的手臂,那些手爪也不肯放松。奥克源源不断涌来,最后他们一拥而上将他扑倒在地,勾斯魔格随即将他捆了,嘲笑着拖回了安格班。

尼尔耐斯·阿诺迪亚德就这样结束了。彼时,太阳正沉入大海彼方。夜幕笼罩了希斯路姆,西方刮来了一场强烈的暴风雨。


魔苟斯大获全胜,不过他恶毒的图谋尚未全部达成。有一件事令他深深烦恼,引起的不安令他的胜利失了光彩—他最渴望活捉或消灭的敌手便是图尔巩,但图尔巩从他的罗网中逃脱了。因图尔巩出身于伟大的芬国昐家族,如今依律法已成为所有诺多族的王,而魔苟斯对芬国昐家族又怕又恨,既因为他们在维林诺时就蔑视他,且与他的敌人乌欧牟为友,也因为他在决斗中被芬国昐伤了多处。最重要的是,魔苟斯害怕图尔巩。他过去在维林诺就已注意到图尔巩,他无论何时接近,心头都会蒙上一层浓重的阴影,预示着不祥:在命运尚未揭晓的某时,图尔巩将导致他的败亡。